帝王养妻录(重生)——芝芝萄萄
时间:2022-09-24 17:42:48

  他已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未曾见过她了。
  恍若隔世,一别经年。
  他放在膝上的手颤了颤,正待起身走去,左侧却突然传来了些响动。
  “大皇兄伤好了?”二皇子叫宫人引着,在萧祈旁边落了座。
  萧祈的动作叫他一阻,霎时顿住了,“已无大碍。”
  他思过几日,来之前还特地换了身长裳,面上确实挑不出什么错。此刻虽答着萧禄的话,他的目光却还顿在原处,不舍得移开半寸。
  二皇子顺着往旁瞧了瞧,脸上兴味的笑骤然凝住了。
  顿了好半晌,他才轻声道了句:“好在皇兄不喜那姜家女儿。”
  萧禄心中难得不合时宜地生出了一点同情的情绪,可他话音刚落,却见那边的人将视线转来,与他道:“二弟慎言。”
  二皇子呼吸微滞,他看了看萧祈,又看了看那边不远的姜岁绵,不知想起什么,神色愈发复杂。
  他还待开口说些什么,却只闻得外头的通传太监扯着嗓子,高声禀了句。
  一时间满殿的人都跪了下去,齐齐的请安声在殿内回荡开。姜岁绵隐在人群里,含着块未曾咽下的点心,粉颊微鼓。
  侍在帝侧的大太监仿佛听到了句轻浅至极的轻笑声,可等他小心抬眼望去时,却又什么都没瞧见。
  雍渊帝坐于高座之上,却是与当初盛云寺前那个好似簪缨世族的贵公子全然不同。
  帝王威仪尽显,哪怕只略一低眸,都存着难以言喻的迫人威慑。
  “太后身子不适,无需再待了。”他淡淡道。
  在雍渊帝话落的那一刹,停顿的宫乐再一次奏起,缥缈的琴音被沉严的钟鼓之声取代。
  与娘亲一同坐回去的小姑娘舀了一颗醪糟汤圆,软糯的皮子里藏着绵软的红豆馅,温温的,再伴着微微酒意的甜汁,最适合因用太多点心而有些噎的时候用。
  姜岁绵一边用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远处那有薄纱遮掩的华椅上。
  太后设宴,太后却没到,就好像是今上设得似的。
  “岁岁~”
  “岁~岁~”
  小姑娘正出着神,身旁的位置就突然一暖,不知是何时挤过来的珠珠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探出脑袋。两人借着乐声的遮掩,就这么咬起耳朵来。
  视线被人挡了泰半,萧祈目光一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不着痕迹地偏了下身子。
  可不到半刻,却见原本正小声说着话的少女将目光一转,看向了安亲王的席位。
  大皇子随之望去,只见那方端坐着的亲王世子亦是直直地望向小姑娘的方向。
  含情脉脉。
  萧祈的眉险些拧到了一起。
  而此时的姜岁绵...
  “柿子他真的可惨了。”浔阳郡主俯在人耳边,持续碎碎念:
  “平王府上的人隔几日就要来我们府上一趟,还想着法子要见柿子,母妃说平王府里有一个姑娘,说是外嫁女所生,后不知为何过继给了兄长养着,年岁正好,叫晴,琴...”
  “琴什么我记不清了,”珠珠胡乱一摇头,贴在小姑娘肩上,“反正母妃说柿子大抵是被他们看上了,想要结亲,亲上加亲。”
  姜岁绵的眼神恍惚了瞬,不知怎的又回想起七夕那夜摆在她眼前的诸多画像来。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郡主黏着她,把后续给翻了个清楚。
  她道:“后来此事叫父王知晓,他把柿子揪到书房,叫柿子仔细回忆是何时招惹了平王府的小娘子。”
  “柿子想了半天,才对着父王手里的藤条道许是还在宫里的时候被那小娘子瞧见了,贪图他的美色。父王听完,连夜找匠人把王府的墙砌高了三寸,说就算天塌下来,他都不可能跟平王府结成亲家。”
  “就连这次来参加宫宴,父王都让母妃给柿子挑件裹得最严实的。”
  明明是件有点凄惨的事情,但和姜岁绵挨在一起后,珠珠说话的语气都欢快了几分,也就显得她这段的悲情意味没那么重了,反倒是有些好笑。
  就是不知这笑意里有没有先前她不小心出了京,而世子却正正好留在岁岁身边,甚至比她多吃了几颗桃儿的缘故。
  大抵“幸灾乐祸”,不过如是。
  席宴上已慢慢荡开了酒气,那些推杯换盏之事都与二人无关。
  听了一肚子王府“秘闻”的小姑娘望着萧饶安身上的长裳,只觉得有些热。她叉起碗里冰冰凉凉的杨梅就塞进了嘴里,还顺手给珠珠喂了颗。
  小世子眼中的泪意更浓了。
  珠珠含着水润多汁的杨梅,身子挪啊挪,与姜岁绵身上那抹湖水蓝色愈贴愈近。
