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尚且落后的年代,尤其里村里的人,总是对警察和当官的有着不一样的畏惧。
狐酒话音落下的那刻,徐大年心里思量着没说话,倒是他旁边的徐老太坐不住了。
“啪”的一声拍桌子就站了起来,那双粗糙的短萝卜手当即就指着狐酒开始了电报员的工作。
狐酒听着耳边污秽不堪的词语,面不改色。
半点也不分给徐老太一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徐大年:“我是烈士子女,一旦我到大队长那报了警,警察就一定会来查个明白,只要你让我好好吃顿饭,抚恤金的事我就当作不知道。”
气氛僵硬,唯有徐老太虚张声势的咒骂声。
“砰——”
徐大年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力道不小,徐大妞面前的清水粥立刻被震得起了层层涟漪。
“坐下!”
徐老头瞪了眼还在口吐芬芳的徐老太,眼里满是警告的狠厉。
徐老太就是个窝里横,还特别杵徐大年,被他这么一吼,即使面上有些下不来台,也立刻讪讪地坐下继续捧着碗喝粥。
“老大家的,去给三酒盛碗粥再添双筷子。”
徐大年扫了眼咬着牙忿忿不平的徐大嫂,老神在在的开口,无比顺手的使唤她。
老二部队里发下来的那一大笔抚恤金不知道能换多少顿这样的饭,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不过是亲孙女想吃顿饭,自己怎么能不给。
徐大年心安理得的为自己找补。
徐大嫂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再怎么不服气也从凳子上起来,翻着白眼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徐大嫂拿着双筷子,端着碗还算稠的粥回来了。
不过这碗粥肯定没有她儿子徐根宝的稠,徐大嫂拿着锅勺,原本就想盛碗清米汤端来的。
但想起刚才狐酒说的话以及公公的反应,撇着嘴盛了碗还算稠的,最后呼出来的气都是憋屈的。
瓷碗被重重地放在狐酒面前,不用说,任谁都能看出徐大嫂的不忿。
但狐酒不跟她计较,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待会儿自己肯定好好的收拾他们。
狐酒并没有夹桌子上的菜,这个年代穷的人家都不舍得放油,全是靠水煮熟再用筷子沾点猪油,和在里面。
关键是看着就没有食欲,她吃了两个玉米面的窝窝头,碗里的粥还剩下三分之一,狐酒低头喝粥。
迎面砸过来半个鸡蛋壳,狐酒头也没抬就躲开了。
她抬起眼,看向徐家唯一有资格每天吃一个鸡蛋的徐根宝。
徐根宝那双眯缝眼里瞪大,里面全是惊诧,像是根本没想到狐酒会躲开,或者没想过她敢躲开。
狐酒瞥了眼地上的鸡蛋壳,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徐根宝本就因为没砸中狐酒而气恼,这轻蔑的一笑更是让他气急了。
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张口就开始骂。
不满六岁的小孩嘴里吐出的话却肮脏至极,只能说徐根宝不愧是徐老太的孙子,在骂人这一方面是都学了个十成十。
狐酒也吃了个半饱,没必要忍着脾气再跟他们周旋。
她从撑着腿从小板凳上站起身,端起面前的剩了个底子的粥碗,走向徐根宝。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徐家人原地呆住,又惊又怒。
只见,狐酒把粥碗倒扣在了徐根宝的头上,米粒混着汤水从徐根宝头上流下来。
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狐酒这一举动惊住,屋子里寂静无比,就连徐根宝那张恶臭的嘴也闭上了。
刺耳的尖叫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徐大嫂张牙舞爪地冲着狐酒扑过去。
徐根宝就是她的命根子。
狐酒不为所动,捞起手边的木板凳就砸过去。
这一下她用了这具身体十成的力气,木板凳掉在地上的瞬间,徐大嫂鼻子流出来的血已经淌到了下巴。
随之,在地上砸出一个个血点。
徐大嫂看着指缝里的鲜血,眼前一黑,登时身体左摇右晃的倒在地上。
鼻子和额头不止的传来一阵阵麻痛,徐大嫂自己都难保,哪还会分出心去顾着她的命根子,磨人的疼痛使她一个劲地哀嚎。
徐大妞震惊地看了眼狐酒,然后跑到院子里拿起绳上晒着的毛巾,又跑到徐大嫂跟前把她扶起来,拿着毛巾给她擦脸上的血。
不难看出,徐大嫂是个骨子里就重男轻女的人,平时对徐大妞和徐二妞也不好。
无论徐大嫂对她们如何,但徐大妞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却不能让她不顾着生自己的娘。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小剧场。
小池:阿姐好猛QAQ
狐酒捂住他的嘴,弱柳扶风:嘘,你阿姐我柔弱的走两步都要喘。
小池不敢说话
第67章 父母双亡的姐弟(3)
狐酒无视众人,走到桌边。
那双不大但骨节却磨出薄茧的手从下往上的反抓住桌檐,合并的指间晕开只有她能看到幽深红芒。
她指尖发白,沉重的木头方桌随之被掀翻在地。
“哗啦啦——”
方桌上的瓷碗盘子应声而碎,而正巧坐在对面的徐卫平和徐二妞,也被迎面倾倒的桌子砸得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并形象狼狈的被压在了桌子下面。
徐大年坐在凳子上,脸色铁青,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疼爱的大儿子也被压在桌子底下,哀嚎不止。
要不是他往后躲得快,也得让这桌子带得栽在地上。
“徐酒!你这是想造反啊?!”
