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不弱于平地惊雷。
不就是古代版抽背课文吗?
殷姝心中暗骂自家便宜父亲,真真是不做人。
这夫子也不好相与,自身老学究还带坏学生。
柏遗恍若不见殷姝脸上的心思,就着温水服下药丸,才开口:
“若考校不合格,吾也能理解一二,想必女公子更是专精算学,那吾也能因材施教。”
殷姝差点忍不住白眼翻过去,这不就是纯纯威胁吗。
如若背不出来,那就做算术题。
要是刚穿来的她倒是无所畏惧,可现在的她只能算算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
第5章 夫子让考试
翌日辰时起用早食,殷姝还有点没缓过来。
昨夜从柏遗那儿回来便抱着这帙卷背个不停,何时睡着也不知晓。
仁禾见自家女公子眼下青黛,很是心疼:“女公子今日下学后,最好是小憩片刻。”
殷姝摆摆手,急忙咽下最后一口粥,“我先去了。”
也不知柏遗给她准备文房四宝否,倒是为以防万一,仁禾还给殷姝整理一套书案用具。
殷姝拎着古代版小书包朝柏遗居所行去。
路上还偶遇归一与抱元,抱元还是老样子,无甚表情。
归一倒是好奇地戳戳小书包:“阿姐,这是何物?”
这几日来,殷姝与归一熟稔起来,殷姝便让他唤自己阿姐。
“也不知夫子是否会准备书案用具,我从家中带来一套使。”见归一好奇,殷姝大方打开小书包让他看。
“这不是一刀千金的徽纸吗,据传白如粉砌,下笔顺滑,如此捻来,倒是不假。”
归一摸摸这宣纸,一脸赞叹。
殷姝也不知这纸价值之重,想来是自家便宜爹为彰显殷家底蕴而准备的。
瞧归一真真是喜爱,殷姝分半刀予他,“粗粗算,我也用不着如此多,倒是辛苦两位师兄与我分担。”
归一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接过,“以后阿姐有何事,都可唤我。”
殷姝捏捏他的脸颊,“那以后学堂之中要多多看顾阿姐。”
她当然不会让如此小的童子看顾自己,只是瞧他不好意思,故意宽慰他罢了。
归一很是男子汉地拍拍胸脯:“当然。”转身将宣纸分予抱元。
抱元倒是后退一步,“我实则看不惯惺惺作态之事,先走一步。”
说完,目光落在殷姝身上,随即独自朝着柏遗居所走去。
归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为难,轻言宽慰殷姝:“阿姐莫要生气,抱元师兄他性子一向如此。”
殷姝倒是不会与如此小的孩童计较,只是抱元方才的目光中很是有敌意。
她与抱元几乎未曾说话,不知恶意何处来。
“我倒是不生气,只是不知是何原因?”
归一叹了口气:“应是与抱元师兄他家中之事有关,以及他最最尊敬大家。”
尊重柏遗?那与此事有何关?
见殷姝面上不解,他接着说道:“大家本不欲再收学生教导,却没想阿姐你来此,加之阿姐家世显赫,怕是有所误会。”
殷姝这才明白,原是抱元以为自己仗势欺人,强迫柏遗收自己为学生,他作为柏遗头号粉自然忍无可忍。
归一面上羞红怕也是之前也有此误会。
她陷入纠结,真真计较起来也不算误会,便宜爹不知用什么法子让原本不收学生的柏遗收自己作为关门弟子。
虽说不是她本意,可她也确实作为利益既得者。
也不知作为受害者的柏遗作何感想。
如此复杂的心情维持到进入学堂。
学堂也是设在四方阁楼的右侧,陈设一如既往的简单。
上首是夫子讲学的地方,桌椅齐全,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而下方分为三列,一行一座,两行两座,三行三座。
算算应有六位学生,殷姝倒是满意,只要不是单独辅导就可。
抱元已在两行中入座,归一朝殷姝抱歉一笑,也坐到他身边。
殷姝对第一排的座位敬谢不敏,径直挑了第三行最右侧的位置坐下。
心里很是满意,这不就是班上的最佳摸鱼位吗,既不会引起夫子注意,闲暇时还能欣赏窗外风光。
此时只听一声:“大家好。”
她抬眼看去,今日柏遗终是换下那身白袍,着银丝暗纹长袍,外面罩着织锦皮毛斗篷,灰色发冠束发,想是那药丸有效,他脸色倒不似昨日苍白,隐隐有胭脂色,唇边还是温和的笑意。
