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末,齐昭阳打发一群人下去,她出了饭厅去更衣,返回院中时,脚步一顿。
东厢房屋檐上,萧询端坐其上,他身穿黑袍,五官鲜明俊朗,鼻梁高挺,双眸看不出喜怒,肤色在夜色里看着有些惨白。
他身边还跪坐着一看即是大内高手的护卫,护卫人数不多,左右各三个。
七人,七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西厢房屋檐上的黑衣人,令人生出一种荒诞,仿佛对方是老鼠,他们是捉拿老鼠的猫。
官猫。
“呔——”
黑衣人意识到不对劲,发出一声惊叹,趁众人不注意之际,纵身一跳,如壁虎一样迅速跃下墙头,转瞬消失在眼前。
齐昭阳只有自保功夫,不会飞檐走壁,深更半夜,更提不起兴趣去追。
“安王妃。”
齐昭阳回神,萧询等人已经从屋檐上悄无声息地跃了下来。
齐昭阳欲向萧询躬身行礼,萧询示意她免礼平身。
说时迟那时快,接到消息的萧铉父子亲自过来逮人,见到萧询一行人,表情一怔,随后与齐昭阳吩咐了几句,便领着萧铉去了待客之处。
一行人走后,齐昭阳与萧珞珩提着灯笼,领着一众护卫挨个搜查世子府。
萧珞珩身边有精干强壮的护卫,可齐昭阳依旧不放心,刚才要不是皇上一行人在,她肯定要与对方交手。
“珞珩,最近京城不太平,府里得多加派人手巡夜。”
“母妃放心,近日京城戌时正便开始宵禁,平京府衙与守卫军轮流当值巡逻,等闲宵小不敢随便出没。”
母子二人在商谈黑衣人的身份,萧询一行人去了竹园,竹园位于世子府邸的最东边,专门用来给留宿的贵客居住。
世子府里一切从简,竹园占地不大,门朝南的小居室,周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竹子,单独成了一方天地。
萧珞珩把这些竹子打理得很好,萧铉夫妇回京入住以来,啜饮的茶水原料皆是竹叶。
竹园与齐昭阳下榻的主院之间隔着一条短小的抄手游廊,隔音效果一般,齐昭阳忙完回来睡下时,依稀能够听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嗡嗡的,听不清楚。
她猜测,萧家兄弟二人多半还在商谈萧朔一事。
含元殿。
江晨曦今夜左眼皮跳得厉害,心绪不宁,她等了大半夜,未等到萧询过来。
值夜的夏菊耳尖,捕捉到内间床榻上的碾转反侧,她忙从外间轻手轻脚进来,“主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晨曦批衣坐起,“夏菊,你去唤兰英过来,你再替本宫跑一趟福宁殿,看看皇上在不在那。”
夏菊应诺,转身飞快跑了出去。
门外守夜的曹贵打了一个哈欠,见夏菊急匆匆出来,立马精神一振,“夏菊姐姐,可是主子饿了?”
“有劳曹公公在此守着,我去喊兰英姐姐过来。”
“夏菊姐姐放心,有我在,保管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曹贵点头如捣蒜,他守规矩,没有江晨曦的允许,他等闲不敢入内。
夏菊脚步块,很快叫醒了兰英,兰英睡得浅,飞快穿戴好去当值。
兰英过来时,江晨曦正好饿了,兰英出去找曹贵,曹贵马不停蹄去了小厨房叫醒当值的大厨,亲自盯着锅灶上炖煮的白粥。
皇上可是发过话了,含元殿的一众人等必须把福柔皇贵妃伺候好了,待贵妃娘娘诞下子嗣,他们一众人等皆有赏!
一盏茶后,江晨曦喝到了热乎的白粥,配着大厨腌制的酱瓜,她一口气喝了两碗。
用完了夜宵,夏菊披着一身凉意回来。
“主子,皇上不在,李卫也不在。”
李卫也不在,由此可见,萧询出宫去了。
眼下快至寅时,江晨曦索性也不等了,打发夏菊与兰英去休息,她则回塌上继续补觉。
约莫一个时辰后,背后响起脚步声,江晨曦挑眉,忍着不动。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响起,床侧凹陷,一只强有力的臂弯横在她的腰腹之间,背后贴上来一副温热的胸膛。
江晨曦气恼他又熬了一宿,“皇上何不干脆在宫外用早膳,何必鬼鬼祟祟摸上臣妾的床榻?”
