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疏己
时间:2022-10-07 17:09:23

  比机器人还冷漠。
  他都记得那会的心里的痛,可想而知,贺承洲应该要比上痛苦上千倍万倍。
  贺承洲付出全身心得不到一点回报,不是他瞎扯,要么抑郁自闭,要么阴郁扭曲,总之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所以,黎迩现在能爱上他,某种程度上,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旁人插不了手。
  —
  贺承洲去了当初纹身的那家店,找到了给他纹身的师傅:“师傅,麻烦你帮我洗掉纹身。”
  纹身师傅记得他,因为他妹妹是他的粉丝,时常在他耳边提起。
  他刚打算打烊,最近生意不景气,店里也没什么客人,看他失魂落魄的样,也不打算多问,怕他后悔,所以最后向他确认:“你想清楚了吧?”
  贺承洲轻轻点了点头,脱掉外套和毛衣,只留了件背心,坐到了椅子上,抬起自己的胳膊。
  他记得贺承洲算是耐受度比较低的,怕他洗的时候疼,去旁边拿冷却仪。
  一边洗一边降温,能稍微降低点痛感。
  贺承洲抬眸瞥一眼,问他:“你手里的是什么?”
  “冷却仪。”
  男人说:“能让你少受点疼,我记得你耐受度比较低。”
  “谢谢。”
  贺承洲说:“我不需要这个。”
  男人一愣,敛下眸子,没说什么,默默把冷却仪收了回去。
  激光机射出红外线,沿着纹身脉络落下一个个凸起的白色圆疤,浅浅盖住了原本的黑色线条。
  有点麻疼,但在能接受的程度,没他心里疼。
  洗完后,师傅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还让他两个月后再来洗第二次。
  贺承洲说了声好,扫码转账后,推门离开。
  时间还早,他开车一个人到外滩江边吹了很久的冷风,后半夜才回到家。
  公寓的灯还是亮着的,他又在车里坐了会,直到过了很久,远远看着灯全部都熄灭了,他才下车准备回去。
  贺承洲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本能想要逃避。
  他爱黎迩,毋庸置疑。
  但他又没办法不难过,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很矛盾。
  矛盾到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不远处抱膝坐在台阶上的身影。
  像是心灵感应似的,黎迩恰好也抬眸看过来。
  贺承洲能看出来她有点难过,但黎迩还是笑着跑过来扑到了他的怀里。
  “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是在等我吗?”
  贺承洲声音哽咽,声音带着连他都不自信的飘忽,在黎迩的日记里,她无数个夜晚都这样等程星懿回家。
  包括后来把他当程星懿的替身的时候,他其实也一直是在等程星懿回家。
  一直都不是他。
  他什么都没说,但黎迩从他的语气中很轻易地印证了她的猜测。
  贺承洲恢复记忆了。
  黎迩咽了咽口水,环在贺承洲背脊上的手一点点松开,抬眸对上晕泪的一双眸。
  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她手背上,她不受控制被灼烧地缩了一下。
  贺承洲自嘲地笑了一声,眼泪汹涌肆意:“黎迩,有没有心?”
  “到底想生像谁的孩子?”
  “给你戴上求婚戒指的那一刻,我想着和你共度一生,满脑子计划着我们的未来,那个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声音像,样子也像,有多像?”
