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便是渡海——舒远
时间:2022-10-03 17:59:32

  林净宁抬眼。
  杨慎说:“她想见你。”
  与此同时,林净宁的手机响了一声。
  温渝那时候已经从百岁斋出来,在回学校的路上,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雨变小了,我还是回学校好了,你早点休息。”
  林净宁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杨慎还在说:谁让人家鸡头做凤凰得罪不起了,这样一来往日里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就当给兄弟一个面子,人家外头等着呢。”
  林净宁拿下烟,凝视了片刻:“让她进来吧。”
  杨慎一笑:“得嘞。”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包厢的门紧锁着,过了很久才看见张晓捂着胸前的衣服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我见犹怜。而林净宁后半夜就回了百岁斋,快天亮才睡着觉。好像是很平常的一个夜晚,却也是后来他和温渝分开的导火索。
  那阵子林净宁还不算太忙,有时间会过来接温渝出去玩。他会看着她沉默的笑笑,说最近好像瘦了,要不让顾世真给你换个岗?温渝的脾气也被他养的起来了,会和他抬杠,不许他插手她工作的事。
  林净宁一脸遗憾的样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还真是脚踏实地,看来我们温老师不愧是国之栋梁,我自愧不如。”
  温渝被他弄得笑也不是,随手找了身边的小物件朝他扔过去,脸上的笑意在别开目光的时候晕开来,会骄傲的说一句:“我这叫两袖清风。”
  林净宁笑着说是。
  假期的时光很快就在这种消磨之间过去了,温渝的工作也在收假前一周圆满结束。李碧琦很快要出国去,她这几天就得收拾回扬州。
  因为是匆忙之间走的,那天给林净宁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她已经上了飞机,等到落地,才看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
  她回拨过去,却是江桥接的。
  温渝简单问了两句便挂了,一抬眼就看见温府过来接她的司机。彼时的扬州艳阳高照,风吹过来的温柔,让温渝想起林净宁的抚摸。
  宜城不像扬州的天,那会儿还在下雨。
  拢翠园的包间里,李恪严喝了口酒,感慨说:“回来几个月,就下几个月的雨,这个宜城真是称得上雨城了,你贵人多忙,吃个饭的时间总算是有了。”
  这回算是家宴,就他们几个人。
  林净宁:“真是对不住了老师,我自罚三杯。”
  李恪严摆摆手:“跟我还来这一套。”
  坐在旁边的骆佳薇此刻笑了笑,说:“都是一家人,净宁还这么客气,我这会儿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恪严:“你这张嘴。”
  骆佳薇轻轻侧过头,看向林净宁:“你好像最近挺忙的,前些天老李做讲座,我还听顾院长说一直在和你谈盖楼的事。”
  李恪严说:“你有这个心是好事。”
  林净宁径自倒了一杯酒,没有正眼看骆佳薇,话也是回的李恪严,似是不经意间提起:“我倒是听说,您打算在宜城多待一阵子,要是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
  李恪严愣了一下,笑笑说:“这不佳薇一个人在这边,我也不放心,等了结这边的事,我们就还回老地方。”
  林净宁动作一顿,试探道:“了结?”
  李恪严随意道:“一点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来来,再陪我喝几杯,以后怕是喝的机会也少之又少了。”
  林净宁扯了扯嘴角。
  酒喝到一半,他出去接了个电话,顺便去了趟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他侧了侧脸,随手拉了两下领带,余光里骆佳薇站在门口。
  林净宁抬了抬眼皮。
  听见骆佳薇说:“我没打算跟他出国。”
  林净宁没说话。
  骆佳薇偏过头,话到嘴边滚了又滚:“我不知道你对那个助教是什么心思,但你应该知道,她进不去林家的门,就像当年的我,你只是玩玩对吗?”
  林净宁自嘲的笑了一声。
  骆佳薇神色游离道:“我知道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是我,但我也付出代价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冷淡。”
  林净宁随意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团起来扔进垃圾桶,才偏过头看过去,只是淡声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段时间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都说林净宁身边跟了个女人,还没见过他这么疼过的。骆佳薇听到那一刻就知道是温渝,多的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林净宁没逗留,侧过身就走。
  骆佳薇眼眶湿湿的,这么久以来林净宁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这么冷漠,好像怎么都回不去,却依然心存侥幸道:“你不想知道雅姨的消息吗?”
