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吐血是他老人家身体好。”迟生照着孙英珏的手,狠狠给了两巴掌,才把自己的袖子抢救出来。
“木二,我不是异想天开,我有计划的,你帮我参谋参谋。我刚开个头,我爹就砸了院子,还给了我一耳光,我是没人能商量了,咱们是朋友,我只能信你了。”
“我可以现在割袍断义。”迟生面无表情道。
“真的,你先听我的计划。今年太子大婚,陛下已经下旨开恩科。到时候,肯定会有大赦……好吧,不是肯定,但找御史进言大赦,总不是问题吧。”
“别忘了有个词叫十恶不赦,不道是十恶之一,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肢解人就算不道。陈法所作所为,死的三十个、三百个百姓都有了。”
“我又不是给陈法翻案,妙音是被连累的。我若是肯出重金赎买,也能救人。她只是女眷,往日没有恶行的。”
别说,这么操作真的可行。但是让一个犯官之女来做未来侯夫人,长兴侯府这是自绝于交际圈啊。万一真让他做成了,致仕养鸟的老侯爷,都要被气死。
侯爷上辈子造孽,这辈子遇上个这样的儿子。如果这样,他肯定宁愿让庶子继位。就是侯夫人也不能反对,谁让自己儿子糊涂。迟生都能猜到孙英珏执迷不悟的后续反应,侯夫人会挑一个孝顺的庶子,把娘家侄女嫁过来,让两家重新通过血脉姻亲的方式联合起来。这才是最符合利益的做法,孙英珏蠢,但不能把两家的尊严都扔在地上踩。
这是旁人的家事,该不该参与呢??
迟生看着孙英珏认真的脸庞,眼睛里真的有光,他在为他的爱情努力。迟生装作时空的模样,沉吟半晌才道:“也不是不行。”
“真的,你愿意帮我?木二,我就知道你不类凡俗,你和他们不一样!”
“打住啊!”迟生狠狠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说有可能,不是非要帮你。你首先要证明,陈姑娘不是心思恶毒之人,对其父的罪行也不知晓,对你是真心的。满足这三条,我才肯帮你救人。”
“没问题!妙音漂亮又善良,真的,我改日引你们认识,你就知道了。”孙英珏不把迟生的白眼放在心上,兴致勃勃筹划起来。
“别瞎忙,既然我答应了,就不会半途而废。首先,你要先去给音音赔罪,不管怎么说,你下她面子,就是你不对。刚刚进门,她第一句就问你怎么样,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你当哥哥的也不能太拉胯。”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我马上去和小妹道歉。”
“其次,你要去查一查陈姑娘往日的事情,这也是说服侯爷、夫人的重要筹码。你说她好,侯爷、夫人说她不好,这都是一面之词,但是证据是不会说谎的。有了实证,我帮你说话,也能有个落脚点。”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主意最多的,都拜托给你。”孙英珏现在是一切行动听迟生指挥,只要她能帮自己如愿。
“但是,这件事不能让陈姑娘知道。我们的初心是证明她无辜善良,是做给长辈们看的。但在陈姑娘看来,这就是不信任她。我听你说起来,她是敏感多思的性格,又遭逢大变,若是让她知晓,心里不痛快,身子也跟着不好,何必多此一举。”
“没问题,我听你的。”
“你身边有人手吗?能去湖南调查吗?要找信得过的人,别让人糊弄了。”迟生强调。
“我身边人都是祖父、父亲安排的,若是让他们和长辈告密,查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孙英珏一双眼睛亮晶晶得盯着迟生,言下之意不必说。
“我真是欠了你的,看在音音的面子上啊!”迟生应下从他这里出人。
“行行行,木二,若我真能如愿抱得美人归,你就是我最大的恩人。”孙英珏喜得原地蹦起来,“多谢,多谢,真朋友,好兄弟!”
