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也已经下了命令。”中校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保卫巴黎,保卫女王。”
萨科的酒醒了大半。
这是要哗变?开什么玩笑!
“你们是法兰西的军队!你们到底为谁而战?”
拿破仑冷笑起来。
“当然是为我们自己而战——中将先生,或许您不知道,女王已经下达命令,她的军队里面,所有的士兵都可以升为军官甚至将军,不论他们的出身是什么。”
“万岁!”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欢呼起来,“女王万岁!”
萨科一个哆嗦,忽然就意识到一个此前从未注意过的事——
在他手下的这些士兵,几乎全部都是第三等级的平民。
按照一直以来的律法,他们是没有资格晋升为指挥官的,最令人尊崇的军官是贵族的特权。
可这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年轻小伙子们,谁不渴望成为一个所有人敬仰的领导者呢?
“而且,女王做出了保证——她的军队,将会优先得到军饷发放,绝不会拖欠。”
拿破仑的嘴角咧开一个阴沉的笑容,“那么我们也想问问您,萨科中将。”
“您现在,打算为谁而战呢?”
一小时之后,小个子的哗变发起者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走进另一边的等候室。
他在寒风中拍了拍手,把手套上的血腥气拍掉。
“请告诉陛下,坎德拉兵营属于她了。”
“接下来,我们会去找到其他的兵营,”他微笑起来,“告诉他们——他们有两个选择。”
……
安塔妮亚终于等到了军队的消息,于是不再犹豫,立刻发出了三级会议的通知。
作为法国大革命的亲历者——而且是被碾碎的那一方,她对充分调动起来的巴黎人民的力量从未怀疑。但她并不能确定现在的巴黎人民到底已经走到了哪一步,无论如何,一切能够争取利用的的力量,都要抓在手里。
由于常年的强制征兵和欠发军饷,加上在中世纪时曾被浪漫化的战争越来越显露出真实而残酷的一面,军队之中已经不再是当初贵族占大多数的局面了,而是聚集着大量没有土地、没有家产,几乎没有别的谋生途径的年轻人——但由于军官对出身的限制,他们却没有任何向上爬的希望。
当年,从一开始,军队里就有相当一部分士兵对大革命持观望态度。
到后来,军队完完全全地放弃了国王,化整为零成为了国民自卫军的成员。
此刻,杜伊勒里宫正在为召开三级会议做准备。
所谓三级会议,是起源自法国中世纪的等级代表会议。第一等级是教士,第二等级是贵族,第三等级则是平民。三级会议大致体现了整个法国国民社会——因此,在四百多年前,腓力四世为了与教廷对抗而第一次召开会议,通过“代表整个法国社会”的投票来捍卫自己与神权针锋相对的权力。
在那之后,三级会议还召开过21次,每次都是在国家遇到财政或政治上的巨大问题,或是巨大争执难以决定时召开,用于询问民众的看法来通过重大决定。
随着王权的不断加强,上一次召开会议已经是一百七十年前的事了。
而在上一世,再次召开三级会议几乎是直接引爆了大革命。
在这个一切都陷入混乱的时刻,没有什么比三级会议更适合用来凝聚民意——以及聚焦敌人。
路易十七已经从凡尔赛宫发出声明,痛斥这“是一场虚伪的作秀,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也有不少居住在凡尔赛的贵族声明自己绝对不会参加这场三级会议。
但这并不要紧。巴黎发展的规模早已远远超出了凡尔赛的掌控范围,这里的人们已经足够组成一场会议——第三等级的人们还恨不得第一、第二等级能有更多的位置空缺,正在呼吁根据人口比例来设置会议席位。
那将会使他们拥有压倒性多数的票数。
最近这段时间,巴黎好不热闹。
虽然西南角已经被国王调来的军队进攻过好几次,但人们很快就发现,军队似乎并没有发起太过猛烈的攻势。有了城墙的保护,目前的攻势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更何况,有很多士兵原本就是巴黎的人。
时常有士兵试图趁着夜色偷偷溜进城里,不想再留在军营之中——毕竟,城里和城外就像两个世界,一个有钱,一个没钱。
巴黎太大,国王调来的军队还需要从各地赶来,现在根本无法包围整座城市,更无法切断这里与东北方向的贸易往来。
于是,一部分巴黎人涌向西南边的城墙守卫这里,而更多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走上街头。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拥有了能够决定到底谁能成为法国统治者的权利。
“法律是上帝的旨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父穿着红袍说道,“法律早就规定了法国的继承制度。不要忘记,破坏神圣的传统,神会降下惩罚……”
“我们为什么要听娈童者在这里大放狗屁?!”有人梗着脖子大喊起来,“如果上帝知道你们在这里借着他的名义欺骗民众,恐怕会恨不得现在就让你们都下地狱!”
