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深渊在侧【完结】
时间:2022-11-06 11:48:00

  永嘉觉得自己站着是对逝者的不敬,于是拿起三根香柱点燃,站在蒲团后对着这些牌位拜了三拜,而后插进香炉里,退到一旁站着。
  萧启琮想:“是了,她贵为公主,金枝玉叶,除了自己的生身父母何须向旁人跪拜。就连宣德帝和文后,她不也从来都没跪拜过吗?”
  “甚至于……公主下嫁,也只有公婆跪拜的道理。”
  萧启琮不想在父母牌位前生事,只是拜了三拜,在心中道:“爹,娘,对不起,我还是喜欢她。你们若生气,我便只能下去之后再向你们赔罪了。”
  祭拜之后,他们又踏着夜色往回走。
  萧启琮一路沉默,永嘉只能自己开口:“桑桑在宫里还好吗?”
  “很好,”萧启琮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除夕那日,我会让人将他们接过来。”
  永嘉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进宫去接她吗?桑桑还小,我担心她害怕。”
  萧启琮冷声道:“我竟没发现公主原来这么体贴。”
  可惜,这体贴从来不是给他的。
  永嘉没听出他的意思,只是根据当前的气氛判断,自己不该再多话了。
  之后的几日,永嘉一直安分待在院子里,偶尔出去走走,也从来不会走远,更不会想方设法摆脱麝烟。
  萧启琮依旧每日早出晚归,晚上总会抱着她睡,有时不高兴了,还要折腾一番才满意。
  除夕前一日晚上,永嘉躺在床上,等到很晚才听到他回来的声响。
  等他走近时,永嘉拽住他的衣角问:“我明日可以去接桑桑吗?”
  在她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萧启琮沉默片刻,道:“可。”
  说完就掀开被子,躺下歇息了。
  第二日,除夕。
  永嘉洗漱时才发现自己脖颈到胸口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她被吓了一跳,只能让麝烟用脂粉帮她遮掩。
  麝烟却道:“侯爷吩咐了,不许您遮挡。”
  永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怪不得萧启琮昨夜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早就打算好让她带着这一身的痕迹出去。
  下次绝对不能再睡得太沉。
  麝烟犹豫地问:“公主,您还要去吗?”
  永嘉深吸一口气:“去。”
  毕竟,她不仅仅是去接桑桑。
  一路上,永嘉都待在马车里,又一直将氅衣裹紧,生怕露出脖颈间的痕迹来。
  萧启琮如今权势滔天,即便是去宫里,马车也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南薰殿外。
  麝烟看向永嘉,只见她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下了马车,于是连忙跟了上去。
  大概是已经有人知会过,青琐和香茵已经在屋里收拾东西,桑桑则坐在院子里等着她。
  看到永嘉后,她眼睛一亮,立刻跑过来:“公主姐姐,你终于来了!”
  永嘉顾忌着脖子上的痕迹,不好去抱她,只能摸了摸她的头:“我来带你离开。”
  桑桑笑起来:“是大哥哥变厉害了,要来保护我们了吗?”
  永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敷衍着应了一声。
  她牵起桑桑的手,对身后跟来的人道:“你们在这等着,不用跟进去。”
  麝烟似乎想要跟上:“公主,需要奴婢帮忙吗?”
  “不用。”永嘉拉着桑桑进了屋。
  青琐和香茵正在里面收拾包裹,看样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永嘉进去后将桑桑交给香茵,而后走到书案前,找到一张纸,握起毛笔开始勾画起来。
  桑桑不明所以:“公主姐姐在写什么?”
  香茵对她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打扰。
  她们如今全仰仗永嘉,信不信得过都得信,前路如何也得走过了才知道,大不了就是拼着一死保护郡主。
  永嘉写好后将纸张对折,叫来青琐道:“可有信得过之人能将此物送到宣德帝手中?”
  青琐道:“有。”
  在永嘉的授意下,她在宫中熟识了不少宫女太监,包括宣德帝和各宫嫔妃的。
  永嘉道:“拿着,翻窗出去,不要让人看到,速去速回。”
  “是,公主。”青琐将东西放进怀里,踩着椅子翻了出去。
  永嘉又对香茵道:“把行囊打开,重新收拾。”
  桑桑看着她们,开始不安起来:“公主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永嘉抱着她坐回椅子上,握着她的手道:“没有,姐姐教你写字吧。”
  “好啊。”桑桑高兴地应了,又道:“公主姐姐为何不将氅衣脱下?屋里很暖和的。”
  永嘉道:“我着了凉,还是不将衣服脱下的好。”
  桑桑站在她旁边,突然叫道:“公主姐姐,你被虫子咬了吗?脖子上都红了!”
