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雁南飞彻底放心了,“瘾这种东西,很难拔出的。如今有了重要的进展,切记不能重蹈覆辙!”
“嗯,”熬这么久,她真是全靠意志力,“我有分寸。”
原本不过为了能更效率地处理事务,谁知这般还耽搁了行程,倒有些得不偿失。徐皎然扶着额头,又问了一遍旁边人:“二公子回来了么?”
旁边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二公子自半个月前就南下了。张先生那日回来,说是在城门口碰见了。”
“哦?”徐皎然有气无力,“他南下做什么?”
“不知,”小丫鬟眨眨眼,拧了个帕子替徐皎然擦手,“听说形容十分狼狈。张先生说若得了空最好打探一下,怕公子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徐皎然眼睛一闪,忍不住想笑,“哦,这样啊……”
雁南飞扛着个箱子正巧过来,“什么这样那样?你先把手递给我。虽说这最艰难的时候扛过去了,我还是要把个脉探探的。”
徐皎然无所谓,将手腕递给他。
雁南飞打开了箱子,一心二用地号脉。然而手才那么一搭,他脸孔骤然变了。似乎怀疑自己死的,头扭过来,专心地号起了脉。
徐皎然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弄得没力气,捏了一块糕点:“又怎么?难不成药性又复发?我又重伤不治了?”
“不是,瞎说什么话!”雁南飞表情十分古怪,想笑,又想哭,“虽然月份很浅,但我出手亲自给号的脉,应当不会有错。”
“嗯?”不是药复发,她就无所谓,“那怎么?”
“你怀孕了,小雅。”
雁南飞的嘴咧了开,一脸当仿佛祖父的傻笑,“非常浅的脉,但确实是喜脉。”
徐皎然手里的糕点啪嗒掉被子上,咕噜噜滚下榻。不仅徐皎然傻了,就是整个屋子都静止了。
她,她怀孕?逗她的吧!!
第85章
二公子的担当
屋子里鸦鹊无声, 徐皎然惊得都忘了身子难受。
“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不相信, 绝对不相信。别的不论什么事情她都能坦然面对,唯独这突然成了母亲,徐皎然有些承受不来, “哪有那么玄乎?不不不,没那么凑巧的事儿!”
就算阿瑾天赋异禀, 也没有这么快的吧?这才几日?一个月多几日而已!
“不可能不可能, ”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手不自觉捂住小腹,丝毫未曾感觉到有不同,“莫不是这雪引香?你不是说这种西域奇香, 会引发无可控的症状?兴许这滑脉也是那其中之一呢……”
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雁南飞沉吟了片刻, “过半个月再于你把一次脉。”
徐皎然重重吁出一口气。
“不过我既然得了百年难遇神医的虚名,自然甚少有切不准脉的时候。”雁南飞看穿了她的紧张,笑道,“做母亲, 其实没什么难的, 你只要顺其自然变可。况且, 旁人像你这个年纪, 三四个孩子满地跑,你才第一个已经算晚的!”
二十三岁,在寻常人家的妇人那儿, 当真是生育的迟了。
“难不难在其次, 不过是这个时机, 不适合孩子的降生。”
徐皎然扭了头,死鸭子嘴硬地不承认心里怕,“我这身子里还有毒,若是孩子也跟着染了瘾,这就不美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不过雁南飞斜了她一眼,见她愁云惨淡的模样,便也不逼她了,“……罢了,你先歇着吧。”
“最艰难的时候熬过去,往后只要用心克制住不再沾染雪引香,便没甚大事。雪引香确实会引起脉搏紊乱,这次切到滑脉,下次便不一定,”他一边说一边收拾药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阿瑾那小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哼!命好的臭小子!”
徐皎然充耳不闻,只在远兰的搀扶下,去窗边坐下。
这些日子硬生生地熬,当真消耗她大半的元气。徐皎然此时浑身酸疼难忍,婆子们扛着热水与浴桶去屏风后面安排。
“泡一泡不碍事,莫要加香料。”
雁南飞将药箱往肩上一跨,边走边拖着嗓子告诫她,“这回记得听我的话,再惹出麻烦,老子直接一包毒.药毒死你们一了百了!”