  “我一遍遍教你弹琴的时候,你把我当谁?每个打雷的晚上,你往我怀里缩的时候,我又是谁?就连——”
  他止住话音,更屈辱的话说不出口。
  就他妈连和他上床的时候喊的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哥哥。
  还情趣。
  狗屁情趣。
  当时发现日记本的时候,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车祸来得太突然,失忆也猝不及防,现在他终于把憋闷了很久的委屈尽数抛出。
  他知道答案,所以不需要听到她的答案,也不想再听她说一遍答案。
  他只是想说出口,让她愧疚,想想自己在他身上干过的事。
  “黎迩,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暂时也不想和你说话。”
  贺承洲推开她,径直朝公寓里走去。
  肩膀被撞开,黎迩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
  但同时,心里某个角落也莫名有种解脱的感觉。
  撒过一次谎,就要用无数谎言去圆。
  她开始时就做了错事,所以后来即使是诚心在弥补,但站在现在贺承洲的角度,更像是她在做另一件错事。
  错误永远不会被掩盖。
 
 
第51章 差点
  房间漆黑一团, 只有从窗户上印进的幽光,贺承洲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知道他们之前的订婚戒指为什么找不到了,黎迩当时绝情地给他放在桌子上,他朝她后背扔了出去, 掉在了包厢里。
  后来出去, 他又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用力扔到了马路上。
  他以为黎迩是单纯因为分开, 不好再继续戴,摘下戒指放起来了。
  他死活找不到戒指, 还很心虚, 一度埋怨自己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搞丢。
  然后才以重新开始的名义买了一对新的。
  真是个冤种。
  他把戒指摘下,用纱布浅浅包裹住纹身的地方,进了浴室。
  —
  被隔绝在门外,黎迩站了一会, 默默去了厨房, 把提前包好的饺子下锅煮好。
  沥干净水捞出后, 她端着盘子去到次卧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声音, 只隐约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黎迩推门进去, 小心把冒着热气的饺子给他放到桌子上, 然后怅然地坐在床边上,盯着浴室门口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又低垂下头。
  浴室水停, 贺承洲拧开门锁走出来。
  黎迩无措地起身,抬眸看向他,指了指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饺子, 小声说:“我…我煮了饺子, 不知道你吃饭没有。”
  贺承洲冷着脸, 别开视线:“出去,我不饿,也不想吃。”
  他假装若无其事拿起吹风机到镜子前吹头发,手臂抬起,鼓起的肱二头肌上一片泛红,和周围格外细腻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黎迩的心里一阵紧揪,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板上。
  从镜子里看到黎迩掉眼泪,贺承洲心里的难受更上一层。
  他愤然关掉吹风机按钮,扔到一边,回头看向泪流满面的人,眸里凝结出一片水花,声音打着颤:“黎迩,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哭?”
  她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繁重的泪珠,看见她哭,贺承洲心里比任何人都要疼。
  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滑落到唇边,凝着坠到下巴上,不堪重力落下去。
  “承洲,你能不能听我说说话。”
  看着她蓄满泪的眼睛,贺承洲顿了一会,声音稍微放缓:“行,你说。”
  思绪被带回那年冬天,黎迩慢慢给他讲起那段没和他说起过的埋藏在心底很久的痛。
  因为不想再受欺负,黎茹华带着她嫁进程家。
  彼时,程星懿的母亲去世才不到半年,程星懿阴郁厌世,讨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包括她。
  但家里总是没人,她才四岁,还几乎没有自理能力,所以即使程星懿很讨厌她这个外人,她都只能小心翼翼讨好依赖他。
  进了程家第二天,她一天没进食,晚上她实在饿到肚子疼,去敲程星懿的门,哭喊着饿。
  程星懿一边骂她是讨厌的爱哭鬼,和黎茹华一起霸占他的家,一边到厨房给她煮了碗面。
  面很难吃,清汤寡水,几乎尝不出任何调味品,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味道。
  那会儿的黎茹华是真的很不负责任,她现在想起来心里其实还会痛。
  六岁那年,她盼了很久,黎茹华终于决定在她生日当天久违地带她去游乐园。
  刚到门口还没检票,黎茹华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就直接把她交托给了路边一个很小的时候经常从那买糖葫芦的老爷爷,说晚点会让程叔叔的助理来接她。
  但黎茹华好像忘记了,她从日暮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来接她的人。
  正当她以为自己是累赘被抛弃嚎啕大哭的时候,程星懿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出现了,他跑过来,动作粗鲁给她擦眼泪:“哭这么惨干什么,你妈不要你,这不还有我这个便宜哥哥。”
  那是程星懿第一次承认他是她哥哥。