萧询眼不瞎,耳不聋,岂会听不出江晨曦话里的埋汰。
“朕不知爱妃昨晚在等,临时想起一事去了世子府,与安亲王谈了些政事。”
江晨曦面无波澜,不是不信他,只是他向来心思深沉,即便恩爱一场,她有时也探不到他的心思。
他既然给了台阶下,江晨曦便顺着他的话说,“臣妾昨夜好端端地左眼跳个不停,担心皇上的安危。”
萧询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见她嘟着嘴,他忙低头亲了亲,又替她按摩眼部四周。
“曦儿别怕,定是你用眼过度,也怪朕,不该令你费神帮忙看折子,现下你安胎要紧,多休息少用眼。”
听他如此说,江晨曦心中稍定,她不敢想象,若是萧询有个三长两短,她后半辈之该如何过得下去。
太子府邸。
萧承翊自那日半夜出府便一直未归,今日特地令人送信回来,约她中午至相国寺用斋饭。
卢柳喜上眉梢,落座在梳妆镜前,亲自为自己上妆。
这还是萧承翊第一次主动约她,与去岁两人重逢后私下邀约不同,那时需要避忌太子妃等诸人。
现下太子府邸就她一个伺候的女人,新太子妃人选迟迟未定,她自然母凭子贵。
春桃帮忙挑选衣衫,“夫人,您看这件素色的如何?”
卢柳偏头扫了一眼,不甚满意,相中边上那件鹅黄色。
春桃见卢柳上好妆,转身伺候她穿衣。
片刻,打扮妥当的卢柳喝了口茶润了下嗓子,就带着春桃和海棠匆忙出府,直奔相国寺。
三日后,甘州传来消息,萧朔兵变,率领二十万大军围逼平京,另外,卢柳被抓,萧朔逼迫萧承翊拿萧锦仪交换卢柳。
萧承翊为难,卢柳腹中虽然怀着他的骨肉,但父皇肯定不会接受此威胁。
江晨曦获悉后,并未多舌,她不予插手萧承翊与卢柳的事,落在萧朔手里,端看卢柳自己的命数造化。
上辈子,她死于卢柳之手,侥幸重生,得了萧询的另眼相看,她不是悲天悯人之人,她秉持原则行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这节骨眼上,江晨曦未对卢柳落井下石,已然是她看在自己腹中孩儿的份上,积德行善。
作者有话说:
连载四个月,终于可以写大结局了,我尽量写详细一些,可能会分四五六七八,最后几章比较难写,所以更新时间照例在晚上十点半左右哈~
第85章 交换人质
卢柳想不通她为何来了相国寺, 与萧承翊碰头,还没说上几句话,萧承翊一转眼却撕下□□, 成了其他人。
接下来一切都乱了套,弄得她措手不及。
她惊声尖叫, 却失了声, 还被人关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间破败茅草屋里,门窗皆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 只余细小的缝隙透风。
茅草屋内家徒四壁, 只有一堆干草搁在角落里, 身边的侍女春桃和海棠都不见踪影。
卢柳月底临盆, 待孩子一出生,便成了太子第一个儿子,大胆谋一谋,将来也能封王。
她不甘心束手就擒。
现下她不能自乱阵脚,得保留体力与这帮人周旋。
卢柳绞尽脑汁推算,挟持她的人绝不会是江晨曦,对方如今贵为皇贵妃, 虽然不服气, 卢柳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江晨曦眼里就好比泥潭里的臭鱼烂虾, 江晨曦岂会纡尊降贵来收拾她。
齐腾飞死了,萧锦仪被关了起来, 冲着她而来的多半与谋害齐腾飞的人有关!
这帮人抓了她,却没有毒打她, 更没饿着她, 馒头与冷水难以下咽, 勉强能裹腹。
半晌,卢柳眸光一亮,萧锦仪的姘头想要拿她换萧锦仪!
下一瞬,卢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事关齐腾飞之死,齐老夫人在宣武门前跪了四五日,皇上也未给予说法。
卢柳吃不准萧承翊会不会来救她,万一他把她当成弃子……
萧朔手底下的一群人占领了麓山一处茶园,此地易守难攻,领头之人正是刘达,萧朔座下第一谋事。
萧朔的二十万大军在罗州以外,想要顺利入京,势必得先攻下罗州。
罗州城有尉迟闫的十万大军驻守,人数上萧朔取胜,然而罗州毕竟是尉迟闫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一仗若是要打,胜负难料。
刘达先按萧朔的提议,设计抓了卢柳,逼迫太子向萧询施压,至于能不能成,成功便最好,不成功他们还有后手。
“当今圣上不是自诩明君么?他若是见死不救,不顾太子宠妾肚子里的孩子,届时大周百姓一人一口吐沫,便能淹死他。”
底下有人持反对意见,“刘先生,那卢氏无名无份,连个外室都不如,万一太子弃之如敝履呢?”
刘达闻言冷笑,“太子府邸就她一个女人,还怀了身孕,不试一试又如何知晓?”
