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以前不信佛,失明之后才信的,云边其实觉得他心中不是真信那佛祖能保佑人,只是给自己找个消遣能平和面对这世界罢了。
天上飘着毛毛雨,云边站在屋檐下,听见正殿传来诵经声,她掏出那盒红塔山,有些出神。
忽觉有人影,云边抬头,看见一位和尚正站在她身侧不远处,左手虚举在胸前,手上挂着一串佛珠。
云边把烟盒收起,解释:“我没有要抽烟。”
和尚神态平静,行合掌礼:“阿弥陀佛。”
和尚路过,云边多看了一眼,发现他就是上次帮自己解签的人。
云边唤了他一声,和尚转头:“施主有何事?”
云边停顿两秒,摇头:“没事。”
和尚再度行合掌礼,嘴里念叨:“阿弥陀佛,女施主若是心中有不明之事,不妨向佛祖倾诉。”
云边淡笑,不甚在意地说:“佛祖会给我答案吗?”
“有缘之人,能得到佛祖的指引。”
“佛祖指引的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吗?”云边浅薄地说。
和尚沉默几秒,摇头笑笑:“看来施主心中已有答案,也知对错,既是如此,跟随自己心意就好,我佛慈悲,自会普渡。”
云边怔了两秒,说:“谢谢师傅。”
师傅离去,云边看着雨中闪烁的烛火,虔诚祭拜的人,忽而笑了。
每天来求佛的人那么多,到底是欲望还是愿望,谁又能分得清呢。
和云端回去的路上,他们又经过那座老石拱桥,因下雨,桥面湿漉漉的,云端撑伞,云边拉着他的手。
河两边的树木,梢头的叶子已泛黄,风一吹,有几片飘落下来。
不知不觉,已入了秋。
伞有些小,云端看不见,怕云边被淋到,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搂住她的肩膀。
云边看他一眼,云端的侧脸冷淡,表情疏离,这疏离不是对人,而是挫败的人生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没人能想得到,曾经的云端是很灿烂的人。
纵然那灿烂已消逝许久,但云边相信,没人能抹去过往,青葱的岁月,热血和辉煌铸造的前半生,还有心底没有熄灭的信仰。
只不过别人看不到罢了。
看不到云端枕头底下放着的犯罪心理书籍,密密麻麻的盲文写成的笔记,还有他一日复一日的力量训练。
你觉得有些人变了,其实从未改变,云端如此,那么严火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哥!”云边唤他:“你会常常想起以前吗?”
云端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点点头:“偶尔。”
话音落下,没再听到她的声音,云端动了动耳朵,问:“你怎么了?”
云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想家了。”
云端一怔,握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说:“那我们回沈城吧,前两天二叔不是还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回去吗。”
“你不觉得,二叔让我们回去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
“他以前不会干涉我们的生活。”
云端不觉有异,笑笑:“他没有干涉的意思,只是希望我们回去。”
云边缕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我觉得,他可能还会打电话过来。”
云端觉得她话里有话,于是问:“为什么?”
“感觉。”云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淡,语气里有一半的自信。“就看准不准了,”
“二叔怎么做不重要,等你想回去的时候,我们就回去,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去。”云端给了她绝对的理解和支持。
“好。”
云端看不到她,但依旧侧头冲她笑笑,云边也回应了一个浅浅的笑,即使他看不到。
*
自从上次和常焰通电话以后,他们再也没见到过,画也没有取,云边把新画好晾干的五幅画包装好,和那十幅画放在一起,已经十五幅画了。
她掏出手机,看着和常焰的短信界面发呆。
――有时间过来取画。
――回长蓝了吗?
――如果没时间的画,我送去给你也行。
没一条回复。
云边盯着看了一会,把手机揣回兜里,边往柜台走边解围裙,云端休息在柜台里读书,她把围裙挂在他身后的挂钩。
“哥,吃什么?”
“订外卖吧。”
“啊?你最近怎么那么喜欢吃外卖了?”