类似的争论每天都在上演。
“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领导这个国家?”
“你管谁领导这个国家呢?我只问你,贵族和教士凭什么不用交税!我们凭什么要用自己辛苦赚到的钱养活他们?”
“这个国家不是由贵族和教士养活的。是我们支撑着它——法兰西是属于我们的!”
每天都有数场游行示威在巴黎的街道举行,各行各业的商会代表跳上广场的高台滔滔不绝地演讲,大声疾呼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
这一天,正是在这样的游行进行到一半时,远处忽然传来恐惧的叫喊:“火!着火了!”
火光还未看见,但可以看见滚滚浓烟从城市的远处传来。
“那边是……卢浮宫!”人们大惊失色。
女王就在卢浮宫。召开三级会议的命令就从那里发出。他们未来的希望就在那里——在烈火的威胁之下。
完了!
等到远远近近街头争论的人气喘吁吁地跑到附近时,他们才发现他们来晚了——
已经有人在这里处理火灾了。
前几年整修之后,巴黎街头随处可见的一种模样奇怪的红色金属墩此刻接上了长长的水管,一队士兵动作娴熟地将水管高高架起,对准了浓烟冒出的地方。
四五条水龙喷到了足足几十米高的地方,迅速地覆盖了那些发生火灾的地方。通红的烈焰在撞上水龙的瞬间迸发出大量浓烟,随后便迅速熄灭下去。
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幕。
在此之前,火灾只有在发生的前十几分钟内有救。家里着火,人们便抬着水桶装上井水与河水泼到燃烧的家具上,希望以此抢救回一些财产——而一旦建筑物烧着,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在大火烧光里面所有的布料之前阻止它。
在绝大部分火灾中,大火只有将整栋建筑烧得只剩下建筑本身的石头之后才会结束。
遇到火灾,在大部分情况下,唯一的救火方法就是快逃。
但这一刻,火灾屈服于高高洒下的水幕,火魔被人们所征服的一幕这样真切地出现在人们眼前,就像是某种旧约全书上描述的神迹降临人间。
不,人们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意识到——曾经报纸上刊登的那些发明消息,那些无数人抱怨过的巴黎施工扬尘与泥泞,正是某种巨大变化的征兆。
在这个喧嚣而混乱的时代,这座城市的人们,正在真正意义上获得改变世界更为强大的力量。
◎最新评论:
【突然想到之前看过这样一句话“玛丽·安托瓦内特只要愿意,只消稍稍使劲,法兰西王国一切外交线索都会完全经过她的手心,整个欧洲将被三个女人统治,玛利亚·特蕾西亚女皇、玛丽·安托瓦内特和俄国的叶卡特琳娜女沙皇。”】
【加油加油】
【女主国内能把握民心,但外交上会很难搞定唉。英国可以用独立战争拖住,其他欧洲国家就比较难办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感觉今天还是有点短小】
【这章终于补了点漏洞,把军权抓住了。如果女主之后走君主立宪的路子,还有外交关系需要考虑,因为她得位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推翻王朝自己称王这事拿破仑能干,但女主不能随便干,因为她是奥地利公主。。希望大大写的时候考虑一下这方面,多少圆一下】
-完-
第70章
◎圣经·启示录◎
巴黎虽已步入寒冬,但远远比不上大陆北部的凛冽寒风。
“请您将这封信送到法国,给我的妹妹安塔妮亚女王。”刚刚即位的利奥波德二世低声说。
哈布斯堡王储在与腓特烈二世的交战中战死的消息传回维也纳当天,弗朗茨皇帝就因惊痛过度骤然引发心脏病。男仆发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十分钟——这位年近七十的神圣罗马皇帝没能再回到人间。
特蕾西亚女王接连接到两个至亲去世的噩耗,头发一夜就花白了大半,倒在病床上一病不起。
作为女王的第二个儿子,利奥波德将继承父亲和兄长的王位。如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已死,新的皇帝将由七个选帝侯选举产生——
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正是神圣罗马帝国中最具威胁的对手。
七年战争之后签订的《胡贝尔图斯堡条约》中,普鲁士保留了侵占的西里西亚,但承诺在下一次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选举时,投票给约瑟夫大公。