远兰几个后脊梁一僵,呐呐应是。
徐皎然忍不住笑,“莫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吓唬她们,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有的。”说到这个,她自然也注意到屋里有几个吵闹的丫鬟不见了。若是往常,桑娜不必说,二喜定然早已叽叽喳喳跟前跟后。
婆子们兑好了热水,远兰神色如常地抚她去泡。
徐皎然大致猜到什么事儿,无外乎伺候不当。虽说心中明白远兰是迁怒,徐皎然却不打算插手。她的院子素来是远兰在管,人不见了自有不见了的道理。若这些小事她都要一一操心的话,那她真要年纪轻轻便心力交瘁了。
路上耗费了一个半月,远远超出预料。
谢芝平的信件一封比一封催得急切。生怕京城官员来了,东一城被爆出去,届时他与徐皎然的心血会被朝廷半路截胡。
徐皎然别无他法,只能命车队整装出发。
远兰为了叫徐皎然路上能轻松些,马车从里到外都重新置办了。但是置办得再舒适,也比不上安安稳稳地住客栈。雁南飞十分不赞同,近几日才得以见到徐皎然一面的谢颐之与方信尤也是不赞同。
瘦成这幅模样,再舟车劳顿,徐皎然这女人到底还想不想好好活了!
“你说,哪有姑娘家有像你这般活得粗糙的?”
方信尤恨不能化身老太太,追在徐皎然耳边叨叨叨,“我方家的姑娘,平日里走几步路都嚷嚷着脚疼,多两步便要坐软轿。绣个几朵花都要炫耀着一句费眼睛,你再瞧瞧你,徐皎然,你是不拿自己当娇娇女儿家哦?!”
徐皎然被他叨得耳朵疼,给小白阿七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将方信尤给架出了马车。
“哎哎哎!你这是嫌我烦?我这是为了谁啊!”方信尤嚷嚷道,“你自己摸着良心,我说得哪句话没道理?哎哎!徐皎然!”
远兰放下车帘,低低地冲车窗边说了一句:启程!
叶珊看着前面的马车,犹豫了又犹豫,到底没脸到徐皎然跟前来。
她前几日也从伺候的婆子口中得知部分事实。就说徐皎然这一个月所遭受的磨难,俱都是因为匪徒弄错了人才叫她受了。若是当初徐皎然没好心救了她一命并携她一路随行,怕是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清婉还在她身边伺候,便劝了一句:“主子此时精神不济,怕路上也要休息。叶姑娘若过意不去,也等安顿下来再说。”
“也罢,”叶珊点点头,“结草衔环,叶珊实在无以为报。往后徐姑娘有何吩咐,但凭叶珊能做到,定万死不辞。”
清婉没说话,怀里还抱着药钵慢慢捣着药。
叶珊一如既往的沉默,平常就算车队修整,也不见她下马车。徐皎然一行人就像是忘了这个人一般,也不过问。叶珊一面觉得不妥一面又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就这般,倒是越来越愧疚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徐皎然的药瘾是几乎不曾发作了。
雪引香这种药,单点的话并不会造成多大的毒性。雁南飞日日瞧着徐皎然恢复了冷静,便又提出把脉。
这半个月,徐皎然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自从雁南飞提了一句她怀孕,她便一直等着葵水到来。然而加上戒药这一个月,她的葵水快两个月未到。手腕子搭在雁南飞指下,徐皎然胸腔的心脏砰砰地跳
然而雁南飞这老小子坏的很,故意逗她似的,就是一脸沉重不说话。
远兰的心要跳出嗓子:“雁爷,主子的身子到底如何您倒是说呀!”这般吊人胃口当真不地道!
雁南飞:“唔……”
“您倒是说呀!”
雁南飞被逗笑了。
慢条斯理地放下徐皎然的手腕,又拿个帕子仔细地擦手。半晌才昂着下巴,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眼看着徐皎然那看似平静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他特别恶意地咧了嘴吐出一句:“我雁南飞的名头,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徐皎然瞪大了眼,他继续道:“一个月多,不出意外,阿瑾的。”
徐皎然:“……”
“别动歪脑筋,你不能动它。”
雁南飞像徐皎然肚子里的蛔虫,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你此时药性还没戒完全。乱用虎狼之药,莫不是一辈子不想当娘了?”
“我毕竟还年轻……”
“年轻也不可,打胎对女子身体的损伤有多大你怕是不知道,”雁南飞正色起来,十分严肃,“这孩子是头胎,若真流了,将来有的你哭。更何况你身子目前也不适合用药,莫要意气用事!”
徐皎然没说话,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阿瑾是孩子的父亲,你要动他的种,是不是等爹同意才行?”雁南飞有时候就很讨厌徐皎然刚愎自用的性子,“阿瑾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软和性子。你贸贸然弄掉他的种,信不信那小子跟你拼命?”
“你说笑了,”徐皎然当然不承认她确实想偷偷流,“阿瑾是个好孩子。”
“哼!反正不准流!”
