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最快也要等到明日才能得到于莺莺审问后的结果,没想到刚吃完晚饭李副指挥便风尘仆仆地带着东西赶到了府中,他身上还带着未曾消散的血腥气,谢无妄见状顿时皱起了眉头,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李副指挥十分自然地将怀里的审问结果丢给谢无妄,接着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涂幼安见状连忙唤人上来添了一副碗筷,谢无妄也趁这个机会将纸上的内容迅速看完,看着上面极尽详细的布局安排后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于莺莺这种人要审问许久才能招供,没想到这么快就背叛了自己的主子,倒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也算是省了我们的力气和时间。”李副指挥拿过筷子便开始吃饭,似乎也没有在饭桌上交谈的想法。
吃完饭后两个人便进了书房,涂幼安也没跟去,只是吩咐管家加强府内防备和其他诸多事宜。
待进了屋子后李副指挥便一直盯着谢无妄,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询问:“于莺莺说你是长公主的私生子,你先和我说这是不是真的。”
谢无妄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询问毫不意外。
李副指挥半天没有说话,随后便缓缓舒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过了半晌后才道:“当时审问的时候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人,她说完这句话后我就让他们出去了,但恐怕多多少少都有点影响。”
“无妨。”谢无妄摇了摇头,“不过按着陛下的意思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个事情,不要将这个事情扩散出去就好。”
“那你呢?”李副指挥皱着眉问道,“话里话外都是陛下,那你是怎么想的啊?”
谢无妄笑了笑:“我无所谓这些,无论是被他人知道还是无人知晓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没有人知道的话便继续这样过,公布开来不能在燕京生活,那便去其他地方看看。”
最在意的人对这些事情毫不介怀,那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怎么想都没有关系,既不在意就不会放在心上。
“行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有什么意见。”李副指挥叹了口气,转而继续说起于莺莺的事情,“于莺莺倒是把来龙去脉都交代的清清楚楚,但我觉得有些太顺利了打算明日再试探一下,多方面核实后再报给陛下。”
谢无妄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其实有没有估计结果都差不多,都察院那些人先不说,苏相那日已经直接告诉我定要让长公主为这件事情负责了,更何况肃王已经亲口承认了两个人之间的计划,端王那边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
“明白了。”李副指挥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大概也就有了个底,不过既然要给陛下过目还是得多跑几趟才行啊。”
“那就麻烦你了。”谢无妄笑着道。
李副指挥抬手拍了下谢无妄的肩膀,大笑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行啦,那我也不多留了,明日有结果了再来看你。”
将李副指挥送走后谢无妄便被人搀扶着慢吞吞地回了卧房,一看门便看见涂幼安正坐在桌子前抄写经书,或许是因为十分专注,涂幼安甚至还被他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吓我一跳……”涂幼安拍了拍胸脯,缓了一下后放下笔走过来扶着谢无妄坐在一旁,边走边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聊完了?我还以为至少也得一个时辰左右呢。”
“板上钉钉的事情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陛下已经有所决断,更何况如今证据确凿,那些细节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谢无妄沉声回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涂幼安了然地点了点头,本不想多问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嗯……于莺莺都说了些什么啊?”
“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讲了下长公主和肃王联手将真正的于莺莺杀害后让她假扮成于莺莺混入其中,尔后又买通猎场的人给我递信,最后掐着时间准备杀害我的全计划,其实那日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按着他们的计划来看确实第二日才能找到我的尸体。”
谢无妄的声音很是平稳,仿佛说得不是生死大事一般:“于莺莺之所以往那个方向逃跑是因为肃王与她说在那个地方安排了人接应,但她赶过去才发现接应之人要杀了自己,因着和那人纠缠才耽误了逃跑时机,之后那人见侍卫赶来便咬毒自尽了。”
说到这里谢无妄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时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苦涩:“只是长公主用来要挟肃王的东西似乎是从我这儿得知的消息,想来府里也有她安插的人,回头还需好好清理一番才是。”
这个结果倒是和涂幼安料想的大差不差:“我就说肃王不可能轻易放于莺莺离开,他怎么可能是那么听话的人,像于莺莺这种掌握自己秘密的人定然是除掉才能安心。”
说完这段话后涂幼安也皱起眉头:“虽说肃王眼下确实是被夺了兵权软禁在陛下身边,可他一定不甘心止步于此,也不知道之后贵妃和他又要想什么招数来给自己翻身。”
谢无妄听见这话也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后安抚地拍了拍涂幼安的手:“无妨,肃王府与后宫都有明镜司的探子,我之后再派人盯紧一些,不必担忧。”
话是这么说,但涂幼安还是觉得放心不下。
都是谢无妄一人出力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待过几日她也想办法去打听打听消息。
见涂幼安神色凝重谢无妄便拿起桌上的纸张问道:“怎么突然抄写这些东西?”