然而约瑟夫大公死于同普鲁士的战场上。
对于利奥波德来说,这是一个内忧外患交织的时刻。
土耳其指控奥地利支持了塞尔维亚的叛乱,部分奥地利军队正在东线与奥斯曼军队交战;可在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之下,比利时又要叛乱,匈牙利贵族也在筹谋脱离奥地利的统治。
正是因为这些迫在眉睫的威胁,他在得到腓特烈二世的保证,说会将在《胡贝尔图斯堡条约》中对约瑟夫大公的投票保证转给他,确保他成为下一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但条件是两国联姻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奥地利已力不从心,不能再与普鲁士交战。更大的威胁来自北部的俄罗斯、东部的土耳其,以及国内蠢蠢欲动的叛乱力量。
无论如何,普鲁士和奥地利都是同属于天主教神圣罗马帝国的成员,而这些信仰东正教和□□教的异端则造成了最根本的威胁。
于是,利奥波德废除了奥地利与俄罗斯的联盟条约,同时商定了这桩政治联姻——由于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并没有子嗣,旁支继承人也没有年龄合适的选择,于是双方商定,利奥波德将他的妹妹卡罗莉娜嫁给德意志邦联萨克森-魏玛大公国的王储。
奥地利急于得到普鲁士的保证,因此对此无比迫切,希望婚礼尽快举行。
幸运的是,普鲁士同意了。双方决定,婚礼下个月就会在萨克森-魏玛大公国举行。
利奥波德想,这个消息应该尽快让此刻正在法国的妹妹安塔妮亚知道。
法国的局势有多混乱,他在维也纳也有所耳闻,只可惜奥地利东西线同时作战,根本分不出什么精力去管法国的事——不然,当初约瑟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派兵去法国,将自己的妹妹扶上法兰西王位。
最小的妹妹孤零零一个人在法国,该有多么艰难?
利奥波德叹了口气。安塔妮亚为什么拒绝回到维也纳呢?
她现在也才刚满十九岁而已,还那么年轻。凭借她的美貌,再次嫁给哪个国家的国王或王储根本不是难事。
信使的马车疾驰着离开了维也纳,向西方驶去。
但在临近西部边境的驿站里,它没有转向南前往巴黎,而是扭头向北,径直朝着萨克森的方向驶去。
……
砰!砰砰!零星的枪声和厮杀声在巴黎城区西南角响起。
最先赶到的国王军队正在逼近,这里的局势一天比一天更加紧张。
巴黎的生长早就突破了原本的城墙,原本的城墙现在剩余部分并不多,城市已经与郊区混在了一起。
从召开三级会议的前两周开始,国王军队已经多次从城外发起了对城内的进攻。
曾经守卫城墙西南角的人们伤亡惨重,不得不向后退到了城市当中。
好在军队大多是骑兵,或者要使用火|枪,必须排列好阵势一齐进攻发射,否则因为火|枪准头太低,几乎没有什么实战意义;真正进入城区之后,马匹不再是优势而是累赘,这种齐射的战术也完全失效了。补充火药速度太慢,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填一发火药的时间已经足够角落里蹦出一个人来切开持枪者的喉咙。
因此,军队一进入城区,杀伤力便大大减弱。
巴黎城里的人们躲藏在房屋的任何一个可能角落,可以在暗中瞄准许久之后再开枪——暴露位置之后,双方便抄起兵器肉搏。
这是最为惨烈的厮杀。民众对这里的房屋街道更加熟悉,人数也比军队多得多;但士兵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出身,纵使推进缓慢,但也在不断地向城区的东北方向进攻。
七年战争过去仅仅十多年,无论是军队还是城里的居民,都对战争记忆犹新。
这一次,威胁与海峡对岸的英吉利相比,近在咫尺。
在卢浮宫附近开阔地带的仓库区域,猛然一声巨响震得附近的土灰簌簌落下,附近公园里的大片麻雀被惊飞。
“……成功了?”拉瓦锡激动地瞪大眼睛。
“……成功了。”安塔妮亚抿紧了唇。
一种参与实验的学者们都抱着又激动又恐惧的复杂心情看着这一幕。
在试验了多种比例与温度下混合反应的甘油、硝酸与硫酸之后,他们找到了合成□□的方法。
化学的力量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通过元素的重组,曾经组成火|药的那几种元素构成了远比火|药更具杀伤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