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很淡,但从小为医,清婉对这些很敏感。
香味儿是从香炉传出来的,清婉掀了炉盖,拨了一点没烧干净的香片出来。这一看,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
且不说清婉这头将香炉私自收起来,岑九这边,追到了闹市便失去了线索。
他扛着半人长的大刀,一身红衣凶神恶煞的站在人群中。飞檐走壁的模样,惊扰了闹市的商贩走卒。温十欲等人寻着混乱的动静过来,见是岑九,彼此面面相窥,都不知道往哪儿追。
于是齐齐暗骂一声糟!
“兵分三路,”正巧四个方向,来的方向自然不用多说。其他三个方向追上去,总有碰到劫匪的可能,“我追这边!十欲你们追北面!小白阿七你们南面!”
岑九一声令下,队伍迅速分成三队,分别追了出去。
张毅混在人群之中,单独寻找。
徐皎然于他,与旁人的意义大不相同,她是他活下来的支柱。此时他站在西南暗巷的一家妓馆门前,眉心紧锁。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二楼窗边那火红的身影,满心不可置信。二公子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张毅心里有疑,便飞身上去瞧瞧。
他虽说身材高大魁梧,但落地仿若轻羽,轻若无声。
贴窗子飞进隔壁厢房,他穿过走廊正打算偷听赵瑾玉跟里头人说些什么,却恰巧听到一个老鸨说话:“黑狐先生方才传了信来。说是今天走运抓了一个罕见货呢!今日你替我招呼爷们,妈妈我要亲自赶去瞧瞧……”
张毅一愣,退了回去,听里面人说话。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罕见的美人 ,竟然连素来不辨美丑的黑狐先生都夸一句美。”鸨母肉疼道,“也不知道要被讹去多少钱……”
正在张毅心里计较,那头赵瑾玉跟封三交代了一些事,出来便看到了人高马大的张毅猫在门前。不知道听了什么,面色极其难看。
他弹了弹衣袖,走了过去。
在张毅两步远的地方站住,正准备伸手拍拍张毅。然而手还没搭到张毅的肩,聚精会神的张毅出手如电,钳住了赵瑾玉。
“怎么回事?”赵瑾玉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二公子,”张毅疑心里头人说的是徐皎然,便没隐瞒,“主子被人掳走了。属下追出来,人追丢了。”
赵瑾玉一听徐皎然被掳走心里当即猛地一咯噔,脸色大变:“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屋里休息?”他出来的时候,徐皎然还正准备休息,“那些个护卫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人还叫贼人把人给掳走了?!”
“属下方才似乎听到黑狐的名字。”
“黑狐?”
“嗯,这是代号,”张毅脸色难看,“西北死人堆出身的人,一律没有名字。”
“什么东西?”故弄玄虚,“什么死人堆!”
张毅见他急切不似作假,心稍微放下一些,说:“是属下曾经待过的地方。旁人掳走主子不可能。但若此黑狐是属下所知的那个黑狐,那倒是十分可能。”
“黑狐又怎么了?”从没听过这号人物,赵瑾玉心跳得飞快。顾不得一一询问,拔腿便往要跟上鸨母下楼,踏着轻功跟在马车后面。
“‘黑狐’这个名字在大周不响,但在西北边境,却是在边境有着赫赫威名。”张毅抬脚跟上,耐心道:“总之,此人武艺极高。因行事狠辣阴险,若属下与他对上,或许也不能够全身而退。”
门口马车已经沿着小路缓缓行驶,赵瑾玉心烦气躁。
近来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个武艺怪物是约好了么,不老实待在自家养老,一个个冒出头来闹事儿,还全给他们撞上了!
“先别管是不是,追上去再说!”
赵瑾玉无法理解此时他的不能呼吸是怎么回事,但他就是不能接受。徐皎然不管上辈子这辈子,只有他一个人能动。若其他人不长眼动了她一根毫毛,赵瑾玉冷笑,那他便剁了他的爪子!
两人紧紧跟在马车后面,眼见着马车一路往城外驶去。
与此同时,躺在破庙地上的徐皎然,整个人因高热烧得通红。
三黑衣人或站或靠或蹲的,将徐皎然围在正中间。
面罩摘下来,三个人的面孔露出来,三四十岁的样子,出乎意料的精致。尤其是佛像台上的刀疤男,面孔看成上天的杰作。若非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痕,平添阴狠与戾气,当真算得上俊美无匹。
不过除却面孔,猥琐之气却令人不敢苟同。
圆肚子三角眼的黑衣人于心不忍,忍不住往徐皎然身边凑:“老大,这个叶家大姑娘当真是生错了人家……深宅大院儿果然每一个好鸟……”他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出来惹了黑狐不高兴。
摸了一把徐皎然滚烫的脸颊,他心疼的脸都抽抽了:“诶呦嘿……这么美的人儿,若是老子的婆娘,老子都能把心摘了送她。”
矮个子的也感慨,“可不是吗!”