“你最近运气实在是不好,我想着抄点经书送到云栖观烧了也当是祈福,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就当静心了。”涂幼安悠悠地叹了口气,看着屋外的残月感慨道,“等过几日陛下回来恐怕也就没有什么清闲日子喽。”
第五十章
谢无妄的自愈能力是真的让人惊叹, 刚回来两日便不再需要他人搀扶,而皇帝回京那日更是差不多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虽说行动上还是有些迟缓, 但这般快的恢复速度还是让御医们忍不住啧啧称奇。
皇帝回来后不仅派人送来了各种伤药,还赏赐了不少珠宝以作补偿, 前来送东西的肖公公甚至还带了皇帝口谕,大概意思就是明日早朝若是他身体不适可以不用参加,健康第一位。
话是这么说, 但第二日谢无妄还是一大早就起床去参加了早朝,而涂幼安醒来后没多久便看见半夏进来说:“皇后娘娘说请您进宫一趟。”
涂幼安眼眸微动, 点了点头后淡然道:“嗯,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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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看见谢无妄的那一刻脸上也露出些惊讶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这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么快就能上朝了。
周围人在看见谢无妄出现后都纷纷避开, 很快便以谢无妄为中心空出一个圆圈, 定国公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磨蹭着步子走到谢无妄跟前, 沉着脸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多谢岳父关心。”谢无妄有些受宠若惊, 但表情却依旧冷静平淡。
“哦,没事就好, 我可不想看见我家姑娘年纪轻轻就丧夫。”定国公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但表情却十分嫌弃, 他用余光斜睨着谢无妄, 小声威胁道,“你要是死了我就立刻就给我家绥绥找个更好的夫婿嫁了。”
不等谢无妄回复他便继续道:“所以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看绥绥还是有几分喜欢你的……但也就几分而已!反正绥绥肯定更喜欢我!”
谢无妄愣了愣, 唇角漾起弧度, 眸中也笑意清浅:“岳父说的是,子晏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给绥绥改嫁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后谢无妄似乎是想起了刚成婚那几日自己与涂幼安说过的话,笑容虽变深了几分却也透着些许尴尬,握手成拳放在唇边掩饰性地轻咳了几声。
定国公不知道这些事情,见谢无妄笑意盈盈顿时感觉自己胸口更加郁闷,撇了撇嘴道:“笑什么笑,傻了吧唧的,难怪被人算计差点丢了命。”
谢无妄也不反驳,老老实实地垂眸听着定国公的教训。
藏在嫌弃中的关切之意比用血缘亲情的枷锁绑架更让人觉得心暖。
今日早朝一直争执不断,想来贵妃这几日没少出力出银子,前几日肃王那边还摇摆不定的大臣今日仿佛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见都察院开始弹劾肃王后便一股脑地开始为肃王辩解,话里话外似乎想把锅完全甩给长公主。
“肃王殿下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四处征战,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肃王殿下战功赫赫屡屡为西北的稳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啊,陛下啊——”肃王的亲舅舅太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看着皇帝,就差在殿内嚎啕大哭了。
都察院御史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一是一,二是二,肃王殿下战功赫赫与他此番勾结长公主在猎场行刺是两码事,若是只因战功便可轻易放过,那我大梁子民是不是都可以随意行刺,反正人人都为王朝的建设出过力!”
定国公听见这话也添油加醋道:“正是如此,既然是在沙场上用血肉之躯努力拼搏后获得的功勋,理应更加珍惜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誉才是,被长公主胁迫是一回事,但肃王殿下不该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啊!”
