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继位了吗——简梨
时间:2022-10-07 16:57:50

  “姐姐,别担心,肯定不是这样。我们不清楚,祖母肯定是清楚的,她怎么会委屈自己的亲生女儿,世上有人会委屈自己的亲骨肉吗?”
  这句话太正确了,春生无法反驳。静坐了一会儿,春生才道:“你别叫我姐姐,每回你这么叫都没啥好事。”
  迟生气得攘她一把,春生抓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肩上。
  迟生感觉呼吸的热气在脖子、耳朵上蔓延,听着春生叹息般的喃呢:“可是父亲母亲不和睦是真的,他们和别家父母不一样。”
  李休一最终被赶回自家,两个下仆也被打了一顿板子。他们的确不对,遇上前朝脾气坏的贵人,或者还是寨主、洞主们当家的年代,直接打死也无怨言。可如今是新朝了,没有这样动辄伤人性命的事情。这件事都不够资格报到国公大人那里,大人身边的刘女官就直接处置了。
  这件事并未掀起多少波澜,白大人也没有因为流言牵涉到自己,而来给两个女儿讲一讲事情真相,安抚她们惶恐的心。
  倒是阿温很忐忑,踌躇了两天,最终鼓足勇气来找了迟生姐妹。
  “我姓温,五岭温家那个温。我娘病死了,舅舅才把我接过来,不然我也是要死的……”
  “表兄,我们从来没信过哪些谣言。”迟生把表兄拉到椅子上坐下,帮他松开握得紧紧的拳头。“真的,我们知道,传谣言的人只是嫉妒,嫉妒你被父亲偏爱,嫉妒你有了好日子。你看,春生那么莽撞的脾气,都没找过你麻烦,就知道真相了。”
  春生在旁边翻白眼,对自己成为真相标杆表示无语。
  阿温这才放松下来,“你们相信就好,你们相信就好,要是让舅舅背了恶名,我就回去,不,我就去外头找个记账的活儿,我听说现在好多商行都缺掌柜,我年纪虽小,也干得了这活儿,我算数一向很好的……”
  “表兄!”迟生拍拍他的胳膊,“安心住下!管那些小人!”
  “春生妹妹、迟生妹妹,你们信我就好。我爹是个宠妾灭妻的,要不是舅舅找到我,我也是活不下来的。”
  “表兄不要说了,我们都信你、信父亲。”迟生阻止阿温自揭疮疤,“我们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妹,本来就是一家人。现在你脱离苦海了,只管好好住着,学本事,以后想干什么干什么,再不用管生父那边。”
  这话说得不合礼法,却很得三人的心。阿温心想,等以后他学成考个功名,就跟着舅舅,奉养舅舅。
  春生想的却是,什么时候学成?是不是长大了就能阻止母亲一出门就是一年,能看懂父亲沉默的意思,懂得祖母在忙什么。
  迟生默默拍着春生的背安慰她,转头让桂英去打听一下五岭温家,能称名冠姓的,在当地绝对是望族。不过这种事情,总是要等很久才有确切消息的。
  出了这等糟心事,迟生也不想在府里待着了,刚好她研究了很久的固色剂有了进展,拉着春生去染房,顺便散心。
  染房的大管事早就等在门口,见迟生春生二人骑彩驴过来,忙不迭上前迎接,“二位姑娘怎也不做个马车,这驴子脾气大,摔着可怎生是好。”
  春生笑着跳下来,“我还嫌驴不气派,想骑马来着。”
  “哪里能骑马,大姑娘少说过了十岁才能上马,不然老身也是放心不下的。”染房大管事以前是祖母身边的侍女,说话也亲近。
  迟生没春生那么跳脱,从善如流被大管事扶下彩驴。栀子也凑趣道:“方姑姑放心,栀子跟着呢。”
  方管事白她一眼,啐道:“指得上你~”
  “二姑娘,上回说的夹缬法子实在好用,我们又新出了两个花色,还是红蓝双色的,我领您去瞧一瞧。”
  “好啊,有夹板省力多了。”
  方管事笑道:“谁说不是,以前的蜡染虽好,可要人手把手的画,染房最好的两个娘子,天天画得抬不起手来。”
  “嗯,可惜夹板再精美,也不如人亲手画的灵动。”
  “二姑娘放心,给府里用的,都是手艺最好的娘子亲手画的。”
  迟生也笑,“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老身只知用了夹板,省下往年三分之一的蜡来,今年蜡的价钱猛涨,险些连上贡的绢布都染不出。”
