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忘了,曦光除了爱出门玩,也喜欢看这些。
“倒是我疏忽了,既然你喜欢,我这就命南府给你写,这些不好,我先给你收拾了。”
“不必,我觉得挺好的,不劳烦太子了。”曦光拧眉,就想拿走那些书。
秦顺安却没有放,随手拿起一本撕碎,扔在地上。
盛曦光豁然起身瞪向他。
“曦光,再等等,我给你的才是更好的。”秦顺安喜欢曦光开心,但是不希望曦光因为别人开心。
所以,这些东西还是不要存在了。
曦光太了解他了,只是一个眼神,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不由冷笑,说,“随你,只是你也不用让人送来了,我不需要。”
说完,她拂袖而走。
“你啊,总是这么大的脾气。”秦顺安命人把东西拿回去给太子妃,再警告一二,上前准备哄一哄曦光。
曦光一个杯子直接砸在了他脚下。
“滚。”
“曦光,”秦顺安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他命南府写出来的话本子难道不比赵嬛音送来的好吗?不过他也不在意,曦光有脾气才可爱,忙说了要带她出宫去玩的消息来哄。
曦光面色微动。
她不准备逃走,但是她想给自家师傅递个信,免得他担忧。
她被骗进宫已经有半个月了,本来说好到了玉京就写信的,这会儿师傅肯定担心坏了。
见着她没说话,秦顺安就知道她心动了,还想上前离得更近点,下一瞬间,又是一个杯子砸来。
“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动手。”曦光警告他。
那眼中的决心不容错认,秦顺安无奈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顺着她吧。
不过也没关系,只是这样远远看着她,他也高兴。
“他要去含光寺?”御书房中,秦枕寒落笔成画。
洁白宣旨上,一枝梨花娇艳。
“太子说是准备带侧妃去含光寺游玩。”
“游玩?”秦枕寒玩味一句,道,“去准备一下,那天朕也去含光寺凑凑热闹。”
他倒要看看,在这玉京城表面的歌舞升平之下,都藏着些什么妖魔鬼怪。
“陛下是要摆驾,还是微服?”常善面上立即笑开,细心又问一句。
“当然是微服。”秦枕寒瞪了眼常善,嫌他没眼色,说,“我要是摆驾去了,还怎么看都有谁去找慧觉那个老不死的。”
这梦连做了这些时日,他也不曾在宫中遇到那个人,索性,便准备出去多走走。
*
身为国寺,含光寺恢弘大气,寺庙成片,整整占据了半座山。
大雄宝殿,药师殿,罗汉殿,观音殿,应有尽有。
自大雄宝殿出来,秦顺安忽然说,“曦光,我们去观音殿拜拜吧。”
“不去,”曦光断然拒绝。
观音送子,她可没那么意思。
秦顺安被拒,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含笑道他有点事,让她先玩。
曦光没有理会,直接离开。
秦顺安不在,她只会更高兴。
寺内老松在另一边,宫人在前带路,其中就路过了观音殿。
走过之时,曦光忍不住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她那有缘无分的孩儿……
秦顺安去了慧觉处,却碰了个闭门羹,小沙弥只说方丈有事,昨日就离了寺。
他面色微顿,抬眼看了眼眼前紧闭的院门后,含笑说,“那倒是孤来的不巧了。”
小沙弥低下头,恭敬道,“殿下若有急事,小僧可代为转告。”
转告?
