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陆慕凝安慰,“尽力便是。”
状元郎要是都通不过,旁的人更通不过了,想来吏部也不会如此苛责没当过官的他们,只怕有其他的考量。
因着林望舒和友人们约好小聚,是以聊了几句陆慕凝就开口让沈文戈送送,待晚间再给林望舒办庆祝宴。
白铜马车慢悠悠走在青石路上,王玄瑰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眼见着就要垂下去,蔡奴突得道:“好像是七娘和她表兄。”
充斥着血丝的眸子倏地睁开,皮鞭挑起车帘,正见沈文戈和林望舒两个人有说有笑,并肩而走。
他丹凤眼眯起,满脸的矜贵傲人,却被突然从他怀中冒出,在车窗处出现的黑色猫头破坏了。
翡翠的眸子里竖瞳盯着沈文戈,“喵呜”一声,皮鞭抵住它的猫头,禁止它跃下去寻沈文戈。
雪团注意力很快被皮鞭转移走,伸爪去够。
沈文戈第一时间看见了他们,侧头对身旁的林望舒道:“就不送表兄了,我去和王爷打声招呼。”
林望舒还未回话,王玄瑰已经开口了,直接道:“上车,去鸿胪寺。”
对他歉意地点点头,沈文戈登上马车,车帘落下,白铜马车从身旁过去,林望舒停在原地片刻后,方才重新迈步。
鸿胪寺中的官员们见到雪团眼睛一亮,等听说七娘就在会客室可是乐不可支,今天的王爷定很好说话,有什么积攒不好处理的事情,赶紧去汇报。
王玄瑰彻底忙了起来,也没时间犯困了。
隐隐瞥见几个年轻官员推搡着彼此,说着:“七娘这几篇外文翻译的有些问题,我们得让王爷知道。”
“七娘从来没出过错,会不会是我们自己查错了意思,不如先去问问?”
“也好,直接去寻王爷,总觉得像是背后说七娘坏话,我们还指着七娘帮我们……”
“嘘!”
王玄瑰皱着眉直起了身子,用皮鞭指着他们几个道:“你们说什么呢?”
年轻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出声,王玄瑰哼笑一声,索性起了身,来到他们身边,将一人手中的文章拽下,翻开一看,都是波斯语,旁边是沈文戈给翻译的译文。
他看了他们几人几眼,若有所思道:“既有问题,就去当面寻她说个清楚。”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会客室而去,沈文戈则趁着有些空闲时间,请人跑了趟蕃坊,拿回状纸替住在蕃坊的人翻译,赚些私下里的小钱,钱不多,但赚得很有成就感。
这还是鸿胪寺的年轻官员与她熟了指点她的,她也借此认识了不少外国友人,知悉了他们当地的风土人情。
大家突然来了会客室,沈文戈不明所以,合上状纸站了起来,跟在王玄瑰身后的年轻官员们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出卖了沈文戈,一个个不好意思看她。
王玄瑰将手中请沈文戈翻译的文章递给了她,“他们几个觉得你翻译的有些问题,你看看。”
沈文戈的翻译水平确实高,大家觉得晦涩难懂的地方,她轻而易举就能翻译出来,刚开始是年轻官员请她翻译些无关痛痒的小文章。
后来王玄瑰见她做得不错,也将出使别国带回的书籍,给了她一本翻译,她如今正译着,承诺没有任何问题,能够如期交稿。
王玄瑰觉得此法既解放了原本负责此事的官员,又提升了鸿胪寺办事效率,一举两得。
但偏偏有些人对此颇有微词,觉得鸿胪寺的书籍怎能轻易给个外人,还是个小娘子来翻译。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没有想过,民间也有人通外语,专门喜欢翻译别人他著,自己翻译不好,还不能请沈文戈来翻译了。
王玄瑰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被人指责她没翻译好,与其让大家私底下乱传,不如当面问个清楚,总归他是不信她翻译出错了的。
沈文戈接过稿子一看,当即闹了个大红脸,这些稿子可不就是之前那几篇写满了艳词的外文,她实在没法翻译。
有年轻官员给她台阶下,“七娘,是不是我们学艺不精?你翻译的没错。”
严格意义上来讲,不能说她翻译的一个字都没错,是以,她握着这些文章,就有些羞于启齿。
王玄瑰抱着雪团,见她耳朵都红了,挑起眉来,“嗯?”
沈文戈深呼吸一口气,对他道:“王爷,我确实没按照原文,一字不差的翻译,实在是……”
她在脑中措词,怎么才能不那么露骨的解释。
年轻官员惊呼:“什么?七娘你真翻译错了,怎么可能?”
