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道无形的锁链,其实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自由,不是吗?”
谢盈朝静了。
从前他只觉得这是个柔弱的女孩。
现在看来,她有自己的坚持和倔强。
一味柔软的东西对他而言是没有滋味的,柔中带刚,才是对这女孩完整的注解,也是他喜欢的。
因此,谢盈朝并没有生气。
“没有别的原因吗?”他问。
“有的。”
许鸢垂下眼,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神。
这男人的洞察力太敏锐了,她担心会被他看破她在说谎。
“您要我留下,我会留,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您。”
谢盈朝挑眉。
他是极有男人味的长相,眉骨很高。
当他流露出带有侵略性的神情时,眉眼之间分外的俊朗。
他把许鸢拉到面前,指腹轻轻抚摸她的眉眼:“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如果是别人,我一定把他抓到你面前,让你出气,可他是谢绍的儿子,现在还不能动他,但我和你保证,只要时机成熟,我一定会把结果处理到令你满意。”
“我知道的,不怪你。”
他转移了之前话题,许鸢也没有再继续纠缠。
这正是谢盈朝喜欢她的地方。
她或许会在某些时候说些很天真的话,可她一直都是那么识趣。
只要他表露了不想继续谈下去的意思,她就不会纠缠。
她顺着他,依附着他,虽然会有自己的小刺。
但在这层关系之中,那点软刺并不会扎疼他,是能带来新鲜感和快.感的东西。
“他都碰了你哪里?”
许鸢抬眸,清楚地看见男人眼中的占有欲。
谢盈朝指尖下滑,堵住了她的唇:“这里?”
指尖继续向下,落在她柔白纤细的脖颈上,语调危险:“还是这里?”
不等许鸢开口,谢盈朝的唇沿着她的额头一路滑落,重重地吮吻了上去。
……
谢盈朝的伤还没有恢复,没有留许鸢过夜。
许鸢回到自己的房间,丽桦已经把她的床铺好了。
她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夜深人静,外面没有一点声音。
许鸢坐了很久,等到凌晨之后,才悄悄起来,推门出去。
谢斯止的住处离她不远。
许鸢很幸运,一路上没有遇到巡夜的人。
她站在谢斯止房门外,刚要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开着一条缝隙。
她推开门,屋里布置简单,除了家具外什么都没有。
连着露台的落地窗上挂的是拖地的白色纱帘。
谢斯止开着露台的门,风吹卷着纱帘到处飘散,像间没有人住的鬼屋。
谢斯止坐在露台窗前的藤椅上。
他背上全是伤,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直接靠在了椅背上。
他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咔嚓咔嚓,手指每按一下,橘黄的火苗就跳跃在昏暗的房间,如同浮动的鬼火。
房门质量很好,被推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所以直到许鸢站在了他的背后,谢斯止才发现她进来了。
他身上的血味很重,伤口没有处理。
他回头看到许鸢,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他没留你?”
许鸢:“医药箱在哪?”
谢斯止随手指了指柜子。
许鸢拿出医药箱:“躺去床上。”
“半夜来我房间,还要我上床,这有些暧昧吧……啊——”
许鸢在他背上的伤口处重重摁了一下,谢斯止闭上嘴,没再多话,乖乖地躺上了床。
他背后伤得不成样子。
许鸢先帮他清理了血迹,才消毒上药。
庄园常备的药膏品质不错,去疤痕很管用。
只是像他这样三五不时就要挨一顿鞭子,或者挨上几刀,也不知道身上的疤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掉。
谢斯止老老实实躺着,许鸢安静地上药,两人都很沉默。
直到快要把伤口处理好了,许鸢才开口:“为什么针对谢文洲?”
谢斯止拖长了语调,显得人懒懒的:“谁说我是在针对谢文洲?我明明是在救你,嘶——”
是许鸢拿棉签在戳他伤口。
谢斯止吐了口凉气:“你真是,没一点良心。”
“是谁告诉你兔子不会咬人的?”许鸢语气有些冷,“就算没有我,你也为自己找好了退路,F国的爆炸与你有关吧?”
