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一只眼,胳膊和腿都热得扔出了被子,瞧见了站在她榻前的十五。
徐绾嫣:“……”
“你做什么?怪吓人的。”她缓缓坐起来,身上依旧那般酸痛。
十五蹲坐在她的榻前,小声提醒着:“娘娘您说今天晚上给皇上煲汤的,如今已过了亥时,若是再不备好,恐怕皇上该回来了。”
徐绾嫣闻言一愣,一双猫瞳间满是疑惑,“我……什么时候说的?”
“下午那时,皇上走了之后您说的。”十五手指扒在榻上,也跟着她皱眉。
徐绾嫣呆坐在榻上,仔细回想这件事,按理来讲只是下午发生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然而细细回忆,却丝毫想不起来,记忆像是一片空白,只记得她目送楚怀信出门之后就歇下了,除此之外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分乱梦。
十五担忧地看着她:“那今晚还做吗?”
徐绾嫣揉了满头乱发,一身里衣也松松散散,心生出几分烦躁来,她总有几分不安。
这般愁苦着,她又想到了楚怀信说的她腰间的那处伤口,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那个地方,却没有一丝感觉,不痛也不痒。
按楚怀信的描述来看,像是什么东西扎了进去,红点浮在皮肤表面,看起来好似有许久的时间了。
可既然是东西扎了进去,她怎么会毫无感觉呢?
她紧紧蹙着眉,揉了揉眉心,“先不做了,如今备下东西,怕不是得明天早上才能喝上汤。”
十五点了点头,也就起身往外去了,想着去小厨房给徐绾嫣拿一婉牛乳羹来。
娘娘看起来心情有点烦躁,吃些她平日里爱吃的甜食大概会好很多。
还未等她出门,便迎面撞上了从院中聘聘婷婷走过来的人。
正是闲着无事四处寻人聊天的徐正思。
她穿的还挺多,大氅看着很是厚,在夜里像座矮山一样移动着过来,吓了十五一跳。
十五倒吸了口凉气,认清了人才将心脏重新放回它该在的位置,大小姐同她挑了挑眉毛,问她做什么去。
十五也就实话实说,说给娘娘去厨房要一碗牛乳羹,徐正思很是感兴趣,让她也帮自己带上一份。
十五领了命令快速地下去了,徐正思就晃荡着往屋子里来。
热气扑面而来,一时之间有如初春。
她脱掉大氅,随手扔在屏风上,搓了两下手,“你这里倒是暖和。”
徐正思瞧见自家妹妹满头乱发,还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榻上,就知她大概是才睡醒。
于是打趣道:“怎么每天有这样多的觉?倒像是睡不完似的。”
徐绾嫣闻言瞥了她一眼,伸手将团枕扒拉到一旁,哀嚎一声仰躺在榻上。
她也觉得自己最近睡得太多,几乎是吃了饭就睡,睡醒了又吃,无事时候去街上逛个一两圈,晚上回来了又接着睡。
腰上的肉都软了两分似的。
徐正思跟着坐在了榻上,拍拍她的肩膀,“没事,闲着做什么呢?你又不理朝政,又不用上疆场,还能做些什么呢?吃吃睡睡,做一个快乐的娘娘,就已经很好了。”
徐绾嫣拉着她的手,一个用力重新坐了起来,她确实不用理朝政,然而这几日楚怀信天天同她分析这分析那,还偏生不告诉她是何答案,只让她自己猜。
猜来猜去的,她的好脾气都磨了个精光,有一日还曾说,不若让许名默做皇上算了。
楚怀信愣了一瞬,然后低低地笑起来,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一下,看样子被她逗得不轻。
徐绾嫣懒洋洋地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她姐姐身上,挑起她的一缕头发,“你今日来做什么呀?”
这样一个成年女子压在她的身上,她自然难受得要命,于是满脸嫌弃地将她推开,才说着:“家中来了信。”
徐绾嫣今日清醒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到半个时辰,自然还没来得及看信,于是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甚特别的……”徐正思挑挑拣拣道:“好像秦伯父家的小孙女要定亲了。”
徐绾嫣:“秦伯父是哪位?”