从门口缓缓走到上首座位坐下,抬眼看向下位。
殷姝忙不迭低下头,暗骂自己没出息,都穿越了还是这副怕老师的德行。
方才应是没有眼神对上吧,只希望他不要注意到自己才好。
柏遗眉眼一动,看着第三行右侧快要钻进地底下的某人,指节轻轻敲敲书案。
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学堂清晰可闻。
“那是你二师兄的位置。”声音不轻不重,倒是和他的性子相符。
殷姝装作没听到,继续垂头发呆。
“书案右侧旁挂着牌子,写着座位所属人名。”
这下装听不见也不好使,怀着侥幸心理,殷姝翻开牌子,只见上面写着正正方方的两字“申晏”。
申晏这名倒是好生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她还没来得及往下想,衣角被人轻轻扯动,回神看去。
归一指着第一排座位右边的牌子,“阿姐,你的位置在那儿。”
牌子上赫然露出“殷姝”两字。
殷姝笑容勉强起来,朝上首看去。
柏遗勾唇浅笑,翻开书卷的动作不紧不慢,一副我等你入座的模样。
归一以为殷姝未听见,着急大声道:“阿姐,你的位置在第一排。”
殷姝的笑容消失,只能朝着第一排走去。
脑中却想起归一说的话,本来她心中还对柏遗存有愧疚心思,这一遭下来,倒是烟消云散了。
柏遗这几番做派分明是挟私报复,故意针对她。
待所有人安然入座后,柏遗才微微垂眸将准备好的题卷递给下方。
殷姝老老实实接过,留下一份,将剩下的回首给归一。
展开题卷,她大致扫了一眼正面与背后。
全是问答题,题型广泛,有常见的政论,也有算学农学,甚至还有天文哲学。
殷姝倒是惊奇,毕竟在这个朝代圣人偏好儒学,读书人为入仕,也多学儒学,其余学问倒是不显。
没想到面前这位儒学大家竟博采众长,不拘泥于一门学问。
仿佛知晓殷姝内里心思,上首淡然道:“吾做学,不以一门为长。为人者,更应胸襟广阔,所见之物不光眼前。”
众人应是。
“这题卷难度尚可,一个时辰后请诸位交上,吾批阅完再退回。”
这话一出,殷姝便听见身后的落笔声,一派胸有成竹之势,无片刻犹疑。
敢情就我一个学渣???
殷姝拿起墨笔,在每道题上缓缓写下答曰。
高中班主任说,即使不会,尊重也要给到。
盯着这题卷足足半刻,殷姝才决定先解决最拿手的算学。
“今甲发于长安,六日至齐,乙发齐,四日至长安,今二人相向而行,问两人何时相逢?”
这题倒是不难,路程全场为固定值,设为1。
甲六日行完全程,一日行路程的六分之一,而乙一日则为四分之一。
那便是总程除去两人每日的行程,则为相遇时间。
殷姝一笔一划写上解题步骤,简洁明了。
她又把目光转到天文题。
“何为七政、五纬、三垣、二十八宿?”
这边要感谢九年义务教育的支持。
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待到这些杂学题写完,殷姝才恋恋不舍地转到政论。
“今圣人重佛道,大兴土木,佛塔积起,流民入寺为僧,田舍无人,何解?”
文段虽短,却不难看出其中的鞭斥之意。
先帝鹤算龟龄,堪堪八十有二才驾鹤西去,当今圣人登朝为帝已是耳顺之年。
自称帝以来,圣人每每召诸位名僧入宫论佛。
民间皆传,大约是求教长生之术。
至于为何不寻道教灵丹妙药,殷姝猜想,估摸是前朝失败案例过多,信度不高。
圣人这尊佛之势上行下效,诸多世家为迎合圣意,家中几乎都设有佛堂。
说回此题,
该说这柏遗确是大家针砭时弊,不惧圣怒,还是说他有谋反之意。
殷姝正色,认真答道:“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古史鉴之,事佛求生,更得祸焉,佛不足事,由此观之。”
一个时辰在蘸墨与下笔中流逝。
听见身后两人的搁笔声,殷姝也急忙添上最后两字,吹干墨迹。
时辰到,三人的题卷一一交上去。
这便算是考校结束。
殷姝松了口气,正准备收拾用具。
听见后面归一小声说道:“阿姐,答的如何?”
殷姝微微仰身,也压低声音回道:“尚可,你呢?”
