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魔王的祭品——眠雾
时间:2022-09-26 12:59:55

  荒草掩映中,是一个斜斜的石碑。
  上面刻下的字迹已经有些斑驳,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写着“长乐镇”。
  司娆心中猛地一跳。
  再往后看去,来时的路已经彻底隐没在白雾之中,再不见了分毫痕迹。
  那白雾似是带着某种奇特的天地法则,看久了便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
  眼前的人来来往往,他们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但他们的时间永远停滞了。
  在父亲搜罗来的各地风俗志怪谱里,提到了长乐镇,这是一个尘封的界。。
  所谓“界”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世界,里面的人和事物,因为某种原因定格在了一段时间内。
  他们在界不断地重复着人生,一直不能脱出,也成了某种原因上的永生。
  若是外来人误入了尘封的界,不能找到成界的原因,便只能一直被困在阵中,游离在时间之外。
  最后或许会死,或许会疯,或许会遇到别的意外……
  风俗志怪谱里提到长乐镇成界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瘟疫。
  但具体如何,已不可考。
  因为活着从长乐镇里出去的,只有一个人。
  但那个人疯了。
  “仙长,来长乐镇游玩吗?”穿着短打的伙计,满脸堆笑地凑上来询问道。
  “咱长乐镇啊,别的不说,地虽不大但应有尽有。”
  司娆将目光从白雾上收回。
  虽然计划有些变故……
  但界不对外开放,一次只能进入一个人。
  她被关在了这里,覆寒溪他们也进不来。
  目前的状况,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了。
  “你对长乐镇熟悉吗?”
  伙计拍了拍胸口,一脸自豪:“仙长,别的不说,我从小在长乐镇长大,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哦,这样子。”
  司娆不动声色地看过眼前的所有人,问道:“那我考考你,最近镇上可有什么异常?”
  伙计面色茫然。
  司娆有补充道:“也不一定要有异常,你觉得不寻常、不一般,和平常不一样的都算。”
  伙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员外郎家的小姐,招了个上门女婿。”
  “花婶家的狗离奇失踪。”
  “老王叔的酒坛子被偷了……”
  那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一样一样地从伙计里吐露出来。
  他一定是半夜趴在别人家墙头上偷看了,不然怎么连谁家老爷多起了几次夜都知道?
  司娆揉了揉眉心,听得有些头大。
  她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没听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她打断了伙计滔滔不绝说的话:“好了,你带我四处逛逛吧。”
  伙计一笑:“好嘞!”
  长乐镇并不大,走过起始的石碑,有横平竖直的四五条街巷,往来的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中间有一处池塘,伙计介绍,平日镇上的妇女时常会在那里浣衣,谈天说地,热闹非凡。
  但他们今日来得不赶巧,已经是黄昏时候,池塘边空荡荡的,旁边立着一棵老榕树。
  司娆只看了一眼,就准备随着伙计去往下一站。
  ……
  “她进去了么?”
  “界已经封闭了。”
  夏温清松了一口气。
  那碎灵针并不难对付,不过是有些费时间罢了。
  静心调息过,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只是覆寒溪的面色依旧很差。
  “你脸色很差,要不先回去休息,有我在这里看着。”
  覆寒溪摇了摇头。
  二人看着眼前静谧得没有分毫反应的白雾。
  蓦地听到天边响起一声巨响,似是惊雷之音。
  他们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刚才那是什么?”
  “有人渡劫了?”
  两人眼中流露出讶然,却不见天际一道黑影落入了封闭的界中。
  “近日事多,还是传讯回宗门禀告一声吧。”
  “也是。”
  ……
  司娆转身欲离开,一晃眼却仿佛看到一道黑影。
  她扭头看去,刚才还空荡荡的榕树下,站着一个小男孩,他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们。
  “……”
  司娆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你刚才看见那里有个人了吗?”
