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澈予为什么会自首?”时眉问。
方灵溪偏侧了下头,视线淡淡落在琴架的那份谱子上,音调平和: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教授对我们穷追不舍,他知道成澈予的一切,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他只能自首,将教授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这样,我才有机会逃生。”
“所以后来,是你自己逃到这里来的吗?”时眉环顾了下四周环境,问。
方灵溪点头,继而看向时眉,反问道:“他是自杀的吧?”
时眉似乎惊异于她这样肯定。
“因为他没见过教授,他也没有亲人,教授知道他将我藏了起来,那么那个时候,谁去探视他,谁就是教授。”
方灵溪解释说。
时眉这才惊觉,“所以教授一走,他立刻自杀,这样就让警方成功怀疑到来探访的人身上。”
“没错。”
难怪。
如若不是成澈予自杀,
他们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注意力成功锁定在向阳身上。
“姐姐,我们走吧。”在时眉晃神的功夫,方灵溪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穿好大衣站在她面前,对
她轻浅微笑。
时眉主动替她分担背包,出发之前,歪头认真地凝视她一眼,牵起唇角:
“你很勇敢,灵溪。”
希望你,尝遍人间苦,
依然保持当下这份灵动,不踌躇,不迷路,不问来日归途,只行脚下寸步。
未来,一切顺遂。!
第66章
岑祚舟后来持续处于昏迷状态。
时眉偶尔抽空去探望,看到除岑家人之外,杭露侬几乎日夜陪伴。
一来二回,两人脾性相投,说什么都能聊到一块儿,反倒是混得相熟了。
岑浪提前上任,彻底接手壹浪。
石r跟肴时刻随从在他身边之外,听说岑家人轮番上阵鼎力相助,连老爷子也接连坐镇,董事会无人敢造次。
岑浪辞职后,时眉顶替他的位置升去五楼,新案子接踵而来,年终辩论赛迫在眉睫,时眉带领手下团队忙得脚不沾地,昼夜不分。
两人各自忙于事业,一个游刃新港,一个奔波旧滩,东奔西走在并不交集的不同轨迹,几乎挪不出空闲见面。
更多时候,时眉是在各大网媒、财媒、或者环浪天合中心的大荧屏上见到岑浪。
但即便如此,
微信聊天总还是不可少。
比如。
时眉说聊天不比见面,隔着手机看不到对方的眼神、声音以及说话时候的神态语气。
所以要求岑浪,不准用“哦”、“嗯”、“好”这种单个音节答复她。
于是就变成:
HKFG:
【浪浪,我昨天发现一家围炉煮茶的露天茶苑,超级漂亮,周末一起去吧!】
浪:【好】
HKFG:【好?】
浪:【的】
浪:【宝】
浪:【宝】
浪:【刚才在电梯,信号不好(贴贴.jpg)】
再比如:
HKFG:
【你的宝宝已被气死.jpg】
岑浪下一秒直接一个电话扔过来,“怎么了?”
时眉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蠢的当事人!!”
“今天开庭,打离婚官司,我做男方的原告律师诉讼离婚,我说两人已经分居很久,婚姻感情破裂。”
“女方说,‘分房睡也算分居吗?而且他寂寞那时候还来爬我的床呢!’”
