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兰在窗外听着两人互相哭诉,脸上的嘲讽就要喷出来。她冷冷哼了一声,猛地一把推开门。门撞到后面的墙壁,发出啪地一声响。屋里哭得正得劲儿的两人魂都要吓飞了,眼泪刷地就止住。
“来人!”远兰素来不爱跟人废话,手一挥,四个粗壮的婆子冲出来。她手一指桑娜二喜,“桑娜赏鞭四十,二喜杖六十。”
桑娜瞪大了眼,脸刷地就白了:“鞭……鞭四十?”
二喜的脸也青了。
她不过好心安抚了桑娜几句,这就杖六十?为什么她这个无关的人,受得罚比桑娜还重?涉及自己,她顾不上别人了,当下甩开桑娜站起来就想跟远兰辩一辩。谁知远兰直接飞起一脚,将她踹飞了。
二喜四仰八叉地到地上,一脸不可置信。
远兰慢吞吞走过去,当即笑了:“你这是……想仗着身板威胁我?”
“你……你……”二喜是真的吓住了。
她原本是觉得远兰仗着比她们早几年到徐皎然身边伺候,便老端着旧人的款儿欺负人。此番站起来也确实抱着远兰瘦弱,吓一吓的意思。可这么瘦弱的姑娘家,一脚就把她踹飞了?
“张妈妈,你看着执行!一杖不能少!”
“是!”
说罢,远兰便转身出去了。
二喜还在愣神,就这么四仰八叉地倒着。桑娜方才被她甩出去撞到了胳膊。此时有些气她,便缩在角落不去扶她。
粗使婆子合力将人拉起来:“别瞧了!远兰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与她斗气,怕是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远兰姑娘可是一人单枪匹马冲进马匪窝,都能提着马匪首领脑袋大摇大摆出来的人。”
揉着胳膊的桑娜手一顿,想起自己方才说远兰的坏话,身上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她……她不就是一个姑娘家吗?”二喜虚了,说话再不敢大腔。
“你可真说笑,”张妈妈,“主子身边哪个不是能人?长字辈的四个人,随便一个轻易便能斩杀数十人。何况贴身跟着主子的两个姑娘?”
“跟她们说这些作甚?快点做事!”另一个婆子不耐烦,“省得一会儿远兰姑娘发现了咱跟人闲聊,拿咱们泻火气。”
“可不是!”
二喜被人架到了长凳上,面上的轻浮也沉了下去。一声不吭地挨下杖责,她眼睑低垂下去,眼眸渐渐幽深了起来。
桑娜看她背上被打得见血,瑟缩着,被人拖去另一边挨罚。
夜幕渐渐像被削去了一层黑色变薄了,岑九温十欲等人守着小楼,一夜未眠。张毅追踪黑狐追出了十几里地,到底还是叫他给逃了。黑狐正面对武不敌他,逃跑偷袭倒是无人能及。这般,张毅身上也瘦了不少伤。
人追丢了,只能回去。
路过一家山匪窝,他抢了一匹马彻夜驾马赶回。刚到城门外,东边的天已经熹微亮起来。
他在城门口,遇上了衣衫不整,一脸滋润过度的赵瑾玉。
两人狭路相逢,绝美少年郎笔挺地站对面,露在外头的脖颈上细细密密的吻痕与挠出来的指甲印。粗狂硬汉骑在马上,一脸懵逼……双方仿佛突然卡住。
沉默许久,张毅想起赵瑾玉自小厌恶女子,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娇公子:“二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这是被人给强了啊我滴天!
赵瑾玉别过脸,尴尬:“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你……”张毅抓心挠肺的,“……哦,那你自己小心。”
赵瑾玉‘嗯’了一声,正准备继续走。
忽而正色道:“黑狐杀了没?”
说到正事,张毅言语流畅了:“逃了。属下追到了邺城,有人帮他。那老小子狡诈,属下一时不查,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赵瑾玉眉头拧了起来,虽然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
“罢了,你快回去吧。”赵瑾玉想到什么,耳根子滚烫,“徐皎然她那头正乱着,你回去亲自守着她,再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钻了空子。”
张毅没多想,一甩马缰,驾马而去。
人走远了,赵瑾玉突然抓着头发皱着脸蹲地上,狠狠地咒骂了什么。然后站起来,绕到了前方的树林子里。树林深处,封三与他练出来的一队恶徒蹲在树下。赵瑾玉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衣装,走过去。
封三牵了一匹马给赵瑾玉,他翻身上马,一行人消失在树林深处。
客栈这头,徐皎然的药性总算退了。
远兰亲自伺候她洗漱,此时正精辟历经地昏睡在榻上。雁南飞把了脉,脸色还是不好看:“极乐散是解了。”
远兰将徐皎然的胳膊放进帐子,转身面色也焦急:“雁爷,该如何治?”
