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鹿春跟在江鹤同身边, 见的多是六大门派和药王谷的人,旁的门派,知道得也不多。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尴尬。
就差一排乌鸦了。
“前辈武功高深,想是久不出江湖,不知我等小辈之事。”女子率先打破沉默,“在下罗荧,现任花朝阁阁主之位。”
“原来如此。”林鹿春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负牡丹花,必做花下鬼。我听闻花朝阁主专杀负心之人,想必……”
这时狄雪青接口说道:“前辈,晚辈在此地待了不少时日,那燕于归的确薄情好色,若说他是负心之人,倒是不假。”
“这燕于归虽是负心汉,我却并非因此杀他。”罗荧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罪孽可远远不止于此,此人为一时之快,害死了很多无辜女子,我杀他,非但无愧,反而心中大快!”
“不过五毒教误会你是明教中人,恐怕……”
狄雪青话没说完,就看见罗荧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天下使双刀的多不胜数,他们见识短浅,又怎能怪在我身上呢?”
说罢,罗荧冲着林鹿春一抱拳,“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来日若有用到晚辈的地方,但请吩咐。”
林鹿春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知你身份,若来日得知你诓骗于我,定不轻饶。”
罗荧如蒙大赦,飞遁入林,转瞬间便消失在两人视线当中。
“在下还有要事,不便多耽,后会有期!”想到自己药效就快过了,林鹿春也赶紧和狄雪青到了别,不等她追问身份,就来了个溜之大吉。
“诶?”狄雪青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纳闷地说道:“怎么都这么急着走啊,话都没说两句……也不知这位前辈到底是不是那位林盟主……”
另一边,罗荧离开另外两人视线之后,双眼便逐渐被泪水模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义姐,是我对不住你!”
罗荧跪在地上,捧着脸失声痛哭。
罗荧,便是罗克珊娜的化名。
这个十九年前就已经“故去”的人,却到现在还活着。
非是罗克珊娜忘恩负义,置义姐安危于不顾。
而是刚刚摔落悬崖的那几年,她浑身骨骼寸断,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全靠一位神医用药吊命。
罗克珊娜之所以留得一命,并非是因为那位神医好心,而是因为对方需要一个药人。
那位神医性子古怪,明知她无法反抗,却依旧与她约定,只要她在他手里做三年药人,他就设法使她痊愈,放她自由。
彼时罗克珊娜心中藏着血海深仇,别说是做药人,就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活着手刃仇人,她都在所不惜,此事又焉有不答应之理?
做三年药人固然痛苦万分,但罗克珊娜心中有所期盼,愣是忍了下来,还因此有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
只是她没想到,待她终于痊愈,已毁的容貌也被那神医施以妙手换成了另一张脸,刚离开山谷,就骤然听到义姐孟子仪为了给她报仇,惨死于山谷的传闻。
这消息虽然不全是真,但孟子仪消失于江湖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罗克珊娜当初摔落悬崖,经脉尽毁,虽然身体最终恢复了,一身武功却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心中虽恨得滴血,却也无计可施。
反观她的仇人,倒是个个势力庞大,且生活逍遥。
想到这,罗荧回想起昔日和那位神医的对话。
“你这身体,能活下来已属逆天改命,日后便只能做个寻常人了。”
“若是强行修炼,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强行修炼,能活多久,就看你的造化喽!”
罗荧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充斥经脉的灼烧之痛,心中却并不后悔。
这点痛苦,比起她心中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她罗克珊娜当初隐姓埋名,化名罗荧,拜在花朝阁门下,为学武功做了阁中名妓。
为了加快进境,她忍常人所不能忍,修炼了采阳补阴的邪功,方才有了今日的功力。
这些她都能忍,区区疼痛又有什么忍不下的?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堂堂明教圣女,却委身于烟花之地,这事说出去,恐怕根本没人相信,但她偏偏就这么做了。
那些活该千刀万剐的渣滓败类,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他们的命。
他们就是想破脑子,也不会想到曾经那个软弱天真、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明教圣女,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一切都是命!是他们自找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就快了,义姐,那些人害了我又害了你,他们很快便要去阴曹地府,向你磕头赔罪……我会让整个玄机楼为你陪葬!”
