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承欢这件事,她上辈子就习惯了。她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可是煜王很快察觉出不对,握住她纤腰的手停止动作,解了一半的寝衣系带也被他系回去。
烛火晃动,光影婆娑,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刚刚染上的欲念还未消退,但没有丝毫不满情绪。
“王妃没有兴致,算了。”
周显旸能感觉到,新婚那夜王妃虽然害羞,对他却是有所回应。昨天的马车里,王妃更是与他一样动情。他知道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妻子,而眼下……
两人静静对峙了一会儿,荣相见知道自己还是无法为了要个孩子,假意迎合周显旸。
她索性摊牌,冷眼看着煜王,问道:“殿下喜欢我的眼睛,是因为我的眉眼像三姐姐吗?”
周显旸面色一滞,像心事戳破般慌乱。
荣相见心道说中了,笑了:“昨日殿下喝醉了,梦中念着我三姐姐呢。”
“我……”周显旸这才知道是自己坏了事,才知道为什么今天王妃脾气这么大。
“抱歉。”除了这句话,他无可辩驳。
荣相见坐起来,觉得不必曲意逢迎,心中无比轻松。
“多谢殿下的坦诚,不必道歉,是你认识姐姐在前,是我占了她的位置。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姐姐和殿下放弃了彼此,错不在我。所以……希望我们以后仍然可以善待彼此,相敬如宾地过下去。”
她这话看似淡然,实则扎心,周显旸无言以对。
他明白,荣相知在乎的只是煜王妃这个位置而已。而他又在权衡之下,舍弃了皇上赐婚荣家三姑娘的提议。
所以,还心心念念什么呢?
他心中感叹,荣相见这双眼睛太毒,这张嘴太利。
他眼睁睁看着王妃从床上起来,打开箱笼,找出一床新的褥子和盖毯,铺在软榻上,又去找出一个粟玉芯的枕头。
红烛摇曳的旖旎氛围中,禅翼纱的寝衣笼着一段冰肌玉骨,看上去那样纤细,在他手中那样柔软,但是行动起来却毫无金陵贵女们的娇柔,一如马球场、西山上,永远这么干练。
纵然是知道了他的事,也像没事人一样,没有眼泪,没有难过,没有长吁短叹,坦然消化了一切。
这真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吗?
第51章
等荣相见找到枕头回去, 发现煜王已经坐在榻子上,伸手把她手里的枕头夺了去:“多谢王妃。”说罢,就倒在软榻上, 胡乱睡下。
荣相见想起今天国公夫人骂他的那句话:无赖!
她只好回到那张大床上。彼此说开,心里倒不觉得憋闷, 睡得安稳了些。
一觉醒来, 屋内没有人,软榻上的东西也已经收起来。侍女们伺候荣相见梳妆,此时煜王走了进来。
侍女们不知道昨夜的事, 只道他们夫妇新婚燕尔,同之前一样如鱼似水。飞云剪了一朵带着晨起露水的梨花,说:“殿下给我们姑娘簪朵花吧。”
周显旸神色如常,接过,在镜中朝荣相见比划着:“簪在这里好,还是这里?”
荣相见微笑着指给他:“这里就好,多谢殿下。”
她的眼睛又会笑了, 镜中那灿若朝霞的神采让周显旸怔了怔。
梨花一朵入云鬓,给她添了一分少女的清丽俏皮。
王妃的一颦一笑, 一喜一嗔,都这么动人。
“殿下,我们姑娘是不是很美啊?”飞云在一旁觑着煜王的神色, 乖觉地问。
周显旸回过神,对上镜中人:“王妃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子。”
荣相见笑出声, 觉得他也太刻意了。
“……”讨女孩欢心,周显旸的确不在行。怎样才能让王妃高兴, 不再为那句醉话难过呢?
周显旸扶着她双肩:“王妃, 我在西麟门附近买了一块地, 建了一座马球场,快要完工了。球场用你的名字命名,可好?”
荣相见有些意外:“殿下盛情,只是女子的名字怎么能堂而皇之地刻在外头,让外人呼唤呢?”