谢斯止沉默了几秒,继而笑了:“许鸢,别这么聪明。”
“这件事的思路和玻璃书房里你弄断书架砸伤谢盈朝一样,都是借谢盈朝的手除掉谢文洲,你知道,只要把事情上升到另外的高度,就算我不回来,你自己也可以应付得来。”
“可如果你不回来,我还要多挨几鞭子,会被直接打死也说不定,所以,我还是谢你。”
谢斯止嬉皮笑脸,可许鸢的声音却很严肃:
“爆炸发生在半个月前,谢斯止,局是你布的,你怎么能算到谢文洲会对我下手?”
少年沉默了会儿:“是巧合,就算没有昨晚,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他。”
“你送我去尹家,也不是为了让我避开今晚的事,是想让我在尹家听到消息后,拉尹宸来救场。你知道,尹家人并不喜欢你,如果是你亲自开口,他未必会替你说谎。”
谢斯止眉梢一挑:“我怎么能猜到你在尹家会收到消息?”
“像你说的,昨晚就算谢文洲不动手,你也会想办法解决他。今晚也是,就算尹荔不告诉我谢盈朝回来了,你也早就安排好了其他方式让我知道吧?”
谢斯止语塞。
许鸢手下有条不紊,把处理伤口的药品一一放回药箱:“我很感激你昨晚救我,但谢文洲说到底是你废的,我就算回到庄园也没事,难道你把我送到尹家,真是怕我看见你挨打会心疼吗?”
谢斯止笑了:“你愿意这么理解,我很开心。”
“为什么就不能坦诚一点呢?坦诚地告诉我,你需要帮助,坦诚地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做事非要弯弯绕绕,如果我没有带着尹宸回庄园,你怎么办?如果我没有想到把谢文洲和F国的爆炸联系起来,你又要怎么办?”
许鸢看着他:“在你心里,我难道是一个不可信任的人吗?”
“不。”谢斯止侧过脸看着许鸢。
她颈部印了一串淡紫色的吻痕。
他很清楚那些东西来源于谁,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是我自己的原因。”
他把她拉下水,心里是否愧疚还很难说。
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对情感敏锐的人,甚至,他的情感匮乏到可怜。
但他很清楚。
他不愿意让许鸢知道,真正的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愿意告诉她,其实他比她想象中还要阴暗,还要不择手段。
如果能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好好少年的印象,谢斯止觉得,他做梦都会笑醒。
许鸢:“爆炸是你策划的?”
“是伊恩。”
谢斯止从不会和别人说起这些,但今晚是个例外,他觉得自己或许是被猪油糊了心。
“伊恩是弗拉克斯曼公爵的小儿子,和我一样,有个无所不能的大哥。他得不到爵位和家族的大部分财富,两个无依无靠的人,联手才能在黑夜里行走。F国我不熟,不过那离K国很近,让谢盈朝出点意外,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爆炸中丧生的人呢?”
“什么?”
许鸢的眼睛在黑暗里依然清澈有光:“你要谢盈朝受伤,却不能让他死掉,否则他无法回国为你料理谢文洲。所以炸.药按在了前面那辆车上,死于这场爆炸的、前面那辆车上的人呢?”
“你在乎吗?”她声音是一贯的温和,“还是说,你和谢盈朝一样,对你而言,他们只是草芥一样的存在?”
谢斯止掀起眼眸。
阳台的窗户围观,隐约能听到外面细微的人声。
是丁管家带着几个女人从楼前穿过。
“丁管家,谢先生真的放我们离开吗?”
“是的。”
“我们不要回青木帮。”
“小姐,没有人要把您送回青木帮,从庄园离开,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但请记住,要把庄园里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否则,先生会生气。”
“明白明白,只是先生为什么会放我们离开?”
