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跟你说了很多其他的事?”
“嗯。”
“比如呢?”
“……你先让我看看可以吗?”
“他是不是把我说得特别惨,吸引你的同情,让你过来看看我?”
“陈绥……”
“别听他瞎吹,没他说得那么惨,我挺好的,都是小事,你不必同情我可怜我。”
什么时候,“同情”和“可怜”这样的字眼竟然也会被陈绥用在他身上。
闻喜之从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他好像一直都很不幸。
好也罢坏也罢,他一向都没所谓,好像老天劈道雷在他面前,他也只会无事发生一般绕道而行。
他是那种,即便命运不公,也只会很嚣张狂妄却又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哦,那你就朝我开炮啊。”
这样的人。
闻喜之想,如果不是自己,如果没有自己,他应该不会变成这么不自信的样子。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同情你。”她说,“我就只是想看看你的纹身。”
“这事儿不合适。”陈绥一口回绝,“咱俩这关系不合适。”
“什么关系?”
“普通同学。”
她堵他的话,又被他用回来堵她。
闻喜之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那一句“那我们换个关系”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心里很乱,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理。
在电话里听韩子文那么说,她崩溃难过,心疼陈绥所遭受的一切。
可是又觉得,她曾真心地喜欢过他,喜欢了很久,心疼很正常。
但心疼并不代表一切都可以回到最初的起点,并不能代表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曾真真切切地、将她丢下了。
“那我……”闻喜之呼气,抿唇,“之前在金迷会所你不是说,我点你也可以,得加钱……”
“我加钱,你让我看看,可以吗?”
“过时不候,现在不行。”
“陈绥,你一定要这样?”
陈绥盯着她看了片刻,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忽地偏头笑了下:“真没事儿,不可怜。”
故作洒脱,装得无所谓。
闻喜之强调:“我没觉得你可怜。”
“嗯。”陈绥挑眉,“早点回家。”
说完,他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叫她:“你跟上,这里边儿乱,我带你出去。”
好像完全不想谈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在逃避。
闻喜之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样解释。
或者,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心疼他,是不是也是觉得他可怜的一种表现。
但无论怎样,现在似乎都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刺激他。
他既然宁愿被自己误会也不肯说出出了车祸的真相,一定是做过百般挣扎,只为了努力维持那一点自尊。
或许,是想在她面前维持一点好的形象。
刚刚她已经那么直白地将这件事情戳破了,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他伤口上撒盐。
也许应该回去再仔细想想,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解决才能完美,才能让大家都觉得好过。
闻喜之点头说好,跟在他身后。
这是SW酒吧开业的第二天,还在做开业活动,酒吧里人满为患,午夜场更是更狂,确实有些乱。
装修风格很炸裂,让人一进来就想疯狂地释放自己的天性,什么都不想再藏着。
之前她一直想要的距离,想要陈绥克制礼貌疏离的距离,现在他当真做到了。
人潮拥挤,他在前面开路,并未像之前一样怕她走丢回头牵她的手。
他一直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望一眼,确定她跟上,又继续往前走。
到了吧台,让小哥拿了包烟,没抽,然后一直走到酒吧门口,他停下,偏头看她:“给你叫辆车?我喝了酒,没法儿送你。”
他似乎也没一定要她回答,走到路边,等了片刻,招了一辆空的出租车,回头叫她:“过来。”
闻喜之远远看着,他立在绿色的出租车旁边,暗夜里表情平静,完美融入进了普通同学的角色里。
那一刻她不想走,也清楚地知道应该怎么留下来,但却做不到完全解开心结。
好像他们之间,只能这样错过了。
出租车在等,司机降下车窗抬头望,似乎有点怕闻喜之不过去。
闻喜之想,那就走吧,然后走了过去。
陈绥主动拉开后排座的车门,一直等到她坐进去,很绅士地将车门关上,嘱咐司机先生开车注意安全。
然后他起身站直,等出租车启动。
后视镜里,他立在原地,点了一支烟,被烟雾模糊的眼,望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
韩子文刚洗完澡,准备入睡,房门被拍得劈啪作响。
这动静,除了陈绥不会有别人。
心口狠狠颤了一下,着急忙慌地跑过去开门:“来了来了!”
锁一开,门板“啪”一下砸到墙上。
陈绥冷冷瞥了眼韩子文,吓得韩子文埋哪儿都想好了,他却又只是这么瞥了眼,越过他进了门。
如今韩子文除了日常管理极光台球厅之外,还经营着一家奶茶店,生意都还不错,人也很悠闲,自己买了套新房单独搬出来住。
没个女朋友,也不爱收拾,但所幸东西不是很多,客厅显得不算太乱。
陈绥进门后懒散地往沙发上一坐,半天也不开口说句话,韩子文接了水端过来放他面前,惴惴不安。
不是都把他的月亮送过去了,怎么这会儿一身结冰结霜的冷气往他这儿跑?
韩子文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尽量没有靠近陈绥,离他远点。
想了又想,主动问:“之之呢?”
这话一问,陈绥才有了点儿动静。
深邃凤眸冷淡地瞥过来一眼,鼻孔里逸出声冷笑:“回去了。”
“噢……”韩子文舔了舔嘴角,心里还是没底,决定坦白从宽,“那个,绥哥,我跟她讲了,就是你出车祸那事儿。”
“是吗?”
“不是……吗?”
“怎么没拿个喇叭吼呢?”
