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摇了摇头,两人沉默无言下了山。
直到上了马车,望舒才躺在他怀中,有些无力又没有道理的痛哭。
她说:“殿下,你再夸夸我好不好?她为何要那般贬低我,将我说得一无是处,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晏希白安慰她说:“望舒,不一定非得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做自己便好了,开心的活下去,我们又不是货物,又不是工具,为什么非得要有用呢?”
“这世界上多的是无用之事,多的是无用之人。”
“可是殿下,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不去看别人的眼色,我没有办法不去听别人的评价。”
“我也,没有办法仅凭你的爱意而活。我总想试图抓住什么,用来证明我是自信的,我活着是有意义的。”
晏希白说道:“好,那望舒想让我从哪里夸起?”
她想了许久,最后说:“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殿下夸夸我有多漂亮吧。”
晏希白哑然失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望舒挠着他的腰,“你看着我作甚,不会一句话都夸不出来吧?”
他一脸认真地说:“望舒是京城中最漂亮的娘子,儿时我见了一面便难以忘怀。长大后第一次懂得男女情爱,便想娶望舒为妻,从此红罗帐暖,春宵苦短。”
望舒笑他:“你这个坏胚,明知我与他人有婚约在身,还日夜肖想。”
他顺着应道:“是啊,每每想到望舒日后要嫁作他人妇,便恨的牙痒痒,心中像是被倒了一坛子酸水,酸到隐隐抽痛。恨不得强取豪夺,将你一辈子锁在床榻,教他人见不得半分。”
望舒只当他在开玩笑,只有他知道,是如何与良知痛苦挣扎,是如何不去想她。
“那殿下便是见色起意,若我日后年老色衰,你后宫纳进来一群漂亮的妃子,唉算了,我有什么立场好计较的。”
他连忙承诺道:“只有你,只会爱你,只能是你。”
望舒笑得眉眼弯弯。
马车晃悠着往城里去,她在晏希白怀中,渐渐便沉入梦乡。
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周遭黑蒙蒙的一片,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殿下,入夜了吗?”
晏希白轻声应道:“嗯,快到戚府了。”
他拨开车窗的帷幔,外边才是千灯如昼,哄闹着的人群尽情狂欢,庆祝这个难得的良辰佳节。
半晌后,望舒说:“殿下,外祖父病危,我,我想陪阿娘回一趟洛阳。”
晏希白垂下眼眸,轻抚着她的后颈,应道:“好,早去早回。”
“别让来年开春,我的婚礼上少了个新娘子。”
望舒坐起身来,揽上他的臂弯,目光灼热的与他对视,“那殿下,又要有许久不能相见了呢。”
晏希白会意,俯身一手勾着她纤弱的腰,一手牢牢握着她的后颈,炽热的吻落下,直到马车停下,直到逼仄的空间再也盛不住两人气息,直到望舒气喘吁吁,餍足的拽紧他的衣袖,凌乱到说不出一字一句。
作者有话说:
→之前设定外祖家在扬州,因为太远不舍得让小情侣分别太久改成了洛阳。
→关于分别后啥时候见面:立刻马上不出两章!
→男主什么时候完全恢复记忆:快了。
→关于啥时候大婚:快了。(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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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下雨,下雨
望舒离开长安那日, 是一个潮气弥漫的雨天,噼里啪啦的雨滴倾盆而下。
她在城郊外独自撑着伞,任雨水打湿衣袍, 仰头去看天,看不见山的轮廓, 倒是盘亘万里的乌云, 黑压压惊人心魄。
素娥走过来催促道:“娘子,快些上车吧, 夫人已经在候着了, 再晚些只怕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点。”
望舒也有些焦灼,可她却摇了摇头,“再等等,你去跟阿娘说,让她先走一步, 我稍后便快马赶到。”
她叹了口气,“娘子,先上马车避避雨吧, 雨势渐大,太子殿下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
“不, 不用了,再等等。”
望舒知道, 晏希白这段时间很忙,忙到每次都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忙到没能跟他好好道别。
她也知道,晏希白一定会如约前来送行。