谢无妄也没吭声,只是安静地听着周围大臣们争执不断的声音,抬眸时正好看见最前方的苏相此刻正气定神闲地与太傅辩驳此事。
皇帝也被他们吵得烦不胜烦,在听了一阵子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开口道:“诸位爱卿说得都有道理,肃王的事情朕还需考虑一番,至于长公主……”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片刻后皇帝终于道:“至于长公主,便按照都察院御史的建议从严处理吧——褫夺长公主的封号,杖刑十棍,将长公主送去江南封地永生不得入京。”
*
“你说说,好端端的夏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本宫当时都快被吓死了。”皇后长叹了一口气,抿了口茶后接着问,“谢指挥如今状况如何,受了那么重的伤可得好好休息才是。”
涂幼安神情中露出几分后怕,声音也微微发颤:“最近是好了许多,但那日的场面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怕,胸腹处那么深的一个洞,甚至都能看见里面跳动的脏器,我真的……”剩下的话涂幼安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拿起手帕擦了擦眼尾的泪水。
果不其然,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再次抬起杯子抿了口茶水,压了压恶心的感觉后才开口安慰:“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想来也是谢指挥命大,此番重伤实在是遭了大罪,也不知道那肃王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涂幼安配合地点了点头,擦掉眼泪后道:“是啊,臣妇也实在是想不通肃王为何非要对我夫君动手,那日若不是苏相为夫君说话,只怕陛下……”
话没有说完,却足以让皇后胡思乱想,她皱了皱眉后问道:“陛下那日说了什么?”
涂幼安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有些害怕地看了眼皇后,尔后又不安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站着地宫女,随后垂下头揪着手里的帕子不肯多言,皇后见状连忙让周围人都退下去,除了自己的心腹外殿内便只有她们二人。
“好孩子,有什么委屈同我说就是。”皇后的语气变得十分亲切,“本宫虽然不如贵妃家世好,可到底也是皇后,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大胆说出来便是。”
听见这话涂幼安咬了咬唇,似乎看起来十分为难,皇后便又耐着性子劝慰了几句,过了好半天涂幼安好似终于下定决心,看向皇后,语气里带着些许苦涩:“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的,毕竟肃王殿下是陛下的长子,便是心软不愿追究责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臣妇没有想到这一层……”
不愿追究责任……
皇后听见这几个字后脸色也变得凝重了几分,她偏头给站在一旁的婢女递了个眼神,随后那名婢女便离开宫殿。
涂幼安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只是委委屈屈地捏着帕子默默垂泪,眼睛通红鼻音也越来越重:“而且贵妃和太傅也一直送礼想要我们不要追究,我们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陛下都不愿追究又能怎么办呢……”
皇后越听脸色越差,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后便频频看向门口,那心腹没过一会儿便回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皇后的神情差一点就绷不住。
涂幼安见状便也没有继续哭哭啼啼,擦了擦眼泪后望向窗外,随后不好意思地看向皇后,语气里满是乖顺:“是臣妇没能控制好情绪,还望皇后娘娘不要介怀,臣妇只是太委屈了……”
“无妨。”皇后压住心底的不安,努力挂起一个亲切的笑容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你们夫妇受了委屈,便是抱怨几句也是应当的,本宫怎会因为这些事情心生芥蒂呢。”
两个人又假情假意的寒暄了几句,涂幼安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便起身向皇后辞别,待走出皇后宫殿的院落外在长廊中撞上了下朝的端王。
她双眼通红,眼睫上还挂着未曾擦去的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端王下意识抬手擦去涂幼安眼尾的泪痕。
做完这个动作后两个人皆是一怔,涂幼安完全没有预料到端王会突然做出这个动作,一时没来得及躲闪,待反应过来后微微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神情中满是不解,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防备。
端王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十分自然地收到身后,他面带歉意,十分真挚地向涂幼安道歉:“抱歉,方才一瞬间只以为幼安妹妹还是当年那个不过几岁的小姑娘,一时之间忘记了分寸,是我的不对。”
幼时端王确实这样哄过自己,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涂幼安便也没有继续深想,点了点头后便准备离开,只是刚转身就被端王喊住。
“今日早朝时看父皇的态度似乎是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大哥。”端王苦笑了一下,“其实父皇对亲人一直都很心软。”
涂幼安对这点心知肚明,但面上还是露出几分难过之色,很快便听见端王接着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尽力而为,不会让谢,妹夫平白无故遭受这些委屈的。”
自然会尽力而为,毕竟肃王可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啊。
涂幼安心下腹诽,但面上还是带出几分感激之色,双眸中也满是信任:“那就麻烦端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