  林净宁猛然停住脚。
  骆佳薇抬头去看他的脸:“你的老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间回来,你不想知道吗?还是说你已经不打算找雅姨了。”
  林净宁平静的吸了一口气。
  骆佳薇看他有了些反应,接着道:“雅姨当年到底是不是不辞而别,你心里多少应该清楚,她一个人面对的可是整个林家,不是吗?”
  林净宁沉默片刻,很快平静下来:“佳薇。”
  这两个字叫的冷漠至极,骆佳薇知道,林净宁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个态度,藏着怒火,却是一副风平浪静不温不火的样子。
  骆佳薇往后退了一步。
  林净宁目视前方,嘴里的话却让人充满寒意:“这些事我自己会查,如果我发现当年你有参与,你知道我的手段。”
  骆佳薇目光闪烁:“我只是想帮你——”
  林净宁笑了,他扯下领带缠在攥紧的手腕上,眸子里尽显冷漠,临走前撂下一句:“老师的性子大家都清楚,你自求多福。”
 
 
第21章 
  温渝在扬州待了一个星期,偶尔出门溜达,平时就待在家里看电视,或者陪爷爷捯饬后院那一大片菜地。老爷子七十五岁,身体健朗,喜欢做农活,从宅子二楼看下去,带着个草帽,弯着腰在锄地,弄自己的葡萄架,你一仰头,白云万里,你一低头,全是绿的红的花。
  她趴在窗前看着,想起林净宁。
  回来这几天,似乎也没怎么联系。倒是前两天的一个半夜,她已经睡着了,手机响起来,是他打过来的电话。她当时迷糊了一秒钟,瞬间接起,那边却半天没说话。
  她试探的叫他:“林净宁?”
  想想他大概是喝多了酒,许是又参加各种饭局玩到半夜,神智都有些不太清醒。温渝静悄悄听了一会儿,正打算挂掉,听见他低低出了声:“你什么时候回来?”满含醉意,说完就变成了忙音。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句话的意义,但那天晚上她的心像小鹿乱撞,好几天都乐呵呵的,以至于李碧琦参加完商会回来,总要问一句说这么高兴还以为你那个论文发表了。
  2016年9月,我国第一个真正的空间实验室,天宫二号成功发射,酒泉发射中心瞬时成了焦点。当时又恰逢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温老爷子作为扬州界的文学泰斗被邀请去军事博物馆,温渝一同陪去。去的路上,司机开着广播,广播里插播了一条娱乐新闻,《战狼》获得优秀影片奖,□□善凭借《寻龙诀》获得最佳导演奖。
  那天温老爷子穿着一身中山装,那还是奶奶在世的时候做的衣裳,显得庄严隆重,说出来的话却充满溺爱,看着温渝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温渝说:“挺好的。”
  “我听你妈说特别忙?”温老爷子道,“忙是好事,说明你有价值,有一天要是不喜欢了,就回扬州,或者去帮你妈,她这几年忙着拍卖会的事,头发都白了不少。”
  温渝想了想:“我看她挺乐此不疲。”
  “还在生气呢?”
  温渝:“没有。”
  “她想给你说一门亲事,你不同意,连听一句都不愿意,我批评她了。现在不像我们那时候,盲婚哑嫁,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温渝抿着嘴笑:“我妈怎么说?”
  “只能忍着呗。”温老爷子笑的慈祥,“我和她谈过了,你和你姐的婚事自己拿主意,但有一样,得带回来让我看看,你妈最近没再说吧?”
  温渝摇头:“我姐回来过?”
  温老爷子说:“上个月回来住了几天又走了,也不知道一天在做什么,和你爸性格一样,喜欢五湖四海的跑,再回来估摸着就到今年祭祖了。”
  话到最后,声音低了不少。
  温渝到现在,只依稀记得父亲的样子,瘦瘦的,高高的,带着个眼镜,肩膀上跨着摄像机,站在绿皮火车前笑着看镜头的那张照片,那是1988年拍的。当年李碧琦也是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嫁给了喜欢的男人,一个全国各地收藏奇珍异品,一个搞瓷器文化,后来父亲淋巴癌去世,李碧琦远走他乡,去了加拿大做拍卖主管,还干着从前的活,性格变了不少,只是很少回国了。
  车子慢慢开至博物馆前,温老爷子拍了拍温渝的手:“这些年你妈一个人不容易,她说什么你就笑笑,别硬来,知道吗?”
