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到徐皎然不悦的脸色,她瘪了瘪嘴,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将人放下来。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徐皎然。
徐皎然瞄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方谢二人。
两人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转头看向旁边。也不能怪他们不是?若大雨天不方便,真要人抱着走,他们可不比这下人更好?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碰一下徐皎然,他们都觉得是在占便宜。
“哼!”徐皎然冷冷一哼,接过桑娜的伞,转身便上了赵瑾玉的马车。
赵瑾玉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在徐皎然看过去的瞬间转头正襟危坐。徐皎然上了车,看到少年正拿着一本新一点的兵书在看。
看来是忘了旧的那本丢她那儿了,上去摸了摸他的头,“往旁边坐一点。”
赵瑾玉眼皮子抖了抖,屁股挪了一部分。
徐皎然坐下去,就看到兵书上又密密麻麻写上了批注。
“啧,你是真喜欢兵书?”该说商人之子不该手拿一本商经细细翻阅?怎地到了她这儿,赵瑾玉偏就喜爱打打杀杀。
若有似无的清冽香味钻进鼻间,赵瑾玉心口又开始发烫。他喉咙动了动,一本正经地盯着书页点了点头。
“比起无趣的商经,行军打仗似乎更有趣一些。”
少年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青年男人的嗓音,低沉如酒,醉人且撩拨心扉。徐皎然这才发现,这小子不知跟谁学的口癖,说话带尾音。说话像拿个小勾子故意勾你,闹的人心痒痒。
靠得近了,气息喷在徐皎然的耳朵,有些痒痒:“……好好说话。”
赵瑾玉一愣,转头不解。
“罢了,”说话习惯自小养成,想改并非一句话就能成,“不过随口一句,不必放心上。对了,你的那本兵书落在我那儿,我正瞧得有趣,过几日便还你。”
“……啊?”说实话,那本书他随身携带许久了,宝贝的很。突然丢了,他差点把小跨院给翻过来。原以为再也找不到,现在徐皎然提起来,他讶异道,“怎,怎么会在你那……”
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他一张脸红了起来,“哦……”
赵瑾玉想起那日午后他去寻徐皎然有事,结果徐皎然不在。
他一个人在徐皎然闺房等,鬼使神差地躺到了榻上。等了一下午,徐皎然都没回来,他便睡了过去。那张床充满了徐皎然身上的味道,他迷迷糊糊中,做了个十分香艳令人所不齿的梦。
梦里,他与床榻的主人如何缠绵翻滚不必赘述。只知醒来后,身下一片濡湿污浊。他深感羞耻,当时抱着脏了的衣物便猖狂地逃了。
随身携带的兵书,许是那时候落下的。
这突然想起来,赵瑾玉只觉面如火烧,羞耻得不得了。
不会被徐皎然发现了吧?他偷偷看了一眼徐皎然,整个人仿佛丢进了油锅里,十分的煎熬:“那本兵书若是姐姐喜欢,便留你那儿。”他举了举手里新的,“这个我正瞧的有趣,都一样都一样……”
“我瞧着你做了许多批注,平日里翻得也勤。”
徐皎然笑起来,摸了摸他滚烫的耳朵,捏一下,“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喜欢兵书,读就是了。若是想要新的,我也能给你寻来,这是好事儿。”
赵瑾玉头顶都要冒烟了,只觉得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朵上。
他一边觉得不适应一边又张不开口让徐皎然放开。胸腔里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赵小公子觉得自己大概生了重病。他这一年中,像这种情况,已经遭遇不止一次了。上次在回闵州的路上便发作过一回。心率过快,空有心疾。
赵瑾玉琢磨着,寻个机会,叫雁南飞给他把把脉。
“况且,你与排兵布阵上,似乎有点天赋。”徐皎然幼年曾受过易西楼手把手的教导。易家骨血,虽说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可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赵瑾玉,怕是个军事天才。
“只是闲来无事读一读,并未如何如何。”赵瑾玉实在觉得窘迫,试探地伸手将徐皎然的手拿下来。然而拿下来,他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怅惘。
……他果然是病了,明日就叫雁南飞把脉吧。
外间收拾了一会儿,暂时收拾出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长雪打着伞过来唤她下车之前,徐皎然已经盯着赵瑾玉看了一会儿。心里感慨,阿瑾这小子的皮囊当真惑人得很。她这前半生,见过相貌出色之人不在少数,但依旧鲜少及得上赵瑾玉的。
就是曾今她的父亲,也是有所不及的。
“阿瑾,”徐皎然若有所思道,“你如今已十七,可要丫头房里伺候?”
“嗯?”他房里就有啊,赵瑾玉没听懂她的意思,“丫头?”