“你做的……有点慢,我饿了。”
云边听不出他话里的嫌弃,点点头,掏出手机:“那我看看,点什么……”
门上铃铛响了,董嘉南刚好推门进来,听见他们的话插嘴:“点什么,带我一份。”
最近天凉,连董嘉南这种火力旺的都把卫衣穿上了。
云边说:“那就还是那家饭店的炒菜吧,我让他们多加一份。”
“好。”
“可以。”
云端和董嘉南一起说。
云边点好餐,找到煮茶器煮茶,董嘉南帮她拿杯子,云边看到他手腕有一道红色的伤痕,伤痕很新,一看就是最近伤的。
他抬头看了看董嘉南,好像人也瘦了点,于是问:“受伤了?缉毒队很辛苦吗?”
董嘉南连连点头,自从去了缉毒队以来,每天连轴转,今天是第一次休息。
“你不知道缉毒队那群人都不是人啊,都是钢铁侠,不需要休息的,而且案子还多,每天不是出勤就是审犯人,不分昼夜,就这样,还有许多案子根本没空管。”
“案子为什么那么多?”
“吸/毒的人多呗,长蓝这地方吸/毒的人是其他地方的好几倍。”
云边把茶叶放好,按下煮水按钮,坐到一旁:“是吗?”
董嘉南笑了一声,觉得她没意识到吸/毒的人多是什么概念,毕竟这些事情都离她太远。
“诶,云边姐,你知道我这段时间以来抓了多少人吗?”
“多少?”
董嘉南伸出手指,数了好几遍,说:“四十多个。”
云边略微惊讶,看着他:“这么多,你才去几天。”
董嘉南拍了下桌板,有点傲娇:“有大案啊,比如群体吸/毒,一堵就是一窝。”
“这样哦。”云边脑子里没有那个画面,只觉得惊奇。
一直埋头读书的云端抬头,问董嘉南:“你受伤有没有做检测,吸/毒人的血液很危险,如果碰到你的伤口很危险。”
董嘉南看了看伤口,不是很在意:“我师傅看到我受伤吓了一跳便带我去做了,没事,我不会那么倒霉的。”
云端没说什么,眉头拧了拧。
“我哥说的对,你还是小心点好。”云边目光谨慎,认真地说。
董嘉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好,我知道了姐姐,你不用紧张。”
门上铃铛响了,孙晨晨走进来,热情打招呼:“云边姐姐,云端哥哥好呀。”
云边笑了笑:“来啦。”
孙晨晨看到董嘉南,视线多看了两秒,也摆摆手笑说:“你好呀。”
董嘉南漫不经心颔首:“你好。”接着转头和云边聊天:“姐姐,我前两天跟师傅抓了几个人体运/毒的女孩,真是开眼界了。”
煮水器烧开了,董嘉南抢先一部把水壶拿下,给三人倒水。
云边问:“人体运/毒?”
“嗯呢!”董嘉南重重点头。“就是把毒/品藏在身体里,然后运到全国各地。”
正在上楼的孙晨晨踉跄一下。
云边倏地回头,张望:“怎么了?”
“没事没事。”孙晨晨忙摆手,神色有些慌张,小碎步上楼去了。
董嘉南继续说:“有个女孩长得很漂亮,985的,在读大学生,第一次做这个,但分量已经够死刑了。”
云边微微张嘴,有些讶异:“大好前途为什么要做这个?”
董嘉南哼笑:“因为爱情,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的,那男的是贩/毒的,让她帮着走私,她被抓了但那个男的跑了,审讯的时候她死活不招出那个男的下落,还说‘死刑就死刑,我爱他就算为他死也值得。’”
云边吸了一口冷气,觉得不可思议。
董嘉南翘着二郎腿,连连摇头:“我以为够奇葩了,但我师傅说,很多女孩都是这样,死活不招出对方,但男的就很少这样,哈,可见爱情里受伤的大多都是女人啊。”
云边扁嘴,意味深长地说:“女人比男人要感性,也比男人更柔弱,这是生理上的,但在精神上,她们的勇敢不输男人,就比如她为了爱情不怕死。”
一旁看书的云端手指顿住,默默听着。
董嘉南研判地看了云边两秒:“怎么姐姐,听起来你在夸她。”
云边愣了一下,随后摇头,坦然地说:“不,我在讽刺她,她的勇敢用错了地方,但她自认为是高尚的,这是一种无知。”
董嘉南花了几秒咂摸这句话,问道:“那姐姐,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供出男朋友吗?”
