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笑吟吟地揉她头发:“……还这么乖。”
他望进她的眼眸里,唇角一哂:“别太信任我了,会叫你失望的。”
许鸢慢吞吞拍掉他的手:“昨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听说谢文洲被送到了最顶尖的医院抢救,以他在谢家的地位,许鸢不认为谢斯止伤人后可以逃脱追责。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对我说。”
“你别管了。”少年散漫地笑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课程还没有结束。
他随手把课本放回桌上,站起身,一副打算逃课的模样。
老师没有管他,毕竟连院长对他的态度都很恭敬。
谢斯止温柔地看着她:“今晚我让司机送你去尹家住,就别回庄园了。”
……
对于许鸢没有打招呼的拜访,尹荔开心得不得了。
“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和朋友一起睡过觉了!”
许鸢:“真的很打扰,我让司机送我回庄园,可他不听我的话。”
“不打扰不打扰!怎么会打扰呢!”
尹荔开心地带许鸢参观她的家。
虽然不是谢家那夸张的庄园,但也相当豪华了。
“这是我睡觉的地方,当时我只给设计师提了一个要求——床要够大!我恨不得天天早上在一万平米的豪华大床上醒来。”
“这是我的衣帽间,许鸢你今晚就穿我的睡衣,还有那些礼服裙,都是新的,以后需要你尽管来找我借,送你也行。”
“还有这个。”尹荔孩子一样抱起一只熊猫公仔,“这是尹宸送我的生日礼物,可爱吧?”
许鸢:“尹宸他怎么样了?”
尹荔提起昨晚的事就来气:“狗胆包天,他们竟然敢在我的生日宴上迷晕我哥!太卑劣了,还好那只是普通迷药,对身体没有损伤,要是我哥出事了,我一定上门咬死谢文洲和姓温的一家。”
“尹宸出了那样的事,你家不打算追究吗?”
“本来是想追究的,我爸正要去呢,可底下的人告诉他,谢盈朝回来了。”尹荔叹了口气,“现在谢文洲被废了,他们自己家的事情都扯不清楚,哪还有空管尹家?所以他打算过几天再上门。”
她说完,看见许鸢平和的脸色变了。
女孩面容有一点苍白:“你说什么?”
尹荔:“谢盈朝今天回来了,正在庄园处理谢斯止和谢文洲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许鸢浑身冰冷。
午后课堂上,谢斯止对昨晚的事满不在乎,她以为他可以处理好。
可现在谢盈朝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地赶了回来,说明他对这件事很重视,远不像谢斯止表现得那么容易糊弄。
怪不得谢斯止要她今晚住在尹家。
今夜的庄园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象。
“尹荔。”许鸢问,“以你对谢家的了解,谢斯止做了那样的事,他会怎么样?”
尹荔看出了她的不安,慎重地说:“这不好说,我只知道,谢文洲的父亲是谢盈朝的亲伯父,他能力很强,当初差一点就竞争过谢盈朝的父亲成为谢氏的掌权人,直到现在,在谢家的地位都举足轻重。”
“而谢文洲是他唯一的儿子,正是因为这点,他才敢那样肆无忌惮对你下手。”
“我听说,几个月前谢盈朝差点被书架砸死,嫌疑指向谢文洲,他最后得到的惩罚是什么?”
许鸢的神情越发凝重了。
书房的事,是她与谢斯止的共谋。
他来动手弄坏架子,她把人引到书架之下,谢盈朝无论如何也会受伤,而只要他受伤了,短期内就无法碰她,这可以为她谢家的生存争取时间。
在谢盈朝回来的前几天,谢斯止告诉她了谢文洲的喜好。
她穿红裙引诱谢文洲在书房发怒,最后顺利成章,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
可即使谋杀谢盈朝的嫌疑指向他。
这样重的罪名,他也只是被家法抽了五十鞭子。
昨夜,他迷.奸未遂,远不及谋杀谢盈朝的罪名重。
谢斯止那一刀真的能说服谢家吗?又或是,真的能被谢家的人原谅吗?
他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她。
许鸢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走入那深渊。
哪怕他走时是笑着的,和往常一样散漫无状,许鸢依然不觉得事情真如他所表现得那样轻松。
“尹荔。”许鸢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帮我个忙吧,就当我欠你一次。”
她从来柔和淡泊,眼里露出这样坚定的光芒时,竟也让尹荔愣住了,她问:“什么?”