他想知道慧觉进宫是为了什么,这小沙弥能转告吗?秦顺安压下心中怒火,口称无事,转身离去。
苍翠青松之下,秦枕寒负手而立,听完内侍的禀告倒也没觉得奇怪。
做含光寺的方丈,可不是只佛法高深就能行的。
远远的,曦光就见了那一株青松,以及松下昂然负手的男子。
她隔了段距离驻足,淡淡抬头看向松树。
这千年古松,枝干虬结,碧绿的松针在这萧瑟冬日里格外宜人。
淡雅的梨花香顺着冬日冰凉的风落在秦枕寒鼻尖,他忽然想起了那枝每晚都会在梦中出现的梨花,不由回头看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披着月白色斗篷的女子站在那里,抬头看着松树,下巴尖尖,玉颈修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侧首撇来一眼。
眉似远山,眼若笼烟。
清艳脱俗,倒是个绝代佳人。
目光划过,就在斗篷一角看到了一枝梨花,秦枕寒目光霎时一顿,复又上移,仔细看着曦光的面容。
他如此神情,顿时让曦光想起了初见时的秦顺安——
同样毫不收敛的目光,不同的是,秦顺安端着一副温润敦厚的笑脸,而眼前的人则雍贵凌厉,丝毫不掩其傲气和霸道。
“你看什么?”任他是谁,现在的曦光都厌恶极了这种目光,细眉一挑,眼带怒火,直接呛声。
“你喜欢梨花?”她生了张清雅出尘的脸,哪怕是质问的话说来,也毫未沾染红尘之气,秦枕寒心中觉得有趣,慢条斯理的反问。
“与你何干。”曦光刮了他一眼,心里厌恶,懒得多加理会,转身走了。
秦枕寒失笑,自言自语道,“这个脾气。”不像。
梦里的人分明娇娇弱弱,哭起来也分外让人怜惜。可不是这样一副小辣椒一样的性子。
如此一想,他心里的兴致就消了一半,面上的笑也淡下,吩咐了一句,“去,查查她是谁。”
这个问题,内侍还真不用查,低下头直接说,“陛下,那就是太子新纳的侧妃,盛曦光。”
早在人出现在太子身边的时候,他们内卫司就把人的出身来历翻了个底朝天。出身乡野,不通礼数,被一个老大夫养大,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没想到竟然是秦顺安身边的人,秦枕寒那点兴致算是彻底没了。
天下的女人千千万万,他还不至于要跟自己的养子抢人。
“陛下,可要再查?”内侍也看出了他刚才的兴致,俯身等待吩咐。
“不必了,算了,慧觉不在,这含光寺也没甚意思,我们回去吧,”秦枕寒兴致缺缺,直接说。
一行人便就离去。
方才还算热闹的古松下,顿时安静下来。
本来是去看松树,没想到竟遇到了一个扫兴的人,曦光顿觉无趣,走出几步,也不知哪里来的鸟鸣声。
她脚步一顿,抬头看去。
“这冬日里也有鸟?”她似是疑问,又似是随口一说。
“应该是什么不知名的野鸟吧。”云芝笑着说。
“我累了,去找个地方,先歇息片刻。”曦光拥着斗篷,面色玉白,嘴唇粉白到几乎不见血色,整个人如同冰雪雕成的一般。
宫人们立即应是,很快找了个厢房伺候着她歇息。
曦光喝了口茶,借口要更衣,撵了人出去。
下一刻,一道灰衣人影从梁上翻了下来。
“小师妹。”来人高兴的说,没忘记压低了声音,而后飞快皱起眉,说,“你怎么会在宫里?”
“七师哥,我被秦顺安骗了,他是太子。他把我看住,不让我走。”瞧见来人,曦光也高兴,然后眉一拧,恼怒的说。
“什么!该死,走,我这就带你离开。”赵宣立时说。
“不,我不能走。”曦光眼中亮光一闪,然后黯淡下来,苦笑着说,“七师哥,秦顺安是个疯子,我要是走了,他一定会全力追查,到时候师傅怎么办?”
“让师傅也藏好不就行了,天大地大,我就不信秦顺安真能找到。”赵宣自幼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对朝廷也没什么敬畏之心。
上辈子,曦光也是这样想的,可结果呢?
