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他们也不信贺承洲能喜欢上别人。
黎迩怔了怔,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旋即说:“你不会喜欢——”
话音未落,贺承洲打断她的话,彻底崩溃到连伪装也不会伪装。
他重重捏起黎迩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咬牙:“你听清楚了,我不是他,程星懿早死了,我是贺承洲。”
他在她耳畔重复着这个残酷而可怕的事实,一字一顿道:“你记住了,黎迩,我是贺承洲。”
话落,他抵着她的下巴狠狠推开她,和她隔出一段冷漠的距离。
黎迩愣了一会,倏地笑出了声,笑得眼中泛起泪花。
她摇摇头,小声一遍又一遍低喃:“不是的,不是的。”
窒息的痛感从心间漫上,像是有人拿了把尖锐的刀一点一点在他心上凌迟。
喉咙艰涩到说不出话,像缺氧一般,连呼吸都疼得不得了。
贺承洲声音打着颤,浑身冰冷一片,他残忍地把真相剥给黎迩听:“没听清是吧?我再告诉你一遍。”
“程星懿早死了,六年前就去世了。”
“啊,不是——”
黎迩崩溃吼出声,捂着耳朵一点点蹲到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在地。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遍包厢每个角落。
一时间包厢寂静得有些可怕。
除了哭声,什么都听不到。
哭到声音嘶哑,黎迩瘫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抬手慢慢抓住眼前那片黑色衣角,仰头,近乎恳求看着面前的男人。
贺承洲站在她面前,冷冷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动作。
黎迩哭了很久,直到嗓子疼到几乎发不出声音,眼角的泪也干涸。
攥着他衣角的手才一点点失去力度,垂落下来。
黎迩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拖着泛起麻意的腿站起。
他六年前就去世了。
是啊。
她怎么会不知道,但她从来都不想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欺欺人。
这么多年编织起来的美好梦境一瞬间破碎了个彻底,让黎迩从天堂失重般直直跌入地狱。
黎迩缓缓把订婚戒指摘下放到桌上,认真看着他的眼眸,勾唇笑了笑:“承洲,对不起,这么久以来,谢谢你了。”
“梦醒了。”
黎迩说:“我们分手吧。”
话落,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门阖上的那瞬间,贺承洲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钻戒重重朝着黎迩离开的位置扔过去。
戒指砸在厚重的木质门上,闷得响了一声,又掉在地上。
贺承洲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泪流满面,小声委屈说:“就因为我不是他,所以我对你的好你全都看不到。”
“我爱了你这么久,就换来一句不值钱的对不起和谢谢。”
贺承洲猛地一拳砸碎桌上的酒瓶,红酒混着鲜血一时也分不清。
手指和掌骨因为疼痛肿胀到扭曲伸不直。
“承洲别这样。”
顾靳云和江清彦俩人一人一边拉住他,怕他再继续伤害自己。
贺承洲看向顾靳云,问他:“你知道是不是?”
顾靳云没说话,他早就提醒过他,是他自己沉沦其中,不愿意相信。
视线又转向另一边的江清彦,江清彦滚了滚喉结,也不自然的别开视线。
“呵。”
贺承洲嗤笑一声,自嘲一般:“你也知道,是吧?”
贺承洲一一看过在座的几个发小,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同程度的闪躲着。
这些都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他嘲讽地笑出了声:“还朋友。”
“你们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江清彦说:“承洲,现在先别说这些,告诉你你只会更早开始难过,你现在急需先去医院,你的手以后还要用来弹琴,不能就这么废了。”
“无所谓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没了。”
江清彦这暴脾气实在忍不了了:“你他妈放屁,就为一个女人,你从小到大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么?还你什么都没了,你爸妈不是你的还是我们这堆兄弟不是你的?没黎迩你他妈不能活了是吧?看你这点出息。”
“去医院。”
江清彦拽着他走。
贺承洲很小声很小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我只想要她。”
—
黎迩漫无目的走在街上,雨水冲刷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没有归途,不知道该去哪。
路过一家卖糖葫芦的小店,她走过去,和店员说:“我想要一串糖葫芦。”
她的脸惨白一片,唇也没有血色,店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后背都渗了点凉意:“要哪种啊?”