雨水砸落又溅起, 四窜的雨滴将布鞋弄得湿濛濛一片, 她有些懊恼, 真是烦人的雨天。
不经意间,抬起头便看见一群人马从城门疾驰而出。
望舒欣喜地踮起脚尖,一抹清瘦的身影冒雨赶了过来,晏希白罕见地骑着马,匆匆忙忙,不顾一切向她飞奔而来。
他在望舒面前停下,翻身落了马。他头上只戴了斗笠,一身公服还未来的及换下,全然已被雨水打湿。
晏希白微喘着气,雨珠从眉间滑落,他抬眸看向望舒,两人不约而同沉默着未曾说话。
望舒内心泛酸,眼中不知不觉便泛起了灰蒙蒙的雾气,她有些委屈地说:“这么大雨,你怎么还来啊。”
晏希白将斗笠脱下,低着头躲进望舒伞中,顺手便接过了伞。
他笑着说道:“刚下朝,本想着坐马车过来,谁料天急急的便下起了雨,走到半路车轱辘又坏了,这才只好骑马赶来。”
望舒揪着他湿漉漉的衣袖,“殿下回去记得烘干衣服,再命人煮好姜汤,若是又病了该如何是好。”
“嗯,此去洛阳,虽路途不远,走的多是山路,恰逢阴雨绵绵,还请望舒珍重。”
说罢,晏希白从怀中掏出令牌,“若是找不到客栈,便去管舍、驿站借宿一宿。”
望舒接过令牌,闷声应道:“嗯,那我……走啦。”
晏希白抬起手,好像只想碰碰她,好像又想抓紧什么,最终却还是放下,“好,去吧,旅途艰辛,保重身体。”
望舒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抱着他,在油纸伞的遮挡下,在蒙蒙细雨中,仰头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转身小跑上了马车。
马车在风雨中缓慢向前驶去,宽大的道路却不平整,一路摇晃着、颠簸着,叫人昏昏沉沉,直泛恶心。
第一天晚上,她们赶在客栈打烊前匆匆入住。一股子潮气又发了霉的被褥,还有硌人的床板,难以下咽的饭菜,好不容易派人找来热水,习俗过后她也管不了这么多,放下娇气的脾性,沉沉睡去。
夜来风急,她又踹掉了发霉的被褥,加之白日里淋了雨,不出意外,她染上了风寒。
第二天醒来,甫一开口,便被自己浓重的鼻音吓了一跳。素娥闹哄着要找大夫,阿娘却斥责道:“荒郊野岭的哪找大夫?”
她从自己行囊中拿出常备着的风寒药,叫侍女借了店家的炉子,熬了一碗浓稠的药汤,端到望舒面前叫她喝下。
望舒看着黑不溜秋的药汤,捏着鼻子端起来,却始终下不了口,那味道闻着便觉得难受。
阿娘在一旁数落道:“你小的时候便喜欢踢被子,睡不安稳。若是床榻大了些,便从床头睡到床尾,挤的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若是床榻小了些,明明睡在里头,却无端端越过我滚到了床下,磕疼了磕坏了,便闹着哭了一夜,烦人得很。”
望舒有些心虚地解释道:“被褥一股子霉味儿,我不喜欢。”
阿娘扶额,叹了口气,“怎么长大了还是这般娇气,我随行的马车带了小被子,素娥,去拿了放到小娘子马车上,若是下雨再受了寒便又要惹人心疼了。”
“下一程路过市集,再给你买一床好些的被褥。”
望舒埋着头,就着烫呼呼的热气,泪水盈湿了眼眶,她强压着哽咽声,应道:“嗯。”
阿娘见她迟迟未动,催促道:“快些喝药,别耽误了行程。”
望舒有些委屈地说:“苦。”
要是阿娘能够如同儿时一般,给她些蜜饯便好了。
阿娘皱着眉头,望舒以为她要出声斥责,却料不到,她说:“素娥,明知道我家娘子怕苦,怎么不备些蜜饯。还不去找店家要些红糖,泡了水端来?”
素娥应道:“是。”
说罢便匆匆离去。
望舒有些发愣,她说的是“我家娘子”啊……
素娥拿来红糖水,望舒一口闷了苦药,舌尖苦涩散开,她连忙大口大口喝着糖水。
“小心些,别噎着。”阿娘见她嘴边沾了一圈淡淡的糖渍,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
“身子可有暖和些?”她轻声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她不说话。
收拾好行囊,一行人又踏上了前往洛阳的旅途。
下雨,下雨,又是烦人的雨。山路泥泞难行,若是不小心陷入了坑坑洼洼的泥地,又得下去将车轮推车。
望舒披着娘亲的小被子,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头晕,鼻塞,半梦半醒睡了一觉,醒来后素娥递过来干粮,她看了一眼便觉得倒胃口,连忙摇了摇头。
素娥劝道:“娘子,饿了一天,吃些东西吧。”
望舒拧下一小块,干巴巴咬了一口,便说:“不吃了,我再睡会儿。”
这一觉又直直睡到了昏天黑地,她浑浑噩噩,感觉全身泛着冷汗,可身子又烫的要死。她觉得好难受,好委屈,流着泪喊了一声声阿娘。
素娥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热乎乎的鼻息打在手臂上,她连忙叫停了马车,走到前边禀报:“夫人,不好啦,娘子浑身发热。”
素娥焦急得直跺地,“这可如何是好?”
