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和亲公主可有好下场,这是要二郎去做这屈辱的和亲之人吗?
不不不,还有补救的机会,可否打消陛下的想法。若是不能,陛下没说一定把二郎的封地选在云南贵州吐蕃,那蜀中行不行,成都府自古繁华,即便成都不行,周边府州也可以,靠近中原的、水运便利的、事发能有退路的……
一瞬间,皇后都脑子里已经闪过许多念头,推演了许多不同的解决,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思绪会转得这样快。
皇帝还在兴致勃勃的挑选簪子,笑道:“女人的首饰这样多,我都看花眼了。”
见皇帝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皇后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陛下为二郎选的藩地在哪里?”
“婉娘放心,朕岂会亏待他。”看她神色忧虑,皇帝故作轻松道:“这事儿也只是朕一厢情愿的想法,还要看二郎愿不愿意,若是他对迟生只有兄妹之情,朕也不会乱点鸳鸯谱。”
二郎有拒绝的余地吗?
皇后捂着头,低低的呻/吟起来。
“婉娘怎么了,可是头风又发作了?”
“没事,可能是刚才风轮吹得太厉害了。”
“来人,速速传御医。”皇帝心疼得握着皇后都手,舊獨不顾皇后阻止,坚决要让御医来瞧瞧。
坤德殿的宫人并不慌张,皇后头风时不时发作,御医都说了只能调养,不能根治。陛下如此紧张,定然是喜欢皇后、看重皇后,帝后和睦,真是国之幸事。宫女在心中如此感慨。
第79章 交际厮杀
到了春生、迟生及笄的日子, 其热闹、其气派、其隆重非比寻常,有好事者在安国公府路口等着数过往的马车。
“景川侯府的马车过去了,瞧见没有, 拉车的两匹宝马,浑身雪白,听说是景川侯从战场缴获的, 功勋的象征啊, 那可是。”
“这么俊的马用来拉车, 简直暴殄天物!”
“这算什么,人家乐意。看到刚才越国公府的车队了没, 足足五辆大车, 这只是去观礼的主人家坐的, 后头还有豪奴们的车架呢。”
“少扯那些, 人家越国公府的姑娘是执事之一, 肯定要早些去,多带些人正常啊。”
“听听这来观礼的名单, 瞧瞧能在及笄礼上混个差事的姑娘, 不是公候之家,就是阁老府邸,家里没个爵位, 品阶没上三品, 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搭话。”
“这样隆重的及笄礼,也就公主能比得上了吧。”
“呸!说的你有福气看公主一眼似的。方才还有个没脑子的蠢货大放厥词,说什么即便安国公府两位姑娘再权势赫赫, 凭他们家两代人都只生女儿, 就不肯娶。”
“噗——哈哈哈, 这是哪家疯子没看住, 跑出来恶心人?”
“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天特别多,他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难不成是故意做出这样妖异言行,好引起贵人关注。”
“关注?打死他的关注吗?”
“夜郎自大、鼠目寸光、自不量力……”
“行了,行了,别骂了,能说出在这等没脑子言论的,听不懂这么文雅的骂人。”
“哈哈哈哈……”凑在路边的纨绔二代们又哈哈大笑起来。官署离这边近的衙门,也有低阶官员站在高台上张望,他们也是看不到府内情况的,和那些站在路边围观的纨绔一样,就是看看街上驶过的马车和人群,八卦一下安国公府两位女公子及笄礼的盛况。
安国公府内,一切早已准备妥当。
及笄礼在家庙举行,正堂东边,搭出了一座“东房”,用丝绸围出屏障,用锦缎铺设台阶,一砖一瓦,皆洁净整齐,一桌一椅,皆厚重古朴。
家庙庄严肃穆、安静开阔,所有的礼仪用品和仪式都经过礼部官员指点。安国公乃是苗人,对中原人的这一套并不清楚,但她能给两个孙女举行及笄礼,就表示她在积极向中原靠拢。这也是这么多朝天大佬愿意屈尊来两个小姑娘及笄礼的原因之一,政治意义非比寻常。
时辰到了,庄严的乐声响起,正堂一片寂静。
春生、迟生穿着采衣采履从东房走出,踩着锦绣铺成的道路,一步一步,缓慢得走到安国公跟前跪坐。
安国公起身致辞。
迟生觉得自己耳朵嗡鸣,眼前一片白光,根本听不清祖母在说什么。热、紧张、耳鸣,迟生不合时宜的想,千万不要中暑啊。
迟生只能听身边执事的引导,让行礼就行礼,让下拜就下拜。