周显旸被堵了回来,又说:“那请王妃命名。”
荣相见点头:“这我倒是愿意效劳,等我好好想想。”
“等球场建好了,王妃可以随时邀闺中密友去玩。”
荣相见笑道:“殿下费心了。”
金陵的马球场,多是达官显贵所建,贵眷千金们打球,基本都是跟着父亲夫君前去,从来没有一座属于女子自己的球场。
周显旸这么做,荣相见明白他的心意,坦然受着。
一步步来,周显旸心想,来日方长,王妃总有一日会接纳他的。西秦都打下来了,他最不缺耐心。
吃过早饭,煜王出门去,荣相见自己去了东边花园赏花,顺便看看前几日吩咐的秋千,进展如何。
进展就是没有进展。
侍女们叽叽喳喳地告状:“下面的人借口那木头要好几日才能运来,一直拖着。改造这王府必定剩下许多木料的,随便找两根来不就行了?这般会拖懒。”
“咱们府中也没什么事,宋妈妈说这帮人没事就聚在一起吃酒赌钱,听说还有偷偷拿府里东西去典当当本钱,赚了钱再赎回。可惜她也不是正经主子,说了几次也不怕她。”
那还得了,荣相见听了这话便嘱咐着:“等殿下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和他商量着怎么料理。”
煜王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小黑猫。
荣相见立即认出来是自家围墙上那只流浪无主的黑猫。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你不是喜欢吗?”
荣相见摸了摸它软乎乎的脑袋:“我家以前养了一只黑猫,进宫后听说老死在家了。前些日子发现墙头上这只小黑猫跟他一模一样,脏兮兮的,我想这也许是他在外头的后代吧。就每日留些饭食在墙角等他来吃。”
“那你养着他,就当解闷,也让他有个家。”
荣想见立即笑逐颜开,挽起袖子,要给这猫洗澡。
没想到这猫野性丝毫未改,三两下就挣脱跳到墙上去了。
周显旸还要去抓,荣相见道:“罢了,他不是家猫的性子。以后就在院子里放点吃的和水,让他自行取用吧。他自有喜好,何必勉强呢?”
她说得随意,在煜王听来,却是听者有心。
她不是那等仗着有理,偏要勉强的人。他欣赏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只是……我并不勉强啊。周显旸觉得,昨夜应该跟她说清楚些。
他正想跟王妃再好好聊聊,前头长府官着急忙慌来叫他,似乎出了什么紧急的事。
荣相见隐约听着一句“自杀”,还来不及问明白,煜王就带着小北走了。
荣相见担心受怕的,一直等到入夜都困了,才听飞雪来报,说煜王回来了,在内书房。
荣相见悄悄过去,想看看他怎么样。
经过书房的窗户时,就瞧着煜王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方手帕,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那是周显旸在淑贵妃宫外见到三姑娘时,她脸上蒙着的那一块。
这些年,刀山火海里他都没有弄丢,每每艰辛困苦之际,拿出来看一看,便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那手帕正面绣着的是株建兰,而背面却是一只浑圆灵动的黑猫。双面绣的技法很是高超。
周显旸明白,物是人非。自己这么多年惦记的,是那个蒙面的小姑娘。而如今王妃给他的感觉……更像她。
他知道,这样想不公平。
荣相见走进书房的时候,那块手帕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他贴身细心收好,随时拿出来看。
她心里酸得都能出水了。
飞雪跟着她进去,荣相见亲自往书桌上端了一盏乳酪,一杯花茶。
“殿下累了一天,吃点甜的。”
周显旸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苍凉。荣相见心中一紧,走近他,想问问他怎么了。
煜王主动拉住她手,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荣相见挣扎了一下,反被抱得更紧了,飞雪赶忙低下头,侧身回避。
“你把门窗关好,去外头守着,不许让人靠近书房。”
飞雪红着脸立即照办了。
荣相见瞧着煜王似乎不大对劲,关切道:“殿下怎么了?”
“从阳州回来的一个将军疯了。”
“什么?”
“他们父子三人,投入齐家军麾下。大儿子跟着我去了西秦,再也没有回来。下面的人,也是出于好意,把他的尸身带回去阳州埋葬。谁知道让他父亲,亲眼看到他儿子零碎的尸首……”
荣相见呆了一阵,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见煜王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气息滞重,神色痛苦,额上的青筋都微微显现,仿佛在经历什么人间惨剧。
她站起身到椅子后面,轻轻帮煜王按摩疏松着头颈。
这样果然有些效用,他情绪平复了一些:“起先他们都瞒着我。前日大婚,史丰来喝喜酒,喝多了便疯疯癫癫起来,跳下了凤仙池,幸好他水性不错,到底搜救了上来。如今他愈发严重了,刚才又用弯刀割伤自己,好容易才安抚下来。找了几个太医慢慢瞧着。”
荣相见手上不停,轻声问:“殿下你在怪自己?”
