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是那个会祈求自己怜爱的孩童了。
周围的宫人们虽然垂着头默默做事,却也难免用余光好奇地打量着二人。
毕竟之前要死要活非要刺杀谢无妄的人是她,如今露出依依不舍的人还是她,前后不一的矛盾表现实在是让周围人有些疑惑。
站在一旁的嬷嬷见状连忙道:“这几日谢指挥为殿下奔波实在是辛苦,老身先在此谢过指挥使大人。”
“嬷嬷不必客气。”谢无妄语气平淡,“这都是在下应做之事。”
被叫醒的涂幼安也脚步匆匆地走进院内,看着站在一起的三人后快步走了过去,乖巧行礼道:“臣妇来迟,请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看向低眉顺眼的涂幼安,眸中情绪再度变得复杂起来,她闭了闭眸吐出一口气,压着燥意淡淡道:“无妨,本宫并不介意。”
嬷嬷见长公主纠结半天都说不出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笑着看向两人,柔声询问:“殿下觉得这些日子实在是给谢指挥添了不少麻烦,便想着明日请谢指挥吃顿饭,不知谢指挥是否有空呢?”
涂幼安愣了一下。
早上看起来还因为谢无妄生辰临近想不开的长公主这么快就想开了?
不过看长公主的态度确实有所软化,涂幼安便转头看向谢无妄。
本以为谢无妄会有所动容,却没想到谢无妄面色依旧冷淡,他终于抬眸看向长公主,十分客气地拒绝道:“不必了,殿下一路奔波还是多加休息才是,臣便不再多加叨扰了。”
说完这句话后谢无妄便牵住涂幼安的手拉着人离开院落,涂幼安回头时还能看见长公主瘦削的身影依旧立在原地不曾动过半分。
第五十四章
虽说留在公主府内的婢女护卫占了大多数, 可其他还要回京的随行人数依旧不少,苏城最大的驿站也因着人数过多实在是容纳不下,最后谢无妄也只能带着多出来的几人前往客栈休息。
“我先去看看客栈如何, 你在这儿吃些东西。”谢无妄先将涂幼安带到苏城最大的酒楼,“等我找好了再带你直接去住, 这样能少跑些路。”
涂幼安点了点头后便趴在窗户那边目送着谢无妄离开。
苏城风景名胜众多,城内客栈的数量也不在少数,但平日里出任务连破庙都能欣然接受的人今夜看起来却格外刁钻挑剔, 对着装潢不错的客栈挑肥拣瘦,连着看了七家客栈似乎都没有一个能让谢无妄满意。
“这家客栈也不行, 客房临近河道,如今正是夏夜恐怕夜晚蚊虫也多。”谢无妄看着窗外的河水皱了下眉,摇了摇头便准备离开。
跟在身后的曹光却疑惑地挠了挠头:“我倒是感觉这环境挺好的, 住这儿附近也都是小吃摊, 吃饭多方便啊。”
谢无妄脚步一顿偏头瞥了曹光一眼,淡淡道:“我不是在给你挑。”
说完这句话后谢无妄好像意识到什么, 转过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人道:“既如此,不如你们便住在第三家客栈那里吧, 那块离驿站和公主府都近,有什么事情也方便照应, 住宿金额之后报给我就是。”
曹光却依旧没反应过来:“啊?谢指挥不和我们一起住吗?”
身后的另一个青年哭笑不得地用胳膊肘怼了下曹光的胸膛:“行啦行啦, 谢指挥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去那边住着吧。”见谢无妄离开后青年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呆子!如今谢指挥成亲了肯定是要和自家娘子住一块的啊!”
“就是!”另一名青年接过话道, “要是换成我的话, 我也不稀罕和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呆一块儿,没劲得很!”