  被接连投喂了好几颗后,浔阳郡主看着桌上摆的满满登登的小碟,忽而道了句:“岁岁桌上的东西,和我桌上的不大一样。”
  姜岁绵戳向杨梅的手一顿。
  珠珠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殿内的乐声却倏地停住了。
  舞妓们水袖轻展,几尺红绸缓缓织成一方雀笼。漫天桃花落下,配着殿内明灭的灯火,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清扬的筝声骤起,笼中的人缓步轻移,面上掩面用的面纱薄如蝉翼,将落未落,仿佛只要人轻轻一拂袖,就能彻底窥得那纱底所遮掩着的魅色。
  她踩着绸上的粉桃花瓣一点点上前,细腰轻摇,步步生莲。
  小郡主看着险些飘到岁岁身上的桃花,嫌弃地拂开了些:“怎么突然换了人,这跳的还不如之前的那个呢,我父王新纳的小妾那腰肢都比她好。”
  珠珠声音极小,姜岁绵却是听得再清楚不过的,原本有些出神的小姑娘忽而勾起唇来,笑得明媚灿烂。
  像是昏暗的夜里霎时点亮了满天的灯火,星眸慢转,月华方羞。
  竟是叫人看得有些醉了。
  这一幕并不独独珠珠一人瞧见了。早在看清那面纱下所掩样貌之时,萧祈瞳孔骤然一缩,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担忧,惶恐,自责,还有些许庆幸...数不清的情绪掺杂在他晦暗的目光里,再未从姜岁绵身上移开过。
  已多长了几岁的小郡主面色蓦地变得红扑扑的,都有些发烫。她一如当初团子时般捧着脸,低声念念:“岁岁笑起来...可真好看。”
  此刻那端坐于高座之上的人,心里也是同样的念头。
  他轻搭于椅上的手微颤了颤,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乐声渐隐,身处中位的女子穿着薄纱制成的红色罗裙,向上首处柔柔一拜:“菡萏恭祝圣上、太后圣体永安,福寿绵长。”
  半掩的面纱恰到好处地被风吹去,只余一句怯怯惹人怜惜的:
  “臣女学艺不精,望圣上宽恕。”
  侍在雍渊帝身边的曹陌直至此时,方才看清那献舞之人的样貌。
  他眼睛一圆,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拂尘。
  有大臣偏了偏身子,好奇地朝相熟的同僚问上一句:“这是哪家的女儿?”
  底下的姜府众人面色冷凝,姜淮接杯的手一紧,盏中的酒生生洒了大半。
  旒珠之后,帝王眸光淡淡,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盏。
  “既知不精,还要献到朕跟前来。”
  “砰——”瓷块四溅。
  拜在阶下的人膝骨一疼,直直叩在了满地碎瓷之上。
  举殿皆静。
  可不过转瞬,满殿的人就齐齐埋首跪伏在地,似乎想把头摁到砖石里去,生怕晚了一息就会引来祸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姜岁绵愣了愣,才起身想要一同拜下去,一直默不作声守在她身后的小太监却在此时伸出手,虚虚挡住了她。
  小姑娘下意识仰起头,朝殿上瞧去。
  只见那高高的殿阶之上,帝王的唇微微一动。
  恍惚念得一句:“岁岁,上来。”
 
 
第65章 中元夜宴(下)
  上...上哪?
  姜岁绵此刻是真的懵住了, 脑子里似乎是叫人用糖霜搅了搅,黏糊糊的,分也分不开。
  守在她旁边的小太监弓了弓身, 在前面领了路。
  姜岁绵髻边的步摇晃了晃,却是停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一动, 怕是就会被人听到响罢。脑袋已经宕机了的小姑娘不自觉想着。
  “峥——”琤箜的琴声乍起, 伎人垂头抱着琵琶, 五指翻飞。
  殿内众臣辨不明形势, 惴惴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姜岁绵听到琴音,抬眸定定望着殿上。雍渊帝便这么任她瞧着,又一次动了唇。
  “岁岁。”他唤她。
  “上来。”
  姜岁绵眉睫轻颤,终是按着他的话动了。
  集英殿的砖石上还散着桃花花瓣,沈菡萏被毁灭般的痛意席卷着, 已然晕死过去。
  姜岁绵越过她, 在乐声里一点点朝着金阶走近。
  周围的人俱跪着,小姑娘登上阶, 离自家娘亲越来越远,却离雍渊帝愈来愈近。
  九为极数。
  “圣上...”何故唤她?