“七师哥,他是太子。”曦光说着,眼中痛楚一点点压了回去,说,“他若有心,我们躲不过去的。”
赵宣也头疼,他想不当回事,但是师妹眼中的忌惮是真真的,他相信自己这个师妹。
“那怎么办?”他苦恼的问。
“你半个月没有消息,师傅他老人家都急坏了,这几日几乎天天传信过来。”
“七师哥,我有事要拜托你,你帮我查一查如今朝堂的局势。”
“什么?”赵宣惊愕。
“想要摆脱他,除非他不再是太子。”盛曦光目中狠厉,“他的人手,关系,我都要知道。”
既然躲不过,那就拼一把。
“好。”赵宣沉默片刻,到底答应。
按理说,江湖中人不该和朝堂沾染上关系,可如果这是曦光的要求,那他责无旁贷。
当年小燕山上师傅带着他们九个徒弟,最小的小九都已经八岁的时候,又捡回了奄奄一息的曦光,她那么小,又那么脆弱,他们师兄弟们绞尽脑汁才把她养到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她陷在皇宫里的。
她最喜欢自由了。
几句话的时间,外面宫女小心翼翼扣了扣门,唤了声娘娘。
“师哥你快走,记得小心。”曦光立即说。
“你也要小心,你的性命是最要紧的。”赵宣匆匆一句,翻身藏起。
“记住,小心。”曦光仍不放心,抬头悄然说。
曦光整了整衣服,抬步出去。
外面秦顺安正在等着,含笑问她玩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曦光迈步往外走。
秦顺安放下茶杯跟了上去,说,“含光寺的素斋做的不错,对身体也好,曦光你惯爱吃素,我让人安排了一席,一会儿尝尝。”
“不必。”对着秦顺安,曦光从来都没什么好的语气,只是不耐烦的回答。
秦顺安从来不在意曦光的语气好坏,只要人在他身边,怎么样都好。
他只是笑着哄了哄,却绝口不提不喜欢就走之类的话。
曦光会喜欢的。
屋内藏在梁上的赵宣远远听着两人的听话,心中总算稍微放下了些心。
目前看来,秦顺安对着自家小师妹还算说得过去。
心中琢磨着之后该怎么做,他正准备下去,忽然顿住,然后藏得更深。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几个人进了屋当初翻看,还有人抬头去看房梁,要不是赵宣见势躲得快,说不定就被发现了。
“没有,都没有。”等翻看完了,他们互相对视摇了摇头,才算松了口气,出去了。
赵宣等了一会儿,刚想动一动,忽然想起小师妹走之前再三叮嘱,眉一皱,依旧藏在那里。
一直到天黑,听着外面忽然出现一道清浅的呼吸声,而后渐渐远去,他背心一紧,仍不敢动,索性藏在角落睡了一觉,等到第二天晨起,外面的和尚开始洒扫,他才借机混了出去。
脚步不停赶了好长时间的路,等进了城又左弯右绕换了好几个样貌,最后闪身进了京中一处临街鱼龙混杂的小院子里。
在屋里坐下,大口喝了碗水,又急急吃了干粮充饥,赵宣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紧紧皱起了眉。
难怪小师妹说躲不过去,这秦顺安好深的心思。
前后两拨人手也就罢了,竟然在含光寺外还安排了人手。再一想他昨日和小师妹温声说话,背地里却找人细查这种事,赵宣心中一紧。
小师妹现在过得肯定很不好。
她最不喜欢拘束的人,可秦顺安……
深吸一口气,赵宣毫不起眼的混在人群中,送了一封信出去。
承光殿中,曦光坐在那里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七师哥躲过了秦顺安的搜查了没有。
上辈子就发生过这种事,那一次七师哥被发现,虽然得以逃走,但她也被秦顺安看的更紧,就连更衣屋里都要守着人。
因此,这次她才咱三叮嘱。
不过,看着都到这个点了,秦顺安都没来,想来应该无事。
看了眼外面偏西的太阳,曦光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娘娘,太子妃有请,说是膳房新制了几样点心,请您过去尝一尝。”
“只有我?”曦光问。
“还有陈侧妃等。”云芝早就问清楚了,立时回答。
曦光点了点头,说,那就去吧。
她实在是好奇太子妃身上的秘密,前世今生判若两人,到底,会是因为什么?
等曦光到的时候,陈侧妃和两位良娣都到了,正在和太子妃说笑。
四人看起一团和气,让曦光想起了上辈子。
宋婉仪身死,牵扯出太子妃,太子妃留下一封认罪书吊死在惠风殿中。
事情本该尘埃落地,赵家却发现这场风波是陈家算计,就连太子妃的死,也颇有蹊跷,顿时和陈家撕破脸,最后两败俱伤。
陈太傅告老还乡,东宫妃嫔只剩下了一个邱思云,却也只是沉默的呆在自己宫殿,再不出来。
若真要找出一个最后的赢家,大抵是紫宸殿内那位天子吧,拔除了陈太傅这个眼中钉,又消减了太子最得力的臂助。
老谋深算,不愧是当皇帝的。曦光心中赞叹一句。
御书房中,秦枕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陛下可要传太医?可别是昨日出去吹了风。”常善忙不迭的说。
秦枕寒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还在想昨晚的那个梦。
依旧是那香艳的一幕幕,但最后却多了点什么,比如,那片裙角的主人伸出玉足踢了他一下,恨恨骂了句禽兽。
女子的声音有些哑,还带着未散的泣音,不过语气却可谓是气势汹汹,恼恨十足。
指尖下意识点了点书案,秦枕寒眼中忍不住带上了笑,倒是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禽兽了。
可恨梦中只记得那点东西,若非身上陌生的情潮,他都不能确定那是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