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滑动,最后定在虚空一点,秦枕寒自言自语说,“在这里。”
他这次看清了,梦中人脚踝内侧,脚腕往上一点,有一颗红艳艳的小痣,落在雪肤上,分外显眼。
可惜,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办法依着这一点去找人。
秦枕寒有些遗憾的想。
不过,这梦竟然会变?昨天白日里他才想着梦中人娇娇弱弱,晚上就做了这个梦,莫非是在提醒他。
思来想去,忆起昨天见过的那张清艳容颜,秦枕寒叫了内侍来,低声吩咐几句。
既然有可能,那就先查一查。
惠风殿中,曦光坐在一边听着那边几人说着什么首饰衣裳之类的话。
这些东西她不了解,索性也就不插嘴,只是安静的听着。
和她一般无二的,还有太子妃赵嬛音。
这位太子妃上辈子对她,可以说的上是十分的看不顺眼,动辄挑剔为难,可这辈子……
看一眼满目欣赏看着她的赵嬛音,曦光眼含打量。
莫非,内里真的换了个人?
她能再活一世,那孤魂野鬼上身,似乎也不奇怪了。
眼瞧着美的如云似雾般缥缈不真实的美人儿这样盯着她,赵嬛音有些飘飘然,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瞧着太子妃,和初次见面时很不一样,让人惊奇。”盛曦光直接说道。
闻言,陈知意和邱思云都微不可查的一顿,看向赵嬛音。
初次见面,赵嬛音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盛曦光口中的初见时什么时候,不由一滞。
她现在该说些什么?
“娘娘这次历经生死,肯定不一样啦。”宋婉仪高兴的插了一句。
赵嬛音顿时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附和说,“正是,这次险死还生,倒是看开了不少事。”
“原来如此。”曦光恍然,没再多问,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提。
背后吓出了冷汗,赵嬛音再看美人,难掩哀怨。
美人儿好看是好看,怎么这么吓人。
曦光看她一眼,眼中忍不住带上了笑。
现在她可以确定,这人,的确不是原来那个了。赵嬛音绝对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她性子跋扈张扬,自持身为太子妃,面对东宫的妃嫔时惯来是高高在上,动辄处罚。
可这个人……
做了一会儿,用完点心,邱思云最先告退,众人一一退去,自来最先走的曦光这次却留在了最后。
她站起身走到赵嬛音面前,低头看她。
赵嬛音被看的又喜又惊,拦下了想要上来呵斥的嬷嬷,笑呵呵的对曦光说,“曦光,怎么了?”
“赵嬛音不会这样唤我的,你是谁?”曦光悄声说。
赵嬛音眼睛下意识睁大,惊慌一闪而过。
她被发现了?
“不管你是谁,别人问你的时候,都要咬紧了自己就是赵嬛音。记住。我能发现,陈侧妃肯定也发现了,不管你是怎么回事,小心她。”验证了猜测,曦光附耳过去,在她耳边声音更低,而后起身随意扯了扯嘴角,告辞离开。
贸然和赵嬛音这样说,曦光固然是有想和她联手的私心,但也是为了提醒她。
这辈子,可别那么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说:
诶呀我也想知道怎么禽兽了,但这是能在jj说的吗,不能,所以大家自行想象
。
第7章
赵嬛音被曦光吓到够呛,等人走了许久才算回神,能仔细思考她的话。
被发现?
她不是正主被发现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一般人也猜不到借尸还魂上面,而她身边的人最是知道过程,也不会多想。
那么,盛曦光这么问,是在怀疑什么?
她被换人了还是?
还要,小心陈侧妃是什么意思?
她这些天看着陈侧妃温温柔柔的,也没感觉到别的啊?
