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神逢场作戏后——大米糕
时间:2022-10-07 16:36:51

  这一句话就像是什么咒语一般,水面平息,旋涡停滞,船身不再下沉。
  李青燃:“嗯?”
  宴厌解释道:“以前凤族长辈来驱赶地缚灵时提过,地缚灵看到生人生魂就会将其缠住留下。其实也不太有恶意,可能是长期囚禁在一处,生产了古怪偏执的脾性,顺着它来就好了。等船开过这片水域就可以了。”
  李青燃道:“我是说,你在不高兴什么。”
  小凤凰被噎了一下。
  即便这不是她真正不高兴的原因,也很想反问李青燃一句,被困在此地当然不高兴,难道你很高兴吗?
  那些梦境之中的点点滴滴,又席卷而来。
  辰虚同凤三说的话,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越界的亲近。
  都化作了此刻她心中说不清楚的别扭。
  这点别扭的情绪在这茫茫无边的夜色里,被无限放大。
  以至于她在此刻竟然生出了一丝,不大想要李青燃飞升的念头。
  这种情绪有些陌生,小凤凰自己也没有想明白,于是顿了顿,道:“我只是忽然觉得,当上神也没什么好的。”
  这句话说完,水面平稳,船板并未下沉。
  是实话。
  可终究也不过是一句空言。
  上神因历劫而下凡,心有所悟后飞升归位。
  就和太阳东升西落是一个道理。
  在小凤凰为数不多的,见到帝君的那几面里。
  其实辰虚同传闻中十分相似。
  仙辉冷冽,拒人千里,并不好亲近。
  天阙之上,薄光殿中总会有一个上神。
  而如今她也知道,帝君也并不是不好亲近,只不过是再也没有那个能让他破例的人了。
  飞升之后,便改心换性,不记旧事。
  说起这个小凤凰就有些遗憾,自己平顺过到九千岁也未被天雷劈一下。
  否则,自己大概也能够估量出,飞升过后,李青燃性情到底会变到何种程度,不记旧事是全然不记了呢,还是能模糊记起一些。
  李青燃就在这片刻的安静之中,忽然笑了一下。
  提点了一句,“对上神不敬,要受罚的。”
  好家伙。
  说完这句,原本稳当的船板又开始下沉了。
  宴厌:……?
  李青燃:……
  在宴厌疑问的眼神中,李青燃挑眉,言简意赅更正道:“不会受罚。”
  宴厌在此刻忽然意识到,倚仗这个阵的特性,她其实可以问很多事情。
  她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李青燃顿了一下,道:“你的不敬之举,倒也不差这一件。”
  小凤凰回道,“可我不是凤三殿下。”
  她其实不大爱说重话,只是先前那一缕若有若无的不高兴,此刻愈发明显。
  以至于一不小心,流露在语气之中。
  她其实还可以问,辰虚最终有没有食言,是不是最终亲手抽了凤三殿下的仙骨。
  辰虚对凤三,当真只有师徒之情?
  可她对这些答案有着本能地抗拒和回避。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她既不希望凤三殿下被辜负,却又不希望听到他们之间亲密的过往。
  李青燃忽然唤了她一声,“宴厌。”
  这一句猛然将她惊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指尖已经萦绕了一圈凤息。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手指微动,玄火收束在掌心。
  在李青燃关切的目光中她有些出神,忽然想起戚般之前问她的问题。
  她和李青燃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是朋友?
  是师徒?
  抑或仅仅是各取所需的同路者?
  可是这无论其中哪一种,都不会让人因曾经的一段旧事而不高兴。
  凤族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于是此刻,小凤凰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将那点模糊不清的想法说出来。
  她不想管什么大不敬。
  也懒得计较飞升不飞升。
  这些话不捅破,让层窗户纸好好的蒙在那里。
  不去窥探,便能糊弄过所有人。
  可她向来飒沓,不将这些摊开来讲,她心中那点焦躁就拧巴着,闹得人心神不定。
  就在她即将开口之际,察觉到了船尾的一丝极轻微的异动。
  虚虚影影的灯火投射下,依稀可辨有一道湿漉漉的影子蜷缩在阴暗处。
  它正以极低的语调念念有词,暗褐色咒文弥散在晦暗的水雾之中,十分隐蔽。
  在目光相接的一刻,它如水蛇一般活了过来,猛地朝船底窜了下去。
  独行剑一声嗡鸣,顺势而追。
  地缚阵彻底乱了,江面忽起大浪,船身沉降起伏,天空中无数的蛛丝聚拢,意图将船裹成茧。
  咒文停息的瞬间,小凤凰呼吸一轻。
  方才那种心神绷紧,心绪不定之感松顿时懈下来。
  她展臂虚握,长鸿弓在小凤凰手中化形而出,弓身覆满玄火,横张数丈。
  一柄由凤羽化成的长箭轻轻搭在弓上。
  宴厌微微仰着,凝着被独行剑追赶得乱窜的水下黑影。
  弓弦张紧,倏而离箭!
