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霓回头看她一眼,神情淡然中透着几分慵怠,不见欢喜,也无悲怒。
作者有话说:
国泰民安,祖国生辰快乐!祝小可爱们假期吃好玩好睡好!!
第55章 逢迎
三更鼓已过, 陆霓立在廊下,白日睡多了,这会儿一丝困意也无。
望一眼黑寂的西厢, 那人在这院里一住多日, 现下总算走了,倒生出几分不惯。
往前府去见二公主,进去时, 陆霏果然还未睡, 一见她便扑过来跪在裙下,“长姐,你要救我。”
陆霓能想到,她深夜不回宫, 大抵是有要紧事, 且与太后有关。
低垂眉眼看着她,默然叹口气, “说说吧。”
“娘娘她、要把我认到名下。”陆霏拉着她的袖子, 眼泪哗地涌出来, “长姐,我该怎么办?我母妃她……她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二公主的生母胡昭仪, 是后宫除了皇后和贵妃之外, 唯一生育过的妃嫔, 一没家世二没手段,身体还不好,病了十来年,全靠汤药吊着性命。
身为公主, 陆霏恨嫁, 还想嫁得好, 都是为了能让母亲在宫里日子舒坦些,不必为每月的药钱四处赔笑脸、讨人情过活。
太后把她认归名下,明面上是抬举,让她成为嫡出公主,实际却是硬生生拆分她母女,没了女儿照应的胡昭仪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自不必说。
太后这是诛心呐。
陆霓在椅上落坐,照她脑门戳了一指头,“让你别去招惹她,你觉得自己那点儿小聪明很够用是不是?”
陆霏伏在她膝头只顾着哭,陆霓心下烦闷,推她一把,“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肯老实交待,那何必来找本宫?”
“我、我都说了呀,长姐你不是都知道了嘛……”陆霏抽泣着支支吾吾。
陆霓冷笑一声打断她,“你是觉得现在有了尊号,想出宫就出宫,本事大着呢,那别在本宫面前哭惨,找别人帮你呗。”
陆霏眼珠子转了转,这才磨磨蹭蹭从袖子里摸出块宫禁令牌,“这……是解太尉给我的。”
陆霓白了她一眼,侧身挪开些,不肯理她,“让他替你去跟太后求情。”
陆霏扭捏着又来拽她袖子,“长姐……”
陆霓把她手扒拉开,扫了眼站在屋外的宫女,二公主今天带的不是银杏。
上次就想提醒一句的,太后在她们身边安插眼线,早就是惯用手法了。
“你要真想以后好好的,就少掺合解家的事。”
陆霓恨铁不成钢,点着她额角,“把你那点儿心思收了吧,莫要肖想解斓,你以为淳安嫁不了,就能轮到你了?”
解斓是解家的天之骄子,太后如今与解知闻走得这样近,他的婚事只能是政治联姻。
“长姐,你就帮帮我吧。”陆霏仰头哀求,“我又不让你白帮,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小丫头在宫里钻营几年,拿钱从宫人口中探来的小道消息也不少,陆霓这才挑了挑眉,赏了个姑且听之的表情给她。
“太后在你身边还安了个人。”
陆霏言之凿凿说完这句,很有点待价而沽的得意,抿唇看着长公主。
陆霓想到桔梗,这会儿连眉毛都懒得动了,淡淡嗯了声,“谁。”
“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我上次听到太后跟秦大明说……”
陆霏一手撑在小几上,神秘兮兮凑近,“把那人的哥哥投进大牢,一听就是变着法儿要害你呢。”
这么说,桔梗是因家人被太后拿捏,才来算计她。
太后使来使去就只这么一招,跟当年任嬷嬷的情况差不多。
陆霓心无波澜,只觉厌烦透顶,陆霏又道:“反正你自己小心点,祭天大典,偏不叫你去,谁知道娘娘打得什么主意。”
太后的行事始终跳不出深宫妇人那套,睚眦必报,秋后算帐,心眼跟针尖那么大。
只看她听政以来所作所为,排除异己,厚封外戚,桩桩件件只顾眼下那丁点利益得失,连后宫一个病弱无宠的太妃也要算计。
再看她给两个庶子女赐的封号,全无容人之量。
福顺——服顺,就是要二公主乖乖听话,至于皇帝唯一的弟弟,赐号为“宁”,太后这是有多忌惮,阿瓒哪天起兵造反么?
