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劳作的人已经排队领了饭食,唯独那几个老人还坐在石头上,手里空空如也。
有人端着碗出主意:“老祖,我看钱姑娘是个心地好的,你去说一声,她还能拒绝不成。”
“对呀对呀,你看咱们,有饭吃还拿一样的工钱,钱姑娘大方的很。”
莫苦早往那边瞟了不知多少眼,终于于心不忍拿了几个碗,开始盛饭盛菜。
钱タ匆膊豢此,非常平静的说:“记得给饭钱。”
“啊?”莫苦手一顿,纠结该不该继续,“ィ他们的情况你也知晓,几碗饭的事,不用计较吧。”
“我生来便是小气的人,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什么不计较。”她继续吃饭,突然低笑了一声,“我不像你一样菩萨心肠,他们给不起,你给啊。”
这时莫苦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以眼神询问花大娘出了何事,花大娘皱了皱眉,摇摇头,意思是她也不清楚,但最好不要招惹。
看了看手中的碗,最终莫苦还是让老人们吃上了饭。
钱ヌ起眼皮瞅了瞅,将碗戳着当当响:“哼,别人还知道拿着碗来吃饭,他们倒好,真当我这里是免费饭馆呢。”
要说钱ド气吓不吓人,不吓人,原主生来一副柔弱相,即使钱ピ偾渴埔参薹ㄍ昝劳炀龋更何况平时的她大多时候都是笑脸相迎,并且非常善解人意,生起气来说很可爱也不为过。
但也正因如此,此刻猛地从小太阳变成了小冰窟任谁看都反差极大,一时半会儿真的适应不了,而且她冷着一双眼的确有些渗人,真感觉要吃人似的。
至少狗蛋是吓住了,两眼咕噜咕噜转,低着头使劲扒饭,速度比往常快了两倍不止,就想赶紧离开冷战中心。
饭后一切收拾妥当钱ヒ裁挥惺盏椒骨,越发的不高兴,径直走到老人们面前,居高临下的说:“老人家,昨日你们答应过不再来,今天来了我就当你们是随便走走的,但到午饭时候竟还不回家去,有个好心泛滥的家伙看不下去给了你们饭吃,可这事并未经过我的允许,好在他答应替你们付饭钱,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若是以后还要来吃饭,记得叫他按时给我饭钱。”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面,也一点不礼貌,暗戳戳的嫌弃与驱赶意味,这回可当真是做了一次坏人。
活了二十七年,见多了性格各异的人,受多了无理与刁难,却依旧没学会控制情绪,不知该说失败还是白活。
可她忘了,无论多大年纪,无论经历为何,当遇到自己在乎的事在乎的人若还能心如止水,那只能说明事并非要紧事,而人也并非重要之人。
“昨天还好好的,是谁欺负了她不成?”
“不知道啊,这孩子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实则心思敏感细腻,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这样。”
“你们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钱ピ诮锹淅锾了一阵儿,终算是调整好了表情才出现。
“还能说什么。”花大娘拉着她的手心疼又担心,“グ。遇上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法子,啊。”
钱バψ鸥上握在手上的手:“没什么事,可能是最近事情有点多,睡得不太好,有点烦躁。”
“哎。”花大娘摸了摸她耳边头发,慈祥温柔,像母亲对待女儿,“你这孩子,不想笑咱就不笑。”
瞬间钱チ成系男就顿住了,好不容易建设起的心理眼看就要崩塌,又变成了委屈的模样,看向莫苦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实际上刚才的笑又有几分真呢,假的不能再假。
“有这么难看吗?”她摇着花大娘的手撒娇,“是不是皮肤变黯淡粗糙了?连我的笑都不美了?不要啊,人家要天天都美美哒。”
“哎哟,好了好了。”花大娘拍拍她的手,“美,美,咱们グ∽钇亮了,比那皇宫里的妃子们都美。”
“噗!”她噘着嘴说,“花大娘骗我呢,你都没见过皇宫里的妃子。”
“没见过怎么了,没见过我也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美。”花大娘嘴里抹了蜜,还生怕她不信,连忙扭头问莫苦,两人一起开哄,“阿苦,你说是不是?”
虽说是哄,但莫苦的语气要多认真有多认真,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仿佛假的也能说成真的:“是,娇而不嗔,笑而不俗,美而逾天下。”
她怔了怔,口不对心的挖苦道:“没看出来啊,阿苦哥还有说甜言蜜语的本事,忽悠了不少小姑娘吧。”
哼,油嘴滑舌,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能翻片儿,没门儿!
