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辉老神在在,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小憩。
小厮们的速度很快,几个人痛痛快快地交钱赎身,看着卖身契在自己眼前被撕碎,笑得见牙不见眼。冲宣宁江大磕了个头,拉着有些沉默的家人说个不停,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说话声很快消失在远处。
徐成辉从容地施了一礼,率先告辞回府,其他人有样学样,也陆陆续续地走了。
这些人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当天夜里,几个人悄悄离开房间。他们在路上碰了头,也不用说话,各自去干各自该做的事情。
有人继续前进,走到早点铺门口,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些死耗子扔在门口,还试图撬门进去,往米缸面缸里放耗子药。
有人走到百货商店的库房旁,闪身进了旁边一个昏暗的小巷子中,抱出来许多易燃的干草,悄悄在库房外放了一圈。
还有更多的人,或去往商铺或去往居住区,准备制造一些麻烦。
库房旁,抱来干草的人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面露不舍。
孩子不懂事,一片好心想把他们赎出去,可徐老爷不愿意。来福话里话外提醒他们,只要住在清水县一天,老爷总有办法让他们全家死于非命。
那些人虽然厉害,但总不可能派人天天守着他们,只要想,徐老爷总能找到机会的。
一会他会点火,把自己也烧死在里面,这样才能保下孩子们的命,让他们逃过一劫。
这么想着,他拿出了火折子,更远处,早餐店的人拿出了药包,其他挑事的人也各自准备好了自己的工具。
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队长,还是你聪明。多等一会不光能抓宵禁,他试图纵火也被咱们抓了个现行,职业守则上说的奖金,应该能拿第二档了吧?”
……
徐府的大门是半夜被人敲开的。
一群穿着黑蓝相间制服的人举止礼貌,话却说得不怎么客气:“你好,打扰了,我们是治安员,奉命前来抓捕嫌犯徐成辉,还有来福。”
应门的小厮张嘴就要骂:“你是什么身份,我们老爷是什么身份,你也配直呼老爷的名字!”
领头的人也不听他啰嗦,抬腿就带人往里走。
门口的小厮一边喊一边拦,到底惊动了徐成辉,他早就入睡了,眼下也顾不上更衣,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走出了房。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护院,护院!”
明明正在被包围,领头的人却看都不看,自有同伴帮忙抵御。他快步走到徐成辉面前,掏出绳子就把人绑了:“徐成辉,你的事发了,你被逮捕了,请配合调查。”
来福也是同样的待遇,被吓得软了手脚,被人拖着往外走,徐成辉则奋力反抗,高声叫喊,让护院赶紧来保护他。
徐成辉今晚心里有事,在前院睡的,那些人来的也不少,又是晚上,居然趁着护院赶来的时间,真把徐成辉和来福带走了。一路发足狂奔,带进了一处灯火通明的牢狱里。
“姓名?”
徐成辉闭着眼睛不说话。到了这,对方说要把他和来福分开审讯,然后就把他带到了这间小房子里。
隔着一根根儿臂粗的铁棍做成的牢墙,几个人正坐在外面看着他。
问一些废话。
“姓名?”
为首的人有些不满地重复了一遍,徐成辉看都不看他,安然的像是在自己家,还提醒道:“我家的护院很快就会赶来,兔死狐悲,其他大户人家的护院也会来帮忙,到时候……”
他们只是没有单独占领县城的能力,联合起来,家里的护院壮仆数目不小,足以冲进来,把他抢回去。散落在各处的管事掌柜也不少,他们不是一点甜头就能被勾走的粗使奴才,原本的日子快活着呢,做梦都想回到原来。
到时候,那些名叫护卫队的兵要么和他们打一场,把刚建好的县城打烂。那些管事的为了拿回自己的地位,也会拼命在城里制造混乱,让原本和他们一心的百姓离心。
可要是投鼠忌器,那些人退了一步,让他们继续逍遥。那破坏远比建设简单,不想民生怨道疲于应付,那就得听他们摆布,按他们的来。
徐成辉这么想着,就听外面的人道:“确实,所以护卫队已经把徐家还有另外几户围起来了。”
“围起来也……”
“试图制造混乱的人也被抓起来了,就在你隔壁。”
“呵,那也……”
“哦,对了,有些护院的家人去劝降,不愿意降就打,打一阵再劝。孙家的护院当场表态,说想全部加入护卫队,不知道你家那些护院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徐成辉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我家院墙高,护院训练足,吃的也好,可没那么好打。”
“你说的很有道理,”门外的人笑出一口大白牙,在蜡烛的照耀下竟隐隐闪着寒光:“所以他们带了十多种攻城器械,随时准备强攻。对了,我们进去抓你的时候,有几个兄弟趁机跳进去藏起来,准备找机会开门,你们没发现吗?”
