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荣幸。”秦涵推了推眼睛,看人时的眼神充满智慧,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听你的安排。”
“那要不就——”
话没说完,闻喜之脚下被颗小石子绊了下。
身体歪斜,秦涵扶住她胳膊。
闻喜之借力站稳,抬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刚刚没说完,要不我们去附近打台球吧,那里——”
“闻喜之。”
身后忽然响起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这次仍旧没能将话说完,闻喜之身体一僵,嘴角微笑的弧度也落下去,转身去看。
夜幕沉沉,银兴商城楼下的路灯坏了一盏,使得那一面墙陷入昏暗的夜色里。
这样不起眼的背景里,却有个绝对亮眼的存在——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随意散漫地靠在墙上,黑色冲锋衣拉到顶,帽子盖住额头,露出一双黑夜里深邃锐利摄人心魄的眼。
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指间夹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夜风吹过,猩红火光微闪。
是陈绥。
黑夜里一身危险气息的陈绥。
莫名的,闻喜之心口猛地跳了下。
身旁秦涵在问:“朋友?”
或许,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前男友?
“嗯。”闻喜之回过神,抿了下唇,“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过去打个招呼?”
闻喜之想,好像确实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好。”
“一起过去吧。”
闻喜之朝着陈绥的方向走去,很奇妙,明明夜色这样暗沉,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眼神带着锋利的打量,落在秦涵身上。
别发疯就行。
她这样想着。
走到距离陈绥一米远处,闻喜之停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陈绥抽了口烟,掐灭剩下的半支,灰白色的烟雾从他唇缝和鼻息之间逸出来,变成袅袅上升的一团雾,模糊他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
那双眼却没受任何影响,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闻喜之蓦地就想起来,那年他生日,送她出小巷口后,她说想试试抽烟是什么感觉。
他就是这样抽了一口,对着她的脸喷出来,问她味道怎么样。
有些时候,他确实是又蛊惑又坏,骨子里带着点儿疯狂的。
那口烟被彻底呼出来,陈绥看向她,不答反问:“他谁?”
语气不善。
听着却又像是已经克制过,压了怒气,随时都会爆发发疯的状态。
闻喜之怕他真发疯,转头对秦涵有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涵哥,下次再约吧,我这儿现在有点事。”
秦涵倒也很懂进退,看了眼陈绥,绅士礼貌地嘱咐她:“那你自己万事小心,有事随时打给我,注意安全。”
“好。”
闻喜之一直看着秦涵走远,怕陈绥说些什么不方便让人听见的话,一直等到秦涵上车开走,才转身看向陈绥。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朋友间告别,落在嫉妒的眼里却像依依惜别的小情侣。
刺眼。
这块儿地方比较暗,没什么人往这走,闻喜之总觉得在这氛围下,陈绥浑身透露出的气质更有些凛然。
他盯着她,并不说话,脸色很沉。
闻喜之想了想,主动开口,将刚刚的问题又重新问一遍:“你怎么——”
一句话只开了个头,胳膊被猛地一拽。
天旋地转间,后背抵上冰凉墙面,后脑勺落在灼热掌心。
闻喜之睁开眼,惊魂未定,瞪向面前这个把她困在怀里的男人:“你又发什么疯?”
他刚抽过烟,呼吸间有很淡的烟味,盖住更淡的海盐薄荷香。
呼吸是压抑的,粗重的,滚烫的,落在她脸上和颈间。
那双眼疯狂又贪婪,掩藏着暴雨般危险。
“你在相亲?”声音又低又哑,“回答我。”
闻喜之推了推他,没推动。
“不是。”她说,“你松开。”
“跟他那么亲密?你喜欢他?”
闻喜之没了耐心:“是是是,你满意了?”
“闻喜之。”陈绥忍着一切要喷薄而出的嫉妒和愤怒,尽量冷静,“我没有机会,别人就有是吗?”
“是。”
“谁都可以,除了我是吗?”
“是!”
陈绥闭了闭眼,像是在克制什么,刚毅的俊脸隐在暗夜里,像艺术品一样精致。
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向她时眼神又冷又平静,像一瞬间经过寒冰淬炼。
“闻喜之,你没有心。”
闻喜之的好脾气彻底被他磨灭,放弃挣扎,抬眼盯着他,冷言冷语刺过去:“对,我没有,难道你就有吗?”
“你可以不跟我打招呼就离开,可以一走七年杳无音讯,可以不想要我就丢下,想要就来强势地入侵我的生活。”
“你根本不会在意我的心情,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因为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不重要!”
“我根本就不重要。”闻喜之喃喃地重复一遍,鼻子一酸,吸气忍住,“不管跟什么比,我永远都是不重要的那一个。”
“闻喜之……”
陈绥想摸摸她的眼睛,但她却努力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对不起。”他垂眼,喉咙堵得难受,嗓音又低又哑,“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不重要!”闻喜之彻底情绪崩溃,冲他大喊,“你不要再装了!”
“你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跟女朋友双宿双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觉得我很重要?”
“你没有!”
“陈绥,你这样装深情——”
闻喜之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出绝情难听的话:“让我觉得很恶心。”
曾经有多喜欢,多想让他开心,现在就有多想让他痛,让他也跟自己一样心痛。
可是,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要这样。
真心喜欢过的人,会永远希望他过得好。
哪怕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曾让她浪费几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曾让她一想起就难以入眠,曾让她总是红了眼眶。
即便他往后变得再不好,她记忆中喜欢过的那个人,也依旧会在她的青春里闪闪发光。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诋毁他,哪怕等了他五年,却被告知他有了女朋友的那一刻,她也是喜大过悲。
卑微地想,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
闻喜之以为,大家都是这样,他也会是。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对自己穷追不舍,为什么要强势地干涉她的生活。
就因为他想要的必须得到吗?