平亲王萧朔率二十万大军围逼京城,意图造反的消息传遍整座京城。
宫里宫外,人人风声鹤唳。
白日里酒楼茶馆生意照样兴隆,谁当皇帝都要吃饭,大军一日未攻进平京,平京百姓一日便安全无虞。
相国寺的香火也比平日里更加旺盛,世家贵妇争先恐后拜佛,祈求大周风调雨顺,千万不要打仗,也有趁机发国难财的大富商,趁机哄抬米价与金价,囤货居奇。
萧询责令户部尚书王进学处理此事,务必稳住米价,严办浑水摸鱼的大富商,关键时刻可以杀鸡儆猴!
江晨曦不放心江晨宴与苏鹤之,外祖父与大哥不在京城,恰好在罗州经商。
萧询这几日都在忙着与文武百官商量对策,江晨曦不便拿此事烦他,恰巧崔琳琅进宫,带来了大哥的信件,声称他与外祖父在罗州一切安好,请她勿挂念。
江晨曦担忧一旦打仗后,势必会耽误江晨宴与崔琳琅订婚,“琳琅姐姐,你会不会怨恨曦儿?是我一厢情愿促成你与大哥的婚事。”
崔琳琅心胸宽广,家国大事摆在眼前,儿女情长自然靠后,她忙握住江晨曦的手,江晨曦怀孕后不免变得多愁善感,她能体谅。
“曦儿妹妹无需内疚自责,我与你大哥相识在前,你大哥的品行与为人处世令我欣赏,且我也不是被人强求姻缘的人。”
“琳琅姐姐会不会介意大哥弃官从商?”
“怎会?”崔琳琅闻言一笑,“官场那套无非迎来送往、虚与委蛇,经商反而自由,天南海北地闯荡,姐姐至今未出过远门,你大哥也曾允诺过我,日后要待我游遍大周。”
崔琳琅的一番话令江晨曦心里好受了些,她并未看错崔琳琅,崔太傅门生众多,崔琳琅自小耳濡目染,不一定喜欢官场那套逢场作戏。
故此,她建议大哥辞官经商,且大哥会南诏语,大周与南诏通商,南诏生产宝石,届时可以经营玉石生意。
福宁殿。
各州陈上来的奏折堆满了桌案,萧询又是一夜未合眼。
天一亮,他洗漱后也没心思用早膳,喝一杯冷茶提神醒脑,耐心等待魏炎等人的汇报。
近晌午时分,福宁殿外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迅速奔进殿内,见到萧询端坐在龙椅上,立即奔上前汇报,“启禀皇上,萧朔没现身,此行过来的是他座下的谋士刘达。”
“刘达?确定没看走眼?”殿内赶来的萧铉脚步一顿,不确定地追问。
来人肯定地点头,“回安亲王,那人的确是刘达,只身一人,在大长公主府外徘徊了一盏茶功夫就走了。”
魏炎愁眉不解,“大长公主府被微臣等人翻了个底朝天,书房暗道后的大牢也没了人,这人跑去大长公主府要作甚?”
兵部尚书朱坚主战,“管他来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萧询视线移向萧铉,“平亲王可知刘达乃何人?”
萧铉落座至姜德一替他准备的椅子上,“刘达此人诡计多端,擅长医术,且能掐会算,早年在秦州他曾游说过本王,拾掇本王谋朝篡位,被本王关进了大牢,当夜却被他溜走!”
萧询沉思,若刘达心术正,自然于大周有利,心术不正,容易被他人利用。
萧朔倒是找了一个好帮手。
亥时末,太子府邸前,有人把一卷草席抛到了大门口。
“什么人?!”
当值的侍卫闻讯出动。
管家张福听到动静从大门里探头探脑跨出来,侍卫打开草席,草席里裹着的赫然是被手脚捆绑起来的海棠!
海棠没死,昏迷不醒,双颊被扇肿了。
萧承翊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出宫回府,连夜审问海棠。
海棠哭哭啼啼地解释原委,萧承翊气笑了,恨卢柳识人不清,平日里瞧着精明,谁料轻易被人骗走。
“该死的萧朔!定是他找人易容成吾的模样!”
“呜呜呜,殿下快救救小姐……他们让奴婢带句话,若是不肯交出大长公主,他们便剖开小姐的肚子……”
提起此话题,海棠忍不住哭,身体瑟缩,后怕得厉害。
萧承翊眸光一沉,猛地拍断手下的案几,“他们敢!”
黄三全膝盖一软,差点跪地求饶,殿下上一次大动肝火还是与前太子妃和离之时。
冷静下来,萧承翊接着追问,“海棠,你可记得被关押在哪里?”
海棠摇头,“奴婢当时被人打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被蒙住了双眼,听声音不像是在京里,周围有风声,那些人说话很凶,还蛮不讲理,他们还想要轻薄奴婢,被领头的人拦着了。”
“你可看到春桃?”
“奴婢与春桃姐姐没有关在一处,奴婢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先放了我。”
萧承翊心里有数,春桃多半凶多吉少,海棠外貌不如春桃有姿色,用来送口信最好不过。
事不宜迟,萧承翊交代张福守好太子府,便又连夜赶回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