  永嘉肌肤白皙如雪,一点痕迹都很显眼,更何况是萧启琮故意留下的大片吻痕。
  她将衣领掩了掩,转移话题道:“你还要练字吗?”
  “要,公主姐姐的字最漂亮了!”
  永嘉就握住她的手,在纸上随便临摹了一首诗。
  大概是等得久了,麝烟开始在外面催促:“公主,东西可收拾好了?”
  永嘉道:“快了。”
  说完示意香茵动作再放慢些。
  催促到第三遍时,青琐终于回来了,并对永嘉点了点头。
  永嘉让她们将窗户关好,凳子放回原位,才让麝烟推开房门,一同搬了东西回府。
  永嘉的马车还没回府,亲卫就已经快马加鞭来到北大营,对萧启琮道:“侯爷,青琐已经将东西送给陛下。”
  萧启琮擦拭着匕首:“都处理干净了吗?”
  “处理干净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很好,准备收网吧。”萧启琮将擦拭得蹭亮的匕首阖上,“另外,准备一套刺青用的工具。”
  ·
  武陵侯府中,王伯命人将东西搬下来,又弯腰对桑桑道:“郡主,你的院子收拾好了,跟我来吧。”
  桑桑见他面容和蔼,就仰着头道:“老伯,你叫我桑桑就可以。”
  王伯许久没接触过这样可爱的孩子了,开心得大笑起来,引着桑桑去了她的院子。
  永嘉眉眼间笼罩着若有似无的忧虑,心不在焉地跟了上去。
  宣德帝应当已经看到她的画的武陵侯府图纸了,按律法规定,臣民严禁建造私牢。如若宣德帝要动手,大概就是今晚,萧启琮从北大营回来后。
  她不指望借此扳倒萧启琮,只是为洛北书争取机会,只是不知到时萧启琮会如何处置她。
  正想着时,王伯突然看向她道:“侯爷儿时也是活泼好动的性子,那时老侯爷管得严,生怕侯爷长成个纨绔子弟。”
  王伯说着叹了口气:“却不想后来长成了这样。”
  永嘉想起萧启琮口中所说的“恨”,就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自老夫人去世后,侯爷就不说不笑了,后来老侯爷也去了,就,唉,变成如今这样了。”
  永嘉追问:“老侯爷和夫人是……因何去世的?”
  王伯指挥着人将东西摆放好,才接着道:“夫人带着小少爷随军,再回来便是一副棺椁。侯爷和夫人恩爱,此后忧思成疾,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就这样七零八散,最后只剩下小少爷一个人。”
  永嘉见他浑浊眸子湿润起来,便不再多问,转身进了屋去找桑桑。
  桑桑正趴在窗户上,见她进来就下了软塌,圈着永嘉的腰道:“公主姐姐,大哥哥好可怜啊。”
  永嘉想起花天酒地的安王和已经被赐死的安王妃,抬手将桑桑抱进怀里:“嗯,但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了,”桑桑道,“大哥哥有公主姐姐陪着,就不可怜了。”
  永嘉不知她这话从何而来,也没心思去纠正,只是抱着她道:“桑桑,今夜可能会有人把你带回燕国。”怕桑桑太激动,她又强调,“只是可能,到时你先走,我会在之后几日跟上。”
  桑桑疑惑道:“大哥哥也一起走吗?”
  永嘉摇了摇头:“那里是我们的家,不是大哥哥的。”
  桑桑点了点头,好像是懂了,但脸上到底有点不开心。
  永嘉又道:“也有可能,大哥哥会很生气地过来,把我带走。但你不要害怕,大哥哥不会伤害我的。”
  “哦,我知道了。”桑桑问:“公主姐姐是做错事,让大哥哥生气了吗?”
  永嘉:“……是的。”
  桑桑就小大人模样地道:“那公主姐姐要好好道歉哦,桑桑每次做错事只要亲一亲娘亲,娘亲就不生气了,公主姐姐也可以亲一亲大哥哥。”
  “嗯。”永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萧启琮大概会一脚将她踹开。
  除夕夜,下了一场雪,覆在石板上,薄薄的一层,像是白霜一样。
  用过晚饭后,永嘉将桑桑抱进怀里,坐在火盆边守岁。
  香茵拿着一本志怪的传记,用温和的嗓音读着,桑桑趴在永嘉怀里听得很认真。
  戌时过半,萧启琮从北大营回来,王伯张罗着饭菜,因为院子离得近,永嘉这里也能听到些声响。
  桑桑从她怀里起来:“大哥哥回来了,我们去看他吧!”