以这般妇人见识把持朝政,长此以往,恐怕难以服众。
陆霓走时,给了福顺公主一句忠告,“找个门第低些的郎君吧,只要不掺合朝堂纷争,太后自不会跟你过不去。”
至于听不听得进去,便不是她这长姐能左右的了。
*
季以舟此时身在廷尉府外,平长任秋一面鞠躬作揖,一面抹着冷汗赔笑。
“司徒大人,这么晚了,彭正监他真不在。”
“不在没关系,本官去诏狱提个人,你带路吧。”
“这……司徒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任秋满脸堆笑,拒绝的话出口,只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从前这人常年佩一张狰狞面具,叫人望而生畏,有活阎罗之称,如今不戴了,这张脸生得白净,乍瞧少了杀伤力,然那目中森冷幽深的锋芒,却依旧叫人胆寒。
“您如今毕竟不管着军务,这……廷尉府的诏狱,那都是奉上谕关押的要犯……”
任秋解释得嗑嗑巴巴,心说你一文臣,再是正一品,也不能随意插手刑狱的事儿吧。
季以舟微一颔首,语气听上去甚是温和,“也是,这个时辰了,彭大人若无公干,想必是已归家。”
不过是寻常的一句客套话,任秋却立时慌了神,连忙摇手,“不,不,彭大人没回家……”
那还是去年的事,工部侍郎收受贿赂、贪墨巨额工款一案时,首犯高成事先得知消息,闻风而逃。
当时负责缉拿的,正是新上任的三军督尉季湛。
甚至他人都未出城门一步,只率兵将高侍郎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放出话来,若高成三日后仍不出现,便一日杀十人,直到将高府满门亲眷杀得一个不剩为止。
当时已逃出京城的高成,听到这个消息后,痛哭流涕回来投案,他这罪并不累及家人,因此才会孤身出逃。
后来高侍郎咒骂季湛的话传出来,才坐实他活阎罗的名声。
这京城里的官员,谁没个一家子老小,得罪了他,那便全是现成的活靶子。
眼下季司徒这一问,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哦?”季以舟身形极高,垂眸看来时,挟着一抹似笑非笑,“本官也是前些日子听人说起,道彭大人在兴栏街置了座外宅,那位如夫人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么好的事儿,彭夫人应该还不知道吧?”
一门之隔,正在偷听的彭经浩腿一软,险些顺着墙根哧溜到地上去。
他这次禀上命行事,早已想到会因此得罪季湛。
威胁家眷这招他倒不怕,他孤家寡人一个,前两年才靠娶了位世家高门的贵女,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家里那头母老虎,他早就看腻了。
妻子仗势欺人,自己生不出还不让他纳妾,眼看他老彭家三代单传,到他这儿就要绝后,这才在外偷置了一房外室。
他掌管廷尉刑狱,手下做的都是机密事,这房外室安置得极隐秘,没想到这也能被季湛给挖出来,真是绝了。
便听一声轻笑隔墙传来,“彭大人,好自为之。”
彭经浩腿一软,这次结结实实坐在地上起不来。
*
陆霓今晚不想回兰台苑,到香樟馆来找表姐。
凌靖初时常来府小住,这香樟馆就是专门留给她的,离宸哥儿的住处也近。
先前云翳拦住陆霏时,凌靖初便也未跟进去,她是知道长公主的,从不让她过多涉及宫里那些纷争。
陆霓到来时,凌靖初才刚睡下,一手撑头拍拍床榻,调笑她道:“来,今晚表姐给你侍寝。”
陆霓面色微赧,自觉那点儿糟心事儿,都叫她给看穿了。
摘了斗篷褪了外衫,只着中衣跳上榻,从她身上翻到里侧的时候,凌靖初忽然拽住她胳膊,一手点着颈下。
“这儿怎么磕的,都红了。”
“诶,没有,你看错了。”
陆霓滚倒在榻上,赶紧拿被褥裹紧,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水润的桃花眼在表姐的炯炯注视下,慢慢移向一边。
“你、你们两个,今日真……”睡了?
