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赶到西拉夫城和其他人汇合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不过众人并不清楚,明教之所以没能追上他们,也有比詹的功劳。
是罗荧耳后的一颗红痣,提醒了比詹她的身份。
法蒂玛是个女子,当然不可能把心思放在舞姬身上,但比詹看着罗荧的身影,却莫名觉得熟悉。
当他看到罗荧耳后的那颗红痣之后,他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发现右使阿尔明和法蒂玛的尸体之后,比詹便设法拖住了教中几个高手,罗荧等人出逃才能如此顺利。
可惜直到众人登上回中原的狮子舶,罗荧也没能醒来。
林鹿春到底不是大夫,除了用内力硬生生帮罗荧续命之外,治病的事她可是没有任何办法。
终于把罗荧“抢”回身边的公冶澜很是没气度地嘲笑了林鹿春一番,赶忙钻进船舱为罗荧诊治去了。
“这人怎得人到中年,还和小姑娘拌嘴?”凤鸣不知林鹿春做了什么,见公冶澜出声讽刺,还道是这人欺负小姑娘。
也不看林鹿春前两天怎样将人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哎呀!且等着他来求我呢!”林鹿春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就往船头走去,预备去找江鹤同。
此时江鹤同站在船首,看着海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从出生起,就总是被自己的命数推着走。
先是经脉细弱,又想让父亲另眼相待,于是便一心苦练功夫,心无旁骛。
后来母亲骤然离去,他一个没娘的孩子,又要在主母和几个异母兄弟中间周旋,那时想好好活着都是难事,自然也没空想别的。
等到十四五岁,逐渐大了,他觉出蹊跷,要为母亲报仇,便成立了蛛网,成日里不是练功,就是追查母亲的死因。
直到去年冬天,他经脉被毁,自然又是一番痛苦挣扎。
如今他终于大仇得报,却发觉阿娘并未身死。
可偏偏两人话也没说上半句,阿娘就病入膏肓、昏迷不醒了。
江鹤同只觉得自己就像海中的一叶孤舟,只凭海浪打来,他便要换个方向,哪能顾得上心中如何做想?
只是他活了二十几年,却从没有为他自己而活,如今更是不知何去何从。
况且阿娘生死未卜,他身为人子,也该守在阿娘身边。
但他心中却万分茫然、不知所措。
江鹤同心中其实也有些说不出口的委屈。
毕竟罗荧明明身在人世,却不肯和他相认。若是二人早早相认,即便不能像寻常母子那样时常见面,幼时的江鹤同也会知道,自己不是没娘的孩子。
即便日后两人终有一死,一起度过的光阴却是磨灭不去的。
比起总是靠着幼时模糊的记忆支撑,江鹤同当然愿意和阿娘一起活在当下。
“师父。”林鹿春这会儿蹦蹦跳跳地从后面跑了过来,“那个白眉毛神医正给罗阁主看诊呐!”
有关罗荧的称呼,林鹿春心里纠结了有一会儿了。
叫师祖吧,直接把四十几岁的人叫到奶奶辈去了。
叫姨母什么的,那她师父岂不是又降了辈分?
林鹿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叫罗阁主为妙。
江鹤同听见声音回过神来,就要往船舱方向走。
这师徒二人,师父忧心忡忡,徒弟却因为小霸王的存在,知道罗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罗荧这次虽然病势凶险,但她自己在中原还有心愿未了,自有一股执念支撑着。
加上林鹿春内力不要钱似的往罗荧的经脉里送,光是看血条长度,林鹿春就知道罗荧能听过这次难关。
不过罗荧和江鹤同这对母子的经脉……还真是伤得一脉相承。
林鹿春带着罗荧逃命那会儿,发现这罗荧的经脉还不如江鹤同呢!
这么想着,林鹿春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心想着那嘴臭的白毛怎么不得叫她几声姑――
怎么好像辈分不太对劲呢?
那白毛不会真的是罗荧的备选夫君吧?
这要是真的,这家伙岂不是比她高了两辈?
两人走到罗荧所在的房间,和其他人一起等着公冶澜出来。
过了一会儿,公冶澜拉长着脸,走了出来,看了林鹿春一眼,说道:“你小子给我过来!”