  姜岁绵停在最后一阶前, 迟疑地唤了他一声。
  似乎是怕惊扰了底下的人,她的声音极轻极轻, 几乎是用气声说的。
  雍渊帝看着娇娇的人儿,掩在冠冕后的眉眼里有了温和的笑意。
  龙椅宽大, 帝王指尖一动, 落到了自己身旁, 轻叩两下:“坐这来。”
  曹陌这时已经成了个石块, 是聋了也瞎了。
  姜岁绵水盈盈的眸子倏地一缩, 雍渊帝仿佛都看到了那受惊竖起的长耳。
  小姑娘抿唇未动。
  今日的帝王似乎极为有耐性, 一曲乐毕,他的手依旧停在原处,未曾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鼓着腮帮子,低低道:
  “这椅子看着就硬,会硌着我的。”
  憋气憋得几近昏过去的大太监猛地破了功,险些咳出声来。
  雍渊帝也是怔了瞬。
  随即他向来冷薄的唇边却荡开一抹轻浅的笑。
  他站起身,主动向始终低了一阶的小姑娘那走了过去。
  不知怎的,看着逐渐逼近的雍渊帝,早被他纵坏了的小姑娘头一回生出了退却的念头,脚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阶。
  然后是第二阶。
  第三阶...
  可就在人儿将将要退出金阶范围内的那刹,她的手腕却叫人直接扣住了。
  轻柔却强势。
  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知何时走下丹陛,与人踩在了同一阶上。
  小姑娘的手腕细腻得犹如玉石一般,又纤细的紧,雍渊帝虚虚圈着她,微俯了俯身子。
  缠在姜岁绵腕上的青绿链条一晃,荡起一阵清脆的金铃声,可随之一同的,还有一句似乎掺着笑意的话:
  “岁岁不试一试,又如何知晓。”
  冕上垂悬着的十二旒繁多,却丝毫掩不住帝王的容色。
  望着近在咫尺的旒珠,小姑娘清凌的眸子里晕开一抹无措。她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紧,仿佛每呼吸一次,便要更紧上半分。
  她下意识攥住了人的袖口。
  “硿”的一声,弦断了。
  宫乐戛然而止。
  底下跪伏着的人被这变故弄得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继续垂着还是抬眸觑上一眼。
  “押下去罢。”
  押下去,谁押下去?
  低沉的嗓音在空寂的殿中响起,朝臣们惊疑间猛地抬起头,只看得侍卫身上软甲折射出来的银光。
  横抱琵琶的伎人腿一软,跌坐在地。而那曲颈的四弦琵琶上只独剩三弦。
  最细的子弦已然断裂。
  乐伎跪坐着,望着向她行来的士卒,喉咙像堵着什么,连求饶的话语也说不出了——
  在她死惧的目光下,侍卫越她而去,将红绸上晕死的人拖走了。
  像拎什么物件似的。
  萧祈的视线却并未和众人一同。
  大皇子望着高座之上,他父皇俊美却又极负威严的面容,拧着的眉松了松。
  是他魔怔了,居然好似听见有人唤了“岁岁”二字。
  夜间的风轻摇而过。帝王身旁那把华椅自始都是空荡荡的。只是上头的轻纱竟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着,垂了下来。
  乐声再起,随着帝王的“平身”一语,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可在场的臣子女眷却不自觉地倒吸了口气。她们确实是瞧不起这等献媚之人,但不过是场献舞...
  她们身子一颤,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冷了起来。
  唯独虞氏几人面色稍霁。
  虞舒心疼地向身侧一望,目光却倏地顿住了。“郡...郡主?”
  珠珠迷茫地左右望了望,心中想法和此时的姜夫人高度重合了。
  她那么大一个岁岁呢!
  而此时小心跪藏在众人身后的小姑娘抿抿唇,膝盖还只刚触及地面,便又随着大家一同起了身,只得趁机悄悄躲到了相近的柱子后头。
  皇子席上,萧祈看着被侍卫拖去的躯体,神色暗了暗,掌心一点点回握成拳。
  在所有人都未曾料到之际,他径直跪至殿前,沉声开口:“沈氏此举实乃大不敬之罪,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开恩,将沈氏赐予儿臣处置。”
  好不容易缓回神的众臣又受了一波冲击,可这次众人面上的神情却是迥然。
  赵相目光微闪,心底有了计较,笑着道了句:“大殿下向来纯孝,此心难得。”
  萧祈直腰静静跪着,神色淡然:“宰辅大人过誉。”
  什么劳什子纯孝,不过是保他心上人的借口罢了。
  正观察时机往外挪的小姑娘在心里念道。
  就是一时不慎,撞上了柱子一处。
  雍渊帝舒展开的眉倏地微添几分皱意,他看着跪在阶下的大皇子,道:“你想要她?”
  他语气平稳无波,丝毫辨不出喜怒。殿内稍稍缓和的气氛又是一凝。
  不过这问话...怎么好像透着些许古怪。
  萧祈无神多思,垂首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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