“嗯,”徐皎然笑得意味深长,“年纪到了,自然能叫人伺候。家中没有长辈,这些事拖到如今无人替你操心。你若有想法便告知我,姐姐替你安排。”
赵瑾玉这下听懂了,脸也黑了。
“不用!”他一面心中羞恼,一面又觉得生气,“我不需要!”
“这没什么羞耻的。”徐皎然看他脸颊涨红,只当他羞赧,“寻常公子哥,十四五岁屋里便会有通房小星伺候。赵叔去的早,耽搁了你几年……”
“不要不要!”
赵瑾玉只要一想到那些女人靠近他,就觉得身上有虫子再爬。那种从心里爬出来的恶心与排斥,叫他一下子就毛了,刷地站起来,声音也稍稍拔高了一点,“我才不要那些女人!”
这个反应就有些过了。
哪有羞耻羞到这个反应的?徐皎然眨了眨眼睛,诧异,“你是真不想要?”
“不要!”
“为何?”这个年纪正是对女子春心萌动的时候,旁人家的公子在这个年纪,怕是看到漂亮丫头都要尝一尝的。“阿瑾,可是……有心上人?”
“何为心上人?”赵瑾玉反问。
徐皎然:“……”
她懂了,阿瑾还没开窍。
徐皎然看赵瑾玉的眼神,顿时就变了变。跟看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似的,上下扫视着赵瑾玉。眼睛着重扫了一下赵瑾玉的下半身双腿交叠处,实在没想到还有男子‘开窍’像他这般晚的。
寻常男子,十三四岁遗.精。她家阿瑾,十七岁了还不懂。
“阿瑾啊,”徐皎然突然觉得愧疚,她曾在赵老爹墓前发了誓,说过要照顾赵瑾玉一辈子。如今看来,真的十分失职,“不如明日叫雁南飞给你把个脉吧?”
赵瑾玉正有此意,但不知徐皎然为何突然提这个,眉头一挑。
徐皎然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他脸颊。也没注意到赵瑾玉瞬间一缩的瞳孔和通红如炙铁的耳廓:“是我的疏忽。”
“也不是什么大事,”徐皎然说,“不过确定一下你身子是否康健。”
“我也觉得近来心口有些不对,”赵瑾玉忍着没把她手拿下来,低垂着眼帘道,“心律过快,似乎呼吸有时候也有些不顺。不知是不是忧思过甚,心疾。”
“嗯,”就这么说定了,徐皎然拍拍他脸颊,起身下车。
长雪在门前等着,伸出一只胳膊,叫徐皎然扶着下。
“主子,方才救下的那位姑娘发起高热了,”长雪一边替徐皎然撑伞,一边在她耳边耳语道,“方才雁大夫说,这姑娘怕是身下有重伤。”
说到这,长雪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嗫嚅道,“下身什么样,他不太方便看。便问要不要请个会岐黄之术的女医家瞧瞧。”
“下身?”
徐皎然想起叶珊那一裙子的脏污,眉心深锁。
许是身为女子缘故,她心中十分厌恶奸.污女子之事。当下心口便涌上一股恶气,想了下,沉声道,“叫清婉去瞧瞧。”
她记得,清婉才调到她身边时,曾说过自己会岐黄之术,尤擅妇科。
“是。”
前方遮雨的棚子收拾的十分干净,徐皎然进去,下人已经备好了午膳。先服侍徐皎然坐下,那头赵瑾玉方信尤谢颐之等人一并过来了。
方信尤没吃过苦,表现的兴致勃勃。
一进门就抱怨徐皎然对他冷漠,而后一把撞开谢颐之,贴着徐皎然坐下。他这行径跟霸王也差不了多少,若是平常人,大体都会忍了。但谢颐之也是顶顶贵重的身份,差点没跟他打起来。
若非徐皎然一人一脚踹出去,这棚子都要被他两打塌了。
两人捧着碗站在雨中,眼巴巴看着她,特别委屈。
“既然这么有精力,午膳不吃也罢。”徐皎然对此无动于衷,“岑九十欲呢?午膳了怎地还未过来?”
“岑爷说这里味儿太酸,他闻不惯,便不过来了。”一个下人听她问,战战兢兢地回话道,“温爷陪岑爷一起,正跟张师傅吃上了。”
徐皎然眼一眯,这个岑九!
“罢了,阿瑾快点吃。”徐皎然夹了一筷子鸡丝给赵瑾玉,“把脉之事,若是得了空今日便把了,你身子要紧。”
赵瑾玉看着碗里这筷子鸡丝,眼皮子抖了抖,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
用罢了午膳,清婉前来回话,神色沉重。
“怎么了?”徐皎然预料到不好,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直言。
清婉想起方才看到的,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喷到头顶盖,气得她浑身发抖。到底是怎样恶毒的人,对一个姑娘下如此重手。
这是要把人给毁了啊!