这事说到底只能是莫苦倒霉,遵循古人含蓄的一套本没有错,但没有结合钱ケ救说男愿窭醋龀龇从就错了,他心中早有怀疑,却还按章办事,脾气不朝他发还朝谁发,受着呗。
不知道是不是钱サ幕捌鹆俗饔茫黄昏时分几位老人就走了,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来,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但不好的言论也同时传了出来,说她苛待老人,说她小肚鸡肠,说她是没娘养没爹教的野孩子,连着祖上八辈都一并给说道了。
钱ノ匏谓,身正不怕影子歪,嘴长在别人身上,爱咋说咋说。
她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有人气的就差点拿针把那些胡言乱语的人的嘴巴给缝上。
“欺人太甚。”莫苦一掌拍上放凉虾的桌子,凉虾在锅里蹦了蹦,逮着机会麻利的遛出锅,再想逃却蹦不起来了,不一会儿就被一只手捡起来扔在地上,进了小黄的肚子,“作为长者却没有长者该有的榜样,一片好心喂给了歹毒之人,苍天无眼,大道不公。”
喂喂,无故咒骂苍天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自己要做滥好人还怪上苍天了,苍天和大道是遭谁惹谁了,好没有道理。
“对对,这样的人就不配活在世上。”厨子师傅手拿大勺也跟着插上一嘴。
但这一嘴会不会太严重了,这是赤.裸.裸的不敬啊,谁又能对谁的命妄加定论。
“对,不配。”莫苦龇牙咧嘴的附和,握成拳的手上青筋毕露,感觉急需要破坏些什么来发泄愤怒。
钱ハ乱馐兜男檎趴双手,形成抱住凉虾锅的姿势,这可是钱哪。
她这厢正紧盯凉虾,那厢大家还继续忿忿不平,就连前来姻缘庙参拜的人都加入了这个话题,表达自己的不满。
“说钱姑娘小气的才是真小气之人,前些日子我娘瞒着我独自来给我求姻缘,山高路远,她老人家腿脚又不好,多亏了钱姑娘给我娘雇了个马车才没有引发她的腿疾。”
“还有我,我跟我家那口子来还愿那日,多嘴说了一句我奶奶就盼着来年的罐头,钱姑娘二话不说,把留着自己吃的给了我一小罐带回去,钱也没收,害我回家被我奶奶训了好几日。”
“哈哈哈,活该,让你贪人家姑娘家的便宜,钱姑娘不必挂怀,咱们哪都知道你的为人,谁会相信那等无稽之谈。”
诶,对对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任凭别人磨破了嘴皮子想破了脑瓜子,没人信就是无用功,反而还给自己惹来一身腥,划算不划算。
“多谢大家的支持与信任,我这人有一个毛病,就是记性不好,那些话我已经忘的七七八八了。”钱バ睦锟擅懒耍看看,她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多好,“再者说,他们是长辈,哪有我一个晚辈同长辈计较的,不像话。”
“那怎么了,做错了就该道歉。”香客中有人高喊道。
这话一出,人群中又是一片附和声,都叫着让人出来道歉。
哎哟,这可不行,把事闹大传进始作俑者的耳朵里是上上策,但让他们出来正儿八经的道歉就是下下策了。
“大家听我一言。”她赶紧的打消众人这个不靠谱的想法,“我们本就是相邻而居,不说照拂,但也没必要故意为难,生存之下,他们这么做我多少能理解一些,我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我想能过得问心无愧些。”
“钱姑娘好气量。”
呵呵呵,被人夸了,喜滋滋的。
“钱姑娘好气量。”崔工阴阳怪气的重复香客的话,随即老神在在的坐在凳子上,右手一伸,“不知道这位气量好的姑娘能不能给我这个知天命的长辈沏一杯茶呢?”
