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科举)——桑阿豆
时间:2022-10-07 17:11:58

  听说要孙女二十再出嫁,盛平顾又想拍人,不过到底还是忍住,只问他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学生敢赌咒发誓,刚才所言的确出自肺腑。”谢良臣亦肃了脸色。
  虽然现在他跟盛瑗的关系还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发展到一定程度,但是若是盛平顾要他现在就与盛瑗定亲,谢良臣也会同意。
  原本很多人收徒或是传业,若非自家人,也能很少有倾囊相授的,而若是对方一旦如此,那只能说明别人是把弟子当了女婿或者孙女婿在培养。
  盛平顾对他自是没得说的,这两年来无论是给他讲经授课还是传授他官场处事规矩,盛平顾都可说尽心尽力,若说没有私心,那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既然受了好处,那自然不能白得,甚至即便他对盛瑗没有好感,按着道义,他都得娶了对方。
  仔细打量了谢良臣的神色,见他不似说谎,盛平顾心里那口气平了,只是却又不可能按他说的那样,真让孙女二十才出嫁,那不成老姑娘了吗?
  “好,既然你说想等会试之后再提亲,那老夫便多等你一年,只是话先说在前头,要是你明年没考中,这门亲事老夫答不答应还两说。”言罢,盛平顾轻哼一声,起身朝里行去。
  嗯,又恢复了往昔的傲娇,看来自己是不用担心了。
  谢良臣苦笑一声,也拿起书往外走。
  盛瑗见状便想出来相送,盛平顾却刚好走到她面前,虎着脸低声训道:“刚才你都听见了?既是要定亲的人,平日就该避讳些,成天腻腻歪歪的待在一处像什么样子?”
  盛瑗心中既高兴又有点担心,高兴自己心中那人对她也非全无好感,担心则是怕明年会试考的太难。
  “爷爷说话未免太打击人了些,什么叫要是考不中就两说嘛。”盛瑗跺着脚,一边偷眼去看盛平顾的脸色,想让他把话收回去。
  “哼,老夫教了他这么些年,就是再笨也该开窍了,要是这样还考不中进士,那你不嫁他正好,免得耽误了。”说着,盛平顾也不再理孙女,抬脚进了书房。
  盛瑗却还追在后头,一迭声的叫着“爷爷”,听声音像是在求情。
  回到家中,谢良臣先去看了眼才满月的小侄儿,见他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原本还想抱抱他,见状也只好作罢,只还有些手痒的一直蹭着对方肥嘟嘟的脸蛋儿。
  谢栓子和赵慧娘是在去年六月成的亲,成亲不久后就传出了喜讯,如今他小侄儿刚满一月,身子也健康得很,很招全家人的稀罕。
  谢栓子见二弟一直在骚扰儿子,这下不干了,伸手抓住对方的爪子道:“二弟不是还要回房看书吗?赶紧去吧。”
  谢良臣见大哥紧张的样子,只好讪讪收回手,回房拆信。
  信是三弟谢良材寄回来的,去年四人参加院试,祝明源和唐于成落榜了,他跟张筹倒是过了,如今同在府学读书。
  不过按信上所写,谢良材跟张筹关系似乎并不怎么亲近,只比寻常学子好些,再就是他发现张筹似乎在找门路拜师,还问自己需不需要也拜个师父。
  谢良臣以前曾试探过盛平顾,见他对三弟也还算好,想问他能不能把三弟也收了,可惜被盛平顾一口拒绝,还道要不是上了他的当,他连自己这个徒弟都不会收。
  无法,谢良臣也不能强迫别人收徒,于是提笔写了回信,道若是谢良材遇到合适的老师,可以拜师,只最好不要选官场中人,书院山长或是避世隐居的老先生都行。
  另外,要是他在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写信回来给自己。
  把信装好,谢良臣想起张筹,也叹息一声。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在暗暗跟他较着劲,尤其是自己中举之后,两人关系就开始逐渐冷淡,如今竟然连提笔也不知道写些什么,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与之相反,这两年武徇倒是常给他来信,两人现在关系更进一步,倒是真成好朋友了。
  而且前不久他还邀请谢良臣一并上京赶考,说是路远,要是去得晚了怕出意外,而且这一路上他们还可以游学读书,增长见闻,比关在家中闭门造车强多了。
  谢良臣想起这事,便询问盛平顾的意见,盛平顾捋着胡子思索一下,点了头。
  “你如今在学问上是挑不出什么错了,书法也有了些风骨,如今出去见见世面正好。”
  盛平顾想的也很简单,洛河不过小地方,而且连续两任县令虽无大功,但也还算清廉,再加上谢家人不断地改革农桑,还发明了水泥推广附近村庄修渠,因此荣县个村庄几乎可说是家家有余粮,户户安居乐业。
  但这样的情况纯属极端个例,整个大融朝像荣县这样的县城,除了江南几个鱼米之乡外,再难找到基础可以媲美的了。
  甚至全国现在还有不少人在青黄不接时卖儿卖女,一遇到灾年更是举家逃荒,地方门阀氏族尾大不掉,这些问题已经有些积重难返,而由此衍生的各种民生闹剧更是层出不穷。
  要想国策写得好,除了学问扎实外,深入了解一下各地百姓遭遇的具体困难也很有必要。
  听说他要走,盛瑗也有点舍不得,毕竟两人才刚挑明了关系,按谢良臣的说法,这叫正式开始谈恋爱。
  正是可她也不能阻止,于是担心之余便做了许多双鞋给他,而盛平顾则是把他的佩剑送给了谢良臣。
  他自己也有一把剑,是这两年跟盛平顾学剑术时买的,不过就是一般的铁剑,不像盛平顾的剑,不仅吹毛断发,而且剑身既韧且薄,一看就是宝剑。
  谢良臣见此剑贵重,便想退回,盛平顾却道,“你那铁剑能顶什么用?要是遇到把山匪提把砍刀劈来,立刻便断作两截,到时你又要怎么办?”