不知是哪个官员小声嘟囔:“我就说,这种重要的外文,怎能交给一个小娘子翻译。”
王玄瑰脸色阴沉下来,冰寒的目光扫视众人,大家缩缩脖子,谁也不敢说话了。
沈文戈也将刚才的话听了个清楚,耳上红热褪去,她不是别人质疑到自己头上,不敢反驳的人。
当即说道:“不知各位可都看过这些外文,真正翻译过?”
见众人摄于王玄瑰之威不敢说话,正好,她可以将自己想说的话全说了,她走到各官员面前,背对着王玄瑰。
不看他,她就敢大胆的将这些外文现场翻译了。
她说:“我确实美化了这些外文,是我故意之举,非翻译错了,既然诸位有异议,那我不妨翻译一遍,就拿这篇写得最含蓄的来说好了。”
“陶梁长安繁华,我最喜欢去一个红袖的地方,里面陶梁美女特别多,她们的肌肤摸起来光滑,腋窝没有异味儿,尤其是那,水儿特别多……”
“够了!”王玄瑰喝止。
沈文戈对面官员也纷纷红了脸,被她美化过的译文,是将一个个女子写得美若极致,根本没有艳俗。
她举着外文道:“这就是真正的译文,我这个小娘子是觉得,如此的污言秽语,不能污了诸位的眼,是以稍加改动,不知还有谁有问题?”
年轻官员想接过她手里的外文撕了,又耻于碰它,当下对沈文戈拱手:“是我等误会七娘,七娘莫气,怪我们,给了七娘不该给的外文。”
沈文戈自然对他们没有异议,两方合作翻译,相处起来一直融洽,她针对的是刚才说给小娘子翻译不妥的那人。
看着大家,她道:“我还有话说,古有开国皇后文能定乾坤、武能护万民,现有镇远侯府二娘瑶将军,单枪匹马闯敌军,至今生死不明。
小娘子怎么了?诸位这么厉害,有几个真正出使过别国?去过边关的?”
没人说话,半晌,齐齐拱手:“是我等不是,给七娘赔罪。”
“你们确实该给七娘赔罪,丢人现眼!”不知何时,会客室外面站了一圈鸿胪寺的官员,都是王玄瑰不在时,鸿胪寺真正的主事人。
他们进了屋,十分尊重地给沈文戈赔礼道歉,要走了沈文戈手上的外文,只一打眼,就知道她没翻译错。
便又拱了拱手道:“七娘之才,我等真是见猎心喜,恨七娘无法考试,不然定向吏部要人。”
真心恭维了沈文戈之后,他们对屋子里的闹出笑话来的官员可就没有好脸色了,王玄瑰还在那坐着,必须得严惩他们!
正好趁机敲打那些只顾着钻营人脉,不知道提升自己能力的官员。
“鸿胪寺下月组织考核,翻译不合格者,直接退回吏部,再不用来鸿胪寺当值了!鸿胪寺用不起你们!”
“是!”
他们又走到年轻官员们面前,“你们一样,再加一条,配合七娘译外国书籍。”
“是!”
这便是肯定了王玄瑰的做法,将沈文戈帮助鸿胪寺翻译外文书籍一事坐实了。
等人都走了,王玄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意有所指道:“你可知平日里,求你帮忙翻译的那帮人都是什么出身?
一个三年前的状元,一个去年的状元,还有一个探花。
刚才出言说要考核的那个白胡子老头,也是他们当年那届状元来着,还是三元及第。”
是以,长安城状元遍地走,一点不稀罕。
沈文戈那被激起的怒气,和想念二姊的伤心,险些被满耳朵的状元给冲散了去。
见她不说话,王玄瑰将自己怀中的雪团给她抱,沈文戈险些抱不住雪团,吃力地跟在王玄瑰身后上了马车。
王玄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决定今天晚上去寻圣上,不回府了,看她垂着眸子,乖乖巧巧跪坐在自己对面。
手指抵着自己喉结突然道:“尚滕尘要娶妻了。”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KO~ 【这章是作收加更,一会儿还有一更,大约在晚11点左右~】
【我本来想中午前写完加更的,但今天早上没有起来,所以就拖到了现在】然后我刚刚发现我之前花了好多钱买的衣服,现在店铺打折特惠,均价99起,你们懂我的心情吗?我真的,我当时一套入手的时候,比这个价格贵5倍不止啊,啊啊啊!
当代大冤种就是我。
第五十章 救你的谁
【二合一】真相来的总是猝不及防
“喵呜。”
雪团闻到蔡奴给它倒的小零食了, 从沈文戈怀中跳了出去。
可从王玄瑰那看来,却是沈文戈听到尚滕尘要娶妻了,愣神了一瞬, 抱紧了雪团, 将它弄疼了,它才会跳出去的。
他扬起皮鞭, 直接缠住沈文戈手腕,将她的手往自己方向拉, 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想什么呢?”
