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韩成渝见了卢澧,又得他吩咐,带着正道高手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便见当归倒在门口,嘴角淌血,生死不知,鬼七所在的客舍也大敞着门,穿堂风吹得窗格呼呼作响。
众人冲进去,便发现鬼七人在榻上,气息全无,客舍的窗户也被人撞碎,狠下杀手之人早已不知去向。
听了韩成渝的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偷袭的鼠辈是何身份。
这时飞虹子说道:“凡是练武之人,武功皆有路数,我们不妨查看那鬼七的尸身,看看是哪家武功致其丧命。”
众人此刻也没更好的主意,于是纷纷点头同意。
鬼七身上并无血迹,飞虹子手掌在他尸身上一探,惊道:“怎的肋骨都碎了?”
“那是昨日江小友为救蔽派晚辈所致,鬼七今日巳时还未身死,诸位均是见证。”卢澧立刻出言维护。
飞虹子这才继续检查尸身,半晌才说道:“怪了,这鬼七身上怎的连个伤口也没有。”他又探了探,说道:“脏器似乎也没碎。”
何有彦想起华山派之前有言在先,说是近日在追踪鬼一,低声猜测道:“莫不是那鬼一就在左近?我听说江无天手下之人,修习的均是邪功,杀人不留痕迹也不稀奇。说不得这鬼一贪图玉玺,偷偷逼问了自己昔日同门,然后痛下杀手……”
他说话的功夫,飞虹子已把鬼七的尸身翻了过去,手掌在尸体腰后一抹,顿时神色一变。
待飞虹子抬起手来,手上已然多了一枚金针,“有人用金针毁了他的命门。”
金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余人看见此物,下意识地便往卢澧的方向看去。
“卢老前辈,这金针可是药王谷所制?”彭谷雨之前被下了脸面,语气便有些不敬。
“师弟,不得无礼!”飞虹子训斥了彭谷雨一路,冲着卢澧一拱手,“卢老前辈,这贼子的死事关重大,还望前辈辨认一番,大伙儿也好安心。”
飞虹子话说得虽然客气,但话里话外,还是要让卢澧自证清白。
“笑话!仅凭一根金针,便断定是我药王谷所为,未免有失偏颇吧!”卢澧脸色一沉,“老夫若想取他性命,哪里还用等到今天!”
何有彦和金花子对视一眼,没有贸然开口。
这时峨嵋掌门静虚师太说道:“药王谷悬壶济世,向来不慕世俗功名,彭长老此番怀疑,未免太过了。”
彭谷雨不服气地指着飞虹子手里的金针,“可这金针又作何解释?”
这时华山派长老罗万山语气阴险地说道:“在下听说,卢老前辈先前并不知此人身份?”
这话说的诛心,好似卢澧是知道了鬼七身份,垂涎玉玺才痛下杀手似的。
卢澧一听这话,勃然色变,“罗长老这话,还是等身上的伤痊愈了再说吧!此刻说出来,世人岂不笑你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罗万山似乎不在意这番冷嘲热讽,反倒大义凛然地说道:“江无天祸乱江湖,将他的爪牙铲除干净,我辈义不容辞。如今这鬼七骤然身死,我等又要去哪找他的余党?兹事体大,在下又怎能顾及私情?”
他绝口不提玉玺,只说江湖大义,反衬得卢澧像是携恩图报的小人。
因为赶尽杀绝不符合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本意,少林寺的人并没有参加岚州那场英雄大会,也没有参与追捕江无天的余党。
没有少林寺这个和事佬在,其余门派又各有心思,除了静虚师太之外,竟没有其他人再为卢澧说话。
江鹤同在一旁看了半天,刚要出言相劝,就听见林鹿春大咧咧地说道:“诸位既然要追杀那江无天的爪牙,眼下鬼七已死,华山派的前辈又探到鬼一的踪迹,左不过还剩两人不知所踪。依我看,诸位既然对鬼七之死心有不满,日后若是这余下两人作乱,便由卢老前辈自行料理,岂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罗万山不过是拿追杀余孽做幌子,哪里料到会突然冲出一个小辈顺坡下驴?
林鹿春这话一出来,顿时让华山派的人应下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看着这群人青白交加的脸色,林鹿春暗自憋笑。
让你们这些伪君子冠冕堂皇地找借口,这会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江鹤同无奈地看了林鹿春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卢澧身边,冲着众人一拱手。
“诸位且听我一言,在下方才听闻彭、罗两位长老疑心卢老前辈暗下杀手,除了鬼七。此事纯属无稽之谈。”江鹤同抬臂指向卢澧的居所,说道:“在下自午时饭毕,便与卢老前辈对弈,成渝禀报之事,在下亦有旁听。各位赶来此处之时,鬼七已死,卢老前辈却仍在房中,哪里有时间动手杀人呢?”