徐大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几个字艰难的从他牙缝里蹦出来。
狐酒的视线转去眼尾,余光里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她走到门口,捡起那根成年人手腕粗的棍子,轻缓地踩上被她掀翻的桌子。
这具身体不重,但狐酒脚底有法术加持,看起来她闲庭信步跟散步似的走着,实则仔细去看,她走过的桌面上都出现了浅浅的凹陷。
底下被压着的徐大伯和徐二妞同时发出惨叫,引得徐大年都分心去看桌子底下的俩人,叫的跟杀鸡一样多少有点夸张,三酒瘦的跟小鸡崽似的能有多重。
狐酒踩过桌子来到徐大年和徐老太面前,小脸淡漠。
徐老太想起平时怯弱的三丫头,再看看面前这个行事嚣张的女孩。
她可不信人睡一觉就能变个性子,打心眼里觉得狐酒就是个纸老虎,一点也不畏惧面前这个三丫头。
她张开嘴刚想发冲着狐酒电报,迎面就被一根棍子堵住了嘴。
木棍的这头被狐酒握在手里,另一头抵在徐老太的上下牙,并且狐酒手上发力,一个劲的往后抵。
徐老太想骂出声,但奈何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挣扎声。
“徐酒!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卫岩跟你娘已经死了,你和你弟弟都得靠我跟你奶养着!”
徐老头脸色阴沉,高声呵斥的声音都暗含威胁。
不巧,狐酒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
她鼻间发出轻嗤,握着木棍的手再次用力。
沉重的推力从上半身袭来,徐老太脚下踉跄,“噗通”一声,屁股着地仰面栽倒在硬泥地上。
徐老太六十多岁的年纪,这一下摔得不轻,当即坐在地上痛嚎起来。
余光中,狐酒捕捉到徐大年冲她抽过来的手,她反应迅速地撤开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紧接着挥动木棍反抽了回去。
木棍砸在徐大年右小臂上,发出闷响,现在是仲夏正热的时候,徐大年只穿着粗衣短衫。
肉挨着棍子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徐大年捂着胳膊,咬着牙发出一阵阵抽气声。
看样子,应是痛极了。
狐酒心里一片平然,前世被两人殴打致死的徐酒只会生不如死。
“养着我们?”
不知何时,狐酒已然站到堂屋正对门,摆放着香炉的高高条几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还在龇牙咧嘴抽气的徐大年。
话音落,她沉默下来,乌黑的眼瞳浮现冷讽的笑,像是自己也觉得刚才那句话有多好笑。
“你不是三丫头!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乌龟仰倒的徐老太缓了好一阵,才两手撑着地爬起来。
她恶狠狠地质问,其实徐老太也是猜的,想诈一诈面前一反常态的三丫头。
一夜之间三丫头就像变了一个人,除了被孤鬼野鬼上了身,见识短浅的徐老太想不出还有别的。
新中华成立之初就大力反对封建迷信,但这个年代尤其乡下的人多是思想封建,即使明面上不敢再说,却对鬼神一类的东西还是很相信。
出乎意料之外的,刚才还站在条几上俯视一切的女孩却哭了起来,她压着哭腔激愤地低吼:“小池都快要被你们折磨死了!我为什么不能反抗?!”
狐酒眼睛通红地盯着徐老太,里面蕴含着足以滔天的怨恨,但哽咽的声音却气若游丝地质问:“难道一定要按照你们的预想,我和小池都死在你们手上才正常吗?”
徐老太活了半辈子脸皮最是厚,但此时她全身颤抖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后退几步。
和这个三丫头对视的瞬间,让徐老太觉得她真的会杀了自己。
“我爹活着的时候对你们不薄,可你们这些日子里都做了什么?”