曹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几个人便说说笑笑地往谢无妄指定的客栈处走去。
孤身一人的谢无妄效率变得更高, 连着看了三四家客栈后最后还是选择了城内最大的那家客栈。
虽然因为临街有些吵闹, 但各方面条件都是最佳,住在这里应当是最好的。
谢无妄定下房间后便马不停蹄地往酒楼的方向赶去,却没想到待他进了厢房才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怎么现在才吃?”谢无妄忍不住皱了下眉。
涂幼安软着声音道:“在等你嘛,想和你一起吃饭。”
谢无妄的神情这才舒展了几分,可语气中还是藏着几分不满:“你肠胃一向不好,下次不要等我一起了,饿了便早些吃饭,若是胃疼就得不偿失了。”
难得从谢无妄口中听到这种话涂幼安觉得有些新鲜,随后揪了揪谢无妄的衣角道:“我知道啦,以后不会啦。”
清甜软糯的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任谁听都忍不住心软几分,谢无妄亦是如此。
他红着耳根抿了下唇,在对上涂幼安湿漉漉的眼神后连忙避开,有些不太自在地“嗯”了一声落座在涂幼安身旁。
苏城天黑的早,一行人饭还没有吃完饭窗外便已然天色昏暗,但或许是因着明日便是七夕,街上的行人依旧很多,而本该明日才摆出来的花灯今日便已经有不少摊贩出来贩卖,挂在木架上照的街上流光溢彩。
大梁南北文化风俗颇有不同,待吃完饭后涂幼安便十分好奇地拉着谢无妄在街上闲逛。
粉墙黛瓦,流水潺潺。
是与北方截然不同的景色。
生在漠北长在燕京的涂幼安还是第一次接触江南,往日只能在画中看到的景象如今却化为实景,看得涂幼安流连忘返心旷神怡。
谢无妄倒是对周围的景象没什么感觉,但也十分有耐心地护着涂幼安在街上闲逛,偶尔撞见明镜司的下属一个眼神瞪过去那些人便不再多看。
在某个摊子前停下脚步时谢无妄立刻捕捉到背后打量的视线,猛地转过头时却没有看见一个可疑人物,但在他转身后那道视线便再度出现。
谢无妄再次回头看去,可却依旧没能找到视线的主人,那道视线并无恶意,可却十分锋利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警惕。
涂幼安见谢无妄频频回头也扒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回头张望起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谢无妄收回视线,在看向涂幼安时锋利的神情已经柔和了几分,他注意到涂幼安手里握着的木簪,了然道,“这簪子多少钱,我买了。”
“诶——”涂幼安连忙制止谢无妄掏钱的动作,轻声道,“我就是看看没说要买!”
谢无妄似乎有些不太理解,直白道:“喜欢就买,府里不差这点钱。”
涂幼安还想解释但谢无妄却已经拿出银钱买下那根卖得颇贵的木簪,她看着笑得牙齿都露出的老板有些无奈,待走远后才道:“今日卖的东西都比平时要贵一些,我就是问问市价而已,指不定人家老板怎么笑话我们两个冤大头真好骗呢。”
那道视线再次出现,这一次谢无妄并没有回头,他不动声色地将涂幼安圈在怀里,附在涂幼安耳边道:“无妨,只要你喜欢,便是当个冤大头也没有关系。”
没想到谢无妄会在大街上做出这个动作,扑在脸庞的热气让涂幼安一时有些脸热,她面色微红地将谢无妄一把推开,嘟囔着抬脚离开:“……随便你吧,反正我说不过你。”
在感受到那道视线再次消失后谢无妄这才追上涂幼安的脚步,牵住她的手混入人群之中,避开视线进了之前预订好的客栈。
半夏与白芷住在同一层,或许是因着谢无妄陪在涂幼安身边吗,她们两个人倒也没有过于担忧,十分爽快地告辞离去。
谢无妄对于出行之事十分熟练,将小二唤上来烧水后便让涂幼安先去,却没想到涂幼安摇了摇头道:“你先去洗吧,我想先休息一下。”
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谢无妄自然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后便径直进了屏风后的浴盆,涂幼安听见水声后终于松了口气,将一直藏在怀中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木盒里,随后塞到枕头下面,过了片刻后似乎又觉得不太合适,一把掀开被子塞到最下面,最后将被褥铺平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在做完这些后屋内的水声似乎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涂幼安垂着眸思索了片刻,想到白日里在马车中的擦枪走火后呼出一口气,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屏风后的水声突然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涂幼安站在浴盆前,红着耳根看向谢无妄,鼓起勇气道:“我、我和你一起……”
最后那个字她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两个人对视时涌出的羞耻感也席卷而来占据了思绪,涂幼安顿觉丢脸,想要转身离开时手腕被人一把拽住,还没反应过来外衣已然飘飞落在地板之上,下一瞬就被谢无妄拽进浴盆。
溅起的水花落在地上,谢无妄护着涂幼安不曾让人呛到水,但涂幼安还是被吓了一跳,正要说话便被封住双唇,被热水浸湿的里衣紧紧贴在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阻挡的作用。
谢无妄喘息着拢住涂幼安的腰身,一点一点收紧力度,原本舒缓的吻也变得逐渐猛烈起来,涂幼安攀着谢无妄的肩膀,将自己的脸埋在谢无妄的颈窝处,喉咙中时不时便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涂幼安眸中便已聚起一团水雾,眼睫上挂着不知是水珠还是泪珠的水滴,眼尾处的殷红好似胭脂被晕染开来一般,看得谢无妄眸色暗沉,声音也变得越发低哑,听的人耳朵只泛痒意。
“绥绥……绥绥……”
翻涌的水波不断从木桶中溅落,如同丝绸般的墨发垂入水中交缠在一起,缱绻缠绵的样子让人无法分清究竟是谁的乌发。
月上枝头,街上的喧嚣早已散去,耳边只余蝉鸣的嗡鸣声,屋内在过了许久终于安静下来,借着月光甚至能看见浴盆旁的水渍一路蔓延到桌旁,尔后又出现在床边,滴滴答答地几乎落满了全屋。
谢无妄垂头吻去涂幼安眼尾的泪珠,听见身下人阖着眸发出呜呜咽咽的嘤咛声时忍不住轻笑一声,他拿起旁边干燥的帕子为几乎快要睡着的涂幼安擦拭半干的头发,随后又拿出一套干净的里衣为涂幼安仔细穿上。
虽然脸上并无笑容可却能从谢无妄舒展的眉眼中看出他此刻心情极好,将自己收拾好后谢无妄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屋内的水渍,待整理好一切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将涂幼安拥入怀中,指尖不停地摩挲着心上人的后脑。
不重不轻的按摩让涂幼安觉得十分舒服,眯着眼睛将自己又往谢无妄怀里靠近几分,每次快要睡着时又猛地惊醒,谢无妄见她如此有些奇怪,轻声道:“累了还不睡?”