“我封王娶妻,他们黄土白骨……我如何能不怪自己?”
“殿下,你也受了重伤,不能因为自己活下来,就觉得这是一种罪过。这是你的幸运,不是你的错呀。”
“是吗?”
荣相见嗯了一声:“凡有战事,能活一个是一个。死者已矣,生者必须要连带着他们那一份,好好活下去。不然,你死了,他们会好过一些吗?”
周显旸从未听过这样的话,简单几句却给他前所未有的安慰。
相见换了个话题:“殿下,你也看过零碎的尸首,你害怕吗?”
周显旸自嘲地笑:“当然怕。你以为我们这些军旅之人,生下来就杀人如麻?我头一次杀人的时候,有些犹豫,没有一剑刺死那人,反倒在他肚子上划了好大一道口子,肠子流了一地。”
相见只觉一阵恶心。
“后来我三天都没吃下东西,看到宴席上有那些内脏之类的就恶心,偏偏宫里宫外宴请都有这些。”
荣相见立即说:“殿下放心,煜王府里以后绝对不会有这些东西。”
煜王睁开眼,眼神微动,王妃沉静的面容就在他上方,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神色。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凝脂样的肌肤,指尖传来的酥麻直往心里钻:“你不怨我恨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殿下对我好,妾身自然报答。”
煜王眸色忽而深沉,喉间发紧,再次握住她手,拉着她倒于怀中。荣相见还来不及挣扎,他的吻已经落下来了。
第52章
荣相见整个人被环抱着, 无力逃脱。这次的吻比以往力道都大,察觉到她反抗,煜王的吻变成了咬。
唇齿研磨着她的嘴唇, 下巴,脖颈, 一路往下, 丝毫不见往日的温柔克制,全是暴戾侵占的意味。
他的手伸也进她衣领里。
粗粝的指腹和掌心伤疤掠过的每一寸柔软肌肤,都如被火燎过一般。
“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能……你是我的妻子。”
周显旸复又捉住王妃的唇, 不许她说话。荣相见伶牙俐齿,他肯定说不过她。
他想要回到新婚那一夜,回到第二天的马车里,回到笼月庵前。
那时王妃对他很情愿,对他的吻报以回应,对他的话回以笑脸,他们两个本该如鱼似水般甜蜜。
他想要纵情地享受她对他的情愿。
无奈, 一切都变了。
荣相见觉得自己好不争气,任人宰割到这步田地。
她前天还柔情蜜意地教他如何亲吻, 今天他就这样恣意对她。
是了。他跟厉王是兄弟,是威重势大的皇子,她只不过是一个依附于他而活的女子。
只要他想要, 他根本不需要学会亲吻,也不需要在乎她满不满意, 喜不喜欢,只要依他自己的性子来就是了。
可是……她心里总觉得, 周显旸跟厉王是不一样的。
她双手无力反抗, 只能双足用力蹬着地面。煜王便抱起她, 把她压在偌大的书桌上,连脚都够不着地。
荣相见双手被他紧紧扣住,彻底脱了力,毫无依凭。
有一瞬间,她放弃挣扎,任周显旸用舌尖撬开她牙关,解开她腰间系带。
可当她看见他微闭双目,似乎非常享受这一切时,只觉不公平。凭什么?
她狠下心,用力咬着煜王的下唇,直把他咬得痛到罢手。
她喘着气,眼里的泪花在灯的光照里闪着,可是自始至终没有落下一滴泪,也没有发出一声哭泣。
这倔强受伤的样子,让周显旸心中一阵抽痛。他舔了一口嘴唇,丝丝血腥味传来。
“大婚那晚,你不是说要给我排解孤单吗。现在我需要你给我排解孤单,为什么不愿意了?”
荣相见站起身,衣裳松散滑落,露出雪白香肩。她赶忙抓住衣衫,迅速地穿回来,一面收拾自己,一面说:“殿下的孤单是要靠羞辱妾身来排解吗?妾身不愿,殿下就这样折辱于我。妾身究竟是殿下的妻子,还是青楼里的女子?”
周显旸就知道自己说不过她:“折辱?你给我扣了好大一顶帽子。王妃,这几日,我待你不好吗?”
荣相见看着他受伤的神色,心里不是滋味,她伸手轻轻擦了他嘴角的血:“殿下是待自己的妻子好。至于这个妻子,是我还是别人,都不会有什么分别。如果是相知嫁进王府,只怕殿下对她会更好。我宁愿殿下待我不好,也绝不为人替代。”
“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