两姐妹的及笄礼同时举行。令仪郡主、荣安郡主作为赞者,捧着金盆,让英国功夫人、永诚侯府人两位正宾象征性净手。一番行礼、拜谢之后,两位正宾才高生吟诵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同时为春生和迟生梳头。
初加之后,春生、迟生回到东房,换下采衣采履,着襦裙出来,向来宾展示,第一次拜谢祖母,谢她养育之恩。
然后春生、迟生重复之前的礼仪,面相正东方跪坐,英国公夫人和永诚侯夫人再次高声吟唱:“令月吉日,乃申尔服……”,然后为春生迟生簪上发钗。令仪郡主、荣安郡主象征性给两人整理发钗,两人又向执事、宾客们行礼。
二加之后,春生、迟生再次回到东房,换下襦裙,穿上大袖礼服,向来宾展示,第二次拜谢李正见等先生长辈,表示对师长等的尊敬。
二拜之后,又是英国公夫人和永诚侯夫人的吟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这次正宾为他们加钗冠,和男子一样的正冠,只是固定的钗很华丽,很有女子雍容。赞者、执事等等也是一通忙碌,协助两人回东房。
三加之后,春生、迟生回到东房,换上国公品阶的礼服、钗冠出门,向着皇后所在行大礼。皇后的位置正好的皇宫的位置,也是向皇室效忠的意思。
安国公最后站起来,为两人取字。
春生取字茂丰,春天草木繁茂,寓意美,有才德。迟生取字晚归,迟,徐行也,但再缓慢,终究有归途。
晚归,晚归,迟生在心中念着自己下一个人生阶段的代号,会有多少人记得自己的字呢?是不是后世人提起木迟生,字晚归的时候,后面也跟着一长串的人物介绍。
随着乐声渐低,此次及笄礼正式结束。
迟生只觉得今天如同木偶一般,明明排练的时候很轻松,还有心思开小差。等到正式礼仪,却紧张得耳鸣不止,眼前也是大片大片的颜色,祖母的脸也不分明,真的太紧张了。
所以,迟生没有听到宾客们的议论。
“不是说陛下要亲临吗?怎的未至。”
“陛下虽未至,皇后却到了,看看这一溜整齐得皇子皇女观礼,就是令仪、荣安两位郡主的及笄礼也略有不如,当时太子和几位皇子殿下可未至。”
“安国公果然圣眷深厚啊,两个孙女的及笄礼,如此排场,啧啧……”
“你若是能引化外之名上贡,坑稳定一方局势,陛下也这么爱重你。”
“哼!不看看人家交际多广,李正见都从云南赶来参加两个弟子的成人礼,他这回回来,官位该直接升一阶吧。”
“谁说不是,现在可是李首辅当家,若是今年科考云南能出好成绩,李正见的升迁就是板上钉钉。”
有人讨论官场上的影响,就有人单纯感慨两个小姑娘的好运。
“那钗是凤钗吧?”
“肯定是的,我随母亲入宫的时候,亲眼见皇后娘娘戴过。刚才听长辈们闲聊,这可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她俩赐下的宝贝,也就芷阳公主、令仪郡主、荣安郡主及笄的时候有这样的恩荣,其他宗室庶出之女都不行。她俩是臣女里的头一遭,若是太子妃及笄之前就选出来,说不定还能有此殊荣。”
“作死,不要攀扯,要比拿自己比。”
“好好好,我就说实话。真是令人羡慕,我的及笄礼要是能这样,不,一半就行。”
“少做梦,你没看她们三拜时候穿的礼服,国公规制的。”
“这是什么意思,安国公的爵位还能同时传给两个人不成。”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在木家姐妹身上,我都不觉得稀奇,我朝又有多少能承袭超品爵位的女子,有多少女子能站在朝堂上挥斥方遒。”
“别说了,别说了,你看那边那位黄郎中,站在右后方的那个,不过刑部一个郎中,在这满院子的公候重臣中简朴得最显眼,可人家偏偏有资格来这里观礼。不止因为她是云南出身,更因为她是女子,咱们都只能穿女子礼服,她穿的是官服。”
议论声哪里都有,小小声、半公开,这样大的一场仪式下来,亲近人总要交流看法。
迟生被扶到东房之后,又在侍女们的帮助下,换上相对不那么正式的礼服,国公品阶的礼服是象征性的,在大典上穿穿就好,待会儿还有宴会,顶着这么一身,迟生真怕预言实现,真中暑晕倒。
“姐姐妹妹们,多谢,多谢。今日忙碌,实在无法一一谢过,待忙完之后,我和迟生一定登门,郑重拜谢。”春生团团作揖,谢过今天的赞者和执事,请她们先去前厅坐席。
“不必客气,都是自家姐妹,日后还要多多联系呢。”都是相熟之人,不是八公之家,就是血脉亲人、师徒之亲。
等人都走光了,迟生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腰往下沉,脑袋搁在靠背上。