“其他尚能答出一二,唯独那算学题,真真是伤脑袋,你算出来是多少?”声音更大些,应是配合殷姝探头。
殷姝心中好笑,果然不论何时,考后固定流程就是相互对答案。
殷姝将自己答案写在宣纸一角,撕下来扔到后面去。
归一应是写错了,发出懊恼的挠头声。
*
柏遗倒不是不觉下方这些小动作,只是大局已定,也就随他们去。
放在最上方的是抱元的答卷,他粗粗略过政论,眉间一蹙,文辞犀利,策略却太过偏激,隐有玉石俱焚之意。
第二张是归一,倒是与平常一样,循规蹈矩,守成过多,不精算学。
直到拿起殷姝的答卷,他神情淡然,心下倒是奇。
从这墨迹大约看出,她是从杂学题开始下笔,政论倒是无甚精通。
他不觉微微皱眉,
按理说,世家名流多自诩底蕴深厚,一般的名门贵女的教导除寻常的仪态容貌之外,更多的则是识里明势。
毕竟稍有不慎便会牵连整个家族。
殷姝倒是不同,杂学应是她兴趣所在,殷家却也不行应教之事。
要是殷姝知晓他心中所想,必会为自身争辩,自家便宜爹只欲利用她,哪会教导她这些,母亲又整日沉迷佛学,更是从不管教她。
说是名门世女,实则是三无小可怜。
殷姝抬头见上首燃着的檀香,估摸午时已至,又见柏遗已经看起题卷,更是坐如针毡。
身后左下方忽的传来声音:“大家,学生先行告退。”
随即归一也接着道:“学生也告辞。”
柏遗轻轻颔首。
殷姝窃喜,急忙跟着道:“那学生也……”
柏遗倒是从答卷抬起头,含笑道:“女公子莫不是忘记还有温习功课一事?”
第6章 睡着
殷姝听见此话,默默收回打算迈出的右腿,又复跪坐下来,一副我很老实乖觉的模样,似方才向夫子告辞的不是她。
心下崩溃,她怎的还忘记还有温习功课这事。
“夫子竟然留阿姐温习功课?”旁边归一还未走,听见大家这话,凑到殷姝耳边说道,语气惊奇。
是吧,这世道怎会有留堂的夫子。
殷姝以为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知音,求助的目光看向归一。
谁知他话锋一转,
“夫子事务繁忙,还要负责国书编撰等大事,阿姐竟然还能得夫子单独指导,真真是好运,且要珍惜。”
殷姝:????
她看向归一,只见他眼中满是艳羡,不远处的抱元眼刀子都快在她身上戳出窟窿,恨不得留堂的人是他。
……忘记你们是柏遗的狂热粉了。
殷姝无言,彼之蜜糖,吾之□□。
待到归一两人走后,整个学堂显得空荡起来,上首之人也不开口,只细细批注题卷。
殷姝看着书案上铺开的世家谱系帙卷,脑袋却昏沉起来。
看的着实枯燥乏味,加之昨夜迟迟才入睡,困意早就蠢蠢欲动。
尽管心里无数次警醒自己这是在学堂,柏遗还在上首,切不可睡着。
终究敌不过卷席而来的睡意,手斜撑头迷迷糊糊会周公去了。
柏遗闻见耳边的读书声愈发弱直至无声,抬起眼睑,见批改的题卷主人已经浑然入睡,呼吸均匀。
他这才恍然发觉时辰已然不早。
目光落回殷姝,该是深秋渐过入冬时节,天将将最是冷,这室内为警醒学生倒是门窗大开,寒风灌入怕是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
倒是难为她,如此冷寒,竟还能睡着。
殷姝确实没想到这地如此冷,今晨脑袋沉沉,随意抓了一件衣裳,很是单薄,上下嘴唇只不住打架,冷的直哆嗦。
她挣扎着想从梦中醒过来,可却迟迟无果,难受地皱起眉头。
忽的,周身好像被什么物什围住,身子开始回暖起来,鼻尖还有一股淡淡的冷香。
这香,好熟悉。
好舒服啊。
柏遗见殷姝缓缓舒展开秀眉,缓缓收回帮她披上皮毛斗篷的手。
被皮毛斗篷团团围住的她下意识蹭蹭脸颊旁的软毛,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毛球。
倒是像极了申晏养的那只蓝眼波斯猫。
日光大喇喇地漏进来,她不适地动动身子。
柏遗提了提落在地下的斗篷,身躯恰好遮住这刺眼的光。
见她眼下青黛,想来昨日应是刻苦,倒不必苛责于她。
朝阳渐渐移走,此地又被阴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