……
“姓名?”
“……徐成辉。”
“你威胁恐吓,教唆他人做坏事,差点造成严重后果,你认罪吗?”
“不,我没有,”徐成辉激动地抓着铁棍,大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教唆的,是来福,来福干的!”
他是有这个意思,以前也这么干过,但这次不是。这次是来福揣摩着他的心意做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递给审讯的人一张纸,领头的男人看了看,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但你知情不报,恶意隐瞒,按照《民约》,对你将处以罚银一两,劳动三个月的惩罚,可有异议?”
“……我愿意多交钱。”
“可我们更缺人扫大街,”男人笑得阳光灿烂:“少干一天多补十天,迟到一次多补两天。明早开始,记得按时到岗呦。”
作者有话说:
震惊!某网站评论区惊现劫匪,还有人暗示自己可以被抢,这到底是钱包的沦丧还是存稿箱的苦不堪言……(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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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已经快入冬了, 一早一晚更是格外的冷,大家出门前都爱多套件衣裳。
不过再冷的天气,当有人穿着宽大的外衣,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还带了个幕篱的时候,所有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走出去很远了还好奇地频频回头。
徐成辉把脸上的口罩往上拽了拽,又把头上的幕篱理了理, 转身背对着人流最多的方向, 确保自己不会被认出来。
等去上工的这批人走了,他才抬起头来, 看着手里有些硌手的扫帚,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风光了大半辈子, 哪拉的下脸来干这份活。
劳役期间要住在治安所的临时监狱里,不能回家, 但家人可以来送东西送吃喝。
第一天, 他缩在监狱的角落里自闭, 谁都不想理,更是选择性遗忘了自己要去干活这回事。
当天下午, 一群被抓去扫大街的治安员坐在他牢房外,商量着怎么收拾他一顿既不违反职业守则, 又可以让他乖乖干活。
徐成辉坐得笔直,听得一字不漏,吓得整整一夜都没敢合眼,有点动静就跳起来准备逃跑。
终于,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 家里的小厮来给他送饭, 他立马把人赶去扫地,期盼着今天别再招惹上那些杀神。
下午,负责看守的人来通知他,两天缺勤,需要用二十天来补,再不去就把劳作内容改成开矿。而且因为他参与劳动实在太不积极,态度懒散敷衍,取消了家里能来送饭的福利待遇,以后要交钱在监狱里吃。
晚上,徐成辉拿到了他的晚饭——一碗乱七八糟的粮食煮出来的粥。
百货商店里卖的粮食他见过,都是新粮,颗粒饱满,味道不错。不过这些人似乎不愿意给监狱里的人多好的伙食,把所有能买到的粮食都放了一些。
于是徐成辉面前就多了一碗集合了面粉、高粱、小米、大米、豆子,甚至还有几块馒头泡在里面,看样子应该是早点店昨天剩下的。
徐成辉:“……”
他好悬没当初吐出来,转过身面朝墙壁,再也不想往身后看一眼。
一想到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他还要再吃四个月,徐成辉就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他摸着过分坚硬的墙壁,想着能吃人的铁矿,默默决定第二天早点起,最好是宵禁刚解,所有人都还没出门的时候干完,谁都看不见他丢人的样子。
徐成辉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奈何他连衣服都没自己穿过,扫地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还得查验合格才能走。他返工了一次又一次,还被扫帚带倒了几次。好在下头的人激灵,回去帮他拿了衣裳裹着,应该没几个人能认出他来。
正想着,扫帚突然被人抢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爹,我来帮你干。”
徐成辉:“……”
儿子是一片好心,可是……
“不不不,不用不用,”徐成辉忙不迭地把扫帚抢回来,东张西望,把路边的人挨个看了一遍,发现他们都没注意到这边,这才送了口气。
然后手里的扫帚又被人抢走了。
“爹,我打听过了,治安所那群人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不过您是我爹,我是您儿子,儿子帮爹干活天经地义……”
“别叫我爹!”徐成辉低声怒斥。
他裹得那么严实有什么用,徐家老大的脸谁不认识,这一下不就全露馅了吗!