  “咱这长乐镇啊,还有一绝就是……什么?什么人?”伙计蓦地回神,顺着司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这……”
  “仙长,传说这黄昏是阴阳交替之时,也被称为逢魔时刻,要不咱们还是……”伙计讪讪地笑着。
  司娆一挑眉:“不认识他?”
  伙计还想蒙混过去,可在这一双眼神之下,他浑身冷汗涔涔,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是村头王二狗的儿子……他从小就……”伙计一脸难色。
  “从小就?”
  “他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伙计挠了挠头,看着树下孩子的眼神有些回避。
  “仙长咱还是快走吧,都说他是个不祥之人,靠近他会变得不幸的。”
  司娆充耳不闻他的劝告。
  小男孩的衣服很不合身,上面满是简陋的补丁,宽宽大大地罩在身上,更显出瘦弱。
  他安静地站在那,一双眼幽幽如深井,竟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司娆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
  那是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神情不变地与她对视。
  司娆甚至分不清这是冷漠还是木然。
  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他有些乱的头发,小男孩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
  知道他听不见,司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吃饭了吗?你饿吗?”
  怕他听不明白,司娆还在自己的肚子附近比划了一下。
  他没有反应。
  身后的伙计大呼小叫地喊:“哎哟,仙长你真是太好心了,你若是可怜他,便买几个馒头丢给他就算了……”
  司娆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那一张总是带笑的脸上,蓦地没了一丝笑影,与她一同定定看着他的,还有那黑漆漆的眼神,似是泛着阴森冷沉的光。
  伙计被吓得一哆嗦,顿时不敢说话了。
  司娆迟疑着伸出手,似是想牵他的手。
  但男孩却避开了。
  他望着她的手,皱了皱眉。
  司娆一愣,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淤泥,这才反应过来。
  经历过一场追逐,她一身狼狈。最开始满心都是赶紧脱离险境,一进入这里满脑子又都想的是怎么离开……
  她竟完全忘了。
  可一路走来那伙计竟然没有露出分毫异样的神情,照样热络地叫她仙长。
  不仅是他,连同镇子里的其他人都一样,仿佛没看见她身上的异样。
  唯一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的,只有眼前聋哑的小男孩。
  司娆面不改色地用还算是干净的裙摆擦了擦手,向他伸出手。
  “走,我带你去吃东西,也顺便换身衣服。”
  司娆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们。”
  男孩皱眉望着伸到眼前的白净素手,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在司娆一叠声的催促之下,他到底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很轻、很轻。
  没有一点重量。
  那一双温暖玉白的手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于是冰凉被暖意倾覆。
  男孩长而翘的睫羽颤了一下。
  伙计与刚来时话多的模样不同,他变得十分安静,一路引着司娆到了长乐镇上唯一的客栈。
  送他们二人进了客栈,伙计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
  “你去找一身他能穿的干净衣服,然后送一桌子菜上来。”
  伙计面露难色。
  一枚亮晶晶的灵石抛到他怀中,他忽地变了脸色,连声应道:“仙长要什么衣服,长的短的带花样的还是不带花样的,吃食的话我们这的特色菜有……”
  沉默了一路的伙计,又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司娆抿唇笑了一下:“你看着来吧。”
  说完她便牵着男孩的手上了楼。
  一路走来,不少人向他们投来注目礼。
  但一个不在意,一个只定定地看着她,竟像是浑然不觉一般。
  司娆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她简单地用了祛尘术,如缎一般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还带着几分未曾完全散去的水汽。
  她穿一身粉蓝的襦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眉目清丽逼人。
  她蹲身下来擦去男孩脸上不知何时蹭上的灰尘,不经意地问道:“你有名字吗?”
