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她反复思索哪里露出了马脚,却始终想不通。
若是春香扛不住压力供出她与萧朔的密谋,最坏的打算不过是鱼死网破,倘若萧询赶尽杀绝,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只是可怜了她的腹中孩儿……
不,她不能就此认命,她死了可以,她的孩子一定要留下!
卯时三刻,天光大亮,萧询与大理寺卿曾少云、刑部尚书赵策、御史中丞曹升一起踏入福宁殿。
萧承翊未跟进来,萧询令他藏在隔壁听审,萧承翊不解父皇用意,不过父皇令他这样做,他不敢不从。
殿门大敞,晨间的凉风窜入殿内,萧锦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萧询朝萧锦仪投去凉薄的一瞥,一宿而已,萧锦仪犹如落地的凤凰,被人拔了羽毛,与野鸡无异,她面色苍白,神情疲惫颓唐,双手紧紧捂住腹部。
曾少云等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在萧锦仪隆起的腹部上,三人表情微妙。
曾少云暗忖传言果然不假,萧锦仪真够疯的。
萧锦仪压根没心情在意曾少云等三人的想法,她昂首挺胸,直视萧询,先发制人,“皇上,魏统领声称得了你的旨意奉命捉拿我进宫,敢问皇上,锦仪何罪之有?”
萧锦仪与萧询乃平辈,萧询该尊称她一声皇姐,就因为她与他不是嫡亲的姐弟,萧询便能随意欺辱她。
萧询端坐到龙椅上,他未理会萧锦仪,示意刑部尚书赵策先说。
赵策与萧锦仪本就有旧,当着众人的面,他不能堂而皇之偏帮萧锦仪。
赵策上前几步,“大长公主,敢问您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齐侯的?”
赵策冷不丁的一问,令萧锦仪愣住,她摸不透萧询的所思所想,顺着赵策的话回道。
“本宫腹中孩儿的确是齐腾飞的子嗣。”
她既然承认是齐腾飞的子嗣,等于她不会杀害齐腾飞。
赵策脸色一僵,继续追问,“大长公主,您与齐侯私下苟且,被齐侯夫人薛灵素撞破,因此你二人生了杀心,命歹人杀害薛灵素,还企图栽赃当时的曦和公主,是也不是?!”
曾少云眼皮子一颤,曹升摇了摇头,隔壁听审的萧承翊瞬间睁大了双眼,萧锦仪与齐腾飞联手害了齐候夫人?!
萧询眼也不眨地盯着大殿中央的萧锦仪,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面部表情。
顶着众人的眼神压力,萧锦仪心思急转,她的公主府铁定被人翻了底朝天,得亏前几日她放了地牢里的人出了京城。
既然萧询他们已经戳破一半真相,她不如干脆应了,真真假假迷惑对方,说不定能侥幸过关。
思及此,她微微垂首,“本宫与齐侯在某次宴席相谈甚欢,多饮了几杯酒,犯下了糊涂事,本宫年岁渐长,且无子嗣,如今意外怀有身孕,舍不得落胎……”
忽而话锋一转,她面向赵策,“赵大人,本宫贵为长公主,与薛灵素无冤无仇,怎会□□?嫁祸曦和公主更是无稽之谈!还请赵大人明察!”
萧询冷笑,右手轻点桌面,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掉泪。
赵策扫向曾少云,曾少云接过话茬,“大长公主,黑甲卫在齐国公府找到齐侯已经干瘪的尸体,大理寺仵作已经验过尸,确认无误,齐侯死了近一年半!”
“你说说看,与你私下苟且的那人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若你如实交代,皇上说不定会网开一面,把罪名全部推到假扮齐侯的那人身上,能保你腹中胎儿顺利产下。”
“若你不从,便夺了你大长公主的封号,贬为平民,且还要治你的罪,届时不仅仅是流放千里了。”
曾少云的这番话无疑狠狠拿捏住了萧锦仪的命门,她心里翻江倒海,萧朔怎么敢把齐腾飞的尸体带回京城?!
她一直以为他把齐腾飞秘密处理了,挖了坑埋起来,再不然烧掉!
曾少云信誓坦坦的质问,哪怕是忽悠她的,他们也能拿出证明,且届时齐国公府不会善罢甘休,安王妃齐昭阳更不是省油的灯。
一旦闹起来,便能闹得她名声丧尽!
这一刻,萧锦仪怕了。
她才意识到萧询的可怕,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他悄无声息捏住了她与萧朔的翅膀,令他们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此时若再狡辩便显得苍白无力。
萧锦仪干脆往地上一瘫,佯装不可置信,“怎么会?!齐腾飞怎么会是假的?!本宫也被骗了么!”
她低垂着双睫,掩盖住眼里的一切。
对不住了,朔哥哥,眼下她要自保,你自求多福。
曾少云三人面面相觑,萧承翊若有所思,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事,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气氛焦灼僵持之际,萧询终于出声,“既然皇姐也不知晓假扮齐腾飞的人是谁,那此事好办,三司会审定案,杀害齐候夫人的罪魁祸首乃假扮齐候之人,再昭告天下,悬赏万两白银捉拿此人,活捉!”