涂幼安没有回复只是哼哼了两声以示回应,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谢无妄怀里,墨黑色的发丝也因着她的动作再次与谢无妄的发丝交叠在一起。
待时间差不多涂幼安终于睁开眼睛,抬头看向眼神清明的谢无妄,翻过身坐起来将藏在角落深处的木盒拿了出来,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递到谢无妄跟前,轻声道:“子晏,生辰快乐。”
谢无妄愣了一瞬,坐起身后呆呆地接过那个木盒,打开后才发现木盒中装着的一枚白玉所制的平安扣,他拿起那枚平安扣,这才注意到上面似乎还刻着祈求平安的经文——与自己送给涂幼安的那个金铃上的如出一辙。
涂幼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清了下嗓子道:“平安扣不是我做的,但是这红绳可是我亲手编的。”
云栖观的道长说至亲之人所编织的红绳更有诚意,所以涂幼安便趁着谢无妄养伤时避开他编织了这条红绳。
说完这句话后涂幼安移了移位置,让自己和谢无妄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柔声询问:“嗯……我帮你戴上吧?”
谢无妄紧抿着唇,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涂幼安见他应允立刻扬起唇角,拿起红绳与谢无妄靠近,双臂穿过谢无妄的脖颈将红绳牢牢系在脖子上,但做完这一切她却没有离开,反而十指交叉搂住谢无妄,抬起头与之四目相对,眸中情意丝丝缕缕钻入谢无妄心中。
“都说玉器会保护主人,想来你之前那枚平安扣之所以碎裂也是因着如此。”涂幼安说得理直气壮,“我运气一向很好,送给你的玉佩一定比之前那枚还有用!”
月色下的黑眸熠熠生辉,涂幼安的梨涡似乎盛着蜜糖,甜的谢无妄心口又酸又胀。
下一瞬说出的话语消失在相碰在一起的唇齿间。
“谢子晏,希望你岁岁平安,万事胜意。”
作者有话说:
没有脖子以下!审核我这都是脖子以上的清水啊!!!
第五十五章
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街上也逐渐变得喧嚣吵闹,时不时便能听见摊贩的吆喝声,只是这番动静依旧没能让床上躺着的二人产生起床的想法。
其实早在屋外鸟鸣声响起时谢无妄便已然清醒过来, 不过身旁之人还在熟睡,且因着睡姿不够老实让柔顺的青丝糊了一脸, 谢无妄用手指轻柔地拨开发丝,看着对方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后心口更是软烂成泥,俯身吻了吻对方的唇瓣后起身走到房门口将准备敲门的小二拦在门外。
临走之前皇帝曾暗示谢无妄可以在江南多待几日, 明里暗里都让他在那边散散心游玩几天,虽说谢无妄并未想过要在这边逗留太久, 但因着七夕的缘故倒也没有准备即日启程。
偷得浮生半日闲,能与心上人不受任何人叨扰的温存日子也是极为少见。①
尔后谢无妄又转悠着将准备过来服侍涂幼安的白芷与半夏打发着出去逛街,并嘱托她们二人将今日休沐的消息告知于明镜司其他人。
待确保所有可能会打扰两个人相处的意外都被解决后谢无妄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 他脱掉外衣再度躺回床上, 床上熟睡之人对这番动作更是毫无察觉。
昨天晚上闹得狠了些,虽说这种事情按理来说应当是出力的人更累一些, 奈何涂幼安一向懒散不爱动弹,体力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常年习武的谢无妄, 只能任由自己浮浮沉沉昏睡过去。
谢无妄将人轻轻拥入怀中,满足地喟叹一声后又吻了吻发顶, 指腹不停地摩挲着涂幼安的后颈, 另一只手则动作轻柔地揉搓着腰间, 试图为对方缓解一下酸痛之意。
涂幼安身上穿得还是谢无妄的里衣, 衣服太大导致领口总是敞开,虽说昨夜留下的痕迹都已消散不少, 可还是能看见几处因为用力过度依旧红肿青紫的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