  破空之矢拖着红光,在迷雾中拉开一道尾影。
  箭尖接触到水下之物的瞬间分裂成了数缕光绳,如同渔网一般,将其捆住,甩上船来。
  这是一只水缚灵。
  因长久的泡在水中,皮肤惨白得可怕,漉漉的头发衣裳湿紧贴身体。
  大眼珠朝上翻着,满脸懊恼地瘫在船板上,像一截在水里泡得发胀的树枝。
  缚地之阵,叫做真言阵,阵如其名,简单又实用。
  落阵中之人,往往用不着他出手,只要你来我往说上几句真话就会内讧。
  骂几句都算小的,有时候还会刀剑相向,屡试不爽。
  若是碰到寡言性稳之人,他便在旁念几句咒,将死域里从鬼界刮来的风,引进来些。
  那些带着邪魔气息的风,纠缠了欲念。
  能使悲者大悲,喜者狂喜。
  这是他最兴奋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战栗。
  他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所及之处只有漫无边际的长夜,和冰冷的奈河之水。
  奈河水有忘性,他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往何而去,甚至都快忘记当人是什么感觉了。
  本该好好掩藏自己的时候。
  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观摩,忍不住以最近的角度去感受那些悲欢喜怒。
  时近七月半,别说人,就连水鸭子都不往这头飞。
  他趴在水底,好不容易等到了艘行船,想吸吸人气。
  没想到这一次遇见的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入夜走鬼
  李青燃眼神落在水缚灵的腰间, 道:“你是丰都人?”
  他腰间缠着一段红绳,红绳之下挂着一只早已经哑了声的铃铛,铃铛上挂满绿绣, 依稀可辨是玄门之物。
  丰都靠近死域, 引魂铃的声音有时候会顺着风飘进城里来。
  那一带的人便有了佩铃保平安的说法。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出远门, 便会佩只铃铛在腰间。
  “丰都……丰都……”
  那人重复了几句,似乎想努力想说点什么出来,终茫然地摇了摇头。
  宴厌从乾坤袖里摸出了那枚八角铜钱, 和一块琉璃盏的碎片。
  她将两者抛向空中,金石相撞, 发出一连串闷哑的锒铛声。
  在这阵阵磨得人牙疼的锒铛声中, 那节被水泡发的木头, 浑身震颤,就好像在沉睡中忽然被唤醒一样,眸光倏地亮了起来。
  低沉的锒铛声,伴随着呜咽哭嚎的北风,在别处可能并不喜见。
  但却是七月半里, 丰都最常听到的声音。
  就在水缚灵嘴唇几度开合, 似乎将将要想起点什么的时候,宴厌倏然停手, 两块碎片落回乾坤袖中。
  不等李青燃问,她便先开了口。
  “既然要将他赶去死域里,不记往事也好,免得平添了不舍和难过。”
  宴厌说这句话的时候,稍微皱了一下眉。
  那些自己尚未脱口而出的话, 也似乎因为相似的理由, 没有什么深究的必要了。
  将水缚灵扔在船头开路, 江中水雾逐渐散开,岸线隐约可见。
  岸边每隔三尺便挂上了一盏驱魔灯,防止依附在生人身上的邪魔靠岸。
  独行剑稍稍嗡鸣了一声,将那只水缚灵收在剑鞘之中。
  他们本是要绕开丰都,直接去死域的。
  但宴厌忽然想顺道看一眼那些传说中铺天盖地的海棠花。
  李青燃说好,他们便进了城。
  丰都其实比想象中要热闹许多。
  此地靠近死域,鬼气重,并不适合人居住。
  但又因邪祟怨灵多,十分适合玄门修炼。
  第一批到这里的是避世隐居的修士。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玄门之内通婚来往,时间一长,这个规矩便破了。
  如今整个丰都早已经不分玄门还是普通凡人。
  家家户户都会点阵法,符咒。
  其中既有略懂毛皮之辈,也不乏精修者。
  但又没有普通玄门那般的门第规矩,行走其间,竟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李青燃忽然道:“想好去从哪里开始问了?”