雁南飞不跟她讲道理,这姑娘不讲道理的时候谁也说服不了,“你要是敢动,老子明天就弄一包药毒死整个车队。”他瞄了一眼远兰阿七小白,“所以你们三个看住了她,莫叫她胡来。”
阿七小白咧了咧嘴,远兰则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徐皎然小腹。
徐皎然冷冷哼了一声,缩在袖子里的手不住地颤。她其实也说不清什么感受,就是心口仿佛火烧,滚烫而热烈。
啊……自从东宫事变之后,好久再没有过这样热切的感受了。
与此同时,南下的赵瑾玉日夜兼程,终于抵达了他十三岁便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一点一点垒砌切成的西南秘密窝点。刀疤老远看到封三等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向这边赶来,心情诡异地激动了。
这几年,他们暗中跟着赵瑾玉,黑吃黑吃下了整片西南地域的□□势力。他们的队伍,从一开始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氓匪徒,渐渐成长为盘踞大周西南的地头蛇。便是西南驻地的朝廷军队,也不敢招惹他们。
刀疤男与老四意气风发,已经是一幅首领的模样。
他们眼中,赵瑾玉再不是那个心狠手辣心思诡谲的阴郁少年,而是与他们共同经历风雨,他们早已认可了的主子。赵瑾玉的马车还未进驻寨子,刀疤与老四早已飞身而来,跪在了马车前。
赵瑾玉从马车上下来,高挑的身材与绝美的容颜,十分醒目。
此时的他,不复在徐皎然跟前的温软与平和。满满的戾气与煞气,仿佛地狱爬出来的修罗的爪牙,嚣张且恶毒地警告寨子里所有人,他是他们的主子。
作者有话说:
阿瑾:唔,开始为老婆努力了……
第86章
想太多
老四是个颇有文采的流氓。明明是土匪窝, 偏还取了个文雅的名儿。
赵瑾玉站在廊下,打量着牌匾上的“琅嬛阁”三个字, 转头瞥着留了两撇小胡子的几个大男人, 神情有些似笑非笑。刀疤挠了挠头发,不太好意思,“总要有个样子的, 咱们如今也算不得土匪了。”
“这句话说的确实,”老四一边摸着胡子一边哈哈笑, “主子觉得这‘琅嬛’二字如何?这可是老夫花了大价钱请黎芳大师亲手所书。”
赵瑾玉笑, “琅嬛福地, 你倒是会想。”
老四挑了挑倒八字眉,颇为自得。
下了马车,便有人前来迎赵瑾玉进去休息。阁中也收养不少女子, 赵瑾玉一路舟车劳顿, 封三的意思是找几个伶俐的姑娘前去伺候。不过这话才将将提出口, 便被刀疤给拦了:“主子不喜女子,你切莫触霉头。”
“哦?”封三跟赵瑾玉比较晚,很多事不如刀疤清楚,“主子厌恶女子?”
刀疤叹了口气, 点头:“十分厌恶, 连从小伺候的丫头也不准近身。”
封三惊讶地瞪大了眼, 那这就有意思了!若是他还没老糊涂, 灯笼城外,主子携那一身暧昧的红痕……难不成是与男子交欢得来的?
想着赵瑾玉那时的模样,再一联想他超脱男女之外的美貌, 封三觉得也并非不可能。就是他这个只爱女儿家温柔乡的糙汉子, 有时候见了赵瑾玉也忍不住恍神。何况那些没见过市面的。
他可是听说了, 这大周私下里,可是有不少有权有势之辈不爱红妆爱武装。不过……他打了个寒碜。
若真如他所想,那未免也太暴殄天物!
他与刀疤对了一眼,两人忽然心有灵犀想到了一处去,顿时一脸的惊悚。
赵瑾玉不知身后几人的思绪飞去了天边,揉了揉肩膀,肩膀上牙印少说有一个半月,还留了个印子在。他解了衣衫,站屏风后头,对着铜镜照了肩上的小巧牙印,忍不住耳根子如火烧。
……只觉得徐皎然牙齿忒利索了些。
舟车劳顿了许久,确实有些累。丫头才将洗漱用具送进来,后头几个清秀的小子便扛着浴桶跟进来。不知他们从封三那儿听来什么,进来的途中,一直拿小眼神瞄屏风后头的赵瑾玉。
屏风是薄纱的,隐约能看得出其后人的轮廓。
虽说他们因赵瑾玉是男人而有些别扭,但一想方才在外头瞧见的那副容色,便是那最绝色的女子也比不上,难免就有些小异动。
赵瑾玉对此一概不知,只捏着从徐皎然身上薅下来的肚兜,兀自红了脸。
她醒来或许要气死了吧!
赵瑾玉心里知道,徐皎然从来都是拿他当个孩子看的。什么也不叫他烦,什么都替他安排。不知道那家伙醒来,忆起自己被他这个‘孩子’弄得伏在他的肩上哭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赵瑾玉翘着嘴唇,得意地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