凌靖初恍悟,她这掐指一算,也太准了。
上次陆霓在侯府过夜时,就把三年前那段孽缘,跟表姐一五一十交待了。
因此上,凌靖初实际是继云翳之后,第二个有点看好她和季以舟的人。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他们姐弟俩能在宫变那种混乱处境下保全性命,季督尉多少是有功劳的。
以及要不是有他从中作梗,裳裳真要嫁了季澹那纨绔,将来还有的苦头吃呢。
姐妹俩头挨着头说悄悄话,陆霓把今日事大略说了,表姐毕竟云英未嫁,那些羞涩难言的帐中情.事,便没说得太详细。
听到最后,凌靖初却有几分感叹,“裳裳,这天底下哪个男子,在床榻上不是只顾自己舒坦,像他这样的,可谓少之又少了。”
于床笫间取悦女子,大概只有淳安府上那几个面首,方会如此,但那些人所求不过富贵荣华,仰人鼻息而活。
季以舟却是强势霸道,视她为禁脔的意图丝毫不加掩饰。
陆霓轻哼一声,“他面上称臣,私下里却行事孟浪,难道不是跟以前昌国公对待父皇那套一样,表面逢迎,实则包藏祸心。”
凌靖初觉得她这想法有点偏激,一时却又想不出词儿来反驳,“这、男女之间和朝堂之争,怎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
陆霓哑然,太多事不能告诉表姐,她和季以舟这段姻缘,掺杂太多复杂因素。
眼下是她有求于人,须得放下自尊和颜面,任由他索取强占,这与两情相悦鱼水之欢,完全是两码事。
第56章 两难
翌日临行前, 云翳又来跟长公主商议,“既然堒台那边有季大人,不如奴婢还是留下吧。”
张院判的死错杂离奇, 桔梗跑了, 这件事目前扑朔迷离,好似一团迷雾,后面隐着太后的算计和杀着, 却看不清来路。
云翳觉得季以舟的安排比较稳妥, 有他在祭天典上看护宁王,自己还是该陪着长公主。
陆霓一宿没睡,这会儿才觉困乏已极,懒懒睨他一眼。
“阿瓒在那边无数双眼睛盯着, 太后不让本宫去, 摆明了是要对付他,明枪暗箭都得防。阿瓒的小命, 你现在就敢全交托到季以舟手里?本宫可不敢。”
“那您这儿……”
云翳勉强接一句, 也知她说的对。
可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 隐隐觉着要出事,只恨不能把自个儿一分为二, 两边都顾上。
“到了明日, 这京城十停人走得只剩一两停, 本宫好好待在府里,能出什么事?”
陆霓挥挥手,让他赶紧走,“再说了, 你也就能提防暗箭, 真要被人带兵打上门, 你那点子本事,也是不够看。”
“那、奴婢自是比不了季大人。”
云翳被她嫌弃,自觉有失宠的危机,低头一琢磨,漏了个口风。
“还有个事儿,前日奴婢去阳天观,听说嘉木老道又开炉炼丹了,是给宫里边儿供的。”
陆霓吸了口凉气,撑身坐起来,思忖半日,疑惑道:“给……陆琚的?”
“多半是。”云翳点了点头,“秦优那小兔崽子心眼多,还全都是长歪了的,太后放这样的人在陛下身边,迟早要捅出大娄子。”
陆霓心下称奇,沉吟道:“不是说太后最近不怎么使唤秦大明了,他这侄儿倒混得风生水起。”
这日晚间,皇帝在慈宁宫陪太后用过晚膳,听了满耳的训诫,一回到寝殿,便扯着领口喊热。
秦优忙上前给他宽衣,厚重的龙袍褪下,陆琚坐在椅上长长出了口气,心头有股躁怒蠢蠢欲动,被他再三按捺下来,叮嘱道:
“小优子,这次祭天要出去两三日,那个药你记得带上。”
“主子放心,别的都可不带,仙丹定不能忘。”
秦优生得脸盘白净,一双眼漆黑灵动,一瞧就是个机灵的,唯独颊侧颧骨微微凹陷,显出几分阴柔气。
他把龙袍在一旁架上挂好,去一旁案上沏了盏龙团,试过茶温刚好,端给皇帝,之后便在旁跪下,替他揉捏小腿。
秦优轻声细气说道:“先前在慈宁宫,陛下听训站足小半个时辰,腿脚肯定乏了,奴婢给您捏捏。”
陆琚阖着眼,浓眉紧锁,“朕知道,母后说那些是为朕好,怕朕明日在大典上……又丢脸。”
“不会的,陛下,以后再不会了。”秦优柔声劝慰,“陛下服了究源丹,体内的真龙之气日渐复苏,如今精神旺健,气度威仪与日俱增,大臣们哪个不说,陛下精进神速,连管太傅也见天儿夸您呢。”
陆琚牵动唇角,笑着斥了句,“胡扯。”
真龙之气这等荒谬之言,起初他也是不信的。
但自从第一次用了那丹药,如同吃下定心丸,上朝时的畏缩胆怯一扫而空,果真是神奇得紧。
“是,奴婢啥都不懂。”秦优笑嘻嘻奉承,“陛下是真龙天子,这仙丹它才能起作用,往后谁也不敢再说那些胡话,更不敢小瞧咱们陛下。”
母后这些日子一直给他灌输这些,他也越来越自信,皇位就是他的,并不是从别人那里窃来的。
对,他本就是真龙天子。
这时有小内监在外通禀,道解斓求见,陆琚在案前坐正,示意秦优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