本王费劲帮你和离,你可千万别告诉本王,你后悔了。
黑色的皮鞭渐渐卸了劲儿,沈文戈手腕上甚至一条红痕都没有, 她睫毛轻轻眨起,问:“是要娶谁?他带回来的齐娘子吗?”
纵使两人已经和离了, 但尚滕尘与齐映雨带给她的伤害, 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失的。
她确实不在意尚滕尘了,可若是她和离之后,齐映雨就顶替她的位置成为了尚夫人,她会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定定看着王玄瑰, 等他回答。
王玄瑰冷笑一声,“你果然还在意他,但你现在后悔也晚了,他要娶的是杭州盐商之女, 双方已经交换信物, 女方都在赶来长安的路上了。”
不是齐映雨。
沈文戈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就好,想来也是,齐映雨只是个村家孤女,嫁给尚滕尘给尚家带不来任何助力。
但盐商之女就不同了,盐商盐商,所嫁嫁妆定十分丰厚,尚家是看重了女方的家底。
杭州离长安距离颇远,想来王氏的名声没有传过去,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该同情,嫁进尚府,上要面对恶毒婆婆,下要面对夫君身边有姨娘的盐商之女。
还是同情,费尽心思想要成为尚府夫人,却什么都没捞到的齐映雨。
罢了,她还是同情同情自己。
顺便期待一下新妇进门后,会不会搅和的尚府变了天。
“咚咚咚”,皮鞭敲在案几上,王玄瑰阴恻恻看着沈文戈神游天外。
沈文戈接过蔡奴递给她的茶,这才回神解释,“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与他和离,是我之愿,他娶了新妇,我祝福他,我只是,不喜齐娘子,不愿她当正头娘子罢了。”
她将自己恶劣的心思坦露在王玄瑰面前,王玄瑰非但没有嫌弃,反而脸色稍缓,满意的嗯了一声。
盯着他的眸子注视了片刻,她低头饮下茶汤,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她已经是和离过的人了啊。
回了府,她没心思译书,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将通过雪团与王玄瑰传信儿的发带拿了出来,一根一根细细看了一遍,又重新放匣落锁。
“咔哒”一声。
之后,她让自己忙了起来,白日查账,晚间译书。
镇远侯府每月都要查账一次,以往都是陆慕凝去,现在这个活计她主动揽了,但凡觉得她年少好欺负的,都让她整治了一遍,再无人敢欺瞒。
现在一听到风声,七娘又要下来检查,掌柜们的皮一个个都绷紧了。
不过今日沈文戈去的是自己嫁妆铺子,全部看了一遍没有问题之后,走在路上,她突然转身,宽袖带着两条交织的披帛在空中划了一个圈。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躲闪不及被她抓了个正着的尚滕尘……既然已经被她发现了,索性走上前去。
倍柠看见他,浑身汗毛都竖起了,赶紧挡在沈文戈身前,警惕地盯着他。
他苦笑,随即站在离主仆二人三步远的地方,他下巴上有着青色的胡须,回长安这半年多,他被同僚打压、被父母训斥、还和沈文戈和了离。
曾经在长安城纵马游街的快意少年郎,成熟了,也稳重了,他道:“文戈,我有话想同你讲,就我们两人。”
沈文戈按住不同意的倍柠,微向她摇头。
“我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会对你家娘子做什么的,”他言辞恳切,又看向沈文戈,“文戈?我真的有话说。”
“好。”
她转了个身,他愉快极了,跟了上去,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你瘦了不少。”
“嗯,”沈文戈神色淡淡,“你到底想找我说什么?”
尚滕尘答非所问,也不知是不是想拖延些与她相处的时间,“我到现在还没吃饭,文戈你饿不饿,我们找间酒楼先垫个肚子吧?”
前面就有支着卖胡饼的摊子,沈文戈不愿意和尚滕尘扯上关系,更不想和他去酒楼用饭,但看在他曾经为兄姊送葬过,便道:“买两个胡饼对付吃吧。”
支着胡饼摊子的是一对夫妻俩,头发半白,满脸皱纹,见两人驻足在摊子前,赶忙招呼,“两位要什么口味的胡饼?我这里有糖饼、母鸡饼、黄雏鸡饼?”
尚滕尘哪能让沈文戈付钱,想着映雨最爱吃甜的,小娘子应都是喜欢的,抢在前开口,并递上铜板,“来七张糖饼。”
“等等,”沈文戈叫住他,“我不爱吃甜口的,我要两张黄雏鸡饼子,倍柠?”她回头,倍柠正在远处伸着脖子看他们,“给她带两张糖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