他这两天只听凤鸣四人称林鹿春为少阁主,又见她一身男子打扮,便以为这皮猴子是个十四五的少年,并不知林鹿春是个正当妙龄的少女。
林鹿春知道这人有求于他,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你练得是何功夫?”公冶澜可没有江鹤同那么多顾及,等离其他人远了,劈头就问。
“这可奇了,你不为罗阁主诊治,怎得考校起了在下的功夫?”林鹿春一脸纯良地装傻。
“少装蒜!你若是不知道,为何一直给她传功?”公冶澜心下气急。
他和林鹿春连日来没少拌嘴。
公冶澜其实很清楚,这小子必然是看他前几日对江鹤同无礼,给他师父出气呢!
也不看看那小子是什么辈分!
公冶澜从记事起,便没向人低过头,此番遇上这事,心里也是十分为难。
“喂,老白毛儿,我说你求人也不会好声好气吗?”
林鹿春接下来的话把公冶澜气了个倒仰。
他就知道这小子憋着坏呢!
公冶澜在原地踱了几步,突然手叉着腰,大声嚷了两句,“我求你!我求你!行了吧!”
一群人站在远处,不知这两人说了什么,听见这句话不由纳闷。
只有江鹤同暗叫不好,快步走过去,抓起林鹿春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你答应什么了,呦呦?”
公冶澜得偿所愿,又开始露出本性,“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呦呦,丢人!”
说罢便扬长而去。
林鹿春看着江鹤同焦急的神色,有些冲动地问道:“师父不忧心罗阁主吗?”
有什么会比自己母亲的命重要?
“生死有命,我阿娘不是那等人,即便公冶神医说了什么,也必然不是我阿娘本意。”
江鹤同这人的性子便像罗荧,若非仇怨,这母子二人是绝不肯拿旁人的命换自己的命的。
人命本就无贵贱之分,谁生谁死,自有命数。
若是林鹿春要拿她的命救自己,江鹤同也照样不同意。
江鹤同倒不介意用自己的命换阿娘的命,因为那是他为人子的本分,可林鹿春却不必如此。
“师父怕我以命换命?”林鹿春看着他的眼睛,又问。
江鹤同叹了口气,“你还小,不知生死离别之苦,等你大了,就知道人生在世,什么也不如好好活着。”
“师父既然知道,就更该叫公冶神医诊治了。”林鹿春反劝了江鹤同一句,“若是师父心有不安,便答应徒儿,来日养好了身子,便带徒儿浪迹天涯,看遍天下。”
第52章 白日传功惊涛骇浪 下定决心不问得失……
几日后, 万事俱备,林鹿春坐在船舱里, 双掌贴着罗荧的后背,就要逆运心法,为她温养经脉。
公冶澜这几日不眠不休,以自己的内力,化去了罗荧的内力。
如果罗荧醒着,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但公冶澜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再不化去罗荧的内力,她就会因为内力在脆弱不堪的经脉里横冲直撞,真气沸腾而死。
公冶澜对于林鹿春的心法到底能将罗荧的伤治好多少也无把握。
毕竟罗荧的经脉二十年前就毁过一次,如今再毁一次, 可就不像上次那么好医治了。
更何况, 上次也绝对称不上好医治。
但无论如何, 治了总比等死要好上千百倍。
想到罗荧醒来若是发现一身武功废了, 定是要责怪自己,公冶澜有点委屈, 又有点害怕。
别看他平日里暴躁得像什么似的,可是, 一旦罗荧真的动了火气, 他就一下子什么能耐也没有了。
公冶澜看着林鹿春传功, 一会儿心想,没准这小子的功夫真能让罗荧完全恢复从前功力呢?
过一会儿,他又想,这小子毛都没长齐, 功力肯定不如罗荧。
再一会儿,他又想,罗荧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了, 大不了自己帮她报仇。
他不知道,林鹿春这会儿已经将心法逆运了几个大周天。
「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这绝对是个亏本买卖,这个罗荧的伤要想治好,你恐怕要直接掉小半级!」
小霸王其实之前就暗示过林鹿春,帮江鹤同治伤可能会让她掉级。
但是它那时说的不过是刚刚好掉在等级线以下,要是林鹿春想升级,还有有可能升回来的。
然而到了罗荧这里,可就不单纯是治伤了,这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命,付出的代价自然是几何倍数增长。
“现在正在关键时候,你别说话。”
林鹿春拧紧眉毛,根本无暇分神。
小霸王怕她出岔子,赶忙闭了嘴。
与此同时,狮子舶已经到了红宝石岛附近的海面之上。
红宝石岛又见狮子国,因盛产红宝石,常常吸引各国的商船前来贸易。
在不久的后世,这个地方还有另一个名字――斯里兰卡。
相对的,出了这片海域,海盗的船只也比别处多了许多。
原本狮子舶上高手众多,无需在意这些杂鱼。
可是林鹿春的心法传到半路,威势竟然越来越惊人,到了最后,乘着几百人的狮子舶都晃动起来。
埋伏在附近的海盗船知道这样大的狮子舶中必然有不少财宝,全都不远不近地跟着,隐隐有包围商船之意。
这些人打着什么主意,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他们都在等着商船沉进海里,然后一拥而上,抢夺遗落在海中的财宝。
这些人倒是打得好主意,可是林鹿春的内力到底又不是炸・弹,哪里会把船炸翻?