云边不屑地笑了一声:“不可能会是我。”
“为什么?”
“爱情的力量无法驱使我去犯罪。”
董嘉南摸着嘴唇,辩驳:“你现在这样觉得,那些女孩在犯罪之前也这样觉得,但爱上了就全忘了,变成了零智商。”
云边喝了一口茶,握着茶杯,表情认真:“你每天接触的都是罪犯,看到的自然都是极端事件,不能少部分人来分析大众。
“爱情的开始源于心动,心动会给人带来快乐的精神体验,但人之所以为人,为什么比动物要高一等,就是因为人有意志力,有羞耻感,懂得克制,在你看到另一个人真实面貌是邪恶丑陋的,就该去克制自己的感情,控制言行,如果做不到,那比动物高一等的人类,又怎么创造出文明和法纪的?
“现在的生活环境,大部人都可以得到良好的教育,塑造正确的价值观,在面临这种问题时,很少有人会因为爱情,而让自己走上不归路的,就算一时迷茫,你的家人朋友,你的老师,你身处的大环境,也会不停地给你敲警钟,让你尽快清醒过来。
“因为我也是这大部分人其中的一个,被保护着,鞭策着,我觉得很幸运,我也坚信我不会。”
云边的话句句清晰,见解明了,没有慷慨激昂,只是徐徐道来,用一种很清淡的语气,在阐述自己是个正常人,而之所以正常,是因为身处的环境美好,不骄不躁。
董嘉南看着云边黑亮的双眸,觉得像一束阳光打在了心里,很迷人。
少见的,董嘉南也看到了云端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有点傲娇的笑。
第17章 女朋友
「云边,可以约你一起吃饭吗?」
发消息的是陈香,云边和她不熟,仅限于老板和顾客的关系,但云边对她印象很深刻。
陈香第一次来画室,云边就觉得这女人长得很美,是那种不需要怎么打扮单看骨相就很美的女人,但陈香更喜欢用衣物珠宝来装饰自己,随便一抬手,那双手上的戒指,手链就能买下她整个画室。
她很喜欢云边的画,从她看画时双眸中流露出的光芒里就看得出来,当天就买了几幅,云边包装画的时候,陈香在画室随意画了画,看得出有学过油画,但画得非常业余,她也没多大耐性,寥寥几笔就放弃了。
常焰来之前,陈香也打过电话给云边,提出了要定制五十幅,云边拒绝了,她不接这样的单,跟开价多少没关系,她不缺钱,也没什么野心,钱够花就可以,在保证生活富足的情况下,她更喜欢随心所欲地画画。
云边把玩着手机,陷入沉思。
「云边,可以约你一起吃饭吗?」
「好。」
陈香发来了饭店地址,是个高档的西餐厅。
云边收了手机,翻开衣柜找了条雪纺裙,看到镜子里素淡的眉眼,抹了点浅粉色的唇膏,出发了。
陈香比她早到,托腮看着窗外的景色,她的衣着依然精致,红艳艳的嘴唇,又弯又细的眉毛,如瀑的黑发。
“等很久了?”云边在她对面坐下。
陈香看见云边,双眸一亮,笑容很亲切:“没多久,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
“我还以为你有车呢,早知道让司机去接你了。”
云边笑笑:“我不喜欢开车。”
服务生看见人到了,菜单送到两人面前一人一个,点好餐之后,陈香从身侧凳子上拿出一个礼盒。
“送给你的。”
云边不解:“为什么送我礼物?”
陈香把礼物放到她手边,话音娇柔:“送你就送你嘛,我喜欢送你。”
云边打开礼盒,项链璀璨,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云边合上礼盒,推还回去:“无功不受禄。”
陈香耸起眉毛:“怎么无功了,你不是帮我画画呢吗。五十幅要画好久,费神费力的,这点小礼物算什么。”
“我又不是白画,你给了钱的。”云边不收。
陈香坚持:“给的太少了,8万买你五十幅画,我于心不安啊。”
“那下次我收贵一点。”云边依旧在婉拒收礼物。
陈香也不好强迫,两个人毕竟也没有那么熟,特别是云边这种性格疏淡的,太热情怕是让她有负担,陈香只好作罢,说道:“小哲跟我说只要八万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哄我开心呢。”
云边问:“小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