“我当时就觉得不妙,在桌子下面踢了脚男方,小声叮嘱他跟他说‘否认、否认!’,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啊那是她先勾引的我’,说完竟然还敢回头问我厉不厉害……法官当场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就那一眼我就知道这婚绝对离不成。”
岑浪在那边耐心听完她喋喋不休地吐槽,良久后,低哑地轻笑一声,说:
“我也想你了,宝宝。”
时眉瞬间眼尾泛红。
她就知道,
他听得懂,
只有他懂她的潜台词。
跟你分享日常不是真的想跟你分享日常,而是想告诉你:
我想你了。
……
岑浪确实很忙。
不过,在12月31日这天一早,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石r开车载领他,来到一个地方。
――「苏仙岭七号公墓陵园」
岑浪一身黑衣西装,手捧一簇白色小苍兰,穿过葱郁林荫,拾级而上。
碑位鳞次墩坐,阶梯状排布在半壁斜坡之上,错落有致,沉穆肃寂。
东方日晖冉冉,殷切悬上地平线。
逝者却永如残阳的余晖,长眠墓土,碑林形影斜移,宛若生命随风潦草消逝。
岑浪沿路迈上最高一层,在全墓园风水最正的,中心位置的墓碑前停步驻足。
他落眸,认清碑石上镌刻的竖文。
慈母余白音之墓。
孝男岑浪敬立。
据闻余白音死后,她家中父母亲朋因嫌恶她丢尽脸面,无人前来认尸。最终是由岑家人出面,为余白音办妥后事。
这块墓碑,是岑祚舟代替岑浪所立。
岑浪弯腰,半蹲下身,将那束伴风簇簇的小苍兰放在碑石前。
他掀起薄睫,眼底惯来凝练的桀骜与冷酷稀微隐蔽,锋敛弓藏。
碑上女孩眉眼与他相似,笑得动容。
唇动了动,良久,听他低唤一声:
“母亲。”
清明润净的风晃曳荡过。
晨曦天光朗澈,咽尽昨夜最后一口凉瑟,柔软笼罩住他,流连吻渡。
须臾风消意融,留弥温暖。
萧萧草木在这之后割清潦败过往,落入舒和晴空,重现序幕,浸染光明。
黑夜终将与我们告别。
“浪哥怎么还没到啊,马上倒计时了!”小酒吧,迷幻光影照得喻卓目眩头晕,酒意上头让他更醉了。
时眉凑上前,拿起勺子,身形不稳地踉跄给他脑门一记,醉眼笑骂道:
“我家浪浪可是事业型男人,你以为跟你一样啊,一天到晚闲出屁来。”
喻卓吃痛揉着脑袋,不服大喊:
“老大你太没良心了,为了你我最近可是连续上大夜班没停过,你不能见色忘义,你要记住是谁……”
“这鬼人怎么这么多废话,小乔,睿睿,给我灌他!”时眉不耐烦道。
“得嘞,眉眉。”
“好的,姐姐。”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喻卓的嚎叫里,吴小乔跟黎睿一脸坏笑着走过去,林商陆非常懂眼色地让开喻卓身旁的位置,由着两人一左一右架住喻卓,一个捏脸一个灌。
时
眉拎起酒杯,碰了下林商陆的杯子,眨眼道:“陆哥,马上新年了,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林商陆挑挑眉,喝光杯中酒,轻笑了声,意味不明地瞥一眼正在玩闹的小乔,说:“希望来年徒弟有长进,能让我退下二线,少剖几刀。”
那边小乔听到这话,瞬间僵直身子,颠颠儿地跑回时眉身边,坐姿端正,像个上课嬉闹被老师抓包的乖学生。
时眉后仰了下头,眯起眼,若有所思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两眼,就算醉酒也能凭借天生的敏锐直觉,嗅出一点异样。
于是故意揶揄道:
“小乔,你什么拜师的?这么大喜事都不请客庆祝这事儿可是你不对啊。”
小乔当即涨红耳根,轻轻拉拽她的衣角,羞赧急道:“诶呀眉眉!”
时眉抿唇乐了,知道她脸皮薄便适可而止,这时听到黎睿切入对话,问道:
“向阳的案子怎么样,定罪了吗?”