第17章
在弗拉克斯曼学院念书的这一个月里,许鸢偶尔会与谢铎和谢静秋产生一些交集。
根据她的观察,谢铎虽然优秀,但他对谢家的财富和权力是真的没有心思,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做个游戏人间的浪子,他偶尔见到她戏谑地称呼她为嫂子,只是为了看她脸红。
至于谢静秋。
一个月内,每周都有一天,谢静秋打着餐厅没处坐的幌子和她一张桌吃午饭。
实则,谢静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吃饭,她的注意力都在问许鸢问题上。
-问她学业。
-问她身体情况。
-问她在学院有没有交到朋友,有没有心仪的男生。
-问她最近有没有和谢盈朝联系。
那晚谢家的花园晚宴上,谢静秋也是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许鸢隐隐觉得,她或许不是自己好奇,而是在帮谢盈朝问。
谢盈朝不在国内,谢静秋就是他按在许鸢身上的监控。
只是这监控放得很松,不会经常出现,只是偶尔探查一下她的近况。
谢盈朝的归期延迟,却没有说明缘由。
在某次吃饭时,谢静秋无意间说漏了嘴,她说谢盈朝是最守时的人,如果莫名其妙延迟归期却不说明原因,那么很可能是家族的生意出现变故,再或者,是他出事了。
每隔一天,谢盈朝都会在晚上十点和许鸢通一个视频。
那天许鸢留意了视频中的谢盈朝,他的脸色确实比平日苍白。
不过她没有问原因。如果谢盈朝想说,会主动告诉她,他不主动开口,她也不该多嘴。
坐在尹家飞驰的车上,许鸢把昨晚和今天发生的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谢斯止虽然如尹荔所说疯了一些,但他绝不是笨蛋。
他不会在明知做了无法脱罪的情况下,依然为了一时愤怒废了谢文洲。
那天在场的人有温家的、尹家的,还有她、和谢文洲本人。
到底用什么的理由,才能让谢斯止免于被追究?
谢斯止离开房间时曾叫尹荔转告温家人,他第二天会登门拜访。
如果是这样,他今天应该已经去过了温家。
从他上课时还不错的心情来看,他和温家达成了某种协议也说不定,那么温家应该不会多嘴。
尹宸因为谢斯止的出现阻止才没有掉入这场算计里,他不会说对谢斯止不利的话。
至于许鸢,她当然也不会。
那么现在唯一无法控制的,就只有谢文洲。
可他是谢斯止亲手废的,怎么可能消泯恨意原谅谢斯止呢?
想要把谢斯止拉出来的唯一办法,不是帮他辩解他这样做是情况紧急出于无奈。
而是要另想办法,把谢文洲也拉下水。
——只有让谢斯止的行为有合理充分的动机,他才能逃过一劫。
而显然,谢文洲对许鸢做的事,不足以严重到成为谢斯止那样做的合理动机。
许鸢某一刹那难过地想,她做了十八年遵纪守法的公民,现在却这样轻易地沦陷成了少年罪恶的同谋。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给谢铎打去电话。
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什么事,嫂子?”
许鸢无暇纠正他称呼的问题了:“谢盈朝在F国究竟出了什么事?”
谢铎:“你问这做什么?”
许鸢:“我想知道,如果您愿意告诉我,感激不尽。”
谢铎静了静,像是在思考:“你知道也无妨,大哥的汽车被人动了手脚,发生了意外,不过他很幸运,动手的人消息不太灵光,把炸药安装在了前面那辆开路的车上,所以大哥只是受了伤,并没有生命危险。”
许鸢心里一凛,果然就像谢静秋说得那样。
她问:“是谁做的?”
