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内牛,这几日她一直憋着一口劲,就在刚才,她以为到了地头,所以一下子散了,散了啊!
李头儿看了看队伍,他们这几个人俱都高头大马,在华州这样杵着也不行,略一思忖就对随安道:“褚姑娘,要不你现在华州住下,我打发人去栗州见将军,要是将军让我们过去,我们便再过去。”
随安点头,这样也好,给她点时间让她歇一歇,她缓过气来,再赶路也不是不行。
“我是不中用了,你安排吧。”她摆了摆手。
李头就笑:“我们一路都是护送你的,自然不会这时叫你去栗州问信。”
随安不想去官衙,便选了一间客栈,几个人各自要了房间,她等小二送进热水之后就忙不迭的泡了浴桶里头,水的浮力令她舒舒服服的呼了一口气。
出京的时候还是鲜嫩水灵的小白菜,等到了华州,她已经被吹成了干菜叶子了,刚才都没敢照镜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呢
洗浴之后舒服了许多,但没法立即歇着,下了楼,在客栈后院跟人要了盆,把衣裳都洗了晾在晒衣绳上,然后才回去,扑在床上睡着了。
华州军府衙里头,褚翌正歪在炕上喝茶,炕头烧得不是很热,但很舒服,听自己的亲兵说家里打发了人来,哼了哼,故意将人晾了大半天。
到了天黑才把人叫了进来。
来人这时方才将信交了出来。
褚翌一看就怒:“你他娘的早怎么不把信拿出来?!”这都天黑了,怎么接人?!
来人没敢说是李头的吩咐,只闷头道:“是上头的吩咐,说要亲手交给将军。”心中却微微有数,看来将军对于他们护送来的这位姑娘还挺不一般的。
褚翌发了一通火,牵动伤口,又忍不住骂:“这个蠢货,就不会直接来栗州,难不成还等老子去接!”
说话的口气跟三四十的老兵痞子一般无二。
不过他模样好看,容颜昳丽,虽然口中骂人,却没叫人生出多少恶感,当然,这或许也跟褚翌骂的并非是眼前这些人有关。
反正随安舒舒坦坦的睡了一场好觉,第二日醒过来方觉得恢复了大半精力,此时也才有勇气去照镜子。
镜子中的人当然没有真丑成干菜叶子,可也没水灵成刚摘下来的嫩黄瓜,说到黄瓜,她喃喃自语:“要是来片黄瓜贴贴也好……”
有人敲门打断了她的话。
她起身出去,来人是通知继续赶路的:“将军叫我们尽快赶过去。”
随安点头,收拾了自己晾晒了一夜的衣裳,就见李头儿过来,面带迟疑的道:“姑娘不换回女装?”
随安略讶异,旋即笑了:“不用,咱们接下来去军府,我穿了男装比较方便。”
李头儿一想也是,就带头往外走。
客栈门口停着一辆大车。
随安照旧去寻自己骑惯的马匹,结果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她一头雾水的看向李头儿,李头儿张了张嘴,心道:“你这样子,倒比我们这些汉子还汉子,将军既是派了车来,想必也是在乎的,可将军难不成就喜欢汉子做派的?”
老李骑在马上,高声笑道:“姑娘上车。”
随安“噢”了一声,摸摸脑袋:“我还以为是给旁人准备的呢。”
众人闷笑不已,被李头儿瞪过一遍也没止住。
队伍里头就有人窃窃私语:“你是咱们小将军就喜欢这样的?那我家闺女比她可还皮实呢!”
这些人都是彼此相处多年知根知底的,就有人揭他老底:“你闺女何止皮实,那就是敦实行不行,要是找个书生女婿,没得被……”话没说完,那头鞭子已经呼来,大家叽叽喳喳笑着,催马前行。
随安则扑在马车里头打量这个车厢,这马车很大,比双人床也不差什么,有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没什么机关,就是看着结实,要说好处,身下厚厚的褥子应该算一个,一点颠簸也试不出来。
要是一路上坐这样的马车,说不定她就不要求骑马了,骑马虽然不颠腰了,可她一直劈跨,腿也受不了啊。
胡思乱想的琢磨着,厚厚的褥子起了缓冲作用,略略的颠簸并不叫人难受,她打了个哈欠,渐渐的又进入了梦乡。
褚翌并未留在栗州军中,他住进了府衙。
刘倾真之前失了栗州,现在收回不知是不是因为羞愧,直接将栗州的管理权让了出来,褚家老六褚越跟老八褚琮接手,褚翌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当然他脾气跟爆炭似得,又加上其实受伤颇重,所以也无人敢惹,就连褚越跟褚琮来见他,都恨不得哆嗦一下。
自从收复栗州,京中的消息就源源不断的传来,褚翌自是关注宫中动向,因此听了林家放出来话就更加生气,也才写信回去质问,有了那句“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的话。
褚太尉跟老夫人送随安过来,说是安抚他,其实就是让他泄火的,至于怎么泄火,用何种方式,那就看随安跟褚翌两人的了。
但一男一女的,世人就是想法再正直,也不会觉得这两人光谈天说地的就行了。
褚翌早就起了,军医亲自熬了药送来,听见他嘟囔一句:“怎么还没到?就是磨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亲兵送了早饭过来,他又在啰嗦:“女人就是麻烦!”
