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子想吃,大孙子馋了,大孙子馋的肚子都叫了,做祖父的能怎么办?
“买,都买,咱们把他们的店铺包下来,做好了送到府里,让思文吃个够!”
第42章
徐成辉等人回来的时候, 情况特殊,实在不方便带东西,很多不值钱不要紧的都留在了长武县, 等待日后派人去取。有些干脆留在那里,反正那边的宅子里也留了奴才看家,他们会定期打扫晾晒。
这在他们这些人家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有好几个宅子分散在各处,每个都留了几个人,想去住了随时都可以, 自有人勤勤恳恳地帮他们打理好一切。
他们回来的时候, 也是这么想的。徐成辉提前两天派人来,想着找人往里传个话, 让老宅里的奴才们再好好收拾收拾,烧些热水买些米粮, 万事俱备,只等他们回家好好歇一歇。
银子花出去了, 话也带到了, 徐成辉一行人回到家里, 看见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宅子,还有摆在桌上的油条馅饼, 以及一张请帖。
请帖的样式很别致,封面绘着一棵苍劲的松树, 斜斜地从山壁上长出来。寥寥几笔画出了松树的精气神,一看就是绘画大家所作。
就是摸着滑溜溜的,不像是画出来的。
徐成辉想不明白就不再想,打开请帖, 里面的字迹如龙蛇飞动, 气贯长虹。他观摩了一会, 才一字一句看完帖子上的内容。
写请帖的人废话不多,简简单单道了句喜,然后就邀请他明晚见面,谈些事情。
是那些奴才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吧。
徐成辉冷笑一声,之前在长武县人生地不熟也就算了,一群奴才秧子也敢跟他斗?看他不扒了他们的皮!
*
另一边,宣宁正在和江大商量这几户人家回来的后续问题。
原本在农庄,人虽然多,但生活简单,大家都是两点一线,要么上工干活要么在家闲话睡觉,偶尔有小矛盾小纠纷,各自村里的村老或者街坊中大家都信服的人帮忙调解一下,也就过去了。或者没能调解好,那就继续往上报,找能调解好的人来。做错事的人或许道个歉就过去了,也可能会被罚去干活,端看当时处理的人怎么想。
这种方法,说实话有点乱。不过当时人少事少,人员组成简单,也就这么凑活着过来了。
等到长武县的人到来,并且即将加入这个群体的时候,通用规则的制定就提上了日程,等到今天,终于有了雏形。
宣宁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没几下就翻完了,里面的内容也很粗糙,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涵盖在内,哪怕写在里面的,也大多是一概论处,并没有区分情况。
看看手里的小册子,再看看书店里占据了一整个书架的法律类书籍,本本都有着相当的厚度。和它们相比,宣宁手里拿的东西只能叫目录。
但,这已经很不错了。
当初她提出要制定一个规则,大家要遵守,相关人员也要按照规则判断和惩罚,江大当场表示,他背过乾朝的律法,还知道几个其他朝代的,可以默写下来,供大家参考。
宣宁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她大体估计了一下那些内容全部书写下来的厚度,混合着敬佩、赞叹、难以置信的情绪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和对方的脑容量差了几千倍那么多。
当时宣宁小心极了,对江大学霸展开了无微不至地关照,生怕有什么损害了他那国宝级的脑袋,还发自内心地吹了一箩筐的彩虹屁。
江大当时的表情有些奇怪。第二天,他拿着一小沓纸来找宣宁,说是已经写完的时候,宣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个朝代的律法条文,就这么一点?
不,不可能。应该是江大忘记了,只记得这么多吧?