药王谷弟子也纷纷附和,只有林鹿春暗中大摇其头。
和伪君子讲道理是没用的。
果然江鹤同话音刚落,就有人藏在人群里出声质疑。
“你与那卢澧颇有交情,我等岂能信你?”
林鹿春眼神一厉,往声源处扫了过去,却见各派弟子全都低眉顺眼,谁也没有张嘴。
“依我看,不如搜一搜卢澧老儿和药王谷弟子的身,看看他们藏了那鬼七的东西没有!”
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林鹿春再次循声望去,依旧没有看到张嘴的人。
几派掌门全都皱起眉头,不只是谁这样无礼。
“鸡鸣狗盗之辈,出来吧!”
飞虹子年轻时曾在少林学艺,七十二绝技里,他所学的正是佛门狮子吼。
藏在人群中的人,用的是腹语,被飞虹子的吼声一震,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这人也不恋战,一经受伤,便立刻飞身而起,眨眼间就奔出老远。
“哪里走!”诸人中公孙芷轻功最好,见状提气追了出去。
第19章 登萍渡水神行无踪 飞鸟凌波遁入绥州……
“师父, 我们跟去看看!”林鹿春一手拉住江鹤同,另一手凑在嘴边一吹哨子, 白鹿便一跃而起,不等江鹤同反应,就将两人驮在了背上,向着公孙芷和那贼人的方向追了出去。
也亏得白鹿乃是山中灵兽,体格比寻常雄鹿大得多,驮着两人并不费劲。
若是换了寻常雄鹿,驮着两个大活人,此刻恐怕早已委顿在地。
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那白鹿驮着师徒二人,速度飞快地奔了出去, 竟比公孙芷的轻功还快上一分!
“此等瑞兽, 真是……”
令人眼馋。
众人心照不宣地吞下了后半句话。
华山派和崆峒派的人原本还怀疑是卢澧作怪, 眼下突然冒出个不明来路的人从中挑拨, 还被飞虹子抓了出来,加上江鹤同作证, 鬼七死时卢澧并不在场,一时间都尴尬异常, 不知该如何是好。
彭谷雨一向性子冲动, 今日鬼七突然身死, 飞虹子又在尸体上发现了金针,他一时情急,口不择言,等冷静下来, 便知自己做得不对了。
倒不是他多么敬重前辈,而是以卢澧的功夫,难道杀了鬼七还会留下金针做把柄吗?
众人冲进来时, 那鬼七是仰卧在榻上的,凶手既然有时间刺中鬼七后腰命门之后,再给他翻个身,又为何没时间拔掉那一根金针呢?
很明显是有人嫁祸。
彭谷雨虽说话不中听,却也知道好歹,一发现自己错怪了好人,便立刻向卢澧行了一礼,真心告罪。
反观华山派众人,却是在崆峒派告罪后,口不对心地敷衍了几句,显然对别人蒙受冤屈的事毫不在意。
卢澧也不争辩,一甩袖子回了房间。
这时静虚师太说道:“那药童不知醒了没有,我等在此瞎猜,倒不如问问那孩子,可曾看见那凶徒的真面目。”
说罢,她又吩咐自己的师妹静真师太,“静真,你且跟着那白鹿的脚印追上去,看看公孙长老如何了。那凶徒甚是狡猾,她孤身一人,别着了奸贼的道儿。”
“是,掌门。”静真师太抱拳领命,追了出去。
其余人等听了静虚师太的建议,一同去了隔壁房间。
房间里,沈翠微赶忙冲着前辈们行了一礼,继而又去照顾起药童当归。
众人在外面争吵时,她正在全力为当归疗伤,此刻额上还带着些细汗。
等当归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她才敢收回双手,给当归喂了几粒养护心脉的药丸。
“这孩子伤势如何?”静虚师太探了一下当归的脉门,奇道:“这孩子虽不会武功,却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经脉宽绰得很。”
看静虚师太还有余暇说这些,大家纷纷松了口气,知道这孩子性命无虞了。
正道众人在这等着当归苏醒,另一边,林鹿春和江鹤同乘着白鹿,早已飞奔到了几里之外。
此时此刻,江鹤同的一双“君子之手”实在是无处安放。
若是事态紧急,需要救人的时候,他倒是没有这么多顾虑。
然而此刻他和林鹿春安然无恙,却同乘一骑,即便再怎么拿林鹿春当孩子,江鹤同也不可能不顾及男女大防。
这白鹿背上只有一鞍,两人虽然不胖,却也难免贴得近了。
江鹤同一路紧张万分,心中暗忖该找机会让林鹿春知晓,对男子应当多些防备。
白鹿辗转跳跃,跑得飞快,不多时便追上了公孙芷。
“那贼人就在前面!”公孙芷顾不得询问这两人怎么赶了过来,只扬声催促他们跟紧前方贼人。
白鹿通人性,脚下更快了两分,带着林鹿春二人追了上去,将公孙芷甩在了身后。
前面的人轻功好得出奇,在林中借着树枝回弹之力,一纵便是几丈远。
自林鹿春穿越以来,所见之人当中,此人的轻功当属最佳。
发现此人轻功比公孙芷还要强出一大截,这实在是大出江鹤同之预料。
“这人的轻功,我竟看不出是何门何派……”
江鹤同这话并非托大。
实际上,普天之下,若说武功比他强的,或许大有人在,但论对武学的见识,整个中原,还无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想当年,玄机楼汇集天下武学,秘密建造了一栋藏书阁。
江鹤同天生聪慧、过目不忘,藏书阁里的武学秘籍、内功心法,他全都看了一遍。
是以这江湖上,除了极少数被列为禁书的邪功,剩下的武功但凡有秘籍传下来的,就罕有他不知道的。
那人回头一看,发现追兵居然变成了两人一鹿,且越追越近,猛一提气,速度竟然又快了三分!
