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枝——柏盈掬【完结】
时间:2022-11-06 17:32:45

  云翳腔调怪里怪气,像是佩服,又带点酸不溜秋。
  琢磨一下,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温温吞吞说道:
  “不过,杜老没交待过,殿下现时不宜有孕的话。”
  陆霓的心也沉了沉,其实她觉得古怪便在此,若仅是因她身体欠佳,季以舟实在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两次问起都不说。
  到底前次生了隔阂,这两日面上看着和好如初,其实问题并未真正化解,反而堆积下去,日久保不准生出新的矛盾。
  也许……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把这段夫妻关系看成虚情假意,他不给她子嗣,说不定——
  他们俩在这件事上不谋而合,区别在于,她当时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不是……
  “什么时辰了,他还没回来?”
  陆霓看了看外面,今日季以舟上朝前,说好晌午过后回来,让她等着他一道赴宴,至于到底纳不纳崔四,却始终没给她撂句明话。
  叫白芷进来整好妆容,陆霓并不打算此后就藏在金昌苑,万事由季以舟替她出头。
  今日算是正式跟季家人打交道,衣饰低调,得体就好,不必端着长公主的架子。
  一件苏绣梅花纹锦衣,红华曼理略掩病容,更显纤弱妩媚。
  “茯苓呢?叫她守好家,白芷陪本宫先过去。”
  云翳在后说道:“她去大厨房领东西了,应该过会儿就回来。”
  白芷扫他一眼,“平时这活儿不都是你替她跑腿?”
  云翳指了指眼睛,又到月底,白天他眼神儿不行,嘀咕一句,“李其陪着去的。”
  *
  远远见到大厨房的红墙,茯苓脚下迟滞,警惕看看四下。
  李其在旁好笑,“茯苓姐姐,你怎么了?”
  “诶……没事。”茯苓摆摆手,下意识往他身后挪了挪,想让他挡着点儿。
  长公主挑人的标准,身边几个大宫女都生得好,尤其茯苓眉眼秀雅、气质柔婉,性子软和得跟面团似的,要不是自小跟了陆霓,在宫里多半是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最初她还来过这边几次,这般好颜色,落在府里几个管事眼中惊为天人,时常寻些借口往她身边凑。
  李其瞪眼扫着几拨经过的仆从,拍拍胸脯,“放心,有我在,谁敢欺负姐姐,我叫人打他板子。”
  茯苓跟他在公主府就相处熟络,听了这话在他肩头拍两下,“那可多谢你啦。”
  李其是家主亲随,年纪虽小,在这府里管事们见了也得敬着,她这么一想,的确没什么可怕的。
  “诶,家主对你好么?”她小声打探。
  “那肯定的。”李其很得意,“我跟你说,别看霍闯啊、宁大哥他们,跟主子的时间比我长,老霍要是犯了错,还得我帮着递好话。”
  “为何?”
  “主子疼我呗。”
  李其朝她眨眨眼,茯苓掩口轻笑。
  “你别看他成天凶巴巴的,其实很重情义。”李其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没再吹牛。
  “他答应过我哥关照我,说到做到,你别听那些小人嚼舌根说他坏话,玄天骑多少人受过他恩惠……”
  两人说着话,前面过来一行人,其中一个瞧见茯苓,眼睛一亮,凑到季泊身边努嘴,“三爷,那个就是长公主身边的茯苓姑娘。”
  季泊早就听人说过,此刻一见果然绝色,上前笑着将人拦住,“茯苓姑娘。”
  李其刚还信誓旦旦保证过,眼下就撞见季泊这个主家,堂而皇之叫人打板子是不能够了,却输人不输阵,挡在茯苓面前。
  “干什么!金昌苑的人,三爷也敢伸手?”
  林娟如管着府里中馈,管事们面前还有些排面,季泊反倒不如她,因着是二房的人不得家主待见,连个具体差事都没捞着。
  几个管事先还当是个小厮,这才看清是他,纷纷招呼,“其爷,今儿怎么亲自来了,快到里面坐会儿。”
  无形中离季泊稍远,生怕惹上是非。
  “我专门陪茯苓姐姐过来一趟,看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她!”