罗荧擦干脸上泪水,心中的恨意却越来越盛。
燕于归、明教、玄机楼,还有那些曾经和江星云一同订下盟约的败类渣滓,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别想得到善终。
尤其是江星云自己。
罗荧想起地下密室里那个日日受酷刑折磨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快慰。
“江星云,我要看你亲手毁了玄机楼,毁了你最看重的江家基业,在无尽的悔恨中死去。”
心中想到前几日才得到的义姐的死讯,罗荧只觉再也无法忍耐,恨不得背上生了一对翅膀,立即飞回花朝阁去,发泄心中怒火。
……
另一边,林鹿春在密林中收起装备,换回之前的那套锦衣外袍,全速向着洛阳赶去。
只可惜距离太远,时机又不巧,还是让江鹤同先一步回了家中。
林鹿春想要悄无声息钻回房间的主意顿时落了空。
她站在墙外,转了转眼珠,脚步声逐渐沉重起来,仿佛一个刚练武的愣头青似的,动静不小地翻墙而过。
“回来了。”
江鹤同早已等在了墙根底下,板着脸说道:“哑仆告诉我你已经五日没回家了。”
“嘿嘿……”林鹿春露出一副心虚的样子,笑嘻嘻的说道:“徒儿、徒儿就是去、去玩了几天。”
“幸亏没有闯出什么祸事。”江鹤同看她毫发无损,不由松了口气,“你啊!下不为例。”
林鹿春屁颠屁颠地跟上去,问道:“师父,你这几日出门,不知所为何事?”
“见了几位故人。”江鹤同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早晚也要带你去见见。”
两人进了外间,林鹿春就看见桌案上摆着几个鸡翅木小箱子,于是凑过去瞧了几眼。
江鹤同看她少年心性,轻笑道:“打开看看,都是你的。”
林鹿春闻言打开了一口箱子。
「卧槽!土豪!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这些东西吗?你这师父绝对是土豪!」
还没等林鹿春说什么,小霸王就率先惊呼出声。
林鹿春从箱子里抓出几个桂圆大小的珍珠,心说:“我师父这种大美人,怎么能叫土豪呢?人家明明叫高富帅!”
「嘁!都不拿去铺子做成首饰再送人,一点也不精致!」
“说得好像你很精致似的。”林鹿春吐槽道:“你们AI互相之间也送礼物吗?”
「那当然,想当初我送小美的那个系统隐藏彩蛋――」
小霸王发现自己被套话,连忙收住了话头。
林鹿春也不在意,把那几口小箱子一一打开,立刻被里面的各色宝石闪瞎了眼。
她啪地一声合上箱子,问道:“师父,这东西……”
江鹤同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那几口箱子,摸了摸鼻尖,“是我那几位朋友予你的见面礼,拿去玩吧!”
林鹿春:“……”
怎么玩儿?桂圆大的珍珠拿来打弹子玩吗?
她面带狐疑地看了江鹤同一眼,心想着,收了这么重的礼,来日可怎么还呐?
于是林鹿春心里打定主意,要把这些东西好好收起来,来日若是有人问起,就赶紧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她当然不知道,她的师父背地里还经营着许多个商栈,不仅遍布中原,还与波斯、大食、大小拂林、天竺、吐火罗、西域诸国往来贸易,根本不缺这几箱东西。
与此同时,为林鹿春带来这几箱东西的商队,刚刚离开商栈,带着上好的茶叶与丝绸,踏上了西行的商路。
这支商队的领头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一张脸生得十分端正,只因常年行走在外,风吹日晒,皮肤黑得发亮,倒是比同龄之人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江爷,咱们可是许久没接过这等大买卖了。”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凑近那领队,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蹊跷?”
“哪有什么蹊跷?我听虎贲堂的黎香主说,是上头的那位又回来了。”江领队拿刀柄捅了一下那人腰窝,“大人物的事,别瞎打听。”
那人咧嘴一笑,“也是,白花花的银子分到手便罢了,哪管得了这许多?只可惜我家里那热被窝还没睡够,就又出来跑商,下次回去,可不好交代。”
旁边人跟着起哄,“贺老三,莫不是你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是个母夜叉,天天让你跪荆条吧!”
“你个穷措大,跪荆条也轮不上你!”