林鹿春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师父,此等身法,便是天人境也不过如此了吧!”
江鹤同此刻凝神盯着前方,反倒顾不上紧张尴尬了,张口说道:“若论轻功,此人在中原必是数一数二。但论内功,此人恐怕大大不及公孙长老,否则他也不会这般抱头鼠窜。”
这人生的瘦削,加上速度极快,林鹿春一时倒是分辨不出这人究竟是男是女。
她有心想追上去,又不愿暴露身份,只得又催着白鹿加快速度。
好在白鹿虽然不能追上那人,却也不会被远远落在后面,只是以固定的距离,追着那人一路向前。
林鹿春和江鹤同都被这人勾起了好奇心,想知道这是何方神圣,两人一鹿追得忘乎所以,等到注意转到周遭环境之时,天色已然晚了。
无论是那贼人还是白鹿均是血肉之躯,见白鹿停下来打着响鼻喘起粗气,前面那人纵跃几下,也停了下来。
两方人遥遥相望,戒备着对方的同时也都筋疲力竭,深知今夜注定不能再长途奔袭。
江鹤同有心作罢,但公孙芷早被他和林鹿春远远抛在身后,此刻转头回去,又恐正道诸人疑心二人不肯用心追踪贼人,一来二去,再怀疑到老友卢澧身上,只得暂作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师父你在此休息,我抓几只兔子去!”林鹿春指着两人后方的林子,说道:“那贼人不敢退回来,师父不必忧心。”
江鹤同望着那片树林,又看了一眼仰头在树下吃果子的白鹿,最终点了点头,叮嘱道:“别走太远,快去快回。”
林鹿春答应了一声,钻进来树林。
等出了江鹤同的视线,她的脚步猛然加快,绕过江鹤同所在的位置,在山中兜了一个大圈子,往那贼人的方向去了。
为免惊动对方,林鹿春等离得近了,便飞身而上,藏身在一株大树当中。
春季树木繁茂,林鹿春的身子完美地掩藏在枝叶中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到溪水边浸湿了帕子,在脸上细细地擦了起来。
月光下虽然看得不大真切,林鹿春也还是发现对方的五官轮廓有了些变化。
显然是用了易容术。
这人五官线条柔和,看起来应当是个女子。
林鹿春起初怀疑这女子就是偷袭华山派的那个,但转念一想,偷袭华山派的女子一人之力便可将华山派几个长老耍得团团转,应该不至于像眼前这人似的,狼狈地逃跑这许久。
毕竟两人一鹿的威慑力,怎么也比不过华山派一众高手吧!
除了林鹿春自己和系统小霸王,这世上还没人知道她就是武林盟主。
这女子擦完了脸,警惕地往四周观察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远处亮起的火光上,松了一口气。
林鹿春也往火光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那应该是江鹤同刚刚点起的火堆。
女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一块看起来不怎么好吃的干粮,干巴巴地啃了一口,根本没有点火的打算。
当前月光昏暗,林鹿春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这人的等级。
45级,难怪被飞虹子一个狮子吼就震得吐了血。
恐怕这人的精力,全都用在了轻功上。
这也是她为什么后继无力,三个时辰就无力再跑的根本原因。
女子显然受伤不轻,明知身后还有敌人追击,此刻却也没继续逃跑,而是盘膝打坐,开始为自己疗伤。
林鹿春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儿,料想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逃跑,这才一运轻功,飞掠而去。
女子闻声抬起头,只看见夜风吹得大树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