然而不在船舱里的人只隐约知道里面有人在疗伤,外面的那些海盗更加不知道这等威势竟然是一个人的内力造成的。
林鹿春自己心里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然而现在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又哪里能够突然收手?
公冶澜突然冲出船舱,抓住江鹤同劈头盖脸地问道:“这小子究竟是何人?”
他不敢去打扰林鹿春为罗荧疗伤,便只能找江鹤同麻烦。
江鹤同向后一退,心中也老大不高兴。
他心想呦呦的功夫此前到底也只露了轻功,旁人问起来也有遮掩的余地。此番公冶澜一跑出来,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等威势是呦呦闹出来的?
这里一双双眼睛看着,众人也不是傻子,难道还会以为这威势是他昏迷的阿娘所致?
他皱着眉头正欲开口,上方却突然有一个白衣老者飞掠而来。
“阁下可认得我无为山庄之人?”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云渺的师兄何真。
他自从参悟了衰朽之道之后,过了好几个月,仍没能明白要如何返老还童,故而直到现在还是一副老者模样。
师妹云渺常日里待在无为山庄,发誓要将祖师的冥灵枯荣功发扬光大,但何真却并无此执念,因此常日里仗着自己的内力,四处游历,反倒不常回到山庄之中。
今日他原本因为一艘画舫上的厨子手艺甚好,藏身其中独享美味佳肴,却不想水中竟传来一股波动,威势惊人。
这还不是最让何真在意的。
最让他在意的,是这人的内力竟与他的师父李青玄极为相似,甚至比他与师父分别时更胜几分!
何真自安史之乱之后,便与师父分别,如今早已过了一甲子有余。
当年师父一人对抗康国大军,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将洛阳城里的胡匪杀了个干干净净。
在那之后,师父自己也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疗伤。
师父自知难以痊愈,便将他和师妹叫到近前,将山庄交在了两人手上,之后便留下书信,从此杳无音讯。
何真再见修炼无有经之人,只觉得满心欢喜,以为狮子舶中之人就是他师父李青玄,大喜之下登时从画舫中飞身而出,向着狮子舶而来。
他武功远高出众人,一眨眼便落在船上,此刻船上又出了变故,众人见一个老怪突然杀出来,以为狮子舶上的动静便是何真搅得鬼,纷纷拔出兵器,怒目相向。
何真早在与师父李青玄分别之时便已到了天人境,寻常不会将武林中人放在眼里。
众人亮了兵器,他也没放在心上,只一味追问从船舱里跑出来的公冶澜。
“舱中之人可是姓李?”
公冶澜心道我哪知道那小子姓张姓李?当下糊弄到,“许是吧!”
说着便挡在船舱门口,一脸机警地盯着这突然窜出来的老头,暗想着,难不成里头那小子和这老头有仇?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就近靠岸,给罗荧疗伤。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这老妖怪要是突然发难,怕是整船的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江鹤同想的却和公冶澜不一样。
这老者刚才开口便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无为山庄之人。
呦呦此刻人又不在外面,这老者若要识出什么,便也只能是因为呦呦的心法了。
无为山庄一向不问世事,若非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他们寻常也不会插手。
是以无为山庄之人也最是神秘,山庄中少了几人,旁人也难以弄清,这些人到底是寿终正寝,还是闭关清修去了。
而无为山庄寻常行走江湖的那些门人,在山庄中恐怕也并非是最重要的人物。
江鹤同左思右想,也猜不出这须发皆白的老者到底是哪一号人物。
他哪里知道,若要知道何真的身份,怎么也要将现如今江湖里的好手往上数个四五代,才能找着几个认识何真的人。
可往上数四五代,这人恐怕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当真姓李?”何真心中激动,又怕贸然冲进去冲撞了师父,急得在外面直转圈子。
江鹤同怕这人被骗得越久越是恼羞成怒,上前说道:“前辈休怪,这位神医惯来喜欢说笑,舱中并无姓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