晌午没到,府里上上下下伺候的人都知道将军家里的女人要来看望将军了。
亲兵们就指着上官的八卦过日子,闻言顿时交头接耳,互相交换着自己道听途说的关于褚小将军的事情。
大家很快就统一思想,将军能拿出那么多钱来,那可都是攒的老婆本,这说明什么?说明将军的女人肯定是个绝世美女!
现在这个绝世美女要来,就算来的不是绝世美女,那肯定也是绝世美女派来的小美女!
亲兵们的骚年心瞬间蠢蠢欲动了。
专门烧热水的锅炉房顿时开动了起来,一时间不当值的人都彼此心照不宣的打算洗个热水澡。
这大概就是雄性在期望遇见雌性时候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了。
褚翌虽然没洗澡,可他今天洗脸洗的格外认真,把脖子跟耳后都擦红了。
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此乃颠扑不灭的真理。
亲兵面上带笑过来禀报:“将军,马车到了。”
褚翌淡定的点了下头,放下手里的茶杯,吩咐:“直接让他们进来。”
亲兵利索的应喏,退下后一溜儿小跑去传话。
褚翌复又淡定的歪在炕上,认真的品了品茶,受伤以来,没法儿喝酒,就只能喝茶,再浓的茶到了嘴里也无滋味,可现在觉得这茶还不错,苦中带甘,喝一口甘甜可人,再喝一口还是甘甜可人,忍不住一抬手直接都灌进嘴里,啪得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老子就出去迎了,又怎么样?!”
院子当中,李头儿没听见车里随安动静,还以为她不好意思了,正打算掀开车帘,听后头老李飞快的低声道:“将军出来了。”没准儿将军更愿意自己接褚姑娘下车呢。
李头儿就后退几步,同其他人一样躬身迎接褚翌。
褚翌披着外裳,暗骂了一句随安拿乔,大手挥开车帘,往里一看,只见一个黑衣人扑在车厢里头毫无动静,而随安不见人影,顿时大怒:“混账,人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乌龙
他的话一出口,院子中气氛顿时一滞,堂堂军府人光天化日之下被悄无声息的劫走,虽然不是亲兵们亲自护卫,可这耳光也如打在自己脸上……
有个新入选的新兵甚至一下子将刀拔了出来。
李头儿更是惊出一身冷汗,正要上前说话,就见马车里慢慢的爬出一个人,不是随安又是哪个?
随安一路好睡,连进门的颠簸都没将她颠醒,听见说话的声音,才揉着眼睛爬起来,嘴里嘟囔着:“到了吗?还挺快的!”
然后发现满院子的人都在看她,眼神好似——她是莫名乱入的外太空生物一般。
她不由的低叫了一声:“啊!——”蓦然向左侧望去,正好看见褚翌蹙着眉,看她像在看多年不见的一个白痴……
院中有人淡定的还刀入鞘。
那清脆的声音,令她迅速回神,跳下马车就给褚翌行礼:“随安参见将军。”麻溜的一个军礼。
众人:……。心情如猪八戒发现新娘子成了孙悟空一般,万念俱灰。
绝世美女没来,来了个眉目清秀的小厮!
绝世美女没来!有人绝望!
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有人菊花一紧!
怪不得将军从前从来不逛花楼……
褚翌恨恨的瞪了随安两眼,这见面乌龙也忒丢人了,他不如就在屋里等着。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将她撇在一旁丢给旁人。
“你跟我过来!”说罢,他便率先转身往屋里走。
随安见他脚步尚有踉跄,知道他伤口还未好利索,奴性发作,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褚翌怔了一下,到底没有甩开。
院中诸人如注了水的猪肉,外表完好,内里败坏。
李头儿等人面面相觑,将军这是欢喜,还是不欢喜?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没人明白。
但大家明白一件事,将军的心思果真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不可捉摸的。
随安一直到进了屋,脑子才算彻底清醒过来,至于院子里头的乌龙,完全没意识到。
她这段日子赶路,累坏了,有时候坐在马上都能睡着。
褚翌被她扶到炕上,瞥了一眼正低头替他脱鞋的人,眉头蹙的似山峰。
随安将他的鞋子摆到一边,直起身子,听见他道:“也不是外人,不用拘礼了,你坐吧。”
随安点点头,眼睛搜索着屋里的圆凳椅子之类,她总不能上炕去坐吧,那得多么容易挨踹啊。
可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一把椅子。
这屋子这么大,除了这个炕头,还是对面的床榻,再就是一架大大的八面屏风,竟然没其他家具——难不成她坐地上?
