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你的事情怎能是麻烦。”端王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犹豫不决,“今日早朝父皇说要派遣谢指挥护送长公主到江南,那你岂不是一个人在家?”
涂幼安正想说自己会和谢无妄一起去便听端王继续道:“恐怕这阵子燕京都不会太平,若是你一个人住害怕的话不妨让若雪过去陪你住几日——”他顿了下,抬眸看向涂幼安,眸中的情绪让涂幼安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亦或是来端王府小住几日,左右我这阵子忙碌总是不在府中,你们在一起也能做个伴儿,倒也不会太过无趣。”
“我——”
“有劳端王殿下费心了。”
谢无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快步走来握住涂幼安的手,理直气壮地当着端王的面十指交握,眼神中满是警惕:“不过我的夫人,自然是要与我一道同去的,端王殿下的好意我与夫人便心领了。”
“只是还望殿下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话。”谢无妄唇边勾出一抹冷笑,“若是叫人听去了,可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端王与谢无妄四目相对,片刻后轻笑一声:“是我逾矩了,抱歉。”
见涂幼安面带关切地跟着谢无妄走远后端王脸上的笑容才终于淡了几分,他转身向皇后宫内走去,呢喃声轻飘飘地消失在这清冷的宫墙之内。
“还真是没有缘分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瓜吃的人目瞪口呆啊.jpg,以及祝大家假期快乐!
第五十一章
又过了小半个月谢无妄的伤势总算好得七七八八, 名为护送实则押送的任务也终于得以落实。
这也算是涂幼安第一次正经八百地看见长公主究竟是何模样。
谢无妄与长公主长得并不相似,不知情的人看见恐怕根本不会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若是仔细看看轮廓上似乎也能隐隐约约看出些影子, 但整体上看去还是与皇帝的长相更为相似。
倒也不外乎这么多年都有人将谢无妄看成是皇帝的私生子。
若说长公主是明艳动人的朱雀,带着娇媚恣意的轰轰烈烈;那谢无妄就是亘古不化的寒冰, 冰冷锋利却晶莹剔透。
涂幼安瞥了眼这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叹了口气。
别的不说,单说这桃花眼倒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从出发到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了,谢无妄从头到尾都没有和长公主交流过一句, 骑着自己的黑马板着脸跟在车厢外,若不是涂幼安时不时便因为无聊掀开帘子张望恐怕都不会见到谢无妄脸色这么严肃的一面。
不对, 以前两个人还没有那么熟的时候这人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涂幼安并未见识过长公主的脾气,自然也没能料到她的突然发难。
车队停下来修整,涂幼安也借机下来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 但刚伸了个懒腰便听见长公主的马车上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接着便看见脸上挂着红痕的宫女垂着头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那日下旨后长公主身边的人便几乎都被清理了一番,虽然还不到血流成河的程度, 但也实实在在死了不少人,就连从小便伺候长公主的嬷嬷都被皇帝狠狠惩戒了一番。
那位嬷嬷倒也忠心, 便是如此也要拖着病躯一起前来,但除了那位嬷嬷外全部都是皇帝派来的新人, 长公主对这些人的态度自然也算不上多好。
虽然隔着远但涂幼安还是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谢无妄也正站在不远处与侍卫交谈, 在听见这道声音后他却依旧面不改色, 面色沉静地继续与侍卫交谈,那两名侍卫徘徊不安的视线也在谢无妄的冷静从容下化为乌有。
但在交谈完毕后谢无妄还是转了个身走到马车跟前, 也不知道他开口说了什么, 下一瞬便看见染着红甲的素手掀开帘子朝谢无妄的方向狠狠砸来一个杯子, 谢无妄虽然早就有准备,但毕竟伤势未愈不似从前那般灵活,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击中肩膀的那一下看着便疼。
涂幼安连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轻轻摸着被砸到的地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疼不疼?”
