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你红玉想推着拓跋浚当皇帝,我便把你心心念念的玉玺拿来放在公子身边,偏叫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飞鱼可不在乎什么皇帝不皇帝,在她看来,真正的好皇帝,即便没有玉玺傍身,也是圣人明君。
若是不中用的狗皇帝,拿了玉玺,也没甚用处。
“公子,我们今日便在此处歇息吧!”
进客栈的时候,飞鱼捧着一个红木梳妆盒,由着小二将她带进了客店。
谁也不知道,这不起眼的梳妆盒夹层里,就藏着江湖中人人趋之若鹜的传国玉玺。
“再过几日,我们便去党项一趟。”飞鱼下楼时,坐在大堂的陆静泊突然开口说道。
飞鱼看向他,不太确定地问道:“公子为何去党项?”
“父母大仇,不得不报。”陆静泊神色一派平静,飞鱼却突然慌乱起来。
公子知道是党项人动的手!
那么她呢?
他知不知道她根本不是红玉?
“此行凶险……”陆静泊转过头,那双已经不能视物的眼睛对着飞鱼所在的方向,说道:“你愿意陪我同去吗,飞鱼?”
飞鱼手里的杯子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第55章 此心至诚不做他想 双生兄弟一死一生……
飞鱼闹出的动静惊动了大堂里的其他人, 她僵着脸站起身,等着店伙将茶具换了一套, 才不知所措地看向陆静泊,说道:“公子……都知道了?”
“我原本等着你自己告诉我,不想你竟这般忍得住。”陆静泊叹了口气,“如今我也该去做个了断,难道还要当你是红玉吗?”
他去了党项,便是要杀尽他的仇人。
这些仇人里,自然也包括红玉。
陆静泊之所以迟迟没有报仇,与他的武功境界倒没什么关系。
他是陆家唯一的孩子,从他幼时立志学武之后, 不论是心法秘籍、还是天材地宝, 凡是有的, 父母便从不吝惜银子。
是以他虽年轻, 内力却实在不俗。
只是他双目失明,多有不便, 若是在外不能像从前一样行动自如,报仇便是纸上谈兵。
他自己暗中习练多日, 如今听声辨物, 已经炉火纯青, 哪怕在山中行走,也能如履平地。
父母大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呢?
飞鱼盯着陆静泊看了许久, 问道:“公子既然知道是红玉所为,为何……”
为何昏迷时还不忘叫她的名字?
话问到一半,飞鱼便没了声。
飞鱼哪里知道, 她赶去的时候,红玉才刚刚离开没多久。
陆静泊的眼睛,便是她弄瞎的。
那时陆静泊中了毒,又遭逢大变,昏迷之中,自然念得便是仇人的名字。
只是他当时气若游丝,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听在飞鱼耳朵里,倒像是思念红玉似的。
飞鱼那天看到的一切,陆静泊当真是一无所知。
他只记得自己醒来时,便遇到了飞鱼,昏迷之时的事,他又如何能够得知?
听飞鱼话问到一半就不说了,陆静泊心中还有些纳罕。
“什么为何?”
“没什么。”飞鱼摇了摇头。
陆静泊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接着说道:“李从珂的爪牙甚是烦人,我们从西域走,免得他的人又来滋扰。”
过了一会儿,飞鱼鼓起勇气,问道:“公子真的舍得杀红玉?”
“为何舍不得?”陆静泊回答得干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况且她害了陆家满门上上下下百十条人命,连婢女小厮也没放过一个,那些人又何其无辜?”
“可是红玉是你的……”
空气突然变得静谧。
愣了一下,陆静泊罕见的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以为她是……”
他赶忙摇了摇头,“我不曾有通房,姬妾更是没有。我那时只是看红玉机灵,便叫她在书房做事,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
说着,他突然往前凑了一些,问道:“可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飞鱼脸色一红。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公子方才在笑话她。
笑话什么呢?
笑话她自己什么都不问,就胡思乱想吗?
她才没有胡思乱想呢!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飞鱼偷瞄了陆静泊一眼,心想着,公子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看得见。
“公子报仇之后,预备去哪?”