萧锦仪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然而下一瞬,萧询抛下一句令她血液逆流的话。
“皇姐腹中孩子不能留,此人心肠歹毒,假扮齐候在先,其次杀害齐候夫人,最后还假借醉酒欺负了皇姐,此等歹人的孩子怎可留在世上?”
“朕网开一面,待皇姐生下这孩子再赐死罪。”
萧锦仪惊慌失措,疾步上前,“皇上,孩子是无辜的,看在太后吃斋念佛的份上,待锦仪生下孩子,您大可送这孩子去民间,也好过赐——”
萧询冷笑,截住萧锦仪的话茬,“萧锦仪,原来你也知晓孩子无辜,大人的错不该牵连至孩子,那朕问你,你为何屡屡暗中造谣孝敬皇后所生的太子不是朕亲生的?为何抹黑孝敬皇后与大驸马薛绍暗生情愫?!”
“你眼里可有朕?!你眼里可有大周黎明百姓?!”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褫夺公主封号
隔壁的萧承翊眼前一黑, 脑子嗡嗡作响。
他忙伸手扶着椅背,父皇说了什么?!
萧锦仪私下散播谣言,屡屡造谣诽谤母后与大驸马薛邵有私情, 还诋毁他的出身?!
所以,萧朔骗了他?但那块带血的鱼形玉佩又是怎回事?!
一件件、一桩桩扑簌迷离的事摆在眼前, 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住了一切。
萧承翊满眼哀伤, 他内心彷徨,恨自己不够机警聪敏,恨自己听信旁人谗言, 他不知何去何从……
他前些时日的纠结、反复筹谋, 岂不是成了笑话?
福宁殿内。
刑部尚书赵策与御史中丞曹氏面面相觑, 事关皇家秘辛, 他们侯在此处好也不好,可皇上并没有撵他们走的意思,显然是可以旁听的。
二人悄悄觑向曾少云,曾少云的脸色非常难看,阴沉得能滴水。
孝敬皇后与曾少云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曾少云原是边关大将,为了幺妹的幸福, 不惜请辞武官, 弃武从文, 从平京府衙书吏干起,一步步爬上大理寺卿。
为此耽搁了人生大事, 三十而立才娶了曾夫人。
当年后宫妃嫔宫斗再厉害,也没人敢出手对付皇后, 就怕连累家人亲眷被曾少云刁难。
如今孝敬皇后死后还得被人栽赃污蔑, 曾少云岂能坐视不管?!
“微臣绝不容许有人污蔑孝敬皇后的名声!大长公主最好给微臣一个交代, 否则今日大长公主别想出门!大长公主别忘了,微臣骨子里是武将。”
一直以来,萧锦仪的心魔便是大驸马薛邵与孝敬皇后曾玉瑶是否有染,且怀疑当今太子乃二人苟且所生。
萧锦仪翻遍了薛邵生平手写书卷与藏书,妄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以此作证她的怀疑。
为此,她还特地跑去芙蕖山庄大闹一通,奈何无任何线索。
最后还是萧朔找到当年宫里伺候他的奶嬷嬷,奶嬷嬷给了他一块带血的鱼形玉佩,声称此乃太子出生当日,大驸马薛邵赠予曾玉瑶的。
那块鱼形玉佩,萧锦仪略有印象,薛绍几乎从不离身,一直悬挂佩戴在腰间。
萧锦仪当时知晓来龙去脉后,气得砸碎了几套茶盏。
奸夫□□!
萧朔以此拾掇萧承翊,离间萧承翊与萧询,企图要挟萧承翊逼宫篡位。
奈何萧承翊那边一直没下文,萧锦仪怕出意外,还催过萧朔,萧朔却说逼得太急反而引起萧承翊的怀疑,且有曾少云在,萧承翊万一去和曾少云求证,恐容易打草惊蛇。
现如今,被打草惊蛇的成了她。
当下,萧询冷不丁抛出此事,还拿她的话堵她,萧锦仪一时愣在当场,哑口无言。
曾少云的恫吓比谁都还管用,萧锦仪瞬间回神,吓得踉跄几步,面如死灰。
半晌,她疯魔似的狂笑,“曾玉瑶那贱人死了也不安生!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偏帮她说话?!明明是她与本宫的驸马有了私情,本宫才是最惨的那人!”
“放肆!”萧询猛拍桌子,当庭斥责,“大长公主殿前失仪,对孝敬皇后不敬,德行有亏,故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民,并绞发送去庵堂,朕暂且怜悯你腹中胎儿,网开一面,令你足月产子后再赐死!”
赵策等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膝盖一软跪地。
圣上雷霆震怒,又涉及到先皇后,谁敢在此时碍眼,不要命了么?!