  永嘉连忙将她按回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道:“大哥哥现在很累,我们不要去烦他。”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是兵器和铁甲的碰撞声,还有其中夹杂的人的喧闹声。
  桑桑想去看发生了什么,永嘉把她抱紧了些,伸出食指对她“嘘”了一声。
  外面也传来一个男人嘹亮的声音:“武陵侯萧启琮建造私牢,关押重要人犯,禁军奉陛下旨意,查抄武陵侯府。”
  之后似乎发生了一些争吵,但永嘉听不真切,只能听到禁军将整个侯府包围,又往后院而去。
  她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心脏也止不住地跳动着,就这样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桑桑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公主姐姐,你在害怕吗?”
  “没有,我有些累了,你先和她们去玩。”永嘉说着对青琐和香茵使了个眼色,她们就立刻起身,笑着将桑桑哄到了内室。
  永嘉身上还披着氅衣,在烧着地龙的房间里的久了,身上出了层薄汗。
  她端起一旁冷了的茶水,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冷水顺着咽喉而下,将她焦躁不安的心肝脾脏都浇凉了。
  永嘉坐在那里静静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听到军队的声响,却是撤退的声音。
  不同于来时的声势浩大,离开时是如潮水般退去,可以说是落寞退场了。
  永嘉一向挺直的腰弯了下去,颓丧的倚在软塌上。
  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差错,但看来,她失败了。
  还不等她想出哪里出了问题,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萧启琮站在屋门前,目光阴冷地盯着她:“过来。”
  永嘉往后缩了缩,不敢过去。
  这举动更加激怒了萧启琮,他大步走进来,攥住永嘉的手腕将她往外拖:“现在知道怕,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你那未婚夫还真是好福气,能有这样死心塌地的好妻子!”
  永嘉抓住软塌的扶手,还想挣扎,却见桑桑从里面跑出来,不解地道:“大哥哥……你们……”
  “我们没事,”永嘉站起身,挽住萧启琮的手臂,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侯爷,出去再说吧。”
  萧启琮到底没有在桑桑面前发作,只是脸色阴沉地将她带出了院子,而后扔进宽敞的马车里。
  他也随之进来坐下,冷声道:“去北大营。”
  马车辘辘前行,永嘉在黑暗中缩到了角落里,揉了揉被攥得生疼的手腕。
  今日是除夕,大多数人都在家中守岁,偶有几个小孩跑到门前,噼里啪啦地放鞭炮玩。
  马车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萧启琮的呼吸声。看不到他的脸,永嘉反而更恐惧了,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她生怕呼吸一重,就将两人之间紧绷着的那根弦扯断了。
  马车驶出京城,道路渐渐崎岖起来,永嘉坐在下面,被颠簸得有些难受,只能抓着马车壁,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她越是这样小心,事情就越要反着来,不知哪里多了块石子,车夫一时没看到,直接从上面碾了过去。
  永嘉没扶稳,“扑通”一声歪倒在地,她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刚想爬起来就被萧启琮一把抓了过去,按倒在铺着绒毯的座子上。
  永嘉怕招来他更多的怒火,躺在那里不敢乱动。
  马车终于行驶到了北大营,车夫停下后退到了一旁。
  永嘉紧张地道:“到了。”
  萧启琮这才把她拽起来扛到肩上,在众目睽睽之中下了马车。
  永嘉趴在他肩膀上,头晕得厉害,只根据看到的墙根和地面意识到他将自己带到了牢房中。
  萧启琮拐了几个弯后将她放下,永嘉还未站稳就听到有人叫她:“绾柔!”
  永嘉转头看去,只见浑身是血的洛北书,他被绑在行刑的柱子上,溃烂的伤口上缠满了铁链,一挣动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昔日清冷矜贵的公子,竟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洛北书……”永嘉喉咙一时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萧启琮冷哼一声:“心疼他了?”
  “你,你……”永嘉想要破口大骂,那些污言秽语涌到喉咙间,却又根本吐不出来。
  萧启琮攥住她的肩膀:“与其心疼他,还不如想想我会怎么惩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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