“无事。”谢无妄摇了摇头,正想说些什么身侧马车上的窗帘便再度被人掀开。
涂幼安下意识抬头,正好与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对上,骤然对上的视线让涂幼安大脑一片空白。
按照年纪来算长公主与自己父母岁数差不了多少,但却因保养得当丝毫看不出年纪,皮肤白皙红唇浓烈,明媚娇艳的模样哪里能看得出是三十多岁的女子。
京中贵妇保养得益的不在少数,但只有长公主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大概就是,她身上没有成为母亲后不由自主产生的稳重与成熟,始终带着少女的骄纵,可却又有些青涩少女不曾有的东西。
涂幼安一时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动了动唇后也只是垂下头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虽然旁人不知,可她清楚这是谢无妄的亲生母亲,理论上来说便是自己的婆母,但这种关系又不似寻常人家那般可以自如相处,再加上长公主之前才派人刺杀自己的夫君……
不过车上之人似乎完全不会想这么多,长公主居高临下地从扫视了一眼涂幼安,眉目间满是冷淡,可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长得还行,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这是第一句。
“不过依旧不招人喜欢,一丘之貉罢了。”
这是第二句。
说完这两句话后长公主移开视线,神色淡然地瞥了眼将涂幼安护在身后的谢无妄,眼中露出几分讥讽,随后毫不客气地摔下帘子,语气里多了几分骄横:“休息这么久也差不多该走了吧,能不能早点赶到驿站啊,本宫可没那个兴趣陪你们这些小屁孩在外面露宿。”
没有想象中那种过分的刁难,涂幼安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来,谢无妄眸中也露出几分惊讶,似乎是没有想到长公主会这么平静,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让涂幼安回到车上准备出发。
涂幼安这才回过神,让人拿了伤药给那宫女后一步三回头地坐回车上,思绪也因为长公主不在预料之中的反应变得一团乱。
今天早上长公主似乎还因为不满意宫人服侍砸了不少东西,涂幼安本来以为迎接自己的态度也应该是如此才对。
却没想到刚到驿站便得到了更让人震惊的消息。
“长公主殿下让我去她屋中闲聊几句?”涂幼安神情中满是疑惑,见前来的宫女认真地点了点头后更是摸不清这是个什么路数。
半夏早就在听见这句话后便使了个眼色让白芷去给谢无妄报信,却没想到涂幼安点了点头后十分爽快地开口:“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长公主正坐在妆台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容貌,见涂幼安进来后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开口道:“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
半夏有些犹豫,但见涂幼安点头后还是抿着唇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只有二人,可长公主却依旧没有说话,她不停整理着自己发髻间的头饰,是不是便调整一下耳坠的位置,不断重复的动作让涂幼安想起了话本子里描述的那些极其在乎容貌的画皮妖。
“本宫好看吗?”长公主依旧不曾回头,但却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涂幼安一时也不知道哪种回答才是最合适的,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称赞道:“长公主殿下自然是好看的。”
“是吗?”长公主终于停下了不断整理妆容的动作,放下手中铜镜转头看向涂幼安,语气平静地问道,“本宫听说那日是你和丞相两个人逼迫兄长降罪于本宫的,是这样吗?”
本以为会看见对方诚惶诚恐地道歉,又或是心虚地辩解并不是自己所为,却没想到涂幼安面色不改地点了点头:“回殿下,是我所做。”
长公主愣了一下,下一瞬便冷笑出声:“那本宫走到这一步倒还真要感谢你了。”
涂幼安笑了下:“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涂姑娘,谢无妄恐怕现在都没有和你说过自己的身世吧。”长公主似乎并没有被她的话气道,转了个话题后继续道,“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啊,可他不愿意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涂幼安叹了口气,十分自然地坐在椅子上,语气里满是真挚,“不知道殿下也没有兴趣同我说说子晏的事情?”
涂幼安本想多说两句,但又害怕刺激到对方便压了下来,长公主幽幽地看了涂幼安半天,过了片刻长公主起身向这边走来,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呢?是想问我与谢无妄是什么关系,还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只是还不等涂幼安说话长公主便继续道:“我记得涂姑娘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也不知为何会突然看上谢无妄这个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突然绑在一起,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不得不成亲吧。”
涂幼安心下一紧,呼吸也错乱了一拍,就在此刻长公主一把上前掐住涂幼安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琥珀般的双眸里满是偏执,像无常索命般压着让她动弹不得:“那我要是告诉你,你所嫁之人是一位身份卑微血统杂乱的奸.生子,你还能像现在这般毫无芥蒂地与他相处吗?”