  怎么办?谢良臣觉得他可能会直接拔枪了。
  谢明章已经做了样品出来,最开始他们造的就是长管的突□□。
  这种枪最早在宋朝时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工作原理就是在枪筒内装填子窠,也就是铁珠子弹,然后点燃外头的引线将火药引燃,把子弹射出,射程可达至少300米,比一般弓箭的100米远多了。
  这个世界的宋朝也把这些火器制造出来了,所以才有《火龙神器备法》和《武备志》 这两本书流传下来。
  只是后来这些枪管因为一直有炸膛、哑火以及引线点燃过慢等问题,所以比不上骑兵快速,很快就被淘汰,最终只有守城的大炮留了下来。
  至于像什么猛火油柜、震天雷、毒药火球更是不受重视,早没人生产。
  所以这次他们造了样板出来后,谢明章就直接按谢良臣说的,用燧石来代替引线打火,而原本□□的尺寸也另做了缩小版本,即单手可握的□□。
  谢良臣在研读这段历史的时候,其实已经十分有危机感。
  因为虽是朝代更迭不同,但是按着时间来算,现在或许已到前世清朝的时候,而突□□技术,因为在宋朝时由于蒙古人被打败,开始西撤,经阿拉伯传到欧洲,对方肯定也已经学会了制作突□□的技术。
  同时,与中原历史发展不同,他们没有舍弃掉□□,而是不断的改进着突□□的各种瑕疵缺陷,并最终拥有了坚船利炮,至此打开了中原国门。
  如今虽然他还没听到什么洋人的消息,可是改进□□的急迫感,却让谢良臣始终不敢有丝毫放松。
  见弟子不说话,盛平顾便把剑再次推回去,道:“你也别想太多,这剑不过暂时给你防身用,若是明年会试考完,你需得还回来。”
  “那老师把剑给了我,您要怎么办呢?”谢良臣最后还是把剑收下了,不过却又不放心对方了。
  盛平顾背手转过脸,下巴微抬:“我就在这小地方,难不成还有什么恶霸敢欺上门来不成?”
  说是这么说,可古代强盗可不是说着玩的,于是谢良臣最后思索半天,还是回家把□□取了过来,递给盛平顾。
  盛平顾一见这东西,眼睛就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这是你们偷偷做的?”
  怪不得他老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听见山中有巨响发出,等过去瞧,村人却道是山石滚落,可盛平顾始终觉得不对,他哪里能想到,谢家这几个少年竟这样大胆,连突□□都造出来了!
  只是他拿过□□,却没见上头有引线,有点好奇。
  谢良臣见他把□□拿在手中摆弄,枪口不断调转,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止,并把用法和原理都重新说了一遍。
  经过这几年的不断改良,□□哑火和炸膛的问题已经没有了,只子弹装填的技术还需突破,谢良臣给谢明章提了弹夹连发的建议,如今对方正攻克难关呢。
  “你可知私造兵器是犯法的?”盛平顾有点激动,但面上却不显,反而板着脸问谢良臣。
  “学生自然知道,所以我与四哥并未大量制造此物,手头也只有一二件,全为改良突□□而已。”谢良臣答。
  在谢明章第一次用突□□射出子弹后,谢良臣就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意图,并告知对方此事的凶险。
  谢明章原本知道这是打仗用的兵器,吓了一跳,可后来听说要是他们造不出来这个东西,以后便有外族蛮夷以此物侵略中原,便有表示自己愿意干下去,并将此事彻底瞒了下来,就连寻常做实验也是寻了借口入山,此事从始至终便只有他二人知晓。
  “这么说你们还留有设计的图纸了?”盛平顾将东西包好,又问。
  “却有图纸,不过暂时弟子还未有其他打算。”谢良臣老实答。
  盛平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不动如山的弟子,眼神微眯,“暂时未有打算,那你们造这东西出来是干嘛用的。”
  谢良臣启唇而笑:“自然是为了打猎。”
  呵呵,真把人当傻子?
