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他怎么害死望舒的,这辈子就要他怎么死去。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枕边人,亲自下的毒手,想想便让人兴奋啊。
郁清荷檀口微张,一瞬间变得迟钝、木纳,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别怕,好东西。”望舒眉眼含着笑意,蛊惑道:“太子殿下才是众望所归,他不仅是先皇后嫡子,名正言顺,背后更有萧丞相与戚家两股势力。二皇子那种冲动易怒的废物,将来若是想不开,宫变失败后,郁家可是九族之内都不能幸免啊。”
“阿姊,要有些远见卓识,你也不爱他,把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幸运些便能与你的洛明涓长久相伴了。”
郁清荷没有急着拒绝或者应下,她缓缓开口,“望舒,不妨告诉你,我就是与他人私相授受又如何,我怀的是洛明涓的孩子。不过多久,二皇子妃便会被妾室陷害身亡,一尸两命,灵堂上白烛翻倒,将一切烧成了灰。此后,秘书少监洛明涓请官外调,在江南娶了一个孤女,一生福泽绵长。”
望舒内心惊讶,可静下来沉思过后却直摇头。不对,不对。上辈子灵堂并未被大火烧毁,望舒亲眼看着郁清荷的棺材入了皇陵,
洛明涓也从未请官外调,郁郁不振三年之后,在长辈撮合下娶了一个小官之女,望舒还见过他的新妇。
可到底错在哪里,她难受地捂住了头。
忽然想到什么,她急急忙忙拽着郁清荷的衣袖,问道:“你要怎么假死,怎么脱身?”
郁清荷被她这一下子吓得有些恍惚,半晌后有些疑惑地说:“托人买的假死药,怎么了吗?”
“在哪儿?”
郁清荷起身下榻,翻箱倒柜拿了出来。
望舒接过那个小方木盒,打开后只有一粒药丸,她看到案上有银筷子,拿起来试了试,未曾变色。“我拿出去找人验验,若是无碍便派人归还。”
“我凭什么相信你,若是你换成毒药我可不得冤死。”说着郁清荷便要抢过来,谁料争执之下掉落在了地上。
旁边伺机而动,像是饿了许久的狸奴,一下子便跳了过来,死死盯着那颗假死药,以为是主人赏赐的食物,舔了两口随后便吞吃入腹。
郁清荷慌忙地将它抱起,“你这个冤家怎么又坏了我事。”
那只狸奴眼珠子还咕噜咕噜的转,可下一秒却在她怀中咽了气,随后七窍流血。
郁清荷被吓了一跳,险些出声惊呼,却被望舒死死捂住口鼻。她颤抖着试了试狸奴鼻息,“那郎中明明说吃下之后,会出现身子虚弱的假象,十五日后探不到鼻息,让人误以为死去。怎会,如它一般暴毙,七窍流血。”
她拿着盒子翻来覆去,“我明明用金钗划破做了记号,被……被调换了。”
望舒嘴角嘲讽,讥笑道:“郁清荷啊,你算计来算计去,还是小瞧了二皇子。背着他偷人怀了身孕,还想假死后与心上人远走高飞,结果自己院中出了内鬼还不知晓。若是迷迷糊糊心急之下吞了药,我看那可真是一尸两命,无处喊冤。”
她接过被毒死的狸奴,抱在怀中,用袖子将血迹捂的严严实实,转身离去,“望舒便不多叨扰了,拖你办的事别忘了,毕竟,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走出门外,一群人正在候着,望舒看了眼素娥,说道:那带的那些贺礼可送了。”
“送了。”
“那便回去吧。”
“是。”
郁清荷的贴身侍女眼尖便看到了她怀中白绒绒的一团,她问道:“娘子手中抱的是何物?”