“别嚷,小声点,你刚和侯爷对着干,现在对我这么好,我去侯爷、夫人面前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之,你先给我装乖,让侯爷夫人消气了,后续的事情才能办。”
孙英珏点头如小鸡啄米,也不阴沉怪异了,说话也动听和煦了,叫下人进来收拾房间,他要重新沐浴更衣,去找妹妹赔罪。
迟生从他院子里脱身,去拜见侯夫人。
侯夫人歪在床上,头上绑着一条抹额,脸色苍白,也没换见客的衣裳。“对不住木二姑娘,失礼了。”
“夫人不要这样说,我与音音交好,这是我该做的。都是我该做的。”
侯夫人缓缓摇头,声音虚弱:“叫我伯母舊獨就是,我与你母亲也曾一起求学。”
“伯母~”迟生转头对孙嗣音道:“我劝过你哥了,他知道错了,正准备沐浴更衣后正式给你赔罪呢。你可不要太心软,那么容易原谅他,多抻一会儿,不然都对不起我说干了口水。”
孙嗣音露出笑容,想起在母亲病床前又不好意思得压制住,心情还是很好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是哥哥和自己拌嘴,现在闺蜜已经帮自己找回场子了,那为难一下哥哥,事情就过去了。父亲、母亲也不会为这事生气,哈哈,一切都过去了,完美。
侯夫人却是明白人,对女儿道:“音音啊,你先回院子去,把架子摆足了,不许轻易原谅他。”
“是。那母亲好好休息,迟生,你和我一起……”
“你先去吧。木二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多留她说说话。”
孙嗣音退下,侯夫人仔细看了看迟生的容貌,拉住她的手,喟叹道:“音音交的良师益友,多谢你了,孩子。”
“伯母,我们是朋友。”
“朋友,朋友好啊,人一辈子若是无三五知己,人生该多无趣。音音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放心了。”侯夫人拍着迟生的手背,“原是我这做长辈的不好,你们姐妹来京城多日,也未照料半分,对不住当初与你母亲一同求学的情谊。”
“我们过得挺好,帝后宽和,诸位殿下友善,各家叔伯都很照顾我们。”迟生是不把长辈有交情当真话听的,当年战乱未歇,世女在京城待了不到一年,哪儿来的交情。
“这就好。看到你们小辈日子顺遂,我也就放心了。可惜我那孽障,鬼迷心窍!”侯夫人眼含期待:“若是可以,求你帮忙劝劝他,令他远离那妖女。你能劝他给音音道歉,想来你的话他能听进去几分。”
“夫人,我正是为此时而来。这是侯府家事,我本不该掺和……”
“不,是你热心肠,如今他那样子,谁肯真心劝他,看热闹的居多,落井下石的也不少。你若有办法,直接去办,不管办得成办不成,我都不会怪你。”侯夫人通情达理,做事也敞亮,先把话放在这里。
侯夫人这样的态度,也给了迟生一颗定心丸,把刚才和孙英珏的对话说了。
“伯母,我们都猜那位妙音仙子不是善茬,但打老鼠怕伤着玉瓶,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证明妙音仙子的不妥,而是让世兄从魔怔中清醒过来。不是我危言耸听,万一我们证明妙音仙子心思歹毒,从头到尾都是算计,世兄会不会受打击过重,认为世间女人都不可信,世上再无真情,伤心了,不愿意成亲,甚至想要出家避世……不是没有可能。”
“正因如此,我和侯爷才不敢大动干戈。”不然,岂容那妖女存活于世。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若是伯母愿意,可试试我的办法,先放松对世兄的管制,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好,那就交给你了。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一双儿女的福气。”侯夫人握紧迟生的手,把希望都交托到她手上。
实在是侯府拿孙英珏没办法,道理都知道,可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能真的打死他吧。关禁闭、断饮食、跪祠堂,请朋友来劝,找说书人拆解欢场女子骗人的手段……都试过了,没用!
侯府还不敢把事情闹得更大,如今已经很难收场了。在没有下定决心废除孙英珏的世子之位前,他的名声就是侯府的名声,声誉何其重要。
迟生应下,出了长兴侯府,直奔怀远侯府。
“木二,你怎么来了?”来接待迟生的侯府公子也行三,他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已经蓄起胡须,显得稳重。
不过辈分和胡子没关系,这位三公子,迟生也叫世兄。“世兄啊,我刚从长兴侯府出来。”
三公子立刻冷了脸,“你也是来劝和的。”
“世兄明鉴,我与长兴侯府大姑娘是密友,她哥哥这幅样子,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免不得要来走一趟。”
怀远侯府三公子直接端起茶杯就要送客,迟生上前一步按住,“世兄,我就坐一盏茶的功夫,等我把茶喝完就走,中间不说一句话,行不行?”