可她不是谁的战利品。
“就到这儿吧,陈绥。”
闻喜之平静下来,也变得更绝情。
“离职申请我会再写一份,希望能在上面看见你的签名。也请你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提醒我当初眼光很烂。”
这么这么多狠心绝情难以入耳的话,从最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
这个吞下了生活所给予的一切苦难都未曾投降的人,终于也有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再也没了任何气势,头低下去。
“闻喜之。”
“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韩子文:!!!
沂沂来了
第61章 起风
也许那是一句幻听。
但它落在耳边, 那么真实。
没交过女朋友。
这句话就像陷在荒野之外的沼泽地,却蓦然听见晨钟暮鼓的声音。
你知道不远处有人,想要叫他来拉你一把, 但你不知道怎么喊才能让他听见。
绝望的期望。
闻喜之有片刻的怔愣,眼睛渐渐聚焦,看向面前这个她喜欢了很久的人。
记忆中那个高傲的少年,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很难对任何人或事上心。
总是嚣张狂妄, 不可一世,仿佛不会为任何人折腰。
但在这瞬间, 他对她低了头。
可是韩子文为什么那样说?
信息量太大,闻喜之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脑子很乱。
“陈绥。”她咽了咽喉咙, 嗓子发干, 挪开视线,看向街对面那盏路灯,“骗我没有意义。”
“不肯信我了吗?”
陈绥的肩再往下塌了一点。
以前, 面对漫天的流言蜚语,她依旧坚定地选择相信他。
可如今, 他亲口说的话, 她竟不肯再信了。
原来时过境迁, 过时不候, 是这么残忍。
“你叫我怎么信你?”
“两年, 整整两年,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那架失事的飞机上, 不知道你有没有活着。”
“没有任何人肯告诉我你去了哪儿, 我对你的一切消息一无所知, 我只能祈求你没去瑞士,没有上那架飞机。”
“我能怎么办呢?”
“韩子文说,你没有上那架飞机,你有女朋友了,叫我忘了你,这样的两个选择,你叫我怎么选?”
“我只能选择相信你还活着,哪怕你有女朋友了,只要你活着就行。”
“即便现在,你回国,好像大家都知道,却唯独我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会告诉我关于你的信息,七年,整整七年,我就只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现在你说没有,就真的没有吗?”
闻喜之再也不想装了。
不想装洒脱,不想装无所谓,不想装已经放下了。
她就是过不去!
明明她可以一直装下去的。
是他非要来破坏她的伪装。
“我就是不肯信你。”闻喜之吸吸鼻子,忍住酸涩的眼泪,“以后也不要再信你了!”
她说这么多让人难过的话,自己也好受不了,甚至难受加倍。
怎么可能对别人恶言相向还会感觉到快乐呢?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喜欢了那么那么多年的人。
闻喜之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陈绥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难得这么温柔地哄一个人:“对不起,但我真的没交过女朋友。”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闻喜之额头抵着他的肩,埋在他胸口,再也忍不住,闭着眼睛流了很多眼泪。
眼泪滚烫,渗进他冰凉的外套里,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她鲜少哭出声音,甚至很少哭,这辈子流的最多的眼泪都在陈绥面前。
也许从第一次见他就流泪开始,注定这辈子她要一直为他哭。
“你放了我吧。”闻喜之哽咽着,快要呼吸不过来,“陈绥,你放了我,让我走。”
“闻喜之……”陈绥将她抱得更紧,心里的慌乱却只增不减,“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肯相信我了是不是?”
“相信,我相信你,你没有交过女朋友,可以放我走了吗?”
“你没真的相信。”陈绥很笃定,“你只是想离开我。”
“我相信了。”闻喜之重复,“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继续做一个不被选择的选择。”
“我以后都选你,只选你。”
“没有以后,陈绥,求求你,放我走。”
陈绥沉默着,说不出来话。
闻喜之却偏往他柔软的心尖猛刺:“是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像一道轰鸣的雷,劈开陈绥仅剩的强势。
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他想把她捧在手心,但她为了离开甚至可以选择跪下。
陈绥闭了闭眼,泛红的眼眶瞥向一边,松开了抱紧她的手,嗓音低哑得难受。
“走吧……”
闻喜之没再多说一个字,毫不犹豫地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那是很多个日夜里,陈绥最熟悉的背影。
这道背影让他从昏迷中不甘地醒来,却又让他在清醒中绝望地死去。
垃圾桶旁的烟头渐渐堆了很多,最后,多了一个空的烟盒。
风一吹,雨落下来。
什么都是凄凉的。
这是SW酒吧开业的第二天,开业大酬宾活动,酒吧里人满为患。
热闹动感的DJ音乐,绚烂斑斓的灯光,寻欢作乐的客人。
一切组成了快乐又美好的夜生活。
陈绥回到这里,独自坐在吧台喝酒。
他脸色不对,像来买醉。
调酒师偷偷给韩子文打电话:“文哥,你快过来看一下,老板状态不对。”
韩子文昨天在这儿混了一天,今天在极光看场子,听见这话马上冲了过来。
在吧台找到陈绥,空的酒杯已经被收走,他手里端着的还剩半杯。
没人知道他喝了多少。
有不识趣的女人围着他不知在说什么,被他不耐烦地一挥手甩开:“混。”
“绥哥?”韩子文在他旁边坐下,担心地在他眼前挥挥手,“你没事吧?怎么了?”
陈绥端着酒杯,一双深邃的眼朝他看过来,还剩几分清醒。
“没事。”
“你喝多少了啊?”
“没多少。”陈绥仰头一口喝掉剩下的半杯,“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