望舒佯装无意,“我老早便想养一只小猫小狗,刚与娘娘说起,她便送我了。”
“这只狸奴唤作云团,很早便跟着皇妃了。但它爱闹腾,整个院里窜来窜去的,娘娘怀有身孕后,便不敢与它亲近,这些天饿了几日,才懂事些。”
望舒掂了掂怀中的猫,半真半假地说道:“云团这名字好听,怎么能饿着它呢,胖乎乎的多可爱啊,跟我回戚府后啊,好吃好喝供着您嘞。”
侍女不再多问,望舒一路出了二皇子府。
上了马车,她不敢放手,依旧紧紧抱着云团,直到进了闺房,关上门窗后她才失了力气,将它交给素娥,原本浅色的衣裳沾了点点鲜血。
“找块地把它埋了吧。”
素娥有些诧异,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照做。
“不,等等,一把火烧了,免得留下祸端。”
“好……好。”
或许上辈子郁清荷便是因为那颗毒药而死,但今生,望舒已经仁至义尽了。日后是死是活,也与她再无瓜葛,怪只怪她拼命的想要逃脱这世家束缚的牢笼,算计来算计去,依旧顾此失彼。
*
五月初五,粽子飘香,家家户户门前悬艾,河堤上是龙舟竞渡。这日,圣人赐了百官新衣,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群臣。
独独太子晏希白因事请辞,未曾到场。
戚府之中也是一片热闹,所有女眷围坐在大厅内,正有说有笑。素娥进来,在望舒耳畔说了些悄悄话,她笑着起身,胡乱找了个借口:“望舒还有事在身,便先告退了。”
晏妙年取笑她,“呦,小娘子又去私会情郎。”
望舒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么多人呢怎么净给她拆台。
祖母招了招手,“有什么好害羞的。去吧去吧,一天天不着家,都快住外头了。”
她得了应允,便一路从后门跑了出去。
依旧是那辆熟悉的马车,身后侍从却带着一个又一个箱子。
望舒上了马车之后,便问道:“太子殿下,您身后那些一箱箱的,不会都是捎给我阿娘的贵礼吧?”
他应了声,解释道:“总不能两手空空便去拜访。”
“那你可知道我们去的是道观?”
“权当是香火钱。”
望舒驳斥道:“这些金银珠宝也不怕玷污了神仙的眼。”
晏希白说不过望舒,闷声道:“送过去后,全凭你阿娘处置。”
揪着他的耳朵,望舒低声问晏希白:“你单凭俸禄就有这么多积蓄,莫不是偷偷受贿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番邦进贡,父皇赏赐到东宫的。”
“那以后便全是我的了?”
他失声笑道:“嗯。”
马车驶离京城,往终南山去。
望舒有些紧张的拽紧了衣衫,晏希白见状,牵起她的手,与她说了些闲话,“听说前几日你去探望了二皇子妃?”
望舒苦着脸,将头埋在晏希白怀里,闷声道:“嗯,讨厌死她了。”
晏希白哑然失笑,“之前的事情都是她做的?”
“嗯,殿下莫要插手,我自有打量。”
“好。”
来到山脚下后,驾车的马夫便停了下来,在外头喊道:“殿下,到这儿就走不动了。”
晏希白牵着望舒的手下了车,她看着长长的山路,再一次生了胆怯之心。
他说:“望舒,我在呢。”
两人牵着手走上了道馆。
第49章 只有你,只能是你
弯弯曲曲、长长窄窄的山路, 蜿蜒着向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休沐,过一个无事一身轻的端午, 砍柴的樵夫一大早上了山,趁着太阳未落, 挑着满满当当的柴火归家, 还有漫山遍野追着兔子跑的猎人,迎着呼啸的风, 从身后疾驰而过, 踏着落叶吖吖的响。
偶然间便遇上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师父,手持拂尘,腰间别个水壶,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带着小药童大步流星往山下去。
清泉水流, 猎猎山风,万籁俱寂之下那些紧张的心境也渐渐转向平和。
终南山距长安不过四五十里,却足足困住了望舒半生。
道观大门紧闭, 墙上青苔密布,隐秘清冷, 而单单想到这一墙之内,住着阅尽人间繁华的贵族妇人, 又格外的矛盾。
素娥上前敲了敲门,一个老阿嬷喊道:“来啦——”
打开大门, 看见望舒的那一刻,她手中菜篮跌落, 满怀欣喜的往里边喊道:“夫人, 望舒小娘子过来探望你啦。”
隔着遥远的院落, 望舒好像听到了一阵尖锐的破碎声。
过了良久,她应了声:“唉,知道啦。”
望舒指尖微微颤抖,直到另一双手缠了上来,将她牢牢紧握。晏希白安抚似的,低头说道:“别怕。”
半晌后,阿娘走了出来,一身素色粗衣布袍,走的颇为缓慢,见到晏希白那一刻后,便连忙疾走过来,下腰行礼,“不知太子殿下来访,有失远迎。”
晏希白虚扶起望舒阿娘,“顾夫人请起。”
她好像没看到望舒这个亲生女儿一般,殷勤地将晏希白请到屋子里边。
望舒想跟上去,她却把两人隔开,皱着眉在望舒耳边问道:“今儿不是端午,怎么闹着太子殿下一同来了我这小破道观?”