狐酒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你们把我爹用命换来的抚恤金吞了,每天使唤我们就跟使唤奴才一样,这些我都能忍也不得不忍。”
“但我阿弟病了,就算我怎么求,你们都不肯动容一丝一毫,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狐酒止了眼里的泪,嘴角挂起神经质的笑容。
手下也开始挥舞着木棍,毫不手软地开始到处砸东西,平静的神情里透着疯狂。
“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
徐老头见许多东西都废在那木棍底下,肉疼焦心的不行,他捂着胸口艰难地给自己顺气。
这时候,徐卫平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身上沾满了黏糊的粥水和菜叶,整个人像是刚从泔水桶里被捞了出来。
污糟的头发上还顶着不知道是谁啃剩的半块窝窝头,徐卫平扒拉着头发,那半块带着牙印的窝窝头掉在地上,他的脸更黑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紧追在挥着木棍的狐酒身后,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想,抓住三丫头一定好好教训她。
但徐大年两人的想法终究要落空,狐酒灵活躲避着他们粗糙的抓捕手法,同时,凡是她所到之处没有一处幸免。
“停!停!你到底想要什么?”
徐大年张着嘴,气喘吁吁,头疼地看着狼藉一片的厨房,他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出的这句话。
“把我爹部队发的抚恤金还给我,一分都不能少。”
狐酒站在灶台上,此时比徐大年还高出几分,高高在上地扫视着累得狗喘似的两人。
一旁则是被她砸了个大窟窿的锅,地上是四散的瓷碗碎片和木筷。
被狐酒像遛狗一样溜得直喘气的徐卫平见她就站在灶台上,手脚不老实朝她的位置伸手过去想要抓住她。
此番举动就是找打。
狐酒低垂着眼,也毫不客气地给他一棍子。
一棍子抽在手臂上,徐卫平嚎叫着,手臂跟徐大年的一样,迅速浮现红肿。
徐大年见大儿子又被打,气地直跺脚。
想要抓住三丫头出气的狠狠打一顿,把所有损失都在她身上找回来。
最好打的半死不活,让她永远记住这么做的下场。
可三丫头就跟进了水的鱼似的,抓到抓不住,还时不时的在你身上抽一棍子。
回想着狐酒方才说的话,以及她油盐不进的态度。
徐大年知道那笔抚恤金恐怕是要飞走了,他心里疼的,顿时就像是被一刀砍成两半还在不停滴血。
良久,徐大年丧气地低着头,他脚底下还踩着一个瓷碗的碎碴子,硬挤着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我给你。”
说完,转身就朝住的屋子走。
“我知道具体数目,要是你拿给我的少了一分,别怪我把你们的钱全都抢走,就像你抢走我爹的抚恤金一样。”
“你们不要脸皮,我也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徐大年听到身后传来狐酒如恶魔似的低语,心里发虚的一跳,两只老腿也跟着踉跄地一绊,差点前仰着摔个狗吃屎。
等徐大年拿着钱故意慢吞吞的出来时,刚踏出门,就见狐酒站在院子里,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筐,徐大年走进了才看到里面装着十几枚鸡蛋、半罐猪油、还有院子里种的西红柿。
她这幅样子,明显是要拿走。
不计较正应季节的西红柿,单看那半罐猪油和鸡蛋,徐大年就觉得肉疼。
内心不忿,但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跟个蛆一样扭动的大儿子,只能认命的闭着嘴把钱递到她面前。
狐酒捏上有些发皱的纸币,感受到另一边紧绷的拉扯感。
她眼眸锐利一抬,把徐大年看的心里发虚的同时,手里猝不及防的发力把钱拽过来。
钱到了手里,狐酒瞥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徐大年,眼里带着警告。
欺软怕硬的东西。
狐酒胳膊里夹着棍子,肆无忌惮的当着徐大年的面把钱点了一遍。
有零有整的纸币加在一起八百块,对比一下这个年代的物价并不算多。
不过,狐酒回想了一下,现在国情并不是很好也能理解,抚恤金大概就是这个数目。
这是个自然产生的世界,狐酒没有上帝视角,只有徐酒的记忆,她并不知道徐卫岩部队发下来的抚恤金具体数目是多少。
之所以,说她知道,那是为了让徐大年收起那些小心思。
这八百块,如果不是因为徐卫岩是团长身为干部,也许会更少,心中有了盘算,狐酒把钱揣兜里提着东西离开。
徐大年咬着牙,把大儿子扶起来,也只能眼睁睁的放任狐酒走出院子。
而狐酒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徐家浪费时间打迂回战。
一是狐酒觉得麻烦,二是对付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就是要来硬的。
不过,如果没有狐酒这个能全身而退的实力,还是不要直接把别人家砸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