钱サ闪怂一眼,无奈的满足要求。
“给给给。”
“噗!”崔工猛地弯腰,一口茶全吐在了地上,“你想烫死我啊,不好,不好。”
钱ノ薰嫉奶手:“您又没说要几成热。”
“诶,你你!”难得见崔工凝噎的样子,仰头望着她开始教训,“你怎么歪理一堆一堆的,嘴上说着理解,却句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你这蛊惑人心的能力实在是高啊,堪称一绝。”
谁还听不出这话有讥讽意味,就蛊惑了咋的,能蛊惑得了也是门本事。
再说,哪真的需要蛊惑,她本来就是受害者。
第29章
十天下来,二十号人才清理出来一半田地,花大娘都觉得白请了这些人。
“他们有老有少,干活又仔细,慢一点也在情理之中,没花冤枉钱。”钱バΦ馈
“是啊。”崔工也在一旁跟着笑,“这小丫头是半点功夫也不耽误,二十人除草,十人翻土,两人撒药,衔接的刚刚好,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能大兴改造,栽种花木了。”
来这个世界已经七个月了,才开了一个景点,进度实在有点慢,没钱寸步难行哪。
“对了,你和莫小子的矛盾还没解决啊?”崔工抬了抬下巴,看着田间撒药的莫苦问道。
钱テ擦似沧欤心虚的说:“我们哪有什么矛盾。”
“你是当我瞎呢,还是当我们都瞎。”崔工啧啧两声,为莫苦抱不平,“不是我说小姑娘,莫小子多好啊,又听话又勤快,偶尔欺负欺负得了,老欺负小心把人给吓走。”
“不是,你是收了他的钱还是怎地,怎么帮着他说好话。”钱バ睦镂屈极了,明明这事就不是她的错。
“诶诶。”崔工忙撇清,“冤枉啊,但凡他有点钱,至于孤身一人到现在么,都快而立的人了。”
呵,是,合着他莫苦就是天大的好人,她钱ナ潜缓迷俗苍瘟送凡恢珍惜呗。
“他现在有钱了,终于不用孤家寡人了,想娶就娶啊,我一定给他送份大礼。”钱バ装桶偷暮鹜辏撒腿就跑。
留下后面花大娘和崔工面面相觑,频频摇头叹息。
漫无目的跑走的钱ピ较朐狡,越想越想哭,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抹眼泪。
“臭莫苦,混蛋莫苦,谁欺负你了,欺负你是看得起你,不识好赖。”她不讲理的把一切问题都归咎在莫苦身上,一点也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其实她并非是扭扭捏捏的人,也不是经不起事的人,但或许是在来这里后过的太.安逸自在了,没有人在后面天天催业绩,也没有人动不动就将“投诉”二字挂在嘴上来威胁她,反而养成了任性的毛病,俗称的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当然,她是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但的确比以前沉不住气了。
“啊啊!”她烦躁的一抓头发,立马发型变成了前卫的爆炸头,“都怪你,都怪你害得我都不像我自己了。”
正兴致勃勃的与空气诉苦呢,身后突然响起狗蛋惊讶到破音的声音。
“ソ悖你怎么哭了?”狗蛋一副见到鬼的表情,震惊的无与伦比。
钱デ崆崞沉怂一眼,有气无力的说:“哦,眼干,挤几滴泪润眼。”
嘴张那么大干嘛,她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不会掉金豆的人,哭一哭怎么了!
“啊!”狗蛋觉得新奇无比,偏要凑近了瞧她的眼睛,傻乎乎的信以为真,“ソ阊劬φ婧每矗又大又亮,我也要润润眼。”
说着便皱着张脸,拼命鼓瞪着眼,跟便秘的表情一模一样,关键是眼睛连红都不红,还想流泪?傻不傻。
不过被这傻小子一搅和,她哪里还有伤春悲秋的情绪,只顾着笑狗蛋的一副熊样。
“姐你别笑了,你都笑了一路了。”狗蛋跟个小尾巴一样走在后面,小声控诉钱ッ涣夹牡淖髋,“你就知道欺负我傻,我还是小孩儿嘛。”
“哈,哎哟,我的妈呀。”钱ナ咕⑷嗔巳嗳帮子,疼得都要长肌肉了,“不是欺负你傻,是你傻才欺负得了你,看吧,早跟你说了看书看书,你偏不信,还给我找各种借口,随便整个乱七八糟的都能糊弄你,以后要是来个心思叵测的,你还不得把整个村子都给卖了啊。”
“那不会那不会。”狗蛋连忙给自己的智商力争,“你是我姐,我才上当的,其他什么人休想在我这里耍心眼,嘿嘿嘿,其实我还是很聪明的,ソ隳惚鹦∏莆衣铩!
“要想我不小瞧你啊,什么时候给我把那个孟子孔子的背出来再说,不是我挤兑你,你咋这么自恋,还自己夸自……”话还未说完,她猛地住了嘴,看着自家门前。
狗蛋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村子里的人都围在钱ゼ颐趴冢个个脸上气愤与不甘交加,时不时还恨恨地盯两眼村长。
“大家别吵,此事发展成这样是我的过失。”村长疲累的安抚激动的村民,“等セ乩戳耍大家伙再商议。”
“眼看都动工了,这时候商议能讨着好吗?”
这话说的太直白太小气,且不说如此说有挑起口角争斗的嫌疑,更是侮辱了杏李村百年来的和谐互助,世间什么最厚重,情分,而世间什么最凉薄,仍旧是情分,想不到到了整日将“仁义道德”挂在嘴上的千年前,情况竟不比竞争压力骤增的现代好。
看看说话的是谁,呵,果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朱晓丽。
得,朱晓丽这人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出人意料的是这帮村民的态度居然出奇的一致,想当初无论是蘑菇油的制作还是因为姻缘庙而占用了一部分田的事,不都是村长出面的吗,现在利益损害到自己头上了,就什么屎盆子都往村长脑袋上扣,说好的淳朴呢,莫不是在此刻之前她的眼都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