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眼福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如今咱们可得仔细着圣女的饮食,若是出了差池,我等可担戴不起……”
两人越走越远,留下林鹿春藏在暗处,若有所思。
……
与此同时,江鹤同已经到了虢州,召回了自己曾经的下属。
“主上!”
“主上!”
下属纷纷敛衽下拜,声音难掩激动。
“属下等翘首以盼,如今主上回心转意,也不枉我等苦等数月!”龙铮双手抱拳,第一个说道。
另一个叫凤鸣的下属这时问道:“主上的伤可是好了?”
“尚未。”
江鹤同的回答让几人心下失望。
怕江鹤同心中难过,几人又连忙收敛神色,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属下等定能为主上寻到名医。”
“我的伤暂时不妨事。”江鹤同说道:“只是如今,又要你们跟着我过苦日子了。”
“属下蒙主上大恩,才有今日,便是为主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里不过四人,都是江鹤同的直系下属,四人均是男子,分别叫做龙铮、凤鸣、虎贲、鱼渊,是“蛛网”的四个堂主。
至于四人手下的人……
数量虽多,却无人知道“蛛网”的主人便是江鹤同。
江鹤同建立“蛛网”的起因,是为了查清他的生母罗克珊娜的死因,以及杀死他母亲的真凶。
然而罗克珊娜死时江鹤同毕竟太小,且她的死又很蹊跷,整件事首尾处理得极是干净,连尸身也没能留下。
于是将近十年过去,真凶没查到,“蛛网”却意外地被他四个忠心的下属经营成了一个明面上是商栈,实际上却四处探查秘密的情报组织,私底下的势力,比之玄机楼也不差什么。
只不过玄机楼拿钱办事,“蛛网”却是为江鹤同一人而生,其余时候,“蛛网”的成员都是“普通的生意人”,拿着江鹤同提供的银子,为他生更多的银子。
因此“蛛网”不仅隐蔽,而且富贵滔天,也难怪江鹤同此人花钱像流水似的,从不心疼。
原本前些日子,江鹤同已然决定解散“蛛网”,可是江一郎来找过他一次之后,他反而想通了。
只要他活着,玄机楼做主的那一位就一日不能让他安稳,他又为什么要退避三舍呢?
人,活一日便要有一日的快活,管他什么玄机楼、江家如何作想,只要他活着,他想查清的事,就必须查清。
而查清之后,该除的人,也必须由他亲手铲除。
无论是明教还是江家的人,不论是谁害死他的母亲,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江鹤同这一个月时间和他的小徒弟在江湖里很是胡闹了一番,曾经那股心如死灰的劲儿反而散了。
听着下属禀报近日江湖上的秘辛,江鹤同却突然想起林鹿春的脸,笑着说道:“日后,带你们见见新少主。”
四个下属均是一愣,随即想起线人曾经密报的“江家六郎收徒”的“末节小事”,这才反应过来。
这时江鹤同摆摆手,说道:“你们接着说。”
虎贲这才继续说道:“属下昨日接到密报,有一个叫飞鱼的侠盗从皇宫出来,碰见了铃谷七怪和一位高人……”
“高人?”
“高人?”
在江鹤同提出疑问的时候,在私宅面见了王板儿的江玉树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正是,我铃谷七侠虽退隐江湖多年,好歹也是曾是一流好手。此女一人之力,重创我等四人,自然当得起高人二字。”
这王板儿倒也不嫌丢人,将之前的事和盘托出,几人如何在宫外遇到一个女贼、如何追敌、如何与“高人”起了冲突、如何逃走,全都清清楚楚地说了。
而他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玄机楼为他的几个兄弟治伤。
玄机楼办事,不仅要银子,还要别人不知道的秘闻。
如今七怪里四人重伤,偏偏他们七人都是怪模怪样,没人帮着遮掩,必会被江湖正道发现,王板儿与其余几人商量过后,才找到了玄机楼的头上。
江玉树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推辞这举手之劳,送走王板儿之后,便派人助七怪疗伤去了。
不过这天下的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江玉树前脚送走了王板儿,从他的言谈里推出那夜探皇宫的女贼乃是侠盗飞鱼,后脚李从珂就穿着便服,前来“垂询”。
当然,这只是有官身的人为了全自己的体面才有的说法。
既然都是求人,又何来垂询一说呢!