徐志远被训习惯了,下意识把扫帚还了回去,熟练地低头挨骂。木木愣愣的,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徐成辉看着儿子,无力感陡然而生。
他这儿子老实憨厚,守成有余,别的就差点了。以前他总觉得这样稳重,能避过不少坑,徐家家业也够大了,能守住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现在,他丢了这么大的人,再说话声音都不响,得提前退下来,把位子让给儿子了。
不过儿子没他聪明,没他有经验,这群人又不好惹,下头一群小家族还虎视眈眈,徐·老父亲·明辉简直操碎了心。
现在徐家需要向对方示个好,趁机和这些人套套关系。不仅能修复裂痕,操作得好,甚至能更进一步。
最好的法子徐成辉也知道,这些人弄了个什么学堂,大孙子的年纪差点,但从小延请名师教导,去了绝对不会被一帮泥腿子落下。
但那是承重孙,他实在舍不得。
或者让儿子去那群人手底下当差。可三个嫡子他也舍不得,老大是未来家主,老二老三也很不错,都是他手把手教导长大的。
现在正逢乱世,别看那些人现在嚣张,可说不定哪天就被人赶走了,他们这些家族才是长久的。到时候为了徐家,他只能放弃自己的儿子。这让他怎么狠得下心!
庶子地位不够,送去也是结仇。
不过……嫡女倒是有一个。
徐成辉想起乖巧懂事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不是要请绣娘去教课吗,你让若薇收拾一下,让她跟着过去,就说要跟着学一学女红。”
顿了顿,徐成辉道:“疼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该为徐家做些什么了,若薇向来聪明懂事,她会明白的。”
徐志远也明白了亲爹的意思,犹豫道:“可那位宣小姐……”
“嗯,老三长得好,让他多去转转,小姑娘爱俏,看看能不能把人娶回来。注意把握分寸,别太招摇。”
徐志远心说他弟可远没有那位江公子长得好看。不过他对他爹向来不敢有二话,回府去安排了。
徐成辉也在心里复盘着这几天想出来的计划。
无论哪个成功了,他徐家都是姻亲,地位依然牢不可破。更妙的是,这两人目前一个管民政一个掌军队,如果能让他们内讧起来,消耗自身的力量,那徐家更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哪天这些人被打败了,被赶出去了……那也不要紧,一包耗子药一尺白绫的事。就是有些委屈老三了,以后的亲事怕是只能从小门小户里找了。
徐成辉这么想着,哼着小曲,挥着扫把扫起了街。
*
宣宁正忙得焦头烂额。
人一多,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多。手里头一大堆事情处理不完,所有识字的有能力的人都被她抓了壮丁,天天忙得不着家。宣宁只好一次次催促学堂增加学习强度,尽快让这一批学成毕业。
学堂的负责人答应下来,并向她索要数理化生相关的其他书籍。
宣宁很久之前扔在学堂里那几本数理化的小册子快被大家翻烂了,她一直想着再把后面的部分抄录出来,放到学堂里去,结果一直没时间做。这个时代对这些的了解不说一片空白,那也差不了多少。学生们得不到新的知识补充,倒是在其他并不科学的传说中找到了相似点,有开始往那个方向探索的趋势。
其中有一个学生利用看过的一点知识,在家里装神弄鬼。家里人不明就里,以为自家孩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一边按照他的要求买肉买零食,想干什么想玩什么都随他,试图先把对方安抚下来。一边着急忙慌地悄悄打听有没有办法,生怕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一家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了两天,才在学堂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然后就是一顿暴打。据说惨叫声隔了两条街都能听见,把治安员和老师都招来了,于是挨了第二顿打。
宣宁:“……”
活该!
她好不容易抽出些空来,正打算多抄一些。外面有人进来,说徐家的大小姐想来住几天。
宣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