耳边传来了敲门声,但两个人都无暇顾及。
见涂幼安面色发白后长公主勾唇一笑,抬起手抚摸着涂幼安的面颊,声音似乎变得柔和了几分:“我没记错的话涂姑娘幼时应当在是在漠北长大的吧,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蛮夷之人是如何对待我们大梁子民的。”
“你的丈夫,体内留着蛮夷之人的血脉,是我被强.奸后才生下的孩子。”长公主的手移到涂幼安的脖颈处,染着红甲的双手如同白蛇一般缠绕在她的脖颈之上,涂幼安眸光微闪,十分配合地挣扎起来,长公主的情绪也因为她的挣扎开始波动,“你作为定国公的女儿,作为我大梁的子民,怎么能甜甜蜜蜜地和这种人厮守一生呢?”
长公主猛地一下收紧力度,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癫狂,声音也骤然尖利起来:“你居然为了救这种人将我害到如此地步!你应该和他一起去死!你才是我们大梁的耻辱!你这个叛徒!”
下一瞬门就被谢无妄一脚踹开,涂幼安借着这个机会猛地一下推开长公主向后躲去,谢无妄立刻上前将涂幼安护在身后,他神情凝重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长公主,接着便听见涂幼安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连忙转身去拍涂幼安的后背,在看清脖子上那圈红痕后瞳孔一缩,还未开口便听见对方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的是这样吗。”
“既然他是殿下被强迫后生下的孩子,那殿下为何不在孕期将这个孩子打掉?真的是因为环境所迫做不到吗?”因为咳嗽涂幼安眼眶微微泛红,她直起身子看向长公主,“走之前我父亲与我说,当年在漠北时陛下曾在身边养过一位女子,他并未撞见过却也知道那阵子安胎的药如流水一般送入府中。”
“若是真的想要打掉,何必还用药物苦苦维护。”涂幼安一双黑眸直直地看向长公主,眸中冷静甚至让长公主下意识别开视线,“您说对吗?长公主殿下?”
第五十二章
“还疼吗?”
谢无妄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涂幼安脖颈上那一圈红色的印记上, 两个人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未曾散去的热气,又因着过近的距离逐渐缠绕在一起。谢无妄用指腹轻轻抹开药膏, 看着有些瘆人的指印下意识吹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连忙站直身体, 借着收拾药品的理由背过身不去看身旁之人。
涂幼安注意到了谢无妄的不对劲,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躺回床上懒洋洋地开口:“虽然这印子看着有些恐怖但其实不怎么疼的, 说实话长公主没怎么用劲。”
不过长公主突然发疯的模样确实有些骇人,感觉就像鬼怪故事中骤然脱下人皮的画皮妖一般可怖。
脸还是那张脸, 但却狰狞扭曲满布仇恨,一瞬间爆发的激烈情绪很难让人不觉得是有癔症。
听见回话后的谢无妄动作一顿,他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涂幼安, 犹豫了一番后还是问道:“你去见她怎么不等我一起, 或者提前告知我一下也行,你也知道长公主她状况一向不太稳定, 若是出了什么事……”说完后谢无妄又连忙补充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只是——”
“你原本是打算等夏狩结束后带我去见长公主的吧。”涂幼安边晃着自己的腿边锤了锤有些酸软的腿根,“但是出了这个事情你好像又没有这个打算了, 所以要是被你知道的话保不准你会要拦着不让我见长公主。”
毕竟对谢无妄来说, 长公主确实是个让人心情很复杂的人, 而且有些话他自己说不出口, 但旁人可未必说不出口。
“我是掐着时间去的,况且这么多人都看着长公主, 想来门外那些侍卫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出事见死不救的,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这一大段话涂幼安歪着头看向谢无妄, 扬唇笑了笑,唇边的梨涡也露了出来,乌亮的黑眸中也满是认真:“无论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还是别人告诉我其实都不是最要紧的,我只是想要再了解你一点。”
“无论是不堪也好还是错误也罢,我都想知道。”
谢无妄愣了下,眼底映照着不断闪动的烛火,他动了动唇可却什么也没有说,摩挲着手中的药瓶半天都不曾开口。
见谢无妄不说话涂幼安斟酌了下,道:“要是让你不开心的话,我向你道歉。”
“我应该提前和你商量一下再行事的,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谢无妄皱了下眉,似乎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在沉默了片刻后才终于开口,“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谈论自己的身世,有些事情无论怎么争辩都已是既定的事实,再辩解也都是错。”
“哪里错了?”涂幼安一脸奇怪地追问。
谢无妄被噎了一下,神色纠结地回道:“毕竟我的出身是不可争议的事实,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