  “今年蜡的价格涨得很多吗?”迟生问道。
  “是啊,去年冬天刮了许久的邪风,蜡园又闹虫灾,许多空包来不及补,今年白蜡便有些供不上。不过二姑娘放心,咱们往年还有存货,今年又有您的夹缬法子,染房今年的收益还有更上一层楼呢。”
  “这是自然,迟生每天在屋里摆弄瓶瓶罐罐,把我都撵去旁边院子里歇息了,你们再没有长进,我就不许她弄了。”春生揪了路旁的树叶把玩。
  “大姑娘说的是,不敢辜负二姑娘的苦心。”方管事赔笑,“二姑娘今日来是散散心,还是……”
  “方姑姑不地道,咱们水都没喝一口,您就指使上了。”春生玩笑。
  迟生也笑,“阿姐替我做了坏人,方姑姑若没有好茶点,今日可要不走我的方子。”
  “二位姑娘来得巧,大师傅做了好茶果,若是姑娘吃得不满意,我把栀子这丫头打劈了,拿她当点心。”方姑姑拉过栀子,笑眯眯把她推到中间。
  栀子立刻叫起了撞天冤,一时之间笑闹声不绝于耳。
  打打闹闹才显得亲热呢,方管事喜不自胜,连忙让人拿染得最好的布料过来。
  绢布上是传统的花鸟图案,大多是红、蓝两色的,染房有自己的染料地,种得最多的就是红花、茜草、马蓝、蓼蓝。精品也有,摆在最上方的是精致的花开牡丹,红、蓝、黑、黄、紫五色俱全,又有渐变色层,应该是夹缬之后用手工补过一次蜡画的。
  “姑姑们的手艺都很好,尤其是这花开牡丹的纹样,庄重大气又不庸俗,是哪位姑姑的手笔?”迟生看过所有的样品,指着最好第一卷 问道。 
  “二姑娘好眼力,这是蜡画坊的周蝶儿,才进染房三年,有天赋又肯吃苦,老身很是看重呢。”方管事招手,等候在一旁预备讲解的队伍中走出一人来行礼。
  “看这花色,姑姑不仅画工了得、雕工了得,更难得的是花样子精巧,可是读过书,学过画的?”迟生笑问,牡丹这东西,弄不好就大俗,没想到今天随便一看,倒发现了一个审美情趣高超的人才。
  “二姑娘谬赞。”回话的周蝶儿有些紧张,二姑娘在针织女红上的天赋早就在他们织坊、染坊中传开了。遇到这样的贵人,即便自诩能干人,周蝶儿还是手心冒汗,话在嘴里滚三圈,才敢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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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咸鱼的第九天
  “二姑娘宽和,你好生讲解花样、料子便是。”方管事仿佛看出她的紧张,上前看了周蝶儿一眼,轻轻在她手上一拍,示意她往前挪步。
  周蝶儿默默垂头,介绍起最新的花色、花样来。
  迟生一边走一边听她说,不一会儿,周蝶儿就讲完了带来做展品的料子,她还想说什么,方管事适时出声打断:“大姑娘,二姑娘,染房到了。上回二姑娘说要渐变的粉色料子,已经得了,能过水十次不变色。”
  “有进步,拿来我瞧瞧。”迟生示意方管事介绍,又有染房的小管事凑过来回话,周蝶儿立刻被挤出去。
  迟生如今还挂在卧室墙上的旧衣服,当初就是渐变粉色,看如今看这匹料子,触感光滑、色泽明亮、微有珠光,渐变得很有层次,又不生硬,的确是一匹上等的料子。
  迟生又问染色过程,试验多久才出这样一匹成品,成品多少。
  方管事报了成本和报废率,迟生轻叹:“还是太靡费,得改进更简单、更省钱的方子。”
  “说的是。我瞧粉色也没多好看,皂色不比这个好。”春生听了一路,也发表自己的意见。
  知道,知道,小孩子总喜欢穿黑白灰,假装自己是大人;成年人拼命穿粉嫩,假装自己还没老,迟生是经历过一遍的。
  “这珠光若是加到皂色上,肯定更好看。”迟生笑道。现舊獨在的珠光面料不是化纤合成,而是真正加入矿石粉尘,昂贵、奢侈、稀少。
  “这个可以。”春生笑道,她是喜欢低调,可低调又奢华,谁不爱bulingbuling~
  “想降成本,还是得研究染料和固色。之前让试验的棉布如何了?”迟生问。
  “两位姑娘就是太体恤,大人疼爱你们,别说用些磨成粉的零碎,就是大块大块的镶在衣服上也是该的。”方管事笑道。
  “若不能让大多数人都穿得起,我们两姐妹穿着又有什么意思。”迟生打断即将汹涌而来的马屁,再问:“棉布的试验如何了?”