黎迩说:“最大最甜的。”
店员“噢”了一声,从里面给她挑了串看起来个头饱满的:“七块。”
黎迩从包里拿出一张十块钱的人民币递过去,接过糖葫芦,转身又走进雨幕里。
店员在后面扯着嗓子一直喊“还没给你找零”,追着她过来把零钱递给她,黎迩接过,低头塞进了包里。
店员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暗道一声:“真是个奇怪的人。”
黎迩头晕脑热,不知道走了多久,快要支撑不住时,抬眸发现到了中景豪庭,妈妈在的地方。
她想回家,好想见妈妈,想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她温暖的怀里。
门卫处的保安核实过她的身份后,把她放了进去。
保安大叔看她是个娇气的小姑娘,走时给她递了把伞,看出她情绪低落,还安抚她几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脑袋嗡嗡的,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乱窜。
眼皮子也有些重,黎迩机械般点头,撑着伞一步一步蹚着雨朝家的方向走去。
到拐角处,她看到个熟悉的人影,黎茹华穿着厚外套撑伞站在香樟树下。
黎迩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她小声叫了一声“妈妈”。
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恍然发现她对面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是刘阿姨。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黎迩,但谈话内容却一字不差传进了黎迩的耳里。
“我真的没有钱了,我当年给你的够多了,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上,刘月英,在程家时我待你不薄,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你不要这么自私。”黎茹华抓着她粗糙的手,祈求。
刘月英眼底一片浑浊,鬓角的头发已经全白,哭着:“太太,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龙龙的债务还不上,他们就要剁他一只手,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黎茹华干脆狠下心,威胁:“我顶多能再拿出十万,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再帮你了,如果你再缠着我,我就把你儿子送进监狱。”
“还差二十一万,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太太,我知道你能拿出来,算我借您的,我之后会还,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刘月英好声好气说。
“我拿不出这么多。”
黎茹华说。
“那我只能去问小姐要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一把年纪为了儿子脸都能不要我能有什么不敢的?”
刘月英本来就和黎茹华没什么感情,甚至还不如和程星懿感情深,她是程星懿请来照顾黎迩的。
程家一个豪门大户,黎茹华在这和她说拿不出二十万,不是敷衍她是做什么。
她不讲情谊,她也不想替她守着秘密。
这女人本来就自私又虚伪。
“如果当年不是你为了保住你程太太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用道德逼迫星懿让他和迩迩分开,星懿就不会随便找个人结婚,迩迩也不会心灰意冷自杀,星懿和迩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最自私的人是你才对。”
手里的伞啪得掉在地上,小水花溅到黎迩的裙角。
俩人循着声音向后看去,看到黎迩的那一刹那,眼睛都瞪大了。
黎茹华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朝她走过来,有些语无伦次:“迩…迩迩。”
在黎茹华就要靠过来时,黎迩退开两步,与她保持着疏冷的距离。
黎迩也算是她带大的,刘月英舍不得伤害她,只是想骂这个自私虚伪的女人,她慌忙解释道:“迩迩,阿姨是瞎说的,都是气话。”
黎迩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只看着黎茹华的眼睛问:“刘阿姨说的,是真的吗?”
黎茹华放在身侧的指尖骤然收紧,不敢看她的眼睛,躲闪开视线,摇头:“不是,不是真的,她都说了是气话,她想要钱,对!她是想要钱,她儿子欠了好大一笔赌债,她还不上,对,是…就是这样。”
黎迩看着她的动作,苍凉笑了一声,五脏六腑都在疼:“妈妈,你说我长得像你,性格多半也像你,就连撒谎不敢看人眼睛的小习惯也随你。”
“不是这样的。”
黎茹华抓着她的胳膊:“迩迩,你听妈妈解释。”
“行啊。”
黎迩平静说:“我听你解释,我在听,你说。”
黎茹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黎迩又笑了一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跑进雨里。
黎茹华拔腿追上去,跑了一半,肚子就一阵下坠地疼,她弯腰捂着肚子,痛苦地哼唧了一声,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刘月英想要扶她,黎茹华避开她的触碰:“看我们母女决裂,这下你满意了吧?”