丁管家顿了顿:“你们要感谢许小姐。”
谢斯止沉默了很久。
秋夜的冷风吹在他的伤口,刀割一样隐隐作痛。
“我和你不一样。”
他俊美的脸隐匿在昏暗的月色里。
“你是长在阳光下的小孩,春风、雨露你都见过,你甚至见过外面的花开。”
“你愿意普渡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我很钦佩。”
“可我生来就在黑暗里,在这样残酷的家族,任何人都是阴沟里的草芥,包括我自己。”
“阴谋、算计、鲜血、权力,这些才是活在黑暗里的人要考虑的东西,如果我是朵阳光下的向日葵,早不知道死了几回。许鸢,在和你一样遵守做人的基本道德之前,我首先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活下去。”
“如果别人的不幸能换取我的新生,我会十分欣喜,且毫不犹豫。”
“你说我和谢盈朝一样,你错了。”
少年眸色深不见底,融荡着刺骨的寒意:“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比他更加糟糕。”
第19章
小时候,许鸢学校旁边有家书屋,书架上摆满了女孩喜欢的小说。
许鸢不看,不过班上的女孩常常买来传阅,她总听她们欢欣雀跃地谈起书里的内容。
在书中,贵族学院的学生都不用学习,只需要谈恋爱、交际、商战就好。
来到弗拉克斯曼学院后,这里的一切打碎了许鸢对于贵族学院的认知。
学院课程任务相当繁重,考试难度很高。
许鸢两个月来拿出全部精力学习,才通过了阶段性考试。
成绩公布那天,学院里一片哀声哉道。
因为一门课程的通过率只有30%,剩下60%的人要不断重修,直到达到合格标准。
而全部课程都通过,只有5%的学生才能达到。
一开始许鸢对自己成绩单上的分数并不满意,可听着学生们的哀嚎,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学院里极少数阶段性考试中一科没挂的人,由此可见,从学院毕业的难度之高。
在这里,学生平均拿到毕业证的年限是六年,这其中还有50%的人中途就忍受不了而退学了。
不过繁重的课业中经常会有一些有趣的活动。
比如一年一度的建校日。
学院会在这一天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邀请全校学生参与,还有校外的社会名流。
在学院里,财阀家族是少数,多数还是精英阶层、中产之上的孩子。
对于这样最佳扩展人脉圈的机会,学生们求之不得,因此从一个星期前,校园里就热闹起来。
“你今晚穿什么裙子?”下了琵琶课,尹荔突然问道。
许鸢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闻言抬起头:“裙子?”
“你不会不知道吧,今晚就是建校日舞会啊!我的老天爷!”尹荔夸张地喊道,“你竟然没有为舞会准备裙子!”
“舞会几点开始?”
“晚上八点。”
许鸢想了想:“我得问问。”
她掏出手机给谢盈朝发了条消息,过了半分钟,他回复:【玩得开心。】
许鸢放回手机:“我现在请司机回庄园拿裙子,应该来得及吧?”
尹荔古怪地看着她:“你还有门禁?像谢盈朝那种男人,也会管你几点回家吗?”
“最近晚上在和他一起做手工,回去晚了,要跟他说一声才礼貌。”
“做运动?”尹荔听茬了,“什么运动啊?床上的运动吗?他是不是真的像外界传言那样,那方面的癖好很怪啊?”
许鸢脸红:“我们做的是泥塑。”
尹荔这才不再追问,她拍拍许鸢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舞会,所以礼服我早帮你准备好了。”
她拉着许鸢去了更衣间,献宝般捧出一条裙子:“漂亮吗?”
那裙子是暗红色的,珠光布料,袖口和裙摆处镶着蕾丝与珍珠,裙面的褶皱上还别着鲜花。
尹荔为自己准备的裙子则是一条粉绿色的,和许鸢的差不多,都是繁复浪漫的洛可可风。
许鸢哭笑不得:“我穿不了这个。”
“怎么穿不了!”尹荔拿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别总是穿得像个鬼修女,许鸢,你这么漂亮,该自信一点!”
许鸢很想和她解释这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是她对一切华丽的风格接受度的问题。
不过尹荔一向固执,也是真心实意为她好,多半不会听她的。
许鸢只得接过裙子:“我穿可以,不过上面的花要去掉。”
她如果原封不动穿着去舞会,估计瞬间就会成为全场的焦点,那不是她想要的。
“为什么?我跟你说,弗拉克斯曼的建校日舞会有名得很,可不是我生日宴那种级别,各行各界的青年才俊都喜欢来参加,你打扮得漂亮点,随便找几个谈场恋爱……”
许鸢无奈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