“高贵的出身,绝色的容颜……”他心中无限唏嘘,“怕是她姊妹日日被衬得贼眉鼠眼,这才起了害人之心吧……说到底,还是命苦。”
黑狐懒得管两个□□熏心的蠢货,合目靠在佛像上,懒懒道:“不管她的命是不是苦,享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她也活够本儿了。”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可比他们五六岁便开始在死人堆里刨食要舒坦得多。
“你们摸归摸,别真动了她身子。”
……若动了她的身子,他就要了他们狗命!
三角眼跟矮个子跟他不是一日两日,瞬间意会到他话中话。抚弄徐皎然脸颊的手不敢再动,讪讪地收了回去。
破庙中,一片安静。
“她烧得好厉害啊老大,”过了一会儿,矮个子瞄了一眼仿佛睡着的黑狐,忍不住又开了口,“再这么烧下去,会不会烧坏脑子?这美人,不能损了皮相是没错,但成了傻子,估计也卖不出去……”
三角眼刚才就发觉了,立即附和地点头。
黑狐闭着眼抬起一只手,空中咻咻地飞出几片利刃,擦着两人的面孔而过。只见两人脸上一疼,瞬间血流了下来。
而两人的脚下,树叶深深扎入了地板。
两人瞬间背后湿透了,面面相窥之后,再也不敢说话。
破庙又恢复了安静,除了风声,矮个子三角眼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破庙前方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黑狐睁开了眼,丢了一个石头砸到三角眼额头:“去瞧瞧,是不是送钱的人来了。”
三角眼捂着剧痛的额头,敢怒不敢言,抬脚出去。
又等了片刻,三角眼领着马车里的人近来。黑狐冷森森地扫了一眼鸨母,懒懒地抬抬下巴:“在那边,自己去瞧。”
紧跟马车其后的张毅赵瑾玉,悄无声息地趴在了破庙屋顶上。
鸨母蹲下掐着徐皎然的脸颊左右看,越看越惊奇。这世上美人千千万,但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此女却闭着眼睛也可见独特风韵。偏偏皮囊美得恍若仙子,轻灵又沉静,就当个木头也能惹人怜惜。
鸨母妈妈心里估量着,便是这美人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也不损分毫勾人资本,讲价难啊……
屋顶赵瑾玉两人揭开了瓦片,锁定了破庙。
两人在看到黑狐之时,俱是一震。张毅是侥幸被打破,盯着黑狐,便想起了当初在边境充斥着黑暗血腥的岁月。而赵瑾玉则是想起了上辈子,他认得这张脸,和黑狐腰间那把形状特别的弯刀。
“……张师傅,对付他你有几层把握?”
“嗯?”他突然出声,张毅没懂。
“或者我换个方式,你有办法杀了这人么?”狭长的眸子眯起来,赵瑾玉眼里的凶光仿佛利剑,森然又渗人。
张毅不解:“为何?”
赵瑾玉想起来上辈子,他跟徐皎然斗到后来你死我活的境地,他曾偶然一次机会,在锦王身边见过这个人。
自从知道锦王有不臣之心,亦是敌非友,他的安排便做出了调整。赵瑾玉非常清晰记得,此人曾几次单枪匹马地冲进了徐府(此时的赵府)。让重重护卫下的徐皎然几度伤重,甚至一度性命垂危。实力之强,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不若趁这人还在四处游荡作恶,还未曾投靠锦王,先将此人料理了……
“若是只对付一个,胜算一半一半。”
赵瑾玉不说话,张毅却还是认真估算了,“若是三人一起上,只有死的份儿。那其余两个虽说体态臃肿,但落地却无声,绝不弱。”
“今日必须杀掉这个人。”赵瑾玉手摸到长鞭上,蓄势待发,“可以的话,三个一起解决。”
第80章
少年如玉,世无双
风乍起, 天边隐隐有雷声,似乎要下雨了。
剧烈的狂风刮得破面门窗噼啪作响, 树叶迎风狂舞。突然的风, 将屋顶两人的动静掩盖。张毅动了,似乎在思索。
“黑狐幼年还没被冠上‘黑狐’之名时,容貌绝美。十二三岁, 曾被死人堆的好娈童的管事给养过一段时日,”张毅趴伏在瓦片上, 压低了嗓门道, “而后再被丢回来之时面孔血肉模糊, 人也变得阴狠恶毒……”
“什么意思?”他突然说这些,赵瑾玉不解,“他脸上这疤是那时候的?”