  “尚好。去年棉田涝了,收上来制成布匹的不多。这到底是京城那边来的新鲜东西,织娘们还没摸透它的性子。”
  迟生笑笑,不置可否,让方管事带她去看染好的棉布。至于把锅扣到织房身上,别慌,她会一个一个看过来。
  棉布更易着色,但这这玩意儿是太/祖大力推广才逐渐进入中原人的眼中,他们西南偏僻之地,听得多、见得少,若不是迟生对这东西感兴趣,做织造的这些人还是喜欢葛麻丝,甚至是怎么也处理不干净臭味的毛织品。
  可是啊,葛麻丝棉、葛麻丝棉,迟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固定搭配,不把亲肤、耐用的棉布弄出来,心里过不去。
  果然,染房的棉布染得并不好,这种布料不如丝绸有光泽、显贵气,又不如葛、麻透气,染房的人大约也是不够上心。
  迟生看在心里没说什么,等视察完出来,婉拒了方管事的再三挽留,笑道;“方姑姑再三留我,不留下些什么也不行。这样吧,栀子,过来。”
  此时,迟生也不喊“栀子姐姐”,只挥手示意她站到方管事身边去。
  “这回的固色剂的研究栀子全程给我打下手,早已学出师了。可她跟着我学的那些,都是房间里自己摸索的小打小闹,还是要在染房真刀真枪干上两回,才知到底好不好。如今,我就把她托付给方姑姑,让她主理棉布染色一事。”
  说完摆摆手,道:“不用送了。”
  春生和迟生相携出了染房大门,目送她们骑着彩驴走远,几个管事面面相觑,还是方管事见机快,堆起满脸笑容,拉着栀子,说着各色甜净话儿。
  走了一段,春生勒了勒缰绳,驴子慢下来,“怎么突然把栀子留下了。”
  “不突然。桂英和栀子过了外学堂的考试,本就要再分配事务。栀子一直跟着我摆弄染料布匹,去染房也算合适。”
  “亏得你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和染房那些人说话,主子交待下去的事情不尽心,推脱倒是一把好手。这些都是母亲的产业,可惜母亲这几年游历在外,没功夫管她们,她们倒是自尊自大起来。”
  “阿姐不也没喊打喊杀吗?”迟生笑道。
  春生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想接手这烂摊子,让我去军营当个小兵都比跟布料打交道有意思。本来就预备给你管的,你怎么管自有打算。”
  “那可不行,你以后是要当世女的,这些东西,可以不精通,至少要懂个大概,不被人糊弄。我可以在你忙的时候搭把手,但我是不会管的,听到没有,还是要你管。”
  “母亲才是世女,你少往我头上戴高帽。”春生虽然这样说,但也默认这是自己的责任,她以后是要当世女的。唉,世女有什么好,还不如当个将军。
  迟生笑着转移话题:“我们再去织坊和棉田看一看,趁着今天时间早,说不定从棉田回来,还能赶上晚饭。”
  织坊这边有很多织机,大的有两层楼高的提花织机,是专门从蜀中引进,织造锦缎的;小的一丈高,简单的一人操作,复杂的双人操作,是织普通麻、葛的。
  走马观花看了这些常规东西,春生和迟生去试验区看棉花的织造。几十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埋头挑选棉籽,她们都是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的簸箩搁在架子上,一点一点用心挑。
  看着她们头上短短的发茬儿,有种工业革命早期用童工的罪恶感。不是所有古人都留长发,穷人的头发常常是一项收入来源,而对于这些小女孩儿来说,她们的工作没有技术含量,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孤儿院的人,甚至是流民,被织坊收留。
  她们头上、身上全是虱子,从头到尾洗干净,剪头发,有几个身上还能闻到硫磺的味道,肯定是织坊刚招进来的。
  这已经是流民最好的出路了。被织坊招进来,至少能吃个半饱、穿得暖和。去年闹灾,要不是春生和迟生坚持让自家名下产业收容流民,不知道会对正常生活秩序造成多大影响。
  迟生本不想管,若是一直关在深宅大院,不知道就算了。可既然知道了,不搭把手,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看到这些人,脖子都要埋断地挑棉籽,迟生终于想起来有轧棉机这东西。
  织坊如今织造棉布是这样的,第一步先挑选出棉花里的棉籽等杂物,第二步把棉花摊成一小薄片,绕在棉花捻子上;第三步就是纺线,一手拿着棉花捻子缠到锭子上抽线,做成线才能织布。
  织坊的工序到此为止,因为是试验,不需要他们浆洗晾晒做成成品。只需要他们把半成品送去染房,染房自然会根据用途染色。
  每一步都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每一步都可以用机器来代替,问题是,迟生不会做机器。
  轧棉机,迟生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可具体怎么做,她就凭高中历史课本上的一章插图,也做不出来啊。
  迟生找管事问过话,被推荐了一个熟悉整套流程的小管事,名为松糕,带着回府了。
  棉田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迟生着急回去查资料。只交待桂英:“给松糕安置一下,明早再带她来见我。”
  慢慢进入夏天,今天的天气热得不寻常,即便穿着单衣,也是一身一身的汗。今天还去的郊外的棉田,路上出的汗都晒干两回,土路上全是灰尘,驴身上绑的彩色布条都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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