  “你现在把它给我,就不怕我去告发你吗?”盛平顾又道。
  “爷爷!”盛瑗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盛平顾却没理,只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良臣。
  哪知他这样一说,谢良臣竟皱眉做认真状想了想,复才道:“要是老师告发弟子,弟子便说都是老师教的,毕竟......”
  “啪!”盛平顾一掌拍在桌上,板着的脸也板不下去了,怒吼,“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胆子确实不小,要是小就干不出来这种事了。
  谢良臣嬉笑两声,让他别生气,“老师都肯拿护身宝剑赠与我,弟子亦相信老师必不会害我,因此才会将此物交出,同时也请老师尽管放心,学生明白什么叫韬光养晦,必不敢在此时就猖狂傲物。”
  这也是他为什么把东西给盛平顾的原因之一,他怕自己哪天忍不住,真不小心在外头用了这□□,反正现在他有了宝剑护身,出门游历的带剑也就足够了。
  盛平顾刚才本也只为吓唬谢良臣,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个弟子实在是太大胆了,同时他还有点摸不清谢良臣到底想干嘛,又会在什么时机把这隐藏的利器现出来。
  刚才试探见他不愿说,盛平顾就知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朝他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都怪我一时为着争口气,收了你这么个学生在面前碍眼,赶紧走,赶紧走。”
  谢良臣笑笑,朝他拱了拱手,又对盛瑗表示自己会常写信回来后便离开了盛家。
  儿子要出门游历顺便提前上京赶考,谢家人虽有不舍但也习惯了。
  家中两个儿子常年参加科举考试,不是这个在外头就是那个在外头,可这一切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谢家有如今的光景,那都起自谢良臣读书,且现在不仅是他们一家,整个平顶村人也都靠着谢良臣才能田租减半,所以这功名他还得继续考下去,既要继续考下去,难免就要骨肉分离。
  出发那日,码头上来相送的人不少,谢良臣站在船头,心中亦无限感慨,不知自己这一路上京到底能否得偿所愿。
  武徇住在岷县,岷县与荣县相隔三城,于是两人便相约各走一县,在半路汇合,同时舍了水路,从汇合之地走陆路前往京城。
  按他们规划的路线,两人将从西平穿渝州,而后过江前往临关,随后北上关中,最后再绕道去京城。
  船在码头靠了岸,武徇却是比他还先到一步,此刻正在栈桥上等他。
  谢良臣带着江着下了船,武徇立刻就迎了上来,一见面就笑道:“贤弟许久不见,仪容更胜以往!”
  两年前谢良臣比他还矮半个头呢,如今竟反超了过去,武徇实在惊讶。
  谢良臣这两年跟着盛平顾读书,闲暇之余便练习剑术,有了系统的锻炼,这可比他以前跑步还管用,不仅个头蹭蹭的长,甚至腹肌都有八块了。
  此刻他身穿一身玄衣短打,看上去比穿长衫更加身姿挺拔,别说武徇眼前一亮了,就是江着都觉得他变了个人。
  “武兄亦不遑多让,看着更加......”谢良臣看了看他有些发胖了的黑脸,实在违心夸不出帅气来,顿了顿,继续道,“更加健壮了。”
  “哈哈哈,是吧,我也这样觉得,偏生我娘还说我黑瘦,每晚我看书时必要给我端宵夜来,这样吃了两年,我都长胖快二十斤了。”武徇哈哈大笑,说着还摸了摸自己隐现的双下巴。
  谢良臣摇头失笑,他怀疑武徇非要邀自己出来游历,是不是也有实在是不堪被当猪养的日子,还想着挽救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形象,所以才逃了出来。
  “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马车我已雇好,现在还是先入城吧。”武徇笑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觉得实在有些热,便朝旁边让了让,做了请的手势,二人离了码头。
  马车一路往西行,越走两边的山脉便越低,树木也由郁郁葱葱变得逐渐稀稀拉拉起来,土壤也逐渐由褐土逐渐转为棕色,且土中碎石逐渐增多。
  这还只是环境的转变,最让谢良臣感慨的还是沿途的村庄。
  因为路途遥远,两人虽带了不少干粮,但仍要在路过村庄时寻人家讨水来喝,而且只要不是真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还会借宿农家。
  最开始的时候,谢良臣他们借宿的村庄与他刚到这个世界时的平顶村差不多,地里收获的粮食基本勉强够糊口,而且也是加了麸子和谷糠的。
  谢良臣许久没吃过这样粗糙的食物了,一时有点不习惯,可这已经是主人家从口粮里匀出来的了,所以谢良臣也没说什么,只是每嚼一口干粮必要喝几口水才能咽下去。
  等第二天离开时,谢良臣和武徇便给主人家留了银子,道多谢收留,这才离去。
  初时武徇见谢良臣给得多,还诧异看他,不过他也只当是谢良臣大方,而没想到他是在可怜他们,于是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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