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夜过去了,当他翻找便乱葬岗整个的整个死-人坑,却是一丝一毫都未寻到。
没有了,那个喜欢穿绯色衣衫的姑娘,甚至连一块枯骨都没有留给他。
此处却是万分的寂静,裴渊压抑了许久的哭声却是在此处释放了出来,头痛的剧烈已然抵不住他内心的伤痛,他并未使出一丝技巧和内力,仅仅是使出浑身的蛮劲重重地砸向树干。
想要身体的疼痛来遮盖心底的哀伤,但终究是无力。
当他意识到自己情意的时候,斯人已去。
甚至还是他的默认使得下属们在皇帝身边推波助澜,都是他造的孽。
裴渊觉得自己的心已然变成了一潭死水,甚至都掀不起半分波澜。
他漠然地行出乱葬岗,却意外踢到了一个灰色的物件,潜意识中却是觉得此物分外眼熟。
擦拭干净后,这居然是明枝曾经最喜爱的那只绣花鞋,上面还绣着白兔拜月的景象。
但现在上面的白兔已然沾满了褐色的血迹,甚至连上面曾经在鞋头镶嵌的珍珠也消失不见。
裴渊却是捧着此物,眼底流下了一滴泪花后,把它如若珍宝般放进了离心脏的地方。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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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禁卫军的首领已然把殿下夜闯宫门的事情告诉皇帝后,一夜未眠的文舒却是分外着急。
此事就算是有合理的解释,也至少要打五十大板,裴渊现在的情绪甚至都不稳定,文舒都不知此处该怎办。
当他如同无头苍蝇在宫中乱撞之时,一个行迹可疑地宫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怯生生地探着头,看着长华宫内地情况,在发现没有人后,正欲嘟着嘴离去之时,却被他一把抓住揽了下来。
因着一夜未眠,眼眶甚至乌青,眼底却是通红,原本梳洗整齐的发冠已然斜斜地歪在一侧,发丝肆意地散在脸颊地两侧,就连胡茬也生了出来。
文舒一手抓着这个小宫女,一边行礼,话语中满是担忧地说道:“殿下,您去哪了?”
裴渊却如同死人一般,仅仅是转了转眼睛,并未回应文舒的话语,只是看着被他压着的小宫女,话语都满是沙哑地说道:“这是谁?”
昭昭却是满目委屈,她原本和明枝约定了日期,却久久都未见她前来,也不知明枝同三殿下说了那事没有,她也不敢透露,只得小声地说道:“我来寻明小主。”
在听到明枝明枝之后,裴渊的身上似是多了一股活气,他并未看向昭昭,只是淡漠地说道:“日后别来寻了。”
在宫中沉浸多年的昭昭在听到此话后,眼睛瞬间瞪得巨大,甚至在一瞬间便泛着泪光,她想甩开文舒的臂膀,去问问裴渊,明枝究竟去哪了?
但她一介弱女子怎是文舒的对手,两人却在推搡之中,一个油纸包裹地物什却掉了出来。
文舒见状,瞳孔一缩,这个包裹不就是明枝在围猎那日被发现的药丸的包袱吗?
因着他们还未有机会与小谭太医接触,现在一模一样的东西却是出现了他们面前。
裴渊却是眼底一黑,伸手便擒住了昭昭细嫩的脖子,甚至连手劲也在不断加大,低哑地声音仿若从地狱中出来的恶鬼一般:“你究竟是谁,此乃何物!”
昭昭感觉脖颈处的鲜血已然不能流向身子的各处,她甚至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这个曾经温和的三皇子杀死。
她噙着泪花,扒着裴渊的手应道:“我要见枝枝。”
裴渊重重地把她甩在地上,声音中不带着任何一丝情感地说道:“她死了。”
听到此话的昭昭却是难掩悲痛,也不顾脖子上的伤痛,刹那间便嚎啕大哭起来,声音中的哀伤传遍了整个长华宫。
文舒见她只知道哭泣却是一丝都不说此乃何物,他看着裴渊似是要下死手,便推搡着厉声呵斥道:“这究竟是什么?”
昭昭似是恍惚了,迷离的眼睛看着面前一袭黑衣的男人,她嘶哑地说道:“安胎药。”
第三十七章
文舒眉目微皱, 声音中带着些许震颤地问道:“究竟是什么回事,快点速速讲来。”
昭昭看他们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怨恨,她自是知道他们不信, 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若是撒谎,那便五雷轰顶, 不得好死!”
