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星河蜉蝣【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2:39

  “我的建议是……”为了保住工作和小命,医生谨慎地措辞,“如果许小姐还不肯正常吃饭用药,就要考虑请心理医生来了,如果她拒绝心理治疗,或许可以试着让她生活在放松的环境里。”
  “也不要干涉她的选择。”
  对于许鸢和谢斯止之间的关系,医生隐约听说了一些。
  在大哥离世后,将大哥的未婚妻据为己有,任谁都能看出,那美丽脆弱的小姐是被强行关在庄园的。
  “比如,让她住到庄园之外的地方,换个环境,或许会好一些。”
  “换个环境。”谢斯止眸底的光芒阴冷,“你是想说,让她离开我?”
  医生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脊椎骨朝上蹿起的冷意越发得明显了。
  “只是建议。”他硬着头皮说道,“您可以不采纳。”
  谢斯止按灭电脑屏幕,许鸢房间的画面消失了。
  他站起来,把沉香珠戴回手腕,嗓音平静:“我会让她吃饭。”
 
 
第59章 
  许鸢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过饭了。
  每天大多数时间,看似待在床上,实则睡眠的时间很短。
  一睁开眼睛,她所希望的,就是不要看见谢斯止。
  这些日子,谢斯止也真的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但今天,她所希望的情况没有到来。
  夜幕降临时,天空又飘起雪花。
  卧室的房门咔嚓响了。
  医生刚离开,往常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进来。
  许鸢侧躺在床上,正凝视着窗外的雪。
  透过玻璃的倒影,看见了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谢斯止站在门边。
  天气很冷,他从书房走来,只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
  一路上风雪交加,他身上粘了落雪,进入温暖的屋内,雪片融化了,他衬衫湿漉漉的,额前漆黑的头发也被打湿了。
  见到他那一刻,许鸢下意识把自己蜷缩起来,流露出戒备的姿态。
  她的一点小动作没能逃脱谢斯止的眼睛。
  他漂亮的眉梢团起了一丝戾气,但很快,就被他藏起来了。
  “医生说,你还没有吃药。”
  他走进房间,脱掉沾湿的衬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换上。
  衣柜里放着他和许鸢两个人的衣服。
  就好像,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里是他们共同的家。
  谢斯止总是会为这些小的细节而感到愉悦,即使他心底的想法,许鸢从不了解。
  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把双手弄得暖了,他才走到女孩面前,单膝点地,跪在床前的地毯上:“不吃饭,不会饿吗?”
  佣人端进来一碗白粥和一碗黑色的药液。
  许鸢从前的口味就很清淡,生病的时候胃口不好,更吃不下别的。
  谢斯止接过粥碗,舀了一勺粥,唇抵在勺边,轻轻吹凉,才送到许鸢嘴边。
  女孩凝视他,往日温润的眼眸里装了太多衰败的东西。
  明明从前在谢盈朝的身边,她眼里还有光的,现在,那光却熄灭了。
  谢斯止:“要先吃饭,才能吃药,否则身体怎么能好起来?”
  “好起来,之后呢?”许鸢不解地看着他,“继续做你手中的工具?还是说……”
  她顿了顿,“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工具对你而言已经没有意义,现在的你,更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玩具?”
  许鸢很温和,但这不代表她的嘴巴不会刻薄。
  这一点,谢斯止早就知道。
  但真的被她用话刺伤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会疼。
  就算过去的他很糟糕,他以为许鸢至少能够感受到,他从没有像谢盈朝一样,把她当成类似玩具的东西。
  床头的灯光映在许鸢蜷曲的眼睫上,将她眼底的冷清照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谢斯止所熟悉的、温顺的女孩。
  或许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多温顺的人。
  小时候的她不顾保姆的阻止,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瓶热牛奶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这点。
  许鸢从来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与灵魂。
  往日的温顺,只是在她自己无法左右的处境中,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适者生存的改变。
  她从前可以为了生存而低头,现在却不管不顾了。
  这很难不让谢斯止觉得,自己在她心里,远比谢盈朝要糟糕无数倍。
  “你讨厌我了,是吗?”他嗓音沙哑。
  “请放我离开。”
  许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长久没有吃东西,她很虚弱,声音低低的。
  她用了“请”字,令谢斯止感到很不舒服。
  这不仅是出于她的礼貌,更意味着,她在有意识地,和他划开界限,把他疏远出她的世界。
  他眼眸忽地黯了下来:“放你离开,就不会讨厌我了吗?”