“报仇之后,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
一个月后,狮子舶在广州靠岸,江鹤同一行人总算是回了中原。
为掩人耳目,一到广州,罗荧便带着花朝阁众女先行一步,公冶澜则不情不愿地跟在了江鹤同和林鹿春身边。
也不知罗荧是怎么让他如此听话的。
不过公冶澜一和罗荧分开之后,就一直臭着脸,像山里跑出来的酸脸猴子似的,谁和他说句话,便要龇牙咧嘴地挖苦人。
凤鸣四人念在他能给江鹤同治伤,总是多加忍让,林鹿春却不以为然。
凭这老白毛被罗荧捏得死死的,她才不怕他不给师父治伤呢!
就是师父自己不同意。
想到这,林鹿春便有些犯愁。
自从练了蛰龙功,旁人便探不出她的内力深浅了。
放在从前这是好事,可是现在……
无论她怎么解释,师父也不信她身体无碍,总是说她得多多修养,疗伤的事容后再说。
搞得她都有点想念摩侯罗了。
不过既然已经回到中原,玉玺的事便要接着追查了。
蛛网近日也没断了来回的密报,林鹿春全都一一看了,却发现各方势力似乎谁也不知玉玺的下落。
别说是下落,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声,那也是一概没有。
这玉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江湖中竟然无人能探得一丝半点消息。
林鹿春一路思索着这事,不知不觉便随着其他人一起到了广州分舵。
广州分舵隶属鱼渊堂,平日里管的都是海上生意,因这里商船比别处密集,人手也比旁的分舵要多多了。
江鹤同既然已经查清了罗荧的事,自然也就不必防着有心人从中作梗,这身份当然也不必瞒着了。
鱼渊与分舵众人分说之后,广州分舵的舵主便带着七八个香主前来拜见。
连带着林鹿春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少主”。
不多时,一名香主拿着册子前来禀报。
“主上,海上传讯难免疏漏,属下已将近日所传密信誊抄在此册当中,主上可要一观?”
江鹤同点头应是,那名香主才行礼告退。
林鹿春自问没有师父那等过目不忘的本事,料想此事自己也帮不上忙,和江鹤同说了一声,便在分舵中四处闲逛起来。
这时一支商队进了大门,在前院空地将财货卸了下来。
其中一人看着孔武有力,神色间也比旁人张扬几分,看起来应是商队的头领。
这人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独身一人往前院的一间屋子去了。
其余人都候在外面,被院中的几个护院看着,并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那头领出来了,其余人才松了口气,到偏房歇息去了。
林鹿春在一边看着好奇,自己便抬腿往那间屋子走去。
里间两个香主余光瞥见有人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正要开口呵斥,抬头一见是林鹿春,这口气差点呛在嗓子眼里,心里暗道好险。
今日头回见着少主,若是一转头就把人得罪了,那才当真是倒了大霉。
林鹿春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只问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那香主松了口气,忙答道:“回少主的话,蛛网除凤鸣一堂之外,其余三堂跑的均是远道,一来一回,总要一年半载。且堂主之下人手众多,难免记不住,故而商队每次回到舵中,我等都要先核验头人身份,确定无误,方可放行。”
说着,那香主便拍了拍桌上的一摞书册。
林鹿春打开其中一本,展开一看,便看见一张精细的画像。
画像边还注明画中人的名姓、生辰、身长几尺几寸、臂长几尺几寸、胫长几尺几寸、身形是胖是瘦、是猿臂蜂腰、还是虎背熊腰、脸上几颗痣、身上有无胎记,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便是后世的身份证,恐怕也没有这么详细。
不过林鹿春转念一想,蛛网作为一个情报组织,管理千余人,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况且蛛网光是商队就有一百多支,分布在各地的舵主、香主、线人也多不胜数,总归不可能人人都互相认识。
若是没有这画像,还不乱了套了?
林鹿春饶有兴致地翻着画册,一边问那香主:“这画册是人人都有吗?”
香主笑了一声,说道:“怎会人人都有?这等精细的画像,寻常人画不出来,若是人人都画上一幅,各个分舵再备上一份,岂不靡费?”
说到这,那香主将最后一册拿出来,翻开其中一张,让林鹿春看。
林鹿春抬头看过去,只见上方写着“壹佰玖拾贰”,接着就听那香主说道:“这十册画像共计二百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可惜林鹿春的注意力已经全被他手上的画册吸引住了。
她盯着画册上那个编号一百九十二的人端详了半天,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当她把目光移到名姓一栏上时,上面的名字让她愣住了。
“这人名叫江无法?”