望舒阿娘问了问车夫:“距离下一个驿站还得多远?”
车夫回道:“还差十里路,娘子若是焦急我再驶快些。”
“那也只好这样,素娥,用冷水打湿手帕,给她敷在额头上。”
素娥有些踌躇,“夫人,娘子一直在喊着阿娘,要不您去看看吧。”
她有些发愣,连忙下了马车,来到望舒身旁的时候,她原先冷白的小脸已经红得不像话,一直浑浑噩噩闭着眼睛,不知是梦是醒。
她将湿了的手帕敷在她额头上,寻到了冷气,她抓住了阿娘的手,摇晃着脑袋一下一下蹭着。
望舒又冷又热,脑袋中什么都想不起来,感觉心就好像缺了一大块,冷风从那里灌入,生生的喧嚣着,撕扯着。可明明如此,却又想一头埋进了火炉之中,热到整个人都要像火炭般燃烧,最后化为灰烬。
阿娘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就像儿时一样,在耳边轻声安慰道:“望舒再忍忍,很快便要到了,到了便给你寻大夫可好?”
望舒哭丧着脸,“不好,白胡子大夫总开一些苦苦的药,望舒不喜欢。”
“那找个像小仙女一般的女医工,好吗?”
她又黏黏糊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素娥在一旁,看着这样的画面,哽咽地说了句多嘴的,“娘子每次生病了,都嚷嚷着要见阿娘。”
可她终究还是不敢踏入终南山。
望舒阿娘在她耳边轻声道:“望舒要学会长大,要学会坚强,再过一段时日你便要成为别人阿娘了。”
望舒听到了,她们说的望舒都听到了。
她用最后一丝清醒,最后一点理智,却说着含糊不清的话:“阿娘是不是回了洛阳,便再也不回长安了?”
阿娘安抚道:“怎么会呢,洛阳与长安不过十来日的路程,等到你外祖身体好了,我还得接他进京,一起看着望舒与太子殿下大婚呢。”
望舒呜咽地,骄横地说道:“那日后便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她说:“好,日后留在京城,替望舒陪着未来的小皇孙。”
望舒摇了摇头,“不要小皇孙,你是不是就会,多花点时间陪陪我了?”
或许就是这一句话触碰了什么开关,阿娘埋着头,哽咽地说:“望舒,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一个好阿娘。”
马车停歇,望舒摸出晏希白给的令牌,素娥拿去打点好后,一行人便入住了驿站。
素娥连夜喊醒了医官,他开了些备用的药,吩咐人熬好。
望舒却陷入了昏迷,阿娘捧着药碗,一口一口给她喂下。
忙活到大半夜,烧总算是退了。
翌日清晨,望舒便清醒过来,她还残留了些昨日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又险些烧红了脸。她别扭的不知道跟阿娘说些什么,阿娘也别扭的不敢与她对视。
她讪笑着说:“不若现在驿站休息一日,若病情不会复发,再赶路也不迟。”
望舒却低着头,有些愧疚,“是我拖累了大家的行程,再喝两副药便全好了,现在快马加鞭还能按原计划抵达洛阳。”
两厢僵持不下,望舒还是怕半路又病情复发,便应了修整一日。
第51章 真病
这风寒,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严重些,没十天半个月估计都好不了。望舒喝了几副药, 却依旧是昏昏沉沉,浑浑噩噩。脑袋重, 嗜睡, 没有食欲,无端烦躁。
许是心有灵犀, 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一封晏希白的信件, 他在里边絮絮叨叨:
那日回去之后,我有听望舒的话,让人熬了姜汤,又泡了热水澡。
可我从小便身子弱,第二日醒来依旧染上了风寒。起初并不严重, 以为不过小病而已,未曾在意。直到去太后宫中请安,忽而起了高烧, 太后听说了昨日的荒唐事,责备我不该冒雨骑马, 上了身体。我静思己过,却依旧没有半分悔改之意。
想着京中贤能居多, 少我一人不算少,便告假一日在宫中歇息。
望舒那日似乎也淋了雨, 加上晚来风急,路途遥远, 荒郊野岭多有不便。我让太医做好了便携的药丸, 若有急需可按不同剂量服用。
药丸苦涩, 还有糖莲子和干果。
闲暇的日子总是难捱,更何况深宫寂寞,病痛折磨,我难受得要紧,浑浑噩噩,茶饭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