一时间疑惑如泉涌,赵嬛音都不知道该先想哪个了。
“娘娘,刚才盛侧妃跟你说什么了?”嬷嬷亲自送了人出去,回来了看她皱着眉,忙问。
赵嬛音心如乱麻,忙不迭的拉住嬷嬷说了盛曦光的话。
“嬷嬷,她是什么意思啊?”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也弄不清楚什么回事,只得问这些身边亲近的人。
“陈侧妃?”嬷嬷怔了一下若有所思,拿不准盛曦光这话是真心还是挑拨。
“嬷嬷?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赵嬛音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再欣赏美人,更担心自己的小命,心中止不住的惋惜太子被史书除名,连着东宫这些女子的记载都没了。
不然,她好歹能知道大概的生平。
“娘娘放心,没事的,有我在呢。”看她惊慌,嬷嬷立即安慰,瞧着她忍不住心中叹息,虽然没了对太子的痴恋,但也没乐过往的记忆,眼下竟连这些事情都不清楚了。
之前顾着她的身体,她一直没说,可既然问了,嬷嬷也没再隐瞒,直接说了当今的局势。
女儿被立为太子妃,赵老将军跟着告老,意思表现的明明白白,他那一系的人都和太子敬而远之,太子头一年还有心情哄着赵嬛音,后来见着无用,就见见冷待下来,连纳了陈侧妃三人进宫。
两位良娣也就罢了,家世差了一筹,但是陈侧妃,身为太傅嫡长孙女,就算明媒正娶嫁与皇子做正妃都是使得的,如今却被送入东宫,太傅之意可谓分明。
嬷嬷悄声说着,赵嬛音渐渐恍然,她之前虽然知道身份,却没有想这么多,如今若有所思,下意识接道,“嬷嬷的意思是,太子有意废了我,扶正陈侧妃?”
那这是好事啊,她早就想离渣太子远远地了。想着她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
“不是。”嬷嬷立即否决,见着她面上不解,更是无奈,怎么连这些都忘了,跟着解释起侧室不能扶正的道理。
“那怎么?”
“但是陈家可以再送女入东宫。”嬷嬷说。
“这,”赵嬛音难掩惊讶,心中一转,仍不忘自己刚才的念头,说,“那也可以啊,我正好和太子和离,他愿意娶谁就娶谁。”
“娘娘莫要说胡话。”嬷嬷声音一厉,吓了赵嬛音一跳。
“史上哪儿有和离的太子妃,既然想废了你,那必然是要命的大罪过,万万不能马虎大意。”嬷嬷郑重的说。
赵嬛音骇然。
这,怎么突然就要命了?
另一边,曦光离开惠风殿没多久,陈侧妃身边的人就来请,说是请她过去坐坐。
她不曾犹豫,直接拒绝了。
殿中,陈知意得了信,正在调香的动作一顿,又不急不缓的继续了下去。
宫人退下,嬷嬷悄然上前,她才叹了口气,说,“太子将她护的这样紧,难。”
曦光身边的人都是太子安排的人手,她这段时间不是没想过往承光殿安插人手,可根本进不去。
如此下来,哪里能找到动手的机会。
“老爷吩咐,娘娘还需快些。”嬷嬷提醒。
“怎么就这样着急?”陈知意不解。
天子正当壮年,太子这个太子之位,眼看着还能再当个几十年,如今计较太子妃之位,未免太早了些。
嬷嬷低头,说,“天子,似有意让老爷告老。”
陈知意方才恍然,祖父虽然告老,可学生无数,仍能帮衬太子。
想来,他是想趁着离开之前,先让太子妃定下。
*
自月初那场雪后,玉京的天就一日一日晴了起来。
萧肃的冬日里,这般风轻云淡,日光和曦,倒是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御花园中的梅花正盛,大片红梅竟相绽放,曦光走在其间,偶然竟然看见了一株白梅,不由驻足。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下意识比较起和梨花的区别,目光穿过花枝,落在湛蓝的天空上,久久收不回来。
秦枕寒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被豢养在笼中的鸟。
“陛下驾到。”内侍唱喝。
宫人们都是一惊,忙不迭的行礼叩拜。
曦光呼吸一顿,下意识看去,等见了来人,忍不住眨了眨眼,很是惊愕。
这不就是上次在含光寺看到的那人?
“娘娘,”云芝提醒,拉了拉她的衣袖。
曦光这才回神,屈膝福身。
“陛下。”她掩下惊讶,眸中微动。
如今见着人了,那么,该怎么样才能为他诊一诊脉?
这个问题,秦枕寒也在想。
她会是梦中人吗?
迈步过去,在曦光面前站定,秦枕寒低头看她,却只能瞧见那一小片玉一样的肌肤。
“抬起头来。”他说,想起了上次寺里曦光呛声的那一幕,眉微的一动,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反应。
曦光暗道这人莫非是在记恨上次她对他的不敬?却也没怎么怕,直接抬了头。
眼见着她若无其事,秦枕寒直接笑了,兴味的说,“好大的胆子,上次对我出言不逊,这次见了,竟不知请罪?”