“还能怎么着,想见见你呗。”
“胡闹。”她轻声责备道。
望舒心中憋着气,冷哼了一声,大抵是从小到大,在她眼中,望舒便是这样的:任性、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好似她做的一切都是不念前因后果的错事。
晏希白连忙笑着解释道:“是我忽然想要冒昧拜访,这才央求着望舒一同前来叨扰。”
三人一同来到屋里坐下,老阿嬷给大家都上了茶。望舒端起茶盏,呼呼的吹着热气,沉默无言。
在母亲面前,她素来话不多。
倒是晏希白,与她熟络地聊了起来,从过去聊到现在,从大大小小繁杂的琐事一直聊到望舒。
晏希白目光坚定,字字铿锵向母亲许诺,说是一辈子都不会辜负望舒,可母亲却只是淡淡笑着,她清楚的知道,来日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又哪会有永恒不变的爱意。
“太子殿下对我家望舒情真意切,便是她天大的福分。”
“她这孩子,打小便没有规矩,整日闹腾个没完没了,性子拧巴,说两句就生气。别人有的她瞧着喜欢了,便不管不顾非要不可。先前又被楚家退了亲,也是我这些年没教养好,万万配不上太子殿下。”
晏希白在一旁尴尬地听着,反驳道:“望舒性格好,善良大方,我很早便心生爱慕,若不是与楚家退亲,我还悔恨今生无缘。”
望舒想,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要埋汰自己的孩子,她干脆闭上眼睛,一手撑着耳朵假装未曾听见。
过了半晌,阿娘摇晃着望舒的身子,“望舒,说你呢,听见没?”
望舒后知后觉回过身来,“嗯,怎么了吗?”
阿娘一脸无奈地说:“改日把你名下那些酒楼饭铺卖出去,你外祖那边也不用你来打理,你是要嫁进天家的女子,日后收收心,学些琴棋书画,好好养养性子。”
望舒沉着脸说:“不行。”
阿娘责骂道:“宫中能少了你吃穿用度不成,这些年你任性胡闹,我也未曾说过半句重话,但日后贵为太子妃,又怎能如同那些低贱的商人一般抛头露面?”
望舒只是觉得,她的话太过令人难堪了,既然下定决心对她不管不顾,为何又要在晏希白面前说这些贬低她的话,“阿娘便是出身商贾世家,又何必看不起这些营生?”
晏希白眼瞧着两人都要动怒,他牵着望舒的手,说道:“顾夫人多虑了,宫中规矩虽多,但也未曾命令禁止在外边做生意。更何况望舒将这一切交给他人打理,闲暇时才过过帐簿,又哪需费什么心神。”
这时,老阿嬷从外边进来,递过一封书信,说道:“夫人,洛阳来信。”
望舒一听,兴奋地探着身子,“可是外祖送来的?”
“阿娘,快些打开,让我也看看嘛。”
她蔑了望舒一眼,“没大没小。”
阿娘又看了看晏希白,他说道:“既然顾夫人还有家事,我便先行回避。”
“终南山风光正好,你们母女叙叙家常,望舒,我在外边等你。
阿娘打开了信件,看了一会儿却紧闭双眼,手愈发颤抖,望舒小声问道:“阿娘,怎么了?”
她失力一般,薄薄的纸从手中脱落,望舒拿过来一看,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娘子,老爷病危,速归。”
望舒有些呼吸急促,她却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外祖父还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她擅自派了郑晚晚前去,害得小妾狗急跳墙,这才下了毒手……
她手心渗出冷汗,不解、懊恼、悔恨,诸多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
阿娘与老阿嬷吩咐道:“替我收拾衣裳,改日启程。”
老阿嬷出去后,她抱着望舒痛哭,一边哭一边自责道:“望舒,是我对不起你祖父,我是个不孝女,我千不该万不该躲进深山,他老了也未能侍奉左右。”
“他每日这般笑嘻嘻,乐呵呵的,我以为他定能长命百岁。”
“是我不好,给他丢了脸面,是我没办法让丈夫收心,是我死要面子非得和离,又不敢回去见他。”
望舒愣愣的,说道:“阿娘,我想与你一同回洛阳。”
她没有同意,也未曾拒绝。
望舒出了道观,晏希白正在门前前静静站着等她。她走过去便搂着了晏希白的腰,有些颓唐的将自己埋在他胸前。
他回抱着望舒,声音哑哑的,问道:“怎么了?”
她像一朵蔫了的花,颓唐到提不起精神,刚开始还只是闷闷的,后来哽咽着说:“或许我不该来的。”
他安抚说:“不会啊,你今日来见了心心念念的阿娘,又收到外祖父的来信,若是不开心,趁着今日解除宵禁,逛逛夜市再睡上一觉,一切便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