徐正思:“……”
“你最近的记性真的让人惊讶万分……”她默默感慨。
正巧这时十五端着两碗牛乳羹走了进来,听见她这话无比赞同。
还应和了两句,“今日娘娘还说要给皇上煲汤来着,结果醒了之后浑都忘了。”
徐正思闻言又是诧异,“皇上的事你平时最是放在心上了,你竟会忘记这事?”
徐绾嫣点点头,又想到自己腰上那个伤口,于是掀开衣角,想着让徐正思瞧一瞧。
徐正思接过十五盘中的两碗牛乳羹,放在了博古柜上,解开束缚着她的衣衫腰带,又低头瞧着徐绾嫣腰上那个小之又小的不知名伤口。
她扒着看了许久,左看右看的,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我也不知道。”徐绾嫣放下了衣服,一脸苦恼,“今早楚怀信同我讲的,说是今日才有的,然而这几日我不疼不痒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弄的。”
这伤口看上去又像是什么东西扎的,又像是只平平无奇的一个小痣,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腰侧,又没甚影响。
徐正思一时之间也寻不到一个解释,只好作罢,安慰着她:“应当没什么事,实在不放心,明日找个郎中瞧一瞧。”
徐绾嫣点头,伸手将牛乳羹拿下来,放到嘴里尝了一口,还是原来熟悉的味道,于是大口吃起来。
“家中的信没说别的了吗?”她用汤勺慢慢搅着,问了一句。
徐正思“哦”了一声,“有说。爹爹说最近京城气氛异常奇怪,宫中也是如此。”
“怎么?”
“太平静了。”徐正思轻轻皱了下眉,“爹爹只说让我们万事小心,宫中城中一片诡异的平静,但想来皇上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也没太干涉。”
丞相大人年岁见长,楚怀信和翟庄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好手段,他也无需多加干预,只由着孩子们折腾即可,这许多年来,倒也没折腾出什么不好的事,举国上下一派祥和,小皇帝做得出色至极。
徐绾嫣心中的不安感又隐隐约约地浮了起来,她握着汤勺的把手,朝着外面望了两望。
“楚怀信怎么还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临近完结的气息,马上回京!
第73章 引子
江南夜里起了风, 京城却平静得很。
月上柳梢头,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雀儿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檐下去岁的燕子窝还在, 不知什么时候能迎回迁徙的鸟禽。
翟庄坐在桌前, 面前摆着的信叠起来能有一碗饭高,他百愁莫展地扒拉着信, 小猫悄无声息地靠近,仰着头不稳地晃荡两下, 也扒拉着他的裤腿。
妻子在殿内哄着孩子睡觉, 他于此处,头痛万分。
对面坐了三三两两的大臣,也同他一般,愁得尚书大人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丞相大人来了没?”翟庄问着身旁的小厮,望向外面空空如也的夜色。
小厮弯着腰下去, 想查看一番,却见丞相大人踩着夜里的寒霜急匆匆地进门了。
丞相大人刚给自己那两个女儿传信, 说京城一片平静,自己也能偷得几分闲暇,谁想没几天,就接到了翟大人的紧急传召。
他这才知道,不是京城没事,而是自己才知道。
眼见当今的国丈爷、丞相大人来了,众位大人都往后挪了两步,给他挪出个地方来。
翟庄把满桌子的物件都递给他。
丞相大人:“这是什么?”
翟庄:“江南传回来的信。”
丞相大人:“这又是什么?”
翟庄:“兵防图, 兵防图二册, 兵防图三册。”
丞相大人:“……这个呢?”