说完, 便把油纸包着的药丸全都扔到了文舒身上,便哭着跑走了。
听到此话后, 文舒紧张地看着裴渊, 他近日本就精神不好,甚至还频频出现幻觉,
谁料裴渊的身子依旧笔挺转身朝着寝殿方向的走去。
倏然间, 他停在了原地,迷离的眼睛已然布满了血丝, 忽然捂着胸口,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文舒赶忙上前搀扶, 刚刚碰到裴渊的臂膀, 便被他用力一把推开。
站在裴渊的身后, 他甚至觉得裴渊的身子都佝偻了许多, 脚步也愈发虚浮。
裴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向了寝室,伴随着吱呀声中,他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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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渊心底一向骄傲,因着他已不是幼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皇子, 此时心中的哀伤却是抵挡不住,却不愿在属下面前表露出来。
他刚刚关上房门, 似是泄愤一般把桌上的茶盏全都甩到地上, 眼眸之中满是愤恨, 就连手指也愈发冰凉。
他的精力似是在此刻耗尽,忽然颓丧的坐在地上,没有光芒的眼神已然是一片落寞。
霎那间,他的嘴角微勾,甚至露出了一丝浅笑,但修长而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攥着地上破碎的瓷器。
唯有身体之痛,才能掩饰了心底那如同无底洞一般的哀伤。
这宫中实在是太冷了,他已然忘记了自己年幼时踌躇满志的样子,甚至因着仇恨,他把唯一对自己好的姑娘害死了。
围猎那夜,她也许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回去,小手牵着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腹部,柔声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怎料却是一杯毒酒送走了她和孩子。
裴渊木然地看着寝殿中梳妆台上的红色发带,眼角的泪水却是一滴一滴在往下落。
都是报应。
既然他的人生已是这般随意,那便再随意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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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华宫的众人已然在寝殿的门口守了三日,还不见裴渊出来,文舒的心底却是满是焦急。
莫不是殿下在寝殿中出了什么事吧!
罗织嬷嬷却是丝毫都未担忧,她面无表情地绣着手中还没有手掌大的小肚兜,但绣品却是已然沾染上了些许不专心的鲜血。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寝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裴渊依旧穿着三日前那件玄色衣衫,眉目之间却是越发深邃,发丝散乱地披散在身侧,就连胡茬也生出不少。
虽是带着些许颓意,但周身似是越发淡漠了许多。
其实文舒并不怕裴渊寻死,因着他的意志坚定,本就不是这般人。
他最怕的还是殿下疯了,只得试探性地问道:“殿下?”
裴渊的声音已然沙哑:“无碍,今夜子时,我要在书房见到暗部首领和谭太医,我母族的旧部和幕僚的亲眷一律安排在深山老林中。”
文舒听到听到此话眼中满是震惊。
这是要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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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夏日。
明明前些日子惊蛰雷声阵阵,就连春雨也愈发多了许多,甚至连空气中都带着些许微寒,但转眼已是一年夏日。
近日荷塘的芙蓉却是开得正好,微黄中花蕊伴随着绯红的花瓣也在随风摇曳。
这般暖洋洋的太阳,正是一年好时光。
但魏文帝的身子却满是冰凉。
他浑身虚弱无力地躺在整个国家中最至高无上的寝殿中,身边具是明黄色的物什,但嘴角甚至留着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实在是恶心。
他嘴歪眼斜地看着坐在身侧的男子,含糊不清地嘴中似是在喊:“逆子!”
裴渊却是端着侍人呈上的茶盏,眉目之间已然满是淡漠,举止之间满是独属于世家公子般的芝兰玉树,但唇齿之间说出的话语却是分外冷冽:“自从母妃去世之后,我便恨透了你。”
皇帝自是知道裴渊心底的怨,但终究是裴渊这些年总是一副温和无害甚至还带着些许懦弱的样子,使得他才对这个可能不是皇子龙孙的儿子放下了戒备。
想到此处,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只剩呜咽声。
裴渊便自顾自地继续讲道:“我母妃乃是将门虎女,但自幼却是个安静温婉的性子,一朝入宫也非她愿,但你既然愿意宠她,你怎得许郭贵妃那个扬州瘦马害死了她,什么私通外男,你生于后宫,竟是连这般陷害人的手段都分不出吗?”
“甚至连我外祖家都冠上了莫须有通外敌的名号,你莫不是疯了!”