“……”韩子文挠挠额头,“我这不是,这不是看你俩挺别扭的,想推一下。”
“哦,然后呢?”
“然后……她不是来找你了,你俩说什么了?误会解开了吗?”
“解开了,然后呢?”
“然后……”韩子文崩溃,怎么又是然后,“然后你俩现在和好了吗?”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为什么这会儿出现在这儿?”
难道不应该甜甜蜜蜜恩恩爱爱酱酱酿酿?
“来看看你。”
“……?!”韩子文惶恐,“看我干嘛?”
“看看你怎么一根直肠通大脑。”
“啊?”韩子文有点懵了,“你俩不是和好了吗,那不是说明我做的事儿还挺对的,怎么就……”
陈绥点了一支烟,他平常其实很少抽烟,但今天已经抽了很多,似乎也就不在乎再多几支。
韩子文就静静地等。
好一阵,陈绥抽掉嘴里咬着的烟,剩下的半支按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韩子文。”他喊,声音里带着点儿抽过烟的粗哑,“别再跟她讲了。”
“为什么啊?”
“你有没有看过个故事?”
“什么故事?”
陈绥低头玩着打火机,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忽地笑了下。
“一男的被个老头救了,后来老头出了意外,留下个孤女,那男的为了报恩,娶了孤女。”
“噢噢,好像看过,但一时间记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这故事怎么了?”
“那男的凭什么觉得娶了人家姑娘就是报恩?那姑娘不愿意的话,他不就是恩将仇报?”
韩子文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是有点儿道理,但一般这种故事人家姑娘都是愿意的吧?”
“那姑娘要是不嫁给他,兴许能遇到更好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想对她好,完全可以把她当妹妹一样护着顾着。”
“啊……好像也是?这都说不准嘛,得看人家姑娘怎么想。”
“嗯,她不愿意。”
“啊?”韩子文似懂非懂,灵光一闪,好像又懂了,“你该不会……说的是之之吧?”
陈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沉默好一阵,他说:“太久了。”
“什么太久了?”
“已经过去太久了。”
七年,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已。
可实际上,这七年却是逝去的青春。
青春总共才多少年呢?
如花绽放的年纪,本可以轰轰烈烈恋爱的年纪,风花雪月都浪漫的年纪。
他全都不在她身边。
曾以为辜负她那么多年,太多亏欠,回来后要跟她在一起才能弥补。
但真的太久了,已经久到在一起才是折磨。
幡然醒悟,勉强在一起,他的角度是夙愿得偿,而在另一个人的角度,却是一种负担和折磨,是第二次伤害。
所以,他应该,退回第三人称。
韩子文听得后背冒冷汗,心里无限慌乱。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陈绥是靠什么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他好像要放弃这个执念了。
“不是……”韩子文强迫自己冷静,“她很喜欢你的,她没有不愿意,我跟她讲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对你的心意。”
“不是。”陈绥看着打火机的眼神都这么温柔,“我知道她听说我过得不好,一定会哭。”
“你不知道吗,她是天使。”
“天使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的。”
“只要我借着这个机会卖卖惨,她一定什么都听我的。”
“但是。”
“可怜和同情,构不成爱情的千万分之一。”
“她不应该被她的善良困住。”
“她应该拥有更好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
“除了她并不缺的钱,和她并不缺的爱,什么也给不了她的人。”
陈绥说着,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眼笑起来:“哎,你见过她打架吧?她甚至连这个,也都不需要我。”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爱上这样的一个人,当她不爱你,你只能束手无策。
韩子文彻底被问住了。
谁不知道她好,完美到什么都不需要。
爱上她这样的人,除了祈求一个她也爱自己的可能,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让她动心。
“可是……”韩子文口干舌燥地想再说些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可是……”
“别可是了。”陈绥砸过来一个抱枕,“我在你这儿睡一晚,去放点水,我想泡个澡。”
“噢噢好。”韩子文飞快地从沙发上起身,“之前你留在这儿的衣服我已经洗好了,我去给你拿。”
韩子文跑得飞快,像是觉得这里太压抑,一刻也不想继续待下去。
陈绥闭目养神,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摸出来看,闻喜之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moon:【到家了。】
想了想,回一条过去:【嗯,早点睡。】
moon:【好,你也是。】
这一条,陈绥没打算再回。
普通朋友间的社交距离,是不是应该就这样?
但过片刻,到底还是心痒,回一条:【嗯。】
却在同时,对面也发来一条新消息:【那明晚,SW酒吧我还去吗?】
好像两个人都退回到陌生又客气的社交距离,任何事都要提前咨询。
也小心翼翼到,发一条信息都要仔细斟酌,犹豫不决。
做朋友,就要洒脱一点。
陈绥很洒脱:【来啊。】
过片刻,到底不够洒脱,补了一条:【闻珩和他朋友明晚也来。】
然后,他开始不那么洒脱地等。
将韩子文无趣的客厅打量一遍,视线最终还是落回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
他等来同样洒脱的回复——
moon:【好的,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之之和陈绥,谁会忍不住主动破冰
沂沂来晚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晚上还有一更(时间不定呜呜呜,我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更,但零点之前一定!)
第63章 起风
SW酒吧的开业活动总共三天, 刚好是2022年的三天元旦假期。
2022年1月3号这天,闻喜之被孟佩之叫回去了一趟,问她跟秦涵相处怎么样。
“应该还挺好的吧?”孟佩之试探着, 推了一杯西柚汁过来,“昨天中午我跟他妈妈一起吃饭,感觉人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