江玉树冷笑一声,好一会儿才换上一副笑脸,去了前厅。
他和他的父亲江星云不一样,他想要更进一步,让玄机楼搭上官家的线。
……
另一边,陆静泊曾经的婢子红玉,正在匆匆往王宫里赶。
她为何行色匆匆,理由倒是很好猜,当初她既然搅进了玉玺之事当中,正道武林无论是为了玉玺,还是为了中原安危,都必然要追杀于她。
虽然近来昆仑派找到玉玺的传闻愈演愈烈,但这毕竟是传言,并不能解除红玉的危险。
江湖正道前些日子求助于玄机楼,得了红玉的行踪,便分出部分好手,前去追杀。
红玉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到了党项,却没能见上拓跋浚一面,反而只见到了拓跋浚的一个姬妾。
这姬妾复姓没藏,也是党项一族之人。
红玉原本不想见她,奈何拓跋浚重伤未愈,形容狼狈,根本不愿见人。
没藏氏作为宠妾,也看这红玉十分不顺眼,只苦于以往有拓跋浚看着,红玉又在陆家的事上立了大功,虽是婢女,没藏氏也奈何她不得。
今日终于让她得了机会,又岂有不讽刺红玉之理?
“红玉,你今日回来,可是又得了好消息?”没藏氏看着指甲上的蔻丹,连正眼都没瞧红玉一眼。
“此事我要亲自禀报王爷。”红玉冷着脸,同样没把这个不会武功的姬妾放在眼里。
“亲自?”没藏氏嗤笑一声,“别又像上次似的,为着一个不中用的小白脸,对王爷扯谎!”
红玉脸色顿时一变。
“怎么?心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白脸是你故意放过的。我可听说了,那小子当日中了毒,内力连一成都不剩,你回来时却说自己重伤不敌,让他给跑了……”没藏氏笑嘻嘻地凑近红玉,“红玉,你这下贱婢子,果然只配暗中欢喜一个不中用的瞎子。”
她话音刚落,红玉就甩起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你!你敢打我?”没藏氏疯了似的撕打红玉,却被红玉一把推倒在地。
“没藏氏,你一个没用的玩物,也配瞧不起我红玉?”红玉扯住没藏氏的头发,阴测测地说道:“你说,我若是失手杀了你,王爷他舍不舍得让我给你偿命?”
没藏氏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赶紧扯回自己的头发,往后蹭了两步。
这时几个婢女赶忙冲出来,将没藏氏护在了身后。
“红玉,你发这么大的火,可见我说中了你的痛处。”没藏氏后怕地拍拍胸口,赶紧又往门口撤了几步,色厉内荏地说道:“你放心,明日我便求着王爷斩草除根,派人杀了那姓陆的瞎子!”
红玉眼睛一瞪,还来不及继续教训对方,没藏氏便惊弓之鸟似的,赶紧顺着门跑去了后宅。
没藏氏走后,红玉一个人站在原地,神色很是落寞。
有一瞬间,她甚至在想,如果当初没有……
不!
红玉赶忙打断了这危险的想法。
她根本没做错!在陆家做个婢女,哪里比得上从龙之功?
任何一个人如果和她易地而处,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红玉不断地暗示着自己,眼前却不由自主地闪现着曾经在陆家的日子。
公子待下人一向很好,在那里的那段时间,是她自出生起,最快活的一段时间。
想到这,红玉回过神来,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她是有苦衷的,更何况她留了公子一命,虽然、虽然弄瞎了他的眼睛……
等来日王爷入主中原,她也位极人臣,自然能照顾公子一辈子。
红玉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公子,此刻却正和飞鱼待在一起。
“公子,我去镇中集市采买些吃食,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可千万别乱走。”
陆静泊轻笑一声,“我省得,你且安心去就是。”
飞鱼提着一个竹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实际上,她哪里是去买菜呢?
她是偷偷出去疗伤的。
色书生白如海的逍遥扇在她腹部划的那一下,暗含内劲,两人内力又差得远,是以飞鱼的内伤还没痊愈。
今天她借着买菜的借口,想去深山里找个隐蔽的地方疗伤,以免陆静泊担心。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没多久,陆静泊就走出了竹屋,往竹林深处去了。
在飞鱼离开之前,他就听见了马蹄声,而且是军马的马蹄声。
这里方圆几里荒无人烟,这些人必然是冲着这座小竹屋来的。
陆静泊心中默念着竹林中竹子的位置,走到了自己平日练功的所在,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他抬起手,接住一片落下的竹叶,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喃喃说道:“你去了皇宫,当我不知道吗?”