  “如果是这样。”
  每每她说起想要离开他的话,总能激起他心底的戾气。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声音冰冷:“那就继续讨厌下去吧。”
  生来就是不被父亲承认的孩子,母亲也曾想把他抛弃。
  很小的时候,谢斯止就明白,自己在这世上是孤独的载体。
  除了母亲,没有人爱他。
  可母亲的爱也会被现实压垮。
  那年秋日,许鸢站在漫山红枫下,说希望他一生平安,他一时无法置信。
  她的感情清澈无瑕,这世界上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依然天真地相信他的人。
  许鸢之于他,不仅是爱,也不仅是少年人的欲.望,而是他和这个人间为数不多的连接。
  只有许鸢在他身边,他才会感觉,自己没有完全被这世界所厌弃,还可以有一些爱人的能力。
  所以只要她不离开,哪怕是讨厌他也没有关系。
  她在身边,谢斯止就觉得自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他低敛着眼眸:“从前是我错了。”
  把许鸢送到谢盈朝身边时,他并没有对她产生类似爱的情感。
  只是对幼年时遇见的女孩有些超于常人的兴趣,仅此而已。
  如果当时他有一双能预见未来的眼睛,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再如果,她这些年所遭受的痛苦可以由他来替代,哪怕是千百倍的代价,他也会毫不犹豫。
  但人生从来只有一次机会。
  “可我需要你,我也爱你。”少年攥紧她冰冷的指尖,“所以你不许走。”
  他的音调激几近偏执:“你可以恨我,可以不理我,但是别想用任何方式离开我,我不允许。”
  碗中的粥已经温了,褐色的药液也凉了。
  “医生说,再不吃东西,你的身体会撑不住。”谢斯止总是能在发疯与正常之间游刃有余地切换,他又温柔了起来,“起来吃点粥,再把药吃了,好不好?”
  “只要你吃东西,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不是讨厌我吗?”那一刻,他眼眸明亮极了,“就算想要在我身上扎刀子也没有关系。”
  如果捅他几刀就能让许鸢原谅他,谢斯止一定会立即、毫不犹豫地把刀递到她手里。
  许鸢仍然没有吭声。
  少年又不耐地蹙起了眉头,他的情绪太容易被她牵动了。
  “不吃吗?”他的音调听起来有些危险。
  “你要怎样?”许鸢平静地问,“又要用小花,或者别的什么人来威胁我吗?”
  谢斯止从前说过,她一顿不吃,他就会饿她的猫,反正他早就看小花不顺眼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谢斯止很清楚,继续用她在乎的人威胁,只会让许鸢对他更加反感。
  但许鸢的倔强,从始至终。
  她不是会随便放弃生命的人,不吃饭,不治疗,不是想要去死,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谢斯止放她离开。
  明明往日里总无视他的爱意,这种时候,她却很清楚什么是他的软肋,知道把自己当做筹码,也许会令他妥协。
  谢斯止眼里泛起淡红的血丝:“我说过,别想用任何方式离开我,死亡也一样。”
  “只要我不许,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把我们分开。”
  “我再问一次。”他音调里危险的意味更深了,“到底要不要吃饭?”