那香主将册子转回去看了一眼,说道:“正是,不过此人领的是虎贲堂的商队,走得都是陆路,鲜少来我广州分舵。少主可是有何事要吩咐他?”
林鹿春回过神来,状似无意地说道:“只是觉得眼熟罢了,许是路上见过。”
那香主立刻从身后书架上抽出卷宗,查阅一番后说道:“说不准少主还真碰见过他,此人前阵子也带队去了波斯。”
只是林鹿春哪里是真的见过这人呢?
她见过的分明是这人的双生兄弟――江无天。
自己的刀下亡魂,林鹿春又怎么可能记不住呢?
一看见江无法的名字,她就立刻想到了在灵鹫峰下被她一刀劈死的江无天。
第56章 无法无天江氏遗孤 西域客栈头领失踪……
林鹿春暂时将这本画册从那两位香主手里借走了。
因这本画册上的全是虎贲堂的人, 寻常不会走水路过来,况且又是少主要用, 两名香主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便由着林鹿春将画册拿走了。
林鹿春回到书房的时候,江鹤同还在核对卷宗。
他仗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核对卷宗时一目十行,速度着实不慢。
且信鸽一来一回总要许多时间,密信加在一起也并不很多,江鹤同核对起来算不上费神。
眼见卷宗核对了大半,江鹤同目光突然一凝,盯着上面誊抄的一封密信, 皱起了眉头。
这封信正是被勃阑伽曾古截下的那一封, 蛛网的密信发出时总是誊抄两份, 一份发出, 一份留底,为的就是防备今天的状况。
按理说, 信鸽常日里在山中穿行,除却出发和落地之时, 并不常经过有人烟的地方。
但山中除了野兽, 毕竟也有江湖人, 说不得哪个便会把信鸽打下来。
因此蛛网里重要的密信都是用海东青去送,只有普通的密信才用信鸽。
江鹤同回来之前,各地的舵主都不知他是江家人,且蛛网无意称霸江湖, 江家的旧闻于他们而言用处不大,线人收到摩侯罗飞箭传书之后,斟酌之下, 将此消息定为“乙下”,负责誊抄密信的人见了,便用了信鸽。
偏巧信鸽飞出洛阳后,就遇见了勃阑伽曾古,成了他的腹中餐。
江鹤同现在读了密信,本也没甚在意。
这密信中的东西,他早就从他阿娘罗荧的口中知道了。
况且这江家的旧事本也与他毫无瓜葛。
先前江玉树落井下石,变相将他逐出玄机楼,江湖中人也都有所耳闻。
即便这密信立刻被公之于众,左不过也是江家人成为众矢之的,与他这个“江家弃子”却是没什么干系的。
况且蛛网的切口向来捂得紧,想来便是有人拿了密信,也读不出什么来。
江鹤同想通其中关节,一抬头就发现徒弟手里不知拿了本什么书,背着手站在桌案前。
他心道:不是说要逛逛,怎得一炷香时间不到就跑回来了?
这时林鹿春问道:“师父,你可见过江无天?”
江鹤同知道江无天是林鹿春所杀,见她这么问,难免心有不解。
不过他还是答道:“不曾见过。”
“江湖中人,识得江无天的人想来应是不多吧?”林鹿春猜道。
“自是不多。若论单打独斗,江无天的武功尚在行均大师之上,寻常的江湖人碰上他,恐怕难逃毒手。当初江无天若是没碰上你,六大门派围剿之事能否成事,也未可知。”
江鹤同又不是六大门派中人,说话时也是就事论事,到底也不会捧着六大门派来说。
他能这么说,就说明江无天的武功的确是天人境下第一人。
其实林鹿春自己和江无天无仇无怨,当初杀他的时候,也是小霸王搞鬼,林鹿春自己当时可还不知道江无天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她知道江无天是个魔头的时候,已经是离开灵鹫峰一段时间之后了。
不过江无天已经死了,这事绝对是千真万确,在判定死亡这件事上,恐怕没人能比系统更准确了。
既然江无天已经死了,那么这个江无法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江无天是双生兄弟呢?
林鹿春翻开那本画册,将之放在江鹤同面前,说道:“师父,此人与江无天生得极为相似,且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