  温渝眼睛微微酸涩:“知道。”
  那天陪同温老爷子的还有几位年迈的知名作家,温渝走在最后,也不跟的太紧,有人问她是不是温家的秘书,老爷子玩笑说:“我孙女儿,带她过来见见世面。”
  问这话的叫张楚河,是著名作家张玉河的大哥,两个人并成为文坛张氏兄弟,写尽了六十年代的农民孤苦与社会变迁。
  “哪儿高就呢?”这人又问。
  老爷子摆摆手,替温渝道:“普通工作,谈不上高就,在宜城大学做助教,也喜欢文学,你要是有什么好事儿,可惦记着点啊。”
  这人笑笑,看着温渝道:“宜城大学可是个好去处,你们顾院长和我关系不错,前段时间玉河还去你们那做讲座了,有听吗?”
  温渝礼貌颔首:“张老师才华斐然,出口成章,那天我们文学院几乎是座无虚席,学生都快站在门口去了。”
  这话说的人心里舒畅,谁不爱听。
  “这么年轻就做到助教,我看前途无量得很,要不说是温老的孙女,还是您教导有方。”张楚河说的意味深长,“今天这一见,我算是忘不了了。”
  彼时的扬州艳阳高照,漫天的云朵。这样陪同参观大半天,再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温老爷子很多年不参加饭局,惦记着自己后院那片地,早早就带着温渝溜回去了。
  温渝那天睡得晚,洗过澡去园子里溜达,老爷子还在倒弄自己的菜园子,温渝跟过去看,边走边道:“您这么晚干吗呢?”
  老爷子拨弄着菜叶,说:“闲着没事过来转转。”
  温渝蹲在旁边,随手抓起一把泥土,由着泥土一点点的从拳头缝里掉落,说:“宜城多雨,应该分给扬州一点。”
  老爷子抬起手里的小木棍,敲了敲温渝的手:“今天这个张教授你也见过了,有什么感想吗?”
  “挺和蔼的。”
  “那你等着瞧好吧。”
  温渝好奇:“什么意思啊?”
  “先和你卖个关子。”
  温渝撇嘴。
  等老爷子回房,温渝在外面多呆了一会儿。眼看着要开学了,她已经买了明天的机票回宜城,却还是没有等来林净宁的电话。夜深的时候人总是想得多,最后还是做了先拨通的那个人。
  身边有蛐蛐叫,很快电话通了。
  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他那边有些吵闹,像是在夜场,有熟悉的声音,温渝听了一会儿,有些后悔给他打过去。
  只听见杨慎在说:“最近消停了吧?我就奇怪了你家老爷子都没说话,你那位姑姑到底想做什么,一天天的给你找茬,却还是笑脸相迎的样子,真是吓人。”
  温渝听了一耳朵,然后是打火机的声音。
  电话里的声音慢慢变远,林净宁好像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听得到风声,接着是他的声音:“这么晚还不睡?”
  温渝咬唇:“你不也没睡。”
  林净宁笑了一声。
  温渝没有细问,只是道:“又喝酒啦?”
  林净宁“嗯”了一下:“喝的不多。”
  温渝才不信。
  又安静了一分钟,温渝犹豫着开口道:“你前两天喝醉了,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不记得了吧?”
  林净宁沉吟片刻:“那天确实喝多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平和,温渝静默了一会儿道:“喝酒总归对身体不太好,还麻醉神经,你每天那么多饭局,总不能一直这样。”
  听着她唠唠叨叨的话,林净宁笑了:“管这么宽。”
  温渝:“别人想让我管还不肯呢。”
  林净宁站在风里,抽了口烟,远方一片漆黑,只有一盏盏灯火,尾音缠绵,声音沉静:“你这几天做什么了?听着心情不错。”
  温渝:“随便逛逛啰,肯定没你忙。”
  林净宁:“你怎么知道我忙?”
  温渝从菜园里站了起来,拿着电话走到墙边,爬山虎一缕一缕掉落在脚上,葡萄架上的叶子被风吹起,她难得小女儿姿态的说在,还得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我回来这么些天,你也没有给我打电话,自然是忙了。”
  林净宁闷声笑起来:“这是在怪我?”
  温渝不出声了。
  林净宁还想逗她:“过几天你们学校开学典礼,顾世真想请我去,要不我还是推了,就说你们院温老师太想我了,实在没空。”
  温渝蹭的脸红:“你敢?!”“我怎么不敢。”
  温渝:“…………”
  林净宁总是噎的她没话说,自己却云淡风轻的样子。温渝听的后知后觉,过了会儿才意识过来,小声嘀咕道:“谁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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