桌上旋即安静一瞬。
众人纷纷望向林商陆,见他点头,缓慢吐字:“还没最终定,毕竟他罪状太多,犯罪范围太大,警方需要时间整合递交检方。但死刑,跑不了。”
“那就好。”黎睿轻叹一声。
时眉默了下,仰头喝光杯中洋酒。
喻卓反倒这时候清醒了一瞬,拍了拍手,意有所指地轻咳一声,叮嘱道:
“悖大过年的,提他干嘛多晦气。待会儿浪哥来了你们可别――”
“说我什么呢。”
懒腔懒调的嗓音自后方传来。
“浪浪!”时眉听出声音,旋即“噌”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结果起得太猛酒劲儿攻上来,稳不住身体,整个人险些栽倒。
岑浪快一步出手搂住,勾她进怀里,扶好她坐下,随即眯眼扫向喻卓。
喻卓迅速举手投降,“别,浪哥,真不怪我,我哪有那个胆子敢灌老大啊……”
时眉半趴在他身上,双手揪住他的大衣两侧,鼻尖凑抵上去,用力“啵”了一口他的脖子,在他颈侧蹭腻着,声音发软:
“浪浪你好香啊,别动,再亲一下。”
喻卓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黎睿立刻红着脸低头,非礼勿视。
小乔比他的脸还红,眼神胡乱飘开,却不经意被林商陆恰巧捕捉,挑眼弯唇。
跟时眉恋爱的过程有过太多大胆热烈的尝试,岑浪被她教会很多,如何防守反攻,如何反客为主,如何拿捏她的软骨。
他已经很久没再红耳朵了。
可说到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秀恩爱,岑浪难免还是耳廓燥热,隐约发烫。
他拉住时眉,想偏头跟她说些什么,可在时眉看来他没有立刻照办的低头亲吻自己,就是在拒绝。
“为什么不亲亲?”仿佛意识到什么,时眉了然一笑,圈揽上他的肩颈,下一秒出口的话让全桌人都听得分明,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吃醋了,上次你就是吃睿睿的醋,上上次是吃陆哥的醋,浪浪你知不知你吃醋的样子我真的要爱死了……呜。”
黎睿傻眼地望向林商陆,
林商陆挑了下眉梢,耸耸肩。
如果说上一刻岑浪还只是红耳朵,
那么这一刻,
当所有人震惊望向他的这一刻,
岑浪成功地,久违地,红飞了。
他两指夹住时眉的嘴巴,随即起身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眉眼不驯,留下一句:
“我先带她走,今晚算我的。”
喻卓一脸懵逼:“诶,诶浪哥你们去哪儿啊!马上倒数了啊喂――”
岑浪将时眉扔上车,一脚飙出去,在距离零点还剩十分钟的时候杀到他们初相遇的旧滩广场。
“时眉,我有礼物送给你。”
岑浪解开安全带,探身去后座取过一个粉色绒面的小方盒。
时眉接过盒子,闭眼晃了晃脑袋,试图极力甩清那些晕乎粘稠的意识,指尖施力,打开小方盒。
一盏紫色小灯打罩微光。
紫色绒缎海绵夹层中,裹挟着一把钥匙,铂金材质,钻石镶边,仍然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代码:
一面粉钻,一面紫钻。
这次,还多加了一项。
时眉发现在钥匙的圆头上,印烙着珍妮小姐的花纹图样。
“这是……?”时眉不解地看向他。
岑浪从里面取出这把钥匙,轻按圆头处的珍妮小姐花纹,钥身瞬即弹射开与钥匙头分离,露出一点微弱绿光。
“居然是个录音器?!”时眉惊叹。
“也是一把真正的钥匙。”
岑浪淡淡勾唇,将它拿近唇边,清了下嗓,撩眼凝视着她,问,
“壹浪主楼大厦地下的那间海底观景房,还记得么?”
时眉回想了下,当即脸颊泛酡,有点磕绊地回答:“当、当然。”
毕竟他曾在那里,
第一次让她品尝到真切的欣快感,
怎么可能忘。
岑浪低笑,“这是那个房间的钥匙。”
“什么…意思?”时眉没懂。
“除了钥匙以外,那个房间的密码我已经改为我们初遇的日期。”
速跳频闪的绿光,悄然录下男人喑沉有力的叙述词,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他答应过她什么?
“我不会变,宝宝。”
――我永远爱你。
“我在壹浪为你留了一个房间。”
――也在我身边,为你永久留下一个位置。
“可以邀请我,做你的情人么?”
――成瘾性的情人绝不分手。在此刻,零点前的最后一刻,我希望得到你的邀约,邀请我,肆意搅乱你的人生。
时眉没有半分犹豫,凑身过去发狠的拥抱他,亲吻他,捧住他的脸,额头相抵,然后气喘吁吁地告诉他:
“当然,直到跟你相恋之前,我从来没有一天像这样期待过未来。”
岑浪低头回吻她。
这个吻停止在很久之后,时眉从他指间抽走钥匙,指腹摩挲上面珍妮小姐的花纹,有些疑惑。
“为什么是珍妮小姐?”她抬头唇吻了下他的唇,笑说,“珍妮小姐的话语是追求,可你明明已经追求到手了呀。”
“不是我追求到你了。”
车窗外,钟楼敲响新年的第一声馈响,岑浪的嗓音落下,比夜色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