怀远侯府三公子,和宣德侯府那个败家玩意儿三公子可不是一回事儿,看迟生说的诚恳,就点了点头,“本不关他的事,他自己跳出来英雄救美,受了教训,怪不得旁人。”
“是,是。”迟生附和两声,就不说话了,看墙上书画打发时间。
三公子也不是不通礼数的人,看迟生这幅作态,知道她是碍于长兴侯府情面,不得不走一趟。大家都是勋贵圈子里的,这种人情难免,如果迟生不求情说和,那他们还是可以说话的。
三公子就挂在会客厅的书画,与迟生交流起来。三公子没领实职,只得了一个勋官职位,过富贵闲人的日子,于书画一道相当有造诣。
所以,他才那么有空,跑去堵孙英珏和陈妙音。
东拉西扯说了一会儿话,迟生说到做到,并不求情,到点就要告辞。这倒让三公子不好意思了,亲自送到门口,歉意道:“木家二妹妹原宥我失礼了,下回定请二妹妹过府再聚。”
“理解,世兄客气了。我们虽是同辈,但您年岁长我一轮,我如此登门,已是失礼,不怪世兄。”迟生笑着行了个福礼。三公子叫她木二,她就抱拳行男子礼;三公子待他温和客气叫妹妹,她就行女子礼。
迟生试探了一回,明白怀远侯三公子是真打定主意给孙英珏一个教训。他们未必不明白陈妙音不是好人,但炒作陈妙音的名气、羞辱她又不让她伤筋动骨,正好能蛊惑陈妙音死死扒在孙英珏身上吸血。
不知侯夫人是怎么操作了,没过几天,孙英珏就解除禁足。能自由活动之后的一件事,孙英珏请迟生去见陈妙音一面。
孙英珏把陈妙音安置在南城一个小院里,小小巧巧的二进院,只有陈妙音一人居住,孙英珏给她配了丫鬟婆子,唯二的男人只有看门的老苍头和他才六岁的孙儿。
迟生进到小院,杨柳婆娑、鲜花繁盛。
孙英珏指着院子里的花草道:“这些都是妙音种的,院子也是她布置的,她实在是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走到正堂,墙上还挂着兰草图,看落款,也是陈妙音的习作。陈妙音一袭白衣,袅袅婷婷从后门走出来,皮肤白皙、仪容优美,她的眉微微蹙着,眼眶有些泛红,整个人呈现一种病如西子的柔弱之美。
“啊——”看到迟生,陈妙音短促惊呼一声,立刻背过身去。
“妙音,你怎么了?”孙英珏连忙问。
“孙郎怎可领外男来见我?我知自己如今身份微贱,可孙郎明明答应过我……罢,罢,是我痴心妄想,世间哪还有真情。我立刻收拾东西会教坊,但让我陪客,是绝不可能的。”陈妙音话中都带着哭腔。
孙英珏哭笑不得,连忙解释:“妙音,你误会了,这是木二,安国公府的二姑娘,她素爱男装打扮。”
“真的?”
“真的,不信你转过来看看。”孙英珏走到陈妙音身边,想扶又不敢扶,只能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
陈妙音这才转过身,仔细打量迟生,半响,才微微福身,口称:“见过木二姑娘。”
第70章 人财两失
迟生饶有兴致得看着陈妙音, 自从孙英珏解释了迟生的女性身份之后,陈妙音的举止就堪称完美。如同迟生交往的其他贵女一样,礼仪周全、颇有学问, 涵养很好,甚至比普通贵女更善解人意。她因这奇特的遭遇,身上多出了坚韧的品质, 这样杂糅的、神秘的气质, 令她更加引人着迷。
真是, 人如其名,妙不可言。
面对迟生的打量, 陈妙音不闪不避、泰然自若。
迟生也从方才孙英珏想碰又不敢碰的动作、焦急的神态, 还有丰富的肢体动作, 看出了陈妙音和孙英珏应该没有肉/体关系。男女之间, 若只靠肉/体维系关系, 那就俗了、落入低等了。陈妙音这样的攻心选手,怪不得长兴侯府上上下下忙活这么久, 还是没把继承人从这盘丝洞中拉出来。
迟生眼含欣赏,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陈妙音也看到了迟生的眼神变化,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迟生心想:我知道她不是个好人,但这不妨碍我欣赏她的手段。
孙英珏没看出来, 他的眼睛只黏在心爱的姑娘身上, 并且不停为心爱的姑娘说好话:“木二,你也见到了,陈姑娘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一片赤诚之心。你们多交往一段日子, 更会明白她的难能可贵。”
迟生轻笑, “难能可贵的是你。”
陈妙音也笑:“木姑娘说得对, 真正一片赤诚的是孙郎,你的舊獨心,比金子还真。真正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还是你,在名利场、权谋圈里长大,却愿意帮我、助我,这份心意,堪比高僧大德。”
“你们这是约好了吗?怎么都来夸我。”谁带朋友来见红颜知己,是为了听两方连合起来夸自己的。孙英珏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我也没那么好。”
陈妙音执壶,给两人倒酒,真诚而恳切,“我说的都是实话,孙郎把我从河里救上来的时候,连我模样都看不清,纯粹只因一片赤诚丹心。后来同情我,安置我,也是你的善心。我却不是,我被救起的时候,只恨为什么没当场死了,受这些零碎折磨。被孙郎安置在这里,也窃喜过,盼着能被妥善收藏,免我后半生颠簸。孙郎是赤诚君子,我却心有谋算,所以孙郎是最好的,我不过红尘一庸碌俗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