  李其态度骄横,摆明了指着和尚骂贼秃,回头又换了张笑脸,“茯苓姐姐,咱们进去吧。”
  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季泊大怒,“好你个刁奴!给爷打烂他的嘴。”
  一众管事唯唯诺诺,只作不闻,季泊气得脸色铁青,亲自动手,一巴掌打在李其脸上。
  “哎——哟——”
  李其叫得惊天动地,昂首顶到他面前,“你来,你再来,今天不打死我,季泊你就是狗娘养的……”
  茯苓本来都吓得连往后退,这会儿见他被打,忙又上来,看他一副撒泼打滚、非要把事闹大的架势,拽住人连声劝阻。
  李其:“……”
  他从小在市井和军营混大,骂街的话贼溜,这会儿碍着茯苓在却不便出口,嫌撩拨得季泊不够,被她拉着往后,还伸腿够着去踹。
  小美人一味维护个奴才,也不看他一眼,季泊气得够呛,这会儿哪儿还记得李其是家主的人,抄着袖子上前,要亲手撕他的嘴。
  两厢闹得不可交开。
  *
  陆霓到鉴花轩的时候,远远便见花厅里坐了不少人,两个小伶儿在台上甩着水袖,细声细气唱戏文。
  众女眷斯文听戏,间或低声交谈两句,气氛显得几分冷清。
  今日的重头戏是家主纳妾,大家都收着风了,这会儿正主儿没到,自然热闹不起来。
  林娟如坐立不安,一眼瞧见长公主到了,赶忙迎出来,向她身后观望。
  “家主不来么?”
  “他一会儿就到,本宫先过来瞧瞧。”
  陆霓看看厅内,一时不大想进去。
  倒不是怯场,实在是季以舟也没给她交待个章程,万一……他真想纳了崔妍瑶呢。
  她可不想前脚拒绝,再被当众打脸。
  视线转至园景,做出两分兴味,“这园子修得不错,那边的朱砂梅,看年头比宫里那几株还老些。”
  林娟如陪着走了几步,世人都道昌国公府富贵尤胜皇宫,她自是与有荣焉,口中亲热道:
  “这些天暖和点儿,昭宁你还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咱们府里,也颇有几处景致可赏。”
  陆霓眸光嫣然流转,状似无意问了句:“大夫人今日不来?”
  “姨母向佛至诚,别说侄女儿的好日子,就是皇后娘娘出嫁那日,她老人家也安坐佛堂,没出来送送呢。”
  陆霓颔首轻笑,崔氏凡事指使林娟如出头,她自己安稳居于幕后,坐观虎斗,才不会引火上身。
  林娟如见她意兴阑珊,拍拍她的手,话似安抚,实则奚落,“三嫂明白的,说到底丈夫纳妾,哪个做妻子的都不可能真高兴。你这会儿要是不想进去,那边偏厅里有个小暖阁,你逛累了先去歇歇,待家主到了再说。”
  再客套几句,撇下人先回了花厅。
  人走远了,陆霓负手立在梅树下,微微仰首,瞧着细瘦枝头数点红梅。
  白芷在旁撇嘴,“这里的土质养朱砂梅,实在暴殄天物,殿下,也没什么好瞧的,外头冷,您还是进暖阁吧。”
  一朵梅瓣自头顶悠悠坠落,陆霓伸手接住,两人往那边走,白芷轻声问道:“殿下,家主不会真要纳崔四娘子吧?”
  “你觉得他会?”陆霓反问。
  白芷想了想,摇头,“家主那样的冷人儿,怎会看上别人。”
  一个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唔,这话说得对。”
  熟悉的大手从后掩住陆霓的眼,拦腰抱起她,闪身进了暖阁。
  白芷在后愣怔一瞬,赶紧掩住门,守在外边左右看看,不知驸马怎么就突然出现,强盗似的,把殿下掳了进去。
  暖阁内,陆霓挤在靠里的角落,季以舟伏身耳语:“你的侍女都能看出来,你却不信我。”
  说完,薄唇覆上来,力道凶猛,将她的惊呼尽数缠在舌间,分毫未漏。
  外面唱戏的伶儿兀自咿咿呀呀,众人的低语清晰可辨。
  隔着一架屏风,陆霓倏忽被季以舟架到火上烤,他的吻迅速燃起烈焰,熊熊灼烧着她。
  作者有话说:
  男主又要搞事情,待会儿还有一章。
 
 
第84章 二更
  上次在荒郊野岭, 好歹万径无人。
  此刻一墙之隔的花厅人头涌涌,季以舟恣睢成性,简直胆大妄为到没边儿了。
  陆霓被他堵在暖阁一角, 慌张狼狈无从遮掩。
  “混帐……狂徒……你放开本宫!”