谢铎告诉她:“还在追查,应该不是F国的生意对手,毕竟对F国了如指掌的人,也不可能让大哥在爆炸中活下来。”
“谢谢您。”许鸢挂上电话。
这些消息,足够了。
……
庄园的夜和往常一样漆黑。
尹家的车停在主屋外的路上。
皮鞭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盖过了一切。
初到庄园那晚,谢斯止为她与谢文洲起了冲突,也是像这样脱掉上衣,跪在主屋的门外挨打。
他不知被打了多久,后背的血沿着流下,落在地上,积了一滩。
风里飘来血的腥味。
佣人手里沉重的鞭子落下,谢斯止晃动了一下。
他掌心撑在大理石台阶上,带着自己的身体,缓缓挺直了脊背,如从前一样,不允许自己露出丝毫懦弱、摇摆的姿态。
他皮肤很白,身形瘦削,肌肉却漂亮。
在这样干净的底色上,显得鞭痕和血迹格外斑驳。
可他脸上的神情很淡很静,像是对疼痛麻木了。
只有在听到车声抬头看到许鸢时,朝她露出了一个苍白、温和,却并不意外的笑容。
尹荔惊恐地瞪大了眼。
在她的认知里,犯了错最多被训斥几句,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罚站墙角,但打从她成年以后,就没有过了。像谢家这样直接动鞭子的家法,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朝自己哥哥身边靠了靠,尹宸看着许鸢:“你确定要进去吗?”
许鸢缓缓点头。
庄园里的佣人,她分不清谁是谢盈朝的心腹。
因此不敢多看谢斯止一眼,生怕被人看出她眼中不平静的情绪。
可当她经过谢斯止身边时,他却突然伸手,用沾染着血迹的小指,勾住了她冰冷的指尖。
许鸢低头。
少年满身的血,唇边弯起一个懒洋洋的笑意,有些吃力。
他应该是很疼的,气音低低地问:“怎么回来了?你心疼我啊?”
佣人停下了鞭打。
不远之外的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谢盈朝只要稍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们正在勾缠的指尖,许鸢不知道,他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
她没有说话,甩开谢斯止的手,走进大厅。
少年在她背后轻轻笑了一声。
谢盈朝靠在主位的沙发上。
比起一个月前离开时,他明显瘦了一圈,脸色也白了几分,但眼里锋锐的光芒依旧。
谢铎说,他因为爆炸受了不轻的伤。
养伤不能穿太紧的衣服。
可他依然西装革履,无论仪表还是礼仪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许鸢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到他那一刻,眼圈红了:“谢先生,您回来了。”
谢盈朝知道她今晚宿在尹家的事,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回来。
少女穿着一条素色的裙子,和记忆里一样干净,只是泛红的眼尾惹人心疼。
这一个月来,他隔一天就给许鸢打一次电话。
而她也很乖,算着时间守在房间里哪也不去,除了昨晚。
尽管他性.癖恶劣,性.欲也强烈得异于常人。
但同事业、家族、和他自己比起来,女人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可许鸢这个女人,她就像造物主为他的喜好而定制的专属品。
无论外形、谈吐,内在还是教养,都让他着迷,那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震颤,自制力已然无用了。
能再见到许鸢,他很开心。
但见到伤心的许鸢,那喜悦的情绪瞬间被更强烈的不满覆盖了。
——他知道她那泛红的眼尾是因为什么。
坐在他不远处沙发上的是一对中年男女,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女人脸上带着泪痕,望向许鸢时面色不善:“这就是勾引文洲的那个贱女人?”
很显然,他们是谢文洲的父母。
谢盈朝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您对我的女人缺乏最基本的尊重,道歉,否则我会请您离开庄园。”
他的五官很立体,但气质阴郁,即使不发怒时,被他那一双眼睛盯着也很有压迫感。
当他眼里染了怒意,更是让人浑身发冷。
女人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对不起啊盈朝,我这嘴上没把门的……”
“不是和我道歉。”谢盈朝冷淡道。
他要她和许鸢道歉,这下女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一旁的谢绍掀了掀眼皮,开口打圆场:“盈朝,何必吓唬你伯母,她是因为难过才乱了方寸。”
“我和你伯母今天来只是为了要一个公道,哪怕医生把文洲断掉的生.殖器接了上去,以后也很难不影响到器官的功能,你不会认为,抽谢斯止一顿鞭子,就能抵消文洲所受的痛苦吧?”
谢绍不愧是上一代谢家掌权人的有力竞争者。
单是他说话时稳定和情绪和听不出喜怒的语气,就足以叫人看出他不是一个好招惹的角色。
谢盈朝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点动。
他思考了一会儿,朝许鸢伸手:“过来。”
许鸢坐到他身旁。
他握住许鸢的手,摩挲着她光滑的皮肤,仿佛这样能让他静下心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