黎茹华捂着肚子扶着墙先一步步走回家里。
—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早就没有家了。
黎迩打了辆车去了南郊那套公寓,那里才是她的家。
拿钥匙打开门,她径直上到二楼,推开画室的门,满屋子鲜活又生动的画像呈入眼帘。
笑着、蹙眉、闭眼睡着,发呆。
各种神态、各种动作……
像是他还在。
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至她全身。
原来程星懿到死前都是爱着她的,他没有背弃承诺。
可她做了什么。
她一点不知道他心里承受的苦,还用割腕逼他来见她,让他超速丧命在那场惨烈的车祸里。
黎迩靠在墙角坐了一晚上,流尽了眼泪。
睁眼到天明,看着窗外微微透出的光亮,她微微笑了笑。
她知道她这辈子都没办法走出来了。
她没有办法释怀。
那就把她困在过去的那段回忆里,和过去的他一起。
黎迩遮住窗帘锁紧门,用火点燃了画像,然后重重把画架推到,床单也瞬间蔓延出一串火花。
不一会儿,整间屋子处于一片火光之中。
肺部吸入浓烟,她倒在地上,意识陷入浑浊时,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有程星懿,也有…贺承洲。
她有心,贺承洲为她做的每件事她都记在心底。
她一直都知道贺承洲很爱她,不亚于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每一个他爱她的瞬间都让她庆幸又难过。
庆幸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不遗余力地爱她,也难过自己封闭着心永远走不出过去的那段回忆,没有办法脱开程星懿的影子去把他当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这辈子她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贺承洲这么对她好的人。
—
此刻,贺家别墅。
贺承洲蜷缩着身子,捂着心口疼得直拧眉。
贺谨洲已经从顾靳云那知道了个大概,一夜没睡,在家守着他。
看他不对劲,抬起眉梢问:“承洲,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心里疼,好疼。”
短促的一句话,贺承洲说得无比艰难。
“哥,我快疼死了。”
话落,贺承洲终究是不顾形象地嚎啕哭出了声。
贺谨洲心疼看着他,一米八五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迩迩是知道粥粥很爱她的,她只是没办法脱离开哥哥的影子去同样爱他。
这段剧情过后,故事才是要真正展开喽~
(把文案火葬场去掉了,但其实还是追老婆的嘛,我只是舍不得再虐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了。)
第17章 差点
两位老人身体不好, 贺谨洲守了一夜有点熬不住。
江清彦在所里值完班,抽空小眯了一会,天一亮就过来接替他的班。
贺谨洲倚墙,指尖在重重揉捏着眉心, 缓解着疲乏。
“谨洲哥, 你赶紧去歇会吧, 我看着承洲就行。”江清彦说。
江清彦是个在大事上能稳住的人,也能拿捏住贺承洲, 不像顾靳云那样混不吝又心软, 三两句就被花言巧语教唆到别人阵营,贺谨洲也比较放心他。
“那我去睡一小阵去,有什么事直接过来找我。”
凌厉的眸底闪过一丝不耐烦的躁意,贺谨洲粗重叹了声气, 看向卧室门时, 眼里又浮上一抹柔软, 语气一点不含蓄:“清彦,看着点他, 别再让他去犯贱。”
哭了一通后, 原本以为他会想通, 结果不是想通了,是干脆不想了。
说什么也不听劝, 穿上衣服死活要去找人家, 嘴里还一个劲儿嘟囔着什么可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贺谨洲看他那样心里就来气,忍不住骂了几句想骂醒他。
收了他所有的通讯工具,断了家里的网络, 把他锁里面让他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出来, 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上赶着给人糟践。
—
离开时黎迩状态不对,黎茹华不放心,回家稍缓了一会,觉得身体在还勉强扛得住的情况下,立马又开车出来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