一群人插科打诨,却不知前头的领队正神思不属地看着一把小银锁,眉头越锁越紧。
因为那锁上有一行小字,上云:
长子无法,次子无天,尊我遗命,祸乱中原。
第26章 双生子同姓不同命 饕餮帮误救野利都……
江无法看着这把长命锁, 心中有些微的庆幸。
庆幸他的养父母是农户,目不识丁。
要不然, 光这长命锁上面的字,都够他砍几回脑袋了。
他自己能够认识这些字,还是在拜师学艺之后。
至于为什么知道自己姓江……
江无法把长命锁翻到另一面,只见上面一个“江”字,长命锁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伯”字。
这代表着,他就是他生身父母江氏夫妻的长子。
如果不是跟着师父学艺识了字,他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总是对自己那么客气,与其他山野人家截然不同。
后来他才知道, 那两人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是被他的父亲托付给那户人家的, 托付时已然用重金酬谢过了。
只是那时他父亲形容狼狈, 却身怀重金,那对夫妻怀疑他是江湖盗匪, 因此没有将他的身世告知于他。
江无法虽然觉得自己这名字来得荒唐,但身体发肤都是父母所赐, 一个名字, 又何必推辞呢?
他摩挲着手中银锁, 心中忧虑。
因为常年在外跑商,对于中原近来发生的事,江无法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他们这些商队,运送货物用的不过是骡马、骆驼、船运, 商道上也不算太平,野地里就更是危险,一路走走停停, 一来一回往往要数月。
若是路途远了,或是路上运气不好,花上一年半载也不稀奇。
对于商队来说,路越远,茶叶丝绸便越金贵,换回来的东西也就越值钱。
江无法上次领着商队,去了大拂林,以丝绸、茶叶换来了当地的宝石、金精,期间历经将近两年时间,才再次回到中原。
好不容易回到中原的江无法满心以为能修养一段时间,结果一次在茶楼听茶博士闲话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惊骇欲绝的消息。
江湖上居然出了一个大魔头,名叫江无天!
从那以后,“魔头江无天为江湖正道所杀”的消息就萦绕在他的脑海。
江无法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始终觉得心中不安。
魔头伏诛,江湖中人自然是津津乐道,都道是这江无天三十五六岁年纪、身高六尺、面白无须、生得一双丹凤眼、长眉入鬓、鼻若悬胆、端得是人模狗样。
江无法私下将此与自己一一对比,不由怀疑两人并非普通兄弟,而是双生子。
也亏得江无法常年在外,晒得皮肤黝黑,面容五官也有些商人的市井气,因此无人将他一个商队头领和大魔头江无天联系在一起。
然而江无法自己却总觉心惊肉跳,生怕惹上祸事,休息了没几天,就赶紧求着虎贲堂的黎香主,给他派了新差事。
恰逢江鹤同近期又要重拾旧事,这黎香主念他历来办事妥帖,便派他带着商队走一趟波斯,沿途打听明教的消息。
江无法心中暗自祈愿,只盼着他回来的时候,“魔头江无天”的风波已然过去了。
……
另一边,林鹿春、狄雪青、江鹤同三人坐在桌边,对着桌案上的玉盒,大眼瞪小眼。
玉盒里,一个通体雪白的肥蚕卧在冰蚕丝织成的锦缎上,一动不动。
“它不会死了吧?”狄雪青拿着一根银钗,小心翼翼地拨动了几下眼前的大肉虫子,那冰蚕才懒洋洋地挪动了一下。
林鹿春歪着脑袋,“我记得这母蚕要用剧毒喂养,咱们去哪给它找剧毒?”
她一派天真模样,狄雪青哪里能想到,前几天那个“老前辈”竟然就在自己面前?
江鹤同皱着眉头,看向狄雪青,问道:“你是说,燕于归的死是花朝阁动的手?”
“正是。”狄雪青想起当时场景,说道:“其实我也知自己所做之事不算光明正大,因此不愿害人性命。不过那罗荧既是为了寻仇,动手杀人倒也不足为怪。”
林鹿春坐在一边,摆弄着一颗猫眼石,好像对两人的谈话不感兴趣似的,实际上心里却想着,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留下那冰蚕。
她所考虑的,也正是江鹤同头疼的。
江鹤同自己掌管着“蛛网”,若是有心要取别派至宝,虽不至于易如反掌,倒也不会全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