“嗯, 属下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张毅说, 面色凝重,“但黑狐自那个时候起,性子就变了。不喜女子,尤其厌恶姿容绝艳的女子。曾四处折磨美人, 折腾得越惨越好, 最好烂成一滩臭泥。”
所以, 徐皎然就危险了……
“他是个疯子?”
“不是疯子, 胜是疯子。”
张毅说,“据属下所知,他曾在行进路上突然袭击乘牛车经过的萧国郡主。那小郡主听说是一位身份极高的宗室女, 十分受萧国太后疼爱。黑狐攻击她, 不过是他惊鸿一瞥, 见郡主容色极美,心生嫉妒罢了。”
“……他是个断袖?”
张毅为难:“……也不全是。黑狐只看得上比他强的男人。”
“……”赵瑾玉两辈子还没见过这种人,难不成上辈子他跟在锦王身边,是锦王收他当入幕之宾?锦王的年纪比女皇还大吧……
这么一想,他被恶心了一下。
如果上辈子两人真是那种关系,那徐皎然想在锦王之前招揽黑狐为她做事,基本是不可能的。赵瑾玉一双潋滟的眸子缓缓眯起,果然还是杀掉了事最稳妥。
风声还在继续,破面里鸨母还在磨蹭。
黑狐冷眼看着她的手在徐皎然身上摸摸捏捏,差不多猜到她心中所想。磨磨蹭蹭,不过是想压价罢了。不过这婆娘真好笑,也不打量站她面前的人是谁,就敢琢磨这些事儿。
“黑狐先生……”
鸨母手在徐皎然脸上留恋,心想不知这女子用得什么脂粉,竟养得肤如凝脂,“你看,这姑娘已不是处子之身,这价钱么……是不是可以降下一个档儿?你也知道,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一件货物一个价。你看这……”
黑狐眉微微一挑,并没开口。
他没说话,鸨母就当他是默认了。
说来,她也是素来在生意场上如意惯了。来之前还知道忌讳黑狐在外的凶名,到底没见过真事儿,这一见到本人突然就不怕了。再一瞧黑狐不爱说话,难免就抱着她一女子黑狐不好与她计较的侥幸。
“黑狐先生也知道,流萤院跟旁的妓馆不一样。”
鸨母的手终于舍得放下,掐着腰肢摇摇摆摆地走到佛像跟前,仰头看着上面的人。
上方之人虽被疤痕毁了大半的俊美,却依旧胜平常人许多。早年鸨母也伺候人,这一看他健硕的身子,眼神就有些飘忽了起来。
黑狐察觉到,面伤厌恶一闪,脸黑了些。
然而鸨母没注意到,滔滔不绝道:“其他妓馆不敢收的‘麻烦’只有流萤院敢。”她心想,虽说今儿是她头一回与黑狐打交道,但她们流萤馆可不是第一次。通常黑狐送来的货,身份没一个简单。
麻烦她们替他接手,也算帮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儿善后。黑狐就是再不讲理,也该对他们客气点儿。
鸨母的未尽之意,黑狐自然听懂了。
“你怎知她不是处子?”
“妈妈我做这一行的,阅女无数,自然一眼便瞧出来。”
“瞧出来?”
黑狐当即笑了,调换了姿势站直了:“你这红口白牙一句话就想销掉老子一层血肉,倒是胆子够肥……”
他脚尖一点,从佛像上跳下来。
身高腿长,肌肉健硕,站在鸨母面前,压迫力十足。自他黑狐在中原打出来名声,还没谁敢跟他讨价还价,“你可知叶家大姑娘为了扶胞弟坐稳叶家家主之位,年二十有三仍待字闺中?”
不是处子?简直可笑!
偷听的两人一愣,面面相窥,不乏诧异震惊。
这是何意?弄错了人?
赵瑾玉对半道儿救得那姑娘有些印象,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心中不乏厌烦。所以他最厌烦发善心,发善心便意味着招麻烦。这姑娘到底招惹了多少仇家?那头才被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边就有人早早等她入瓮。
连累旁人遭罪,真个麻烦!
张毅抿起了嘴,冲神色难看的赵瑾玉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弄错了人,人到了黑狐手上就是他的,他绝不会跟你讲道理。张毅心中其实也有同感,叶珊是了麻烦。不过救已经救了,他们只能忍了。
就听底下鸨母又说:“叶家大姑娘?”
她可不知道什么叶家大姑娘,反正卖她手上就是天仙儿也得给她下凡来咯:“黑狐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