“姑娘,当心头冠!”樱桃连忙帮她扶着头冠,头冠又是金子又是宝石的,还有两根金钗,重得能把脖子压低三寸。
怪不得说别低头,王冠会掉。戴上了,迟生才知道,真的会掉,物理意义上那种掉下来,死沉死沉的。
迟生又连忙把头摆正,让人给自己上一杯白开水,歇一会儿,她们还有跟随祖母敬酒。
迟生接过杯子一口灌下去,不是水——这熟悉的味道,想吐又要忍住,逼迫自己使劲咽下去。
“这是钟小仙翁送来的藿香正气水,说姑娘前阵子贪凉的病症还没完全断根,今日天气热,恐怕撑不住。”
春生这铁打的身子,紧绷了一天,累舊獨的说不想说话,闻此言也忍不住招呼道:“给我来一杯。”
两姐妹灌了药水,又拿白水压下异味,勉强恢复精力。
“姑娘,外头来传话,凤驾回宫,大人叫两位姑娘快去前厅送行。”负责联络的女官快步走进来通禀。
“好,走!”春生、迟生对视一眼,又挺直腰背、抬起下巴,端庄肃穆得往前厅而去。
皇后能来观礼,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自然不可能全程参加。皇后提前离场之后,安王、康王就是全场最尊贵的人了。两位王爷、王妃分别坐了外男和女眷的主桌,又有八公家的当家人上座。
此次及笄礼,除了尚在守孝之中的卫国公府,其他公爵之家都来人道贺,不能亲至的卫国公府也送了大礼。
好一派岌岌堂堂,好一片花团锦簇。
春生、迟生端着酒杯,跟在祖母身后,由祖母为她们引见这些早就认识的叔伯长辈。这意味着安国公认可她们能代表安国公府交际,她们从今天开始作为成年人,要参与成年人的社交与厮杀了。诸位宾客也非常给面子,一团和气、喜笑颜开,宴会一直到宵禁之前才结束。
晚上,安国公府还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烟花是专门从匠作司定制的,这也是太/祖的遗泽之一。此时烟花价格昂贵,绽放在天上的与其说是烟花,不如说是等重的金子,皇室也只在元旦、中秋、圣寿之类的大节庆才会放烟花庆祝。
但是,谁会在乎呢?
今夜,京城的官绅百姓都仰头看着夜空,看一团团炸开的烟花,把原本灿烂的星空都比下去了。他们记住的烟花盛放的没,也记住了安国公府的两位女公子。
砰砰砰——烟花不停在夜空中绽放,春生和迟生终于换下了沉重的礼服,穿着家常袍子,在院中欣赏这难得的景致。
………………
春生、迟生的及笄礼过后,马上就是秋闱和特科。
白竑要考秋闱,钟勉要考特科。幸好他俩的考试时间没有撞在一起,不然迟生还真不知道先去那边。
白竑在考号里关九天,出来的时候眼睛发直、两腿发飘,被迟生派来的健壮府兵抄手一抬,直接抬出贡院门口最拥堵的路段,放在平稳舒适的马车上。他沾着枕头就睡,眼睛都睁不开,只嘟囔道:“谢春生妹妹、迟生妹妹……”
话还在嘴里,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迟生扶起迷迷糊糊的白竑,春生捏着鼻子给他灌下汤药,这是钟勉亲自开方的好东西。
确定只是劳累过度,春生迟生跳下马车,交待白府的人,好好把人送回去。
“我挺高兴的,表兄并未与我们疏远。”迟生眼含笑意。
“我们待表兄如何,他尽知的,怎会为了区区小事,与我们起嫌隙。”春生答得理所当然。
可不是区区小事,春生、迟生那轰动京城的及笄礼,居然没有邀请生身父亲,也是激起千层浪的大事。无数好事者旁敲侧击,或者直接问到了白昆山名下。白昆山自然回答,早已与世女和离,春生、迟生既然姓木,就是木家人。这个回答,自然又另有一番波折。
到了春生、迟生的地位,没人会不开眼在她俩面前说三道四。但白竑只是白昆山的外甥,改姓之后,算是侄儿,举人功名还未拿下。在某些人眼里,身份地位不够,那样奇特曲折的身世,天然就是流言的发酵池。
春生、迟生高调三场都来接人,也是怕不长眼的欺负白竑,只有白竑。
迟生是知道春生的,所以她连白昆山的名字都不会提,只是道:“以前总觉得你对我好,我才会对你好;后来变成,我对你好,你也该用同样的真诚来回报我;现在才发现,我自付出我的,对别人好,但已经不奢望能收到等同的回报。”
“大喜的日子,别说丧气话。”春生轻轻揉了揉迟生酸痛的肩颈,迟生没有明说,但她都明白。“世上还是好人多,作为朋友,孙嗣音很仗义;世间夫妻,也有姨妈姨丈那样恩爱白头的;作为主君,太子也很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