说道此处,裴渊狭长的眼眸一眯,把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看着皇帝那般讨人厌的样子,他甚至一丝一毫都记不起皇帝幼时对他的宠爱。
记忆深处全是皇帝默许郭贵妃和瑞王磋磨他,甚至连饭食都没有,他只得与狗抢食。
想到这里,裴渊心中的怒火愈发的浓烈,他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向了皇帝的脸。
还想挣扎的皇帝却是楞了,他成为这九五至尊已然多年,这天下没有人敢忤逆他,近日却是被这逆子打了一巴掌。
裴渊却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卷轴,眉眼之中已满是淡漠:“对不起了父皇,这天下如今是我的了。”
说完此话后,他狭长的眉眼看着抖似筛糠地宫人,淡淡地说道:“你们还不好好伺候陛下,切莫让他死了。”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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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寻常的时辰,诸位大臣已然身着朝服站在宸华殿中,但等了许久都仍是不见皇帝前来。
原本安静如初的宫殿中,在一人交头接耳时,众人便纷纷议论了起来。
倏然间宸华宫外仿若神佛降临一般,一瞬间的雷电猛然从天空中闪下,这殿中在那一瞬仿若白昼,震天撼地般的雷声传到了他们的二中。
忽然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面目表情地行了进来,手中随意地举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他仿若踏着雷电进入。一时之间,诸位大臣纷纷禁言。
沉浸于朝堂的大臣们,终究是嗅到了些许不同,他们看着九龙御座上的空位,以及前些日子才被贬到封地的瑞王位置。
便是头脑再不灵活的人也读懂了其中的改天换日。
裴渊狭长的眼眸扫视着殿内的所有人,把手中的圣旨随意一抛,径直地坐到了皇帝的皇位之上。
御史台一心忠于皇帝的大臣们的眼中却满是愤愤:“三殿下,你岂能坐到那里。”
他甚至都不想理他们,只是随意地说道:“与你何干?”
而那圣旨上的内容也在不停地传阅,上面地大意约莫便是皇帝身体不适,封三皇子裴渊为太子,从即日起开始监国。
以为要迎接新帝的老臣们却是松了一口气,在他们心中只要合规矩,便是喜爱鸟兽的四皇子来此也能当皇帝。
但御史台的死脑经却是分不清状况,仍旧斥责着裴渊:“三殿下若是不合规矩,我们便是不服的,陛下乃当今天子,昨日身子还算是康健,怎得今日便不能起身了。”
他以为裴渊性子依旧温和有礼,甚至还会用长篇大论甚至以理服人,但他错了。
裴渊听着此人甚是聒噪,本欲挥手唤侍卫把那人拖走关几日。
“殿下去岁还未娶妻便宠爱妾室,甚至无德!”
裴渊听着此话,眉目微低,手指紧紧地攥成了拳,手腕处的佛珠却是从衣袖处滑落了下来,强压了许久心中的怒火在此时便发泄了出来。
他站在阶上,睥睨着看着阶下的大臣,眼中已满是寒冽,暴戾地说道:“处死。”
看着那人满是震惊地看着他,裴渊继续问道:“还有人有异议吗?”
刹那间,阶下识相的大臣们皆跪地叩首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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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偏远山村的破旧泥土院中,在婆子的吼叫中,女子隐忍的痛苦中,以及一位老婆婆的期盼中。
稳婆的脸颊已满是汗水,她心疼地看着产妇,又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已经整整一天了,这孩子却是还未产出。
而产妇似是读懂了稳婆的情绪,她似是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就连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尽管过了许久,她的心间依旧带着钻心的痛,好想回家,回那个大宅子。
但老婆子却是察觉了产妇的迷离,她紧紧地捏着她的手,按着她的人中,小声说道:“丫头,不敢睡,想想你那负心汉。”
产妇想到此处,心中只是滔天的恨,她紧紧攥着床榻上的被褥,似是使出了巨大的力气。
在雷电闪过云端的一刹那,新生命诞生了。
稳婆捧着手中浑身青紫的孩子,却是没有一丝喜悦,她接生了那般多的孩子,这般弱小的却是第一次见。
“是个姑娘。”
女子在孩子还在腹中来回翻滚时并未哭泣,甚至痛到极致的时候也没落泪。
但她切实地看到那个羸弱的小女孩躺在身侧时,欣喜却带着些许担忧地泪花却是低落在她的襁褓上。
她轻贴着小姑娘绯红而又瘦弱的脸颊,小声说道:“阿娘会护你一辈子的。”
稳婆看着孩子的乖巧样子却是分外怜人,但这屋子却是分外寂静了些。
她的瞳孔紧缩,手指却是拍带着孩子的屁股,颤抖的声音满是遗憾地说道:“这孩子怕不是。”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好忙,答应大家的五千也不够,我发小红包补偿大家,还望大家原谅我(呜呜呜,跪地求原谅)。
第三十八章
四年后。
在空旷的山林中, 夏日的蝉鸣也显得分外嘹亮,鸟雀时不时发出的声音在护国寺中却显得分外禅意。
夏日的暑气仿若被墙面隔绝,在这间没有窗棂的屋子却满是阴冷和潮湿
数以百计的蜡烛形成星星点点昏黄的烛光却是驱散了其中阴寒。
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持三根香烛, 仿若做过千百遍一般,缓缓地把香烛插进了香炉中。
他手腕上迦南香的佛珠相较与四年前已然变得润了许多, 但一向虔诚的信徒亦或是祭拜亲人的信徒皆会跪在蒲团上, 乞求着神佛,但此人却是久久地站立在原地, 看着面前地三个牌位, 眉眼之中满是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