褚翌冷眼看她卖了一阵蠢,觉得自己胸中怒火又要烧起来了,声音更冷:“过来坐!”
今日这乌龙令他十分恼火,恼火到想要动手揍她一顿。
什么见鬼的情人见面方式,什么无语凝噎的相见难别亦难,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愤懑,越想面部表情就越狰狞。
随安见他仿佛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坐在炕桌对面,脑子飞快的运转,嘴角露出温顺的笑:“您受伤了,严重吗?都伤在哪里了?军医怎么说的,是不是要天天喝药?”
褚翌听她啰嗦,恨不能砸桌子,他也真的砸了,口气十分暴躁愤怒:“你怎么穿这样过来!”害的我以为你被人绑走了!那会儿心都空了!而他只要现在一想,那时的感觉又漫上心头,像要把他的心给捂死一样。
随安脸上的笑渐渐褪去,她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几句,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好似在他愤怒的情绪里头听出了委屈的感觉……这本来就很奇怪,所以她一下子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拍死了。
然后她就听到褚翌喃喃自语:“我这是第几次想要活生生的将她掐死了?!”
委屈什么的,果然是她疲劳太过乃至于内分泌失调所生出的幻觉吧!
房间里头两个人都陷入各自的思绪当中。
一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在抽疯,她不穿这样,难不成穿的花枝招展,到时候他很有可能炸毛好不好?
另一个觉得对方简直就是不解风情至极,千里迢迢的来探望他,竟然穿了一身灰不溜丢的小厮服饰,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么?男人的自尊简直要被她削平了!他每次遇到她,总是在不断的丢人,丢人!他还没跟她算当初被迫穿女装的帐,她这回又给他使了妖法!
随安想了想就平静了下来,可褚翌却越想越生气,最后干脆伸手拍桌子:“你去把这身衣裳给我换了再过来说话。”
随安总算知道哪里惹到他了,可这样炸毛的褚翌是如此难得,她其实并不想直接换了女装,那显得她多迁就他啊!而且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于是她学着褚秋水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瞥他一眼:“可我这身衣裳也是今天才穿上的,是最干净的一件了。”
其实她刚刚又想到一个能惹他更生气的主意:换下这身,再穿上另一身小厮服饰,到时候他说不定会火冒三丈。
正是秋末冬初时分,阳光虽亮堂却不炽烈,照着厅堂一片堂皇,屋里半片装饰都没有,只有褚翌靠着的大红织锦迎枕折射着阳光,却是将倚靠其上的褚翌映衬的出奇的明亮,面色如玉,容光冶艳,似有一种令人沉沦的魔力。
他正拧着眉头,她十分相信,他这会儿应该特别想将她的脑袋拧下来。
可她来,可不是为了让他把自己闹到拧下来踢着玩的,就上前一步,服软道:“我是来照顾你的,这府衙里头到处都是男人,我做男子打扮,在里头行走也方便些啊,又不是来当娇小姐让众人景仰的。”
褚翌特想呸她。就她这样还被人景仰,她脸大啊!
他压了压燃烧的正旺的火气,毒舌开始发功:“那你也不用穿这么丑!你是来害我眼疼的吧!本就是个丑丫头,还怕人看啊,比好看,你有我好看吗?”
随安垂着头,只把眼前这人当成一只哇哇乱叫的青蛙。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相处难
如果一个跟你相熟的人骂你一句难听的话,你或许会暴起打他一顿或者用言语还击,最不济的怂种应该也能记恨他一番。
但要是天天挨骂,挨的习惯了,听他的骂声就觉得一切都没变,相反,他要是和声细语的,你反倒要怀疑他是不是被穿越了。
有人在敲门,随安趁机过去开门。
话说刚才他们两人进来,也不知谁帮他们把门关上的。
一个清秀的青年兵将端了一碗药站在门外。
随安歪头看了他一眼,打了八十八分,其中颜值占了八十,面部和善的表情占了八分,扣了十二分是因为他脖子伸得老长,分明是一副八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