  宴厌有些恍惚,“什么?”
  独行剑轻鸣,鞘里的水缚灵被震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哼哼。
  宴厌有些别扭的偏过头去,“反正都是要送去死域的,何苦费那个功夫。”
  李青燃没有戳穿,顺着哄了一句:“那既然我们已经从丰都城中过了,不如就顺道问问,谁家有走失多年未归的家人,好不好?”
  宴厌抬眸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水缚灵有魂有魄,要问出是哪家的血脉其实还算简单,尤其是在玄门遍地的丰都城里。
  二人先定了间客栈,又问店小二要了个坛子。
  坛子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老咸菜坛,水缚灵本来被独行剑的灵气稍微养出了一点灵识,在倒出来的瞬间,差点直接被熏得背过气去。
  符文的画法很讲究,一般而言黄纸做底,朱砂赐字,一笔也不能错才能达意通灵。
  但那不过是对凡间修士而言的。
  此时李青燃在书桌上的阔叶绿植上摘了一片,随意点了两下。
  阔叶迅速在空中自燃,落下的灰烬形成了一个“杜”字。
  杜家人。
  而后,灰烬又十分有序地从窗口飘出,飘向了东南方位。
  丰都城并不算大,东南方位的杜家,一走便知。
  可惜连客栈的门都未走出,就被拦了回来。
  拦他们的是客栈的店小二。
  店小二看了一眼案台上的滴漏,一边喊着“二位客官留步。”
  一边手忙脚乱地将手头的事停下,赶了过来。
  把李青燃与宴厌当作了游历的修士,赶忙道:“这马上就要入夜了,七月半这段时间,丰都城里入夜走鬼,白日走人,二位还是避讳些得好。何况,一入夜家家户户都闭门了,也没什么可逛可看的。”
  宴厌顺着看了一眼滴漏上的刻度,点点头,“多谢小哥提醒,可否方便打听个事儿。”
  小二年纪小,可能是担心劝不住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姑娘客气,只要不出去,甭说打听个事儿,您就算让我给你说段书都成。”
  宴厌被逗得弯眸笑了笑,道:“这城里可有杜姓大家?”
  小二迟疑道:“姑娘是来找人?”
  宴厌点点头。
  小二挠了挠头,面露疑惑,“丰都城里杜姓的倒是有,没有大家……只有个独居的老头,在东南边儿靠墙根儿的位置。姑娘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宴厌“哦”了一声,道了谢,将后面的问题咽了下去。
  本想来还想问问杜家有没有失踪的人,按照年纪样貌对一对应该就八九不离十能确定出水缚灵的身份。
  这倒也省了事,杜全族只剩下一个人,没得选。
  那么带他去看一眼,也就当是和凡尘告别了。
  丰都城的夜是瞬间暗下来的。
  就在小二说完话没多久,宴厌折返回房间的时候,便注意到窗外已经全黑了。
  宴厌的手刚搭上房门,李青燃便一同走了进来。
  在宴厌疑问的眼神中,李青燃道:“待会儿邪祟出行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难受。”
  宴厌点了点头,那种隐隐的不舒服其实从上岸的时候就开始了。
  凤族至阳天生对邪祟之物就有些相冲,平日里,凤息遇邪祟之气便瞬间能将其以玄火烧烬。
  所谓的相生相克,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若如七月半的丰都这般,处处是邪魔。
  便反过来,邪气能克制凤息了。
  这一点宴厌是知道的,正是如此,当初她靠近死域时才惹得凤族长老的好一顿教训。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些缚地灵被驱去死域时,发出长长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喟叹。
  带着各自的眷恋和执妄,慢慢消散在引魂铃的锒铛声里。
  李青燃一挥手,门窗应声闭合。
  又落下一道结界在房屋结下禁令,将邪魔气息最大程度的隔开。
  小凤凰忽然开口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舒服。”
  半空之中忽然银光闪灭了一下,传来了一张司命的飞符。
  当时小凤凰传信问了十方恶境和死域的事,想来李青燃也是感兴趣的,便当着李青燃的面将飞符拆了,一副与君共赏的态度。
  司命在飞符对她问的十方恶境只是倒是没怎么详细说,寥寥几笔带过,只说有专门的仙官负责没有发现司命异常。
  与之相比,后文极大篇幅,字字珠玑之言才是他这封回信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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