  这人又要发疯, 她拿指甲掐他,咒骂的话全被堵在舌间。
  偏生这会儿一点动静也不敢闹出来,一颗心砰砰狂跳, 震撼得鼓膜嗡鸣大作。
  陆霓又急又怒, 软在他铁牢般的桎梏中,水淋淋的桃花眸流露一丝哀求。
  季以舟碾磨在唇上的力道稍微收了些,换了温柔的攻势,漆黑深眸透出明亮的笑, 看着落入陷阱、无处可逃的猎物。
  恰才远远见她站在梅树下, 衣饰不似往日矜贵华美,却将她藏在骨子里、只有他一人看见过的娇柔妩媚, 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般小家碧玉的长公主, 方是他心目中最美的一面。
  外间坐满人的花厅, 他全然视而不见,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人, 抻开她的手指, 拈走指尖那朵细小红梅。
  他神情专注, 将之贴在她的额间,花钿灼灼其华,衬得小脸艳若桃李。
  他的心都快化了。
  “裳裳真美!”
  “不是要演……夫妻不睦么?”
  陆霓声若蚊蚋,只想求他别闹, “万一被人撞破……”
  “不演了……”
  他的吻又贴上耳畔, 低低呢喃,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只要你一个。”
  拥住她的怀抱炽热,陆霓的慌乱反而冷静下来,背着她喝避子汤,还能这般花言巧语,他到底是有多会演?
  便是外头那两个伶人儿,怕也自愧不如。
  *
  “你看那天它多蓝,艳阳高照,白云朵朵,小溪叮冬,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陆霓一巴掌打断他,凛冬严寒,你胡诌也得有个底限。
  哦,对。
  “若将来有一日长公主穷困潦倒,不妨以字卖钱。”
  陆霓若有所思,眼前出现一幕画面,一间房顶破了几个大洞的茅草屋,天寒地冻,她手上全是冻疮,手头只有一枝秃笔,奋笔疾书、笔耕不辍。
  纸上小字密密麻麻,边上躺着几枚铜钱,这是勤奋三月,换来的微末报酬。
  这世道,人命贱如草,草叶枯枝竞相摧。
  “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
  “是‘是’,不是‘斯’。”季以舟纠正她。
  “本宫偏要说‘斯’,是人,斯人,他们说是就是,说撕就撕,凭什么?”
  “就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人抱头痛哭。
  *
  那只手隔着内衫阖在小腹上,融融热力透体而入,驱散宫寒。
  双手一前一后焐着,陆霓靠在他怀里,只觉像整个人浸进热水,温暖舒适,酸乏顿消。
  “殿下身子不适,还是少动怒为妙……”季以舟得了便宜还卖乖,邀完功,厚颜无耻倒打一靶。
  “本宫谢谢你。”陆霓启唇轻笑,眼神柔媚,勾指示意他伏耳过来。
  季以舟埋下头,陆霓亮出尖牙,蓦地阖在他冷白耳廓上。
  “嘶……”他闷哼出声。
  “哎出来了,快看呐。”
  与此同时,隔壁的花厅喧声骤起,季府几乎所有女眷汇聚在此,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一时间盖过了台上的戏曲。
  陆霓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惶然抬眼望去。
  就见崔妍瑶穿着一身玫红色华服,由两个婢女扶着缓步走出,低垂眉眼间尽是娇羞。
  陆霓心头无明火起,叼住耳朵的细牙恶狠狠磨了磨。
  从暖阁看过去,林娟如背对这边,座位离得不足三丈远,起身拍手笑道:
  “我这就去叫昭宁殿下,来瞧瞧这位新妹妹。”
  她笑得花枝乱颤,回身朝着暖阁走来。
  陆霓一惊之下总算松了口,心道一声要完。
  这间暖阁不过巴掌大点,除了挡在前面的这架金丝牡丹屏风,便只有一张美人靠搁在对面窗下。
  若此刻从先前进来的外门出去,走过去的光景,正好跟内门进来的林娟如撞个正着,阁内又无第三道门。
  陆霓急得想哭,被这狂徒弄得衣衫不整,立时要被林娟如堵个正着,外面那一大群人正等着瞧她笑话呢。
  长公主一世英名不保。
  偏生到了这会儿,季以舟仍旧不急不徐,一手揽着她,抬手时,被她衣带绊了绊,竟一下没抬起来。
  他啧了一声,薄唇轻蹭粉颈,“怕么?”
  陆霓身子直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总算抬起手来,侧掌斜斜卡进她身后的墙缝,陆霓只觉背后一空,被他抱着一步迈了进去。
  活墙一开即合,两人进到旁边的小室,四墙封闭,花厅的嘈杂声顿时减弱。
  季以舟把她放下来,抬手至颈下替她系回盘扣,语气轻松,挟着淡淡嘲讽。
  “臣说过,不会置殿下于险地,只是殿下从不信我。”
  陆霓这才省起,寻常人家暖阁之后会隔出这么一间碧纱橱,夏天里头阴凉、作避暑之用。
  原来这人还有后手,并非临时起意,非要在众目睽睽下戏耍她,搞得跟当众偷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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