“药暂且不能下,”雪引香碰到其他药,容易形成不可捉摸的毒,“只能靠小雅的意志克服。上瘾这事儿我预先就警告过,你怎地就不看着她?”
远兰这时候也自责,“是奴婢的错。奴婢那时候听说药性不强,想着应当不会出大事,便也没拘着主子依赖它……”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雁南飞想起岑九跟他说的事,问了一句,“阿瑾那小子呢?叫他过来,我给他也把个脉。”
雪引香碰上极乐散,不知道会形成什么毒。虽说这番交欢,渡了毒到男子体内不大可能。但把个脉到底会放心些,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
“二公子不知去哪儿了,”远兰摇摇头说,“方才奴婢进来就没见着人。”
“那他跑哪儿去呢……”
远在南下路上的赵瑾玉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昨夜一夜没休息过,心想是不是冻着了。
忽然他伸手在胸口掏了下,掏出一个青白的肚兜。展开来仔细瞧,上面什么图案也没绣。只在角落里,绣了一个小小的‘皎’字。他手在那个字上蹭了蹭,面红耳赤地将它折叠好,又放回了胸口。
嗯,留个这东西,权当他跟她第一次的纪念……
作者有话说:
落跑的二公子→_→
第84章
神奇的二公子
徐皎然醒来已经是第三日的申时, 屋里鸦雀无声,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往日总爱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二喜桑娜, 这时候也不在。
“远兰, ”谁太久,嗓子里仿佛火在烧,“水。”
远兰累了许久, 正靠在桌边打盹。
昨日夜里,徐皎然忽然高热不退。她跟雁南飞两人寸步不离地又耗了一宿, 天亮才歇下。连续两日两夜不眠不休, 远兰也有些受不住。迷迷糊糊倒了杯温差递过去, 徐皎然吃力地坐起身:“……怎么了?”
身上已经清理过,除了浑身酸软提不起劲儿,好像有什么不对?不过她以为是太累的缘故,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露在外面的脖子和锁骨上, 布满了红痕和齿痕。徐皎然仍是那个清淡又冷漠的徐皎然。
“主子……”远兰看着面色无异的她, 想着到现在还不知去向的赵瑾玉,有些难以启齿,“您还记得前夜的事儿吗?”
徐皎然一口饮尽,将茶杯递回去:“怎么?有发生了何事?”
“您不记得了?”远兰有些惊奇。她们主子可是即便意识模糊, 也能清楚地记得事情细节的人。转身, 又倒满了一杯递给她。
“到底怎么了?神神秘秘的。”徐皎然接过来, 正准备喝, 忽而抬头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熏香怎么没用?”
说到这个,远兰正要跟她提这事儿。
于是便组织了一会儿语言, 将雁南飞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徐皎然听:“雁爷直言, 若是主子您再用下去, 若一时不慎误食了其他药,后果是不可控的。轻则往后脏器衰竭,重则致命。主子……雁爷说趁您现在的毒性还不算重,趁早戒了。”
“……毒?”徐皎然挑眉,“我这两日身子不妥,是中了毒?”
“也不全是,此事说来话长。”
远兰于是把这两日发生的事儿挑重点与徐皎然详细讲。黑狐掳错人、叶珊的仇家、一系列的事儿,一股脑全交代了。
至于二公子赵瑾玉上了徐皎然的榻,她本不愿与徐皎然说的。想着耳不听心不烦,毕竟名头上也算姐弟,说出来不好听。但一想这次他们同行的人中没有阿尔列,能伺候的除了岑九就只有温十欲。
总不好人家没做这事儿赖别人头上,便也委婉地说了。
徐皎然听完,脸都青了。
“……你说阿瑾?”