  她的动作是轻而细致的,男孩却仿佛石化成了木头一般,僵硬地看着她,眼中惊怒不定。
  刚沐浴过的清和香息,无孔不入地往鼻子里钻。
  他蓦地退后一步,长睫半垂,耳朵尖红得滴血。
  司娆的手顿在半空,反应过来他像是不习惯旁人的碰触。
  她抱歉一笑:“你这个习惯倒是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我本来是要去找他的,却误入此地。”
  她出了城本来是打算去长哭崖的,但进了这个阵里就不知何时才能出去了。
  想到伙计十分回避他的存在,言谈之中也从未提起他的名字。
  司娆顿了顿,道:“今天是在榕树下看见你的,那我就叫你小容吧。”
  男孩没有反应。
  司娆知道他听不见,并不在意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转过身取来纸笔,在纸上写下端端正正的“小容”二字,然后将这张纸塞进他的怀里。
  “小容,你的名字。”
  叩门声响起,“仙长,是我。”
  司娆微微一抬手,门开了。
  伙计寻来了好几套衣服,都是正好适合他这个身量的小孩的。
  但他似乎还是有些害怕那个不声不响的小男孩,他张罗着布完菜,便逃也似的出了这个房间。
  司娆看着他的反应皱了皱眉。
  “你自己换衣服,可以吗?”司娆将那一身衣服递给他。
  他抱着塞了满怀的衣物,在原地站了片刻,神情有些说不出的迟疑。
  但他还是闷不作声地绕到屏风后换衣服。
  等出来时,司娆已经坐在桌前了,满头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白玉兰发簪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颈子,
  她连连招呼他坐到旁边。
  司娆的声音轻得像是无声的呢喃:“人和食物看起来都是真的。”
  吃起来也是。
  伙计准备得很认真,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各色齐全,看着便很养眼。
  但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只是闷不作声地坐在一旁,连筷子都没动。
  “怎么不吃?”
  司娆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自己伸手每样菜夹了一点,堆在他的盘子里,直到堆得冒了尖,才推到他的面前。
  “吃吧。”
  她撑着下巴看他,眼里专注地看着他,那一双清澈的眼底,近乎能看清他的倒影。
  他垂眼看着眼前的食物,迟疑着动筷。
  他吃饭的动作很慢,姿势不甚熟稔。
  就像是鲜少像这样进食。
  司娆的心中多了几分怜惜:“人生来五感俱全,”
  “但若是有卓越的天赋,天道便会剥夺他的五感之一。你失了两样,说明你应当有某种十分令天道艳羡的天赋。”
  司娆似是想起了什么,似叹非叹地说了一句。
  “可惜……”
  这小镇的时光永远地停滞了。
  里面的树木不再生长,如他们这样的孩童自然也会永远定格在这个年纪。
  他的天赋尚未来得及展露,便只能随着这个小镇一同尘封。
  能让一个人烟繁茂的小镇自封为界,会是怎样的事件?
  如果真的是瘟疫,那瘟疫的源头又在哪?
  楼下忽地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打断了司娆的思绪。
  “你先吃。”司娆看了一眼正在缓慢进食的小容,才起身向外走去。
  她刚走出房间,刚才还坐在桌前吃饭的小容顿时便无声地跟了上来。
  楼下的喧闹之声,源于一支敲敲打打的队伍;他们穿着大红喜庆的衫子,行走间撒着喜钱。
  其余的宾客脸上也带着喜色,满嘴说着吉祥话,欢喜地去抢那洒下来的纸钱。
  司娆撑在栏杆上看着这平凡而热闹的一幕。
  眼角余光一闪而过,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戴着大花的新郎官。
  他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在这满脸喜色的人群中,他却神情麻木得不似阳间人。
  司娆的心脏忽地一跳,回想起伙计白日里说的话。
  ——“员外郎家的小姐,招了个上门女婿。”
  是他有问题吗?
  司娆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个问题,那面色麻木的新郎官却蓦地转脸看向她。
  她被这突然转过来的青白面目吓了一跳,但他的神情却比她更为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一般。
  在少女的身后,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一般,漠然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说:
  苍淮:靠一些眼神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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