  她抱着程星懿哭了很久,程星懿带她去吃了大餐,给她买了新的生日蛋糕,从接到她的那一刻到零点一过新的一天开始,他都在抓紧时间为她弥补生日的缺憾。
  他说他是哥哥,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他都会永远在她身边。
  可能感情最早的变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自那以后,她和黎茹华的关系愈发恶劣,她也越来越依赖程星懿,以至于发展成后来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她吃透了程星懿的脾性,一点点挤进了他的世界。
  最开始只是想占有一席之地,后来越来越贪婪,想占满他心脏的全部,甚至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贺承洲再也听不下去,嫉妒在他心里最深处疯狂蔓延生长。
  他冷声打断,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如果你是要给我讲你们曾经有多么相爱,你现在就出去,我不想听。”
  “不是。”
  黎迩摇头,眼泪汹涌而下,声音断断续续:“后来,他…他说那年冬天很冷很冷,他失去了最爱他的妈妈,但我是来年春天上天送给他最温暖的礼物。”
  “你也是。”
  黎迩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又坚定地说:“承洲,你也是我的礼物,我从来没奢望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这么爱我。”
  程星懿去世后,她在家里自.杀,可能上天为了惩罚她,不收她。
  在每天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中,她痛苦地撑了很长一段时间,选择二次结束自己的生命的那天,她在宴会上遇见了贺承洲。
  贺承洲也是在那个支离破碎的冬天,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
  让她活下去的礼物。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已经准备好了一瓶攒了很久的安眠药,买了一瓶白酒,还有两盒头孢片。”
  她是准备去死的,可是遇见了他,所以才又坚持撑了很久。
  “程星懿结婚那天…”
  眼前一片模糊,黎迩双唇紧闭,任凭眼泪肆无忌惮汹涌而下,心如刀绞。
  “他结婚那天,我用生命威胁他,他是来见我的路上才出的车祸。”
  黎迩泣不成声。
  贺承洲也站在她对面,无声掉着眼泪。
  听着她的经历,他心里疼得难以呼吸,难受但更多又有点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先遇上黎迩,让他先保护她爱她。
  四岁到十七岁十三年的陪伴。
  他比不过。
  他要用多少爱才可以比得过他们十三年的情感。
  贺承洲闭着眼,喉咙发干,全身颤抖着。
  额前的黑发挂着水珠,半遮住眼帘,掩住他所有的难受情绪。
  他清楚地知道黎迩的心里会永远给程星懿留个位置,他永远不能完全占有她。
  如果程星懿还活着,结婚证上的另一半绝对不会是他,他只会成为她生命里的路人甲。
  贺承洲一晚上没睡,颓然靠在墙边,去说服自己去坦然释怀接受。
  黎迩也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眼肿到睁不开。
  他推开门出来,黎迩听着动静,也迅速拉开了门。
  贺承洲不可避免和她视线对上,看到她两只眼肿得和核桃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去厨房,黎迩也一声不吭跟在他屁股后面。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贺承洲停下脚步,背上结实地被撞了一下。
  他回头看过去,黎迩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又哭了。
  他重重叹了声气,从冰箱里铲出冰块捂进毛巾里,把她拽过来,按到沙发上,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给她覆到眼睛上。
  “哭什么,我让你不看路鼻子撞我背上的?你还搁这委屈呢,我还不知道上哪委屈呢。”
  “贺承洲。”
  瞧瞧,昨天晚上解释时还是承洲,现在又是贺承洲了。
  贺承洲怒不可遏,声音重重道:“你快别说了。”
  黎迩抿唇。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静到甚至能听到隔壁邻居发动汽车的声音。
  知道的细节越多越心越疼,贺承洲再也不想听有关她过去的任何事了。
  用冰块敷了一下,眼睛好了很多,所以他问黎迩:“你爱不爱我,回答我,就现在。”
  黎迩点了点头,说出了那句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的话:“我爱你。”
  “够了。”
  贺承洲通红着眼眶:“也不说别的了,你是我好不容易费心尽力才得到的老婆,说什么我也不会放手的,你心里给他留位置也罢,他怎么怎么爱你也算,现在你结婚证上的另一半是我,这辈子也只能是我的名字。”
  “和好。”
  贺承洲说:“我大度,懒得计较了。”
  “贺承洲,你要不要吃——”
  “打住。”
  贺承洲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贺承洲什么贺承洲,你要搞清楚,我们是领过证的,是合法夫妻,你一声老公都不叫,这像话吗?”
  “就现在,拿出你的手机,把你的所有备注通通给我改成老公,我监督你。”
  黎迩“噢”了声,跑去卧室拿出手机,乖乖当着他的面把备注全改了。
  改完后,亮晶晶的眸看向他,仿佛是在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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