萧锦仪压根未把萧询的斥责威胁放在眼里,她伸手指着萧询的鼻子,不依不饶地破口大骂。
“萧询!亏你还是大周帝王,竟连自己的皇后都管不住,本宫难道说的不对?曾玉瑶做都做了,还怕被人说?”
“她已然贵为皇后,偏偏还来和本宫争男人,凭什么便宜都让她占了?!”
“况且该委屈的人是本宫,他们俩一死百了,本宫还得活在世上忍受煎熬,本宫说几句又怎么了?”
隐藏在隔壁的萧承翊再也听不下去,额头青筋直冒,眼里蓄着滔天怒火,拔腿便奔出外,不顾外面宫人的阻扰,猛地冲了进来。
萧承翊手里提着剑,作势要刺向萧锦仪,“萧锦仪,你休要胡说!吾不准你如此辱骂母后!”
“殿下息怒!”
曾少云见状,疾步上前夺掉萧承翊手里的剑,御前拔剑,尽管针对的是大长公主,被言官知道,免不得又要被弹劾。
萧承翊被曾少云夺了剑,心中气不过,怒极攻心之下顺手抄起案几上的茶盏朝萧锦仪砸过去。
萧锦仪不傻,她往旁边一闪,避开萧承翊的偷袭,眼下已经撕破脸,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嘲讽一笑。
“太子,你也认为姑母疯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姑母没有疯,姑母清醒得很。”
“姑母心疼你,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大后还被你父皇抢了女人,那江晨曦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指不定能当太子,承翊,你不如干脆夺了这皇位!”
此话无疑是挑唆父子离心。
“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屡教不改!”
大殿外赫然传来太后的怒斥。
众人一怔,齐刷刷转头望去,只见太后在常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迈入大殿,太后身后还跟着被侍女搀扶的江晨曦。
太后一脸怒容,狠狠瞪着萧锦仪。
曾少云、赵策与曹升忙行礼,“微臣拜见太后,拜见贵妃娘娘。”
萧询下了龙椅,亲自来迎,唯恐伤到江晨曦,他从夏菊手里接过江晨曦,亲自搀扶着她,领她走至龙椅上,安顿她坐好。
萧询小声问她,“爱妃怎与太后一起来了?”
江晨曦的视线落在萧锦仪身上,“碰巧撞一块了,太后得知齐候死了,怕齐老夫人来闹。”
太后兀自站在萧锦仪面前,“萧锦仪,你不是要追究真相吗?哀家告诉你,太子乃皇上与孝敬皇后嫡出子嗣,当年皇后生子,哀家就在边上守着,常嬷嬷也能为此作证!”
常嬷嬷适时开口,“孝敬皇后的接生嬷嬷是老奴找来的,老奴当时在旁边搭把手,太子殿下腰背有一颗黑痣,大长公主若不信,不如当众问一问太子殿下。”
萧锦仪还未开口,萧承翊便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常嬷嬷,我腰背处确实有一颗黑痣。”
江晨曦瞥向萧询,她不知此事,萧询理该知晓。
萧询不自在地握着江晨曦的手,压低嗓音道:“年纪大了,朕倒是忘记了这茬。”
也对,时隔二十年,谁还能记得。
江晨曦勉强信了萧询的话。
萧锦仪眼里写着明晃晃的不信,她冷哼,“太后,如此只能证明太子的确是曾玉瑶所生,如何证明是皇上所生?可别拿滴血认亲那套忽悠我,太医院柳院使说过,滴血认亲有时做不得准。”
见萧锦仪咄咄逼人,太后不禁更气,她指着萧锦仪的鼻子道:“那哀家便请智空大师进宫一趟,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待如何?”
提起多智近妖的智空大师,萧锦仪怂了,智空大师能观人面相,万一算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萧朔的,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锦仪佯装思忖,及时替自己挽尊,“太后既然搬出智空大师,锦仪便认了此事——”
“大长公主不必委屈自己。”
坐在龙椅上的江晨曦幽幽开口,顿时吸引殿内众人视线。
萧锦仪扭头瞪向江晨曦,猜不透江晨曦葫芦里卖的什么酒。
江晨曦目光清凌凌地撇过去,不怒不笑,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大驸马薛绍年轻时熬夜读书,熬坏了身子,他生不出孩子,此事太医院柳院使替本宫某日把平安脉时无意间说起。”
“大长公主若不信,本宫可请柳院使亲自过来一趟,当初给大驸马开的药方正是出自柳院使之手。”
太后与常嬷嬷相视一眼,常嬷嬷微微摇头表示不清楚。
太后拧眉,她竟不知还有这一茬。
萧承翊面露古怪,江晨曦出面替他澄清身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余人等心里如何想暂且不知,萧锦仪瞠目结舌,嘴里突然发苦,犹如吞了黄连,苦得令她难受。
“就算柳院使能佐证薛绍生不出孩子,也不能证明薛绍与曾玉瑶无苟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