“主子,叶姑娘……”清婉想了想,附身到徐皎然耳边。
徐皎然听完也是很愤怒,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治疗:“可治得好?”
“治是治得好,怕是这姑娘一辈子不愿给男人碰了。”医者父母心,清婉郁郁的吐出一口气,“若是旁的姑娘遭遇这种事,怕是已经寻死了。”
末了,她感慨一句:“叶姑娘还知道求救,心性倒是坚韧。”
徐皎然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尽力吧。”
第76章
仓
“”;*”叶珊的情况十分糟糕, 高热几天不退,下.体与脸颊伤口有溃烂的迹象。好几次, 清婉都要以为这姑娘熬不过去了, 她硬生生咬着牙撑下来。
丫头们不错眼地盯着,日日替她换药清洗,才叫她的身子渐渐好转了起来。
“叶姑娘, 这几贴药吃完,药暂时可以停了。”清婉扶着袖子, 将手收回来, “若是伤口不再恶化, 外敷的药再敷上三天便也能停了。”
叶珊摸着脸上的绷带,十分冷静:“清婉姑娘,我的脸还有救么?”
自己身子如何, 她比谁都清楚, 自不必多问。
清婉低垂着眼帘, 清秀的面孔看不出情绪:“奴婢只是略懂岐黄之术。这类伤口正巧伤在脸上,奴婢不敢轻易说治,姑娘不如问了雁大夫?”
“这伤是治不好了?”
“并非治不好,”清婉净了净手, 抬头看她一眼, “只是奴婢的能力有限。”
叶珊听不进这些话, 扶着脸, 神情有些恍惚。须臾低声嘀咕了句‘毁了也好’。叶芬嫉恨她因貌美得了林清易青眼,处心积虑毁了她的脸。如今漂亮的皮囊没了,或许往后还能活得轻松些。
不过……她绝不会放过二房那群人。她此番命不该绝, 活了下来。害她之人, 她一个一个, 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清婉姑娘,不知你家主子何时能有闲暇?”两次三番救她于水火之中,便是了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若是方便,姗儿想叩谢她的救命之恩。”
“见主子的事儿不急,主子今儿才提及了姑娘。得了空,她会亲来瞧姑娘。” 见她想下榻,清婉连忙扶住,“撕裂的伤口没好透之前还请姑娘尽量不要移动,如今才将将养好,碰坏了之后伤上加伤,苦了自己。”
这样也好,叶珊点了头。
过了闵州再走两天山路便是荆州,没雨了。荆州的邺城又叫灯笼城,此处以精湛的灯笼手艺闻名大周。一行人进入灯笼城已经入夜,寻了一家客栈暂时歇歇脚。
长雪带着下人先进去安顿,徐皎然则带着岑九张毅几个往另一个地方去了。
说来,赵家产业这几年也算遍及大周。但徐皎然出门在外,很少往赵家名下的客栈去休息。出于谨慎也好,习惯也罢,旁人摸不清赵家到底有多少产业,这般倒是省去了不少外界的觊觎。
徐皎然要见的人,就在赵家名下一个温泉庄子里。
赵瑾玉不放心,跟着一起过去。徐皎然想着有些事情不方便太多人知道,便将他赶了回去。赵瑾玉心里有些说不清的不舒服,为何岑九温十欲就能去,他便不能?他有种被排斥在外的膈应。
“我去去便回,不用跟。”徐皎然捏捏他脸,说道。
她近来格外喜欢捏赵瑾玉的脸,又嫩又滑,捏在手中有股凝脂的触感,“吩咐下人备水,你用些吃食便去休息吧。”
说罢,骑上马,她的背影便消失在也夜色中。
身后岑九张毅等人一人一匹马,紧跟其后。几人的马分散在徐皎然的周围,呈半包围的态势将她牢牢护在中间。
赵瑾玉看着夜色渐浓,吹了个口哨。
然后一个矫健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跟前,单膝跪地:“主子。”
“跟上去,”狭长的眸子在眼尾晕红的衬托下如墨重染,赵瑾玉负手立在窗边。摇曳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若有异样,即可来报。”
黑影低声应是,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郊外梅陇山庄的后院,满庭的花草、怪石,温泉的水汽袅袅晕染的整个山庄仿佛一个人间仙境。一个体格修长健硕的身影站在水榭的廊下,背对着月牙门。皎洁的月光洒下来,那人满头银发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