远兰点头:“二公子怕是也别扭,从昨日一早就没见人影。这一天一夜的,又恰逢主子您高热不退……说来,二公子已经两日一夜没露脸。”
徐皎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抽搐了下,难得陷入沉默。
细心地将徐皎然手中的杯子拿开,远兰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徐皎然抬眼道:“你去休息吧,今日莫要打扰,我静一静。”
远兰叹了口气,其实也算好事,至少她们主子有了个可牵挂的人。
关在屋里一整天,再开门,徐皎然便接受了弟弟变枕边人。其实说枕边人也不算,顶多是意外一场。但阿瑾不是旁的可有可无之人,徐皎然没法不珍重。所以思来想去,她决定抓到人之后再做打算。
哼!那小子绝对是逃了,百分之百。
且说徐皎然好难得修养好,雁南飞便为她制定了严格的戒药计划。徐皎然其实对上瘾这事儿感觉不明。她自认并未多依赖熏香,只偶尔精神不振时点上一炉。不过雁南飞严阵以待,她便只能配合。
雁南飞的法子,十分的粗暴,就三个字,‘不准用’。
徐皎然起初是没甚感觉,这般禁用了三天,她才感觉到差别。她开始情绪变得十分狂躁,手会偶尔不自主地发颤,拿不稳东西。
“这还只是轻微的上瘾,”雁南飞见她还端得住,心疼又骄傲,小雅的性子太隐忍了。“若重度上瘾就不是抖两下了事,怕是你此时都要在地上打滚了。”
“是吗……”
“在你戒药性这半年,记住,再不能轻易碰其他药物。”雁南飞严肃地告诫道,“这回还算幸运,极乐散跟雪引香只不过叫这瘾爆发出来,旁的异状没有。下回若是碰着别的药物形成古怪的毒,就是我也救不了你。”
徐皎然笑了:“那可真是麻烦啊……”
“可不是?”雁南飞点她脑袋,眼神掩饰不住沉重,“还不是你不听话。我早就告诉过你,偶尔为之不算什么,莫要依赖。能怪谁?”
徐皎然手抖的症状渐渐更严重了,手筋隐隐抽搐起来。
她感觉到难受了,有些恶心,想吐:“不能点一点点缓解一下么?就算戒烟,也该给个缓和的时间。不如咱慢慢来?”
“想都别想!”雁南飞一口驳回,“忍住,必须忍住!”
“对了,阿瑾找到了么?”徐皎然勉强笑了笑,“那小子这是不想见我了?难不成还真是我意识不清醒之时强了他?”
雁南飞看她忍得嘴唇都乌紫了,心疼得都不忍看。
“谁知道呢!左右那小子功夫不弱,只有他伤人的份儿,没人能动他。”雁南飞抠开她握得紧紧的拳头,给她手心塞了一块棉团,“罢了你也别乱使劲,手心抠破了也方便。”
第四天,徐皎然已经不想见人了。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伤人。于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用膳都是远兰放到门外的。
原计划休整三日便启程,出了意外,在客栈已经耗了五六日。
自家主子这回出的事儿太大,下人们不敢议论,心里也是担忧的。谢颐之方信尤这两个被边缘化的人是过了许久才知道发生了何事,又是气又是急。气徐皎然防着他们,急又急徐皎然撑不住。
他们每日都要来回打探好几次,弄到最后,远兰都烦了。
“谢公子,方公子,特殊时候还请二位不要跟我们添乱了!”远兰挡在门口,就是不愿他们进去,“主子这个时候真不方便。”
“我们也并非不晓事儿,实在是担心。”
谢颐之好声好气的,“皎皎的身体到底如何了?毒解了么?不是说那个雁南飞是大周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医?他给治好了么!”
“就是,”方信尤对那个雌雄莫辩的人印象特别深刻,“我们就想亲眼瞧瞧。知道她没事自然会走。你不要总跟护崽儿似的,这般也弄得尴尬。”
远兰正要再说,里面传来啪地一声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
“听到了么?主子此时心情十分狂躁,看什么做什么都是没道理可言的。若控制不了自己,你们靠近她会伤人,”远兰说,“并非奴婢刁难二位公子,主子此时意志不清醒,你们见了也无用。”
两人面面相窥,就听里面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砸个不停。
看来确实是不方便,两人悻悻,只好告辞。
戒药性的过程尤为的艰难,至少这些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干看着的下人,心口是火急火燎。而徐皎然这种状态持续了十三日,渐渐的,渐渐地就好转了起来。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那股子狂躁忽然就降下去。
雁南飞重重吁出一口气,他其实怕徐皎然撑不住。毕竟戒掉这香的艰难,只有亲自中了的人才有真切的感受。他就曾经看过一个心智十分坚硬的汉子,戒香的过程中,撑不过自裁了。
眼看着小半月过去,徐皎然再踏出门,整整瘦了一大圈。
远兰欣喜若狂,招呼着丫鬟婆子们烧水做膳食,仔细地为徐皎然收拾。雁南飞也在其中,立即问她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徐皎然仔细感受了下,除了偶尔手还颤,其他倒是没旁的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