事实证明,只有这一些。
虽说江大默写下来的都是文言文,翻译成白话能多个几倍,但全加起来还不到一本词典厚,内容也和详尽严谨毫无关系。
直接把现代的法律条文拿出来套用,是绝对不合适的,宣宁叫来了各个管事,还有经常负责调解的、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结合各村村规族约,之前几个朝代的律法,以及已经遇到和可能遇到的问题,杂糅在一起,写成了她手里的这一本《清水县-农庄民约》,然后让工匠们刻下来,立在了幸福广场上。还在背面刻上了参与制定者的名字。
是民约,而不是律法。
宣宁依然时刻谨记着“枪打出头鸟”这几个字,不愿为了一个名字招来本能避免的麻烦。
有了简陋的规则,也得有维护规则的人。
原本的调解人员年纪大了,并不适合这个位置。何况,负责这方面的人在必要时需要打断一些暴力行为,或者四处奔波取证,年轻人总归是更合适一些的。
当然,在大家眼里,这其实是小吏,放在以前就算是穿上官皮了,一家子都能沾光。这职位是能父传子子传孙的好东西,也就是他们赶上了好时候,才有资格来抢一抢。
哪怕宣宁再三强调,这些人是维持秩序的人,不是破坏秩序的,而且每次缺人都会面向所有人招新,有亲戚在里面的也不会有任何优待,更不能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大家当面“好好好是是是”,一转头就想方设法地打听选拔要求,想提前做做准备。
宣宁:“……”
既然你们这么积极,那就都来背背这些条文吧。
第二天,一条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说考核的第一项是把广场上刻着的民约背过。
扫盲虽然早就在进行,但仍只有一部分人能连懵带猜地看懂民约。于是每天早中晚休息时间,都有专人来到广场,大声朗读民约,并把每条背后的意思简单解释一下。
除了第一天有人凑个热闹,后面几天,陪着那些人的只有在广场上晒太阳的老人们。那些人一边读,大家一边闲聊谁的嗓门大谁念得不熟,聊着聊着就会拐到他们的媳妇或者各种亲戚。
今天接到这活的人也这么以为,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出门,却发现广场已经被一圈圈的人群围得严严实实,就连他都进不去。
他奋力往前挤,希望能突破人群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还差最后几层人墙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前面有磕磕绊绊念条文的声音。
声音稚嫩,像个孩子。一句话里读错了三个字,周围一群大人跟着复述,再念一句,这回只对了五个字,周围的人丝毫没觉得拗口难懂,依然一板一眼地跟着念了一遍。
“麻烦让一下,我到岗了,我来读。”
“不用,”小朋友挺起胸膛,一脸骄傲:“我会读,读得可好了,你休息一天吧。”
“嗯,”那人伸手把小朋友抱到一边,道:“你需要更多的作业巩固学习,我会向你老师转达的。”
*
徐成辉坐着牛车出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去赴宴的,为此还带了几坛价值不菲的好酒,准备到时候好好表现表现。
到了地方,看见了屋里的摆设,徐成辉脸上的笑容一收,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跟着的小厮会意,捧着酒坛放回了车里,他则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在左首第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这间屋子和外面那些屋子的建造方法相同,上方有几个座位,墙上挂了一副山水画,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样。两侧则是一溜的桌椅,每个桌子上放了一个木质的小盒子,里面放着白色的、极柔软的纸张,旁边还有一本小册子。
这是卫生纸,徐成辉认识,据说价值不菲,吸水能力很好,还可以用在某些日常需求之后。女儿曾经买来孝敬他,但他觉得纸张如此神圣,怎可用来如厕后……用,还把女儿狠狠地训了一顿,把所有买来的卫生纸都扔了。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没有多少装饰。一看就是正经议事的地方。徐成辉一边揣摩着对方的用意,一边看着门口,一个个老对头陆续走了进来。
很好,不是专门针对徐家来的。
被长武县的那些人折腾了个够呛的徐成辉悄悄松了口气,安静等着答案揭晓。
如果是对他们有利的,那就多争取一些,如果不是,那就……
门再一次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的器宇轩昂,女的龙姿凤章,一左一右坐在了上头。
虽然还没见过真容,但各家都打听了不少消息,对这两个人的身份都有所猜测。
果然,男人一开口,就坐实了他们的想法。
“欢迎各位回家,江某今天冒昧请各位前来,是有事相商,桌上的册子大家看了吗?”
徐成辉点了点头。
那个什么民约嘛,早就让人抄下来看过好几遍了。
“嗯,负责推进执行的治安员将在明天正式上任,不过还处在实习阶段,但也有处罚的权力,各位记得遵守秩序。今天找大家来的第一件事,是有些奴籍的人想要脱籍,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赎身钱,就在隔壁等着,一会记得归还卖身契。”
“第二件事,是绣品厂还在招工,听说诸位家里有不少技艺高超的绣娘,想请她们去当一段时间的老师。如果有丫鬟想进绣品厂,厂里可以预支工资,到时候脱籍的事还得劳烦各位。”
徐成辉:“???”
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后气得脸色通红。
“有事相商”?