从前皇宫里用的香料,可都是陆家的商队押送的。
那傻丫头去了皇帝寝宫,身上染了香,却浑然不觉。
小撒谎精。
马蹄声越来越近,陆静泊丢下竹叶,解下腰上的钱袋。
那是飞鱼给他备来打水漂用的――金豆子。
虽然飞鱼告诉他,那是石子。
陆静泊随手捏扁了一颗金豆,暗自想着,可惜自己不记得她的脸。
这时马蹄声已经走到了近前。
为首一人骑着马,在陆静泊身边绕了一圈,打量了他一会儿。
一个文人打扮的男人赶紧走过来,为首之人翻身下马,那人便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来是他。”李从珂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看了陆静泊一眼,说道:“本官听闻陆家一夕灭门,不想在这倒是遇见了陆家遗孤。”
陆静泊站在原地,既没动也没说话。
“放肆!太傅与你说话,为何不见礼?”
“李太傅乃是圣人之子,当不会与我一个瞎子一般见识。”陆静泊意有所指地说道。
李从珂也有些不高兴,但被人戴了一顶高帽,一时不便发作。
“本官今日来此捉拿刺客,既然你双目已盲,想必也是蒙在鼓中。不知者不罪,只要你交出刺客行踪,本官便不追究你伙同刺客之罪。”李从珂念在陆家从前算是皇商,打算放陆静泊一马。
陆静泊佯装不知,“刺客?不知这刺客姓甚名谁?所犯何罪?”
“这刺客乃是一个十六七年华女子,名叫飞鱼,所犯的,乃是夜闯皇宫,刺杀圣人之罪!”李从珂一挥手,对着下属吩咐道:“围住这里。”
“李太傅追查至此,想必十分辛苦。”陆静泊面带微笑,话锋一转,“在下还有一事不解,想请太傅赐教。”
李从珂面上闪过一丝不耐,“讲。”
这时,陆静泊突然收起笑脸,一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前方官军,一字一顿地问道:“是谁伤了她?”
“放肆!”一名军士铿啷一声拔出横刀。
“既然你们没听清,我便再问一遍,是、谁、伤、了、她?”陆静泊一只手里把玩着几颗金豆子,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不复平时的温润面孔。
“好!好!”李从珂气急反笑,“既然你是刺客同党,我便放你不过了!”
说罢,他一挥手,几名军士齐齐向陆静泊冲了过去。
陆静泊单手一甩,只听噗噗几声,五名军士顿时飞了出去,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不知悔改!上!”
李从珂又一挥手,众军士一拥而上。
陆静泊又从钱袋里取了五颗金豆,一甩手,又是五人齐飞而出。
余下军士畏惧他的功夫,互相之间暗使眼色,蹑手蹑脚地向着他靠近,摆明了是在欺负他双目失明。
“你只带了五十人吗?”陆静泊侧耳倾听,继而转头面向李从珂,一双眼睛明明看不见,却无端给人一股极大的压力。
李从珂恼羞成怒,取下弓箭,拉满劲弓,对准了他的心口。
“两石弓。”陆静泊话音刚落,羽箭便飞了过来。
“叮!”
他收回手,一枚金豆阻住了羽箭,落在了竹林空地之上。
陆静泊站在中央,脚下纹丝不动,手指时不时从钱袋里夹出几枚金豆。
他每甩出一枚金豆,便有一人倒地。
等到钱袋中金豆用尽了,竹林中也只剩下了两个站着的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李从珂。
李从珂此刻冷汗直流,想翻身上马夺路而逃,又恐陆静泊在背后下手,只得立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陆静泊将钱袋叠好,收进怀里,略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原来她叫飞鱼,可她从来都不告诉我。”
他嗅了嗅空气里的血腥味,说道:“现在能回答我了吗?是谁伤了她?”
李从珂只觉得眼前之人是个疯子,有心想说不知道,但一看旁边众人惨状,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忽然,他想起江玉树说过的话。
飞鱼出宫之后遇到了铃谷七怪。
那么她的伤……
不,铃谷七怪就算死了,于他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