  许鸢疲惫地合上眼皮:“我很累,请让我休息吧。”
  又是这样生疏的语气。
  话音刚落,谢斯止把她从床上拎了起来。
  这半个月,许鸢瘦了很多,这动作对他而言毫不费力。
  他把她抱去卧房中央的椅子上。
  尽管不清楚他的用意,但直觉告诉许鸢,此刻的谢斯止被她惹恼了。
  “你放开我——”她在他怀里挣扎,动作间,一记耳光甩在了他脸上。
  那一巴掌带着她残存的全部力气。
  谢斯止被扇得头偏向了一侧,脸颊也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色指印。
  他没有生气,反而邪气地笑着,攥紧她的指尖:“还有力气动手,好得很。”
  几个医生进到屋子,带来了医疗用具。
  许鸢毛骨悚然,直到医生取出一副胃管,她更确信了自己的直觉。
  她要沿着椅子的一侧逃走。
  刚一动,就被谢斯止强行按在了原处。
  他知道会很难受,但如果不使她难受一次,往后的日子,她只会用无限的绝食来折磨自己的身体,直到她日渐枯槁,而谢斯止不得不如她所愿,放她离开。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杜绝她的念头。
  某一刻,谢斯止真的恨极了她。
  他宁愿许鸢把所有憎恨用她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发泄到他身上,也不想她这样伤害自己。
  口胃管接进喉咙,药液沿着管子输入。
  许鸢本能想要呕吐,恶心感不断翻涌,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不停地挣扎、咳嗽,药液反流淌湿了她雪白的下巴。
  是想给她一个让她再也不敢伤害自己的教训。
  但几秒后,看到她痛苦的眼泪,谢斯止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给自己几个耳光的冲动。
  他示意医生停下。
  强行灌入的液体全被许鸢吐了出来,她像要把肺和泪腺一起咳出,肩膀颤抖,眼泪流个不停。
  嘴角的药液沿下巴、脖颈,流到锁骨和白色的睡裙上,渐渐干涸成一滩褐色的痕迹。
  在谢斯止靠近为她擦拭的时候,她抱起膝盖,用戒备的姿态,把自己缩成一团:“别碰我……”
  谢斯止从没见过她像这样在哭,因为咳嗽,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红润的颜色,她脸颊全是剔透的眼泪,狼狈不堪,却又带着残破的想要让人紧紧拥住、据为己有的美。
  “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他怔怔地看着她,强硬按住她,温柔地擦去了她眼角的泪。
  “到底是谁欠了谁?”许鸢哽咽,每一个字出口,都带有痛苦的意味。
  “那就互相亏欠吧。”这句话忽然让谢斯止心情好了起来。
  他眼底遽然生起了一簇炽热的火焰,“这样,就能纠缠一辈子了。”
 
 
第60章 
  冬日最深之时,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大雪一下就是一整天,无论昼夜,世界都没有太多的光线,陷入一种陈旧闷沉的色彩里。
  万物失去了生命力,一切都静寂而破败。
  病初时,许小姐拒绝吃饭吃药。
  直到谢斯止在某夜进入了她的房间,他离开之后,许小姐就开始进食了。
  吃饭吃药,意味着她的病情会好转,丽桦因此感到开心。
  但许小姐自己看起来并不开心。
  那晚以后,谢斯止再没出现过,而许小姐也没主动开口说过话。
  丽桦的开心没有持续多久,她发现,即使正常地吃饭用药,许鸢的身体仍在一天天消瘦。
  就好像,消耗她的东西不是物质上的,而是来源于精神。
  她从前偶尔还会坐在窗边的书桌上看书,现在除了吃药和必要的清理自己,其余时候都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也不动,安静得像是死掉了。
  ……
  老式建筑里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壁炉。
  冬夜寒冷,丽桦和几个佣人坐在一起烤火。
  世界风雪呜嚎,谢铎满身披雪走进来,拎着两个牛皮纸袋。
  他看了眼楼梯的方向:“许鸢睡了吗?”
  “刚刚离开的时候还没有,您要去许小姐房间吗?现在已经九点了。”丽桦犹豫着说,“要是小少爷知道,恐怕……”
  谢铎笑笑:“别担心。”
  房门没锁,谢铎按开灯的按钮,一室明亮。
  他把袋子放在小桌上,打开后,飘出甜香的味道:“回来路上正好看到有卖糖炒栗子。”
  有外人在这,继续躺在床上是很失礼的。
  许鸢靠在床头,用薄被盖住了半身:“晚上好。”
  她嗓音和神情都很淡,即使被光照着,也驱散不掉身上的孱弱,如同一块透明的白瓷,轻轻一碰,就有碎裂的危险。
  谢铎:“你现在的状态,就算机会摆在眼前,想跑也没有力气。”
  “跑?”许鸢抬眸望向他。
  谢铎摸了摸鼻尖:“确实有点难。”
  她居住的地方一直有保镖守着。
  不久前,谢斯止把保镖人数增加了三倍,在层层“保护”下,就连苍蝇都飞不出这幢楼。
  谢铎戴上塑料手套,剥了一颗金黄色的板栗仁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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