这是明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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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徐成辉等人靠着椅背不说话。都是多年的老对头了, 对方是什么性格,会使出哪些手段,他们轻轻松松就能猜出来。多年的针锋相对在这一刻化作默契, 准备多方联合,用自己手里的资源压江大他们低头。
奴才怎么能赎身呢?他们没有奴才,怎么吃饭,怎么穿衣服,怎么出行, 事情该交给谁去办?
不少人爱用家里的奴才去干些阴私脏活, 就因为奴才全家都握在他们手里,翻不起什么浪来。但要是能赎身, 那奴才们心可就大了,以后得闹出多少事来!
徐家家底最厚, 徐成辉自认是这群人的头领。
头领嘛,自然不能率先下场, 得等底下人说得差不多了, 再站出来一锤定音。
他是这么想的, 下头的人也知情识趣,一个小家族的家主已经开始反驳起了江大的话。徐成辉听着, 想装作泰然自若地端起茶抿一口,伸手摸了个空, 这才发现他进来的时候小桌上没放茶水,坐了这么久也没人给他们上茶。
徐成辉:“……”
不会是想两句话说完,直接把他们轰走吧?
孙家家主正说得怒不可遏:“他们是我家的家生子,世世代代都是我家的奴才, 打从乾朝建立之前, 他祖宗就给我祖宗当奴才, 改朝换代了都没变过,江公子这是要变天吗?”
说得好!
徐成辉在心里道了声彩,面上半点不显,只是专心地摩挲着放卫生纸的木盒子。
“这话有趣,卖身契上明明白白写着可以赎身,他之前不想赎也就罢了,现在想赎了,不过是按照契约来,怎么就变成‘要变天’了?”
孙家家主一梗,江大语气平静,语速不快不慢,却透着斩钉截铁的感觉:“倒是你,契约上写着可以赎身,你偏不让,可是对朝廷制定的律法有所不满?还是说,朝廷说了不算,你说了算?”
孙家家主的额头一下子变得汗津津的,冷汗瞬间在背后冒出来。朝廷失去了京城,南下龟缩在那么一个小地方,听起来是很狼狈。但再怎么说那也是朝廷,甚至因为输得快,手里还保留了不少军队。他不过是个不入流小家族的家主,怎么敢接这个话?
徐成辉像是坐麻了腿,动了动身子,斜对面崔家家主捋了捋胡子,慢吞吞地接话道:“卖身契上怎么写的,自然要怎么做。我们家的奴才当时签的都是死契,这,可没有赎身这一说。”
同为奴才,拿的月钱也是不一样的。贴身的小厮、要紧的管事这些月钱自然就高,不过知道的也多,要么在府里当奴才干到死,要么被打死磋磨死,反正不可能活着带着那么多主家的秘密离开。
剩下的粗使奴才倒是什么也不知道,偶尔也可能远远地发卖出去,但他们月钱也少,很难攒够赎身的钱。
所以,奴才赎身这回事在座的家主们其实都没遇见过,那些卖身契也没仔细看过,不过不少人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家的奴才签的也都是死契。
如果不是……那就改一改嘛,他们手底下什么人没有,改个卖身契轻而易举。
江大看起来有一点惊讶:“哦?一百二十七年前,大贪官宋荣为了笼络他的狗腿子们,设计让当时的小皇帝下令,废除了死契。当今太/祖登基时也没有驳回,乾朝建立以来,卖身契就没有死契这一说了。你们手里的死契从哪来的?”
众家主:“……”
是……是这样吗?
还……还有这事?
他们都是小县城里的大家族,放在外面什么都不是。家里往上数好几代都没人在中央当过高官,现在越来越没落了,一天天龟缩在这个小县城里当土皇帝,对这么遥远的事半点了解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把视线投向了一直不说话的徐成辉。
正端着木盒子细细观看的徐成辉:“……”
一群废物!
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桌子上,脸上笑眯眯的,乍一看像是个和善好相处的胖子:“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非要赎身,不愿意在府里安生过日子,那就放他们走嘛,皆大欢喜。”
说着,还招来自己的小厮来福,让他回去拿卖身契。
“不止是他们,还有他们家人的。”
“好好好,”徐成辉看着宣宁,像是在看自己不懂事的孙女,满脸的纵容和慈爱,让来福按宣宁说的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徐成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都是老对头了,也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服软,指不定在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水,纷纷照做,让人把卖身契拿过来。
隔壁屋里等着的几个人被叫进来,一个个欢天喜地,虽然站在曾经的老爷面前,难免有些不自在,但即将恢复自由身,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