“我有何罪?”曦光反问,理直气壮。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都骇了一跳,云芝忙不迭的又拉了拉曦光的衣裳。
那可是皇上,是天子!她怎么敢这样说话。
曦光动了动胳膊,把袖角拽了回来。
登徒子看她,她呵斥回去,不觉得那是罪过。
她抬着头,不见丝毫畏惧,直直的看着他,秦枕寒哼笑了一声。
“胆子倒是挺大。”
曦光嘴角扯了扯,她胆子向来很大,正想着该怎么弄死你儿子呢。
“多谢陛下夸赞。”
秦枕寒看她,曦光面色如常,回看过去。
对视一眼,秦枕寒就笑了。
他错身走向那株白梅,随口道,“是白梅好看,还是梨花好看?”
“自然是梨花。”曦光答得毫不迟疑。
秦枕寒就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确喜欢梨花,身上总带着淡淡的梨花香,裙摆上也绣着梨花。
整个人,也像极了一枝梨花。
他的目光一动,落向掩在裙下的右足。
又是这种目光,直接到毫不掩饰,曦光顿时皱眉。
她心中不喜,想要离开,可惦记着心中所想,反而上前一步,问,“我可以为陛下把一把脉吗?”
秦枕寒目光一定,上移看向她。
“把脉?”他玩味的说。
她这个意思,是自己所想,还是为了太子?
虽然太子骗了她,但女子多情又心软,谁又能猜到她的所想?
常善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中为她哀叹。
涉及自家陛下的身体,不管能不能诊出什么,她怕是,都活不了了。
在这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下,曦光面色分毫未变,只是看着眼前的天子。
机会难得,若是这次错过,依着秦顺安的多疑偏激,以后她再想见天子,怕就难了。
她必须抓紧。
“好。”秦枕寒应下了。
常善寻了梅林里一处亭子,命人仔细收拾,铺上锦垫,点燃熏香,又迅速摆上茶水点心。
等秦枕寒落座时,这里已经看不到丝毫的冬日萧索了。
宫人被拦在远处,曦光独身进了亭子,直接在天子对面坐下,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她自幼身体就不好,虽然未能习得武功,但是师傅的一身医术,她都学了大半。
指下的脉搏平稳,曦光细细探了半晌,才面色古怪的收回手,看了眼天子,又看向那只搁在桌上,筋骨分明的修长大手,然后再次去搭脉。
如此两次,她才终于收回手,近乎惊叹的看着眼前的天子。
“绝户散,这种药不是已经失传了吗?你是怎么中的?”
要不是这种药是她祖师研制的,她也没那个机会能知道症状,但是这种药,是真的已经失传了,就连她,也只知道中药的症状,而没亲眼见过药,当然,还有中药的人。
眼前的天子,还是第一个。
真可谓是奇迹了。
话音落下,秦枕寒眸子一定,如寒星划过冷芒,直直落在曦光面上,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动,一句话问的不急不缓,“何为绝户散?”
“顾名思义,绝户啊。中了这种毒,再也不能有子嗣了。”曦光收回手,她的手足常年冰凉,可这人身上却是十分的热。
只是这一会儿的时间,她的指尖竟就带上了暖意。
“不是合意散吗?”秦枕寒立即又问,曦光的话音还不曾落下,他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急迫,曦光下意识抬眼看去,而后皱眉,“谁告诉你是合意散?哦对,这两种药症状的确相似,据说绝户散就是依据合意散制成,只是药效更毒,损人寿命,让人活不过三十岁。”
合意散据说是前朝秘药,有些人家豢养小倌,又担心霍乱后宅,就制了这种药,服下之后,便能让小倌那物再也无用,更不能再有子嗣。
等等,皇帝以前一直以为他中的是这种药?
曦光顿时心中诡异,强撑着才没笑出来,眼中又止不住的有些怜悯。
这样身份的人,以为自己中了那种药,想来这些年心中,怕是很不好受吧。
这是她第二次说活不过三十岁这句话,秦枕寒慢慢闭上双眼。
三十,他今年已然二十有八。
也就是说,他还有两年时间。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有读者疑惑,这里说一下,这个梦里是看不见曦光的容貌的,因为上辈子两个人酱酱酿酿的时候,天子发病,是没有意识的,他只能记住感觉。
第8章
亭外候着的一众内侍心下骇然,死死低下头,几乎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
天子,活不过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