翟庄:“几位大人同漠北的通信。”
有好心大臣提醒着, “是奸臣通敌之人。”
于是翟庄从善如流, “是几位奸臣通敌之人同漠北的通信。”
听了半天,丞相大人额角青筋凸起,合着有人要造反通敌,这人和皇上的母家还有几分关系,没准就是先皇后指使的,这些人贯通朝堂各个犄角旮旯,还有人勾搭到漠北去了,只想把楚怀信一刀宰了,推别人上位。
而他,作为楚国的丞相,竟然才知道。
他深呼出两口气,谁手下还没有几个人脉,怎么这事他从来没听说过?
翟庄拍了拍自己少年时期的老师的手背,“这事算来算去,先皇后是个引子,先皇瞒得严实,您不知道也是正常。”
丞相吹起胡子,瞪他一眼,“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那女子是西疆人,要可笑地复仇吗?”
翟庄:“……”
“皇上登基那年,什么都同我说过了。”丞相继续说,“他这几日也有同我通信,言语间颇有暗示,谁想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他四下扫了一圈,见周遭都是些年轻臣子,亦或是从前未在朝堂上显露过头角的生面孔,心中大概明白皇上的意思。
估计楚怀信有心肃清朝堂,先帝在位时只能说无功无过,颇有守成之能,然朝中已然溃败万分了。
楚怀信刚一登基,便雷霆手段地处理了一些人,到如今,大概会处理剩下的这些蛇鼠。
丞相叹了口气,指尖在某一页信件,“平王,和许家。”
……
徐正思在妹妹这里坐了许久,月亮高高挂,眼瞧着天色晚些怕是会起凉风,徐绾嫣便赶了她回自己的院中。
临走的时候,徐正思还带了点零嘴走,索性妹妹自己也吃不完,放到明日怕是会坏,她吃一些带一些,到底是没浪费这一盒子精致糕点。
徐绾嫣等了许久,楚怀信也没回来,只好自己洗漱准备睡下,顺手从书柜上取一本闲书看,意料之外的好看。
然而看了没几页,便觉得困倦异常,她便卷了被子缩到床榻里侧,只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书的一角,打着哈欠想把这一小节看完。
十五坐在矮榻上,拨弄着暖炉中的炭,絮絮叨叨地同她小声说着闲话,相比于徐绾嫣的困倦,她倒是精神得很。
她将炉钩放下,想着把桌上的茶换成新烧的,以免夜里想喝水了却只得一壶凉茶。
正要走,就见徐绾嫣从被子中挪动两下,将手中书卷放下,伸手探了下自己的额头。
“十五……”她小声唤了一句,“我是不是有些热啊?”
十五动作一顿,快速小跑到床边,瞧见徐绾嫣一张小脸缩在被子里,比平时红了许多,额角还隐隐浸出些细汗来。
不用摸便知道她大概是发热,十五匆忙去院中喊人,差人去叫许太医速来。
徐绾嫣这时候还有闲心安慰她,胳膊从被中费力地挤出来,拍了拍被子,像是探路的小猫,“我没事,别害怕十五。”
“你给我拿个生鸡蛋来吧。”她瘫在榻上,觉得天灵盖都飞到天上去了,直挺挺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十五拧湿帕子,帮她擦拭着伸出来的胳膊,“这是什么话?”
“我给你烫个鸡蛋吃。”她依旧没心没肺。
十五本就担心她,听见她的调笑话,一时不知该气该笑,只好手下的动作重了几分,权当是表达自己的情绪。
许太医来得很快,几乎是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打老远就听见他医箱晃荡的声音,然后是布鞋与地面摩擦,仿佛是主人紧急地停在了那儿。
院外,楚怀信裹着一身凉气。
他身上还披着大氅,更显得人高起来,冷着脸站在那儿,眉心微蹙着,几乎像一座冷峻的山,落在了许太医面前。
“怎么了?”他嗓子有些哑,咬了下嘴唇内侧。
许太医扶正了帽子,道:“是娘娘,十五传消息说娘娘突然发热,微臣便来瞧上一瞧。”
楚怀信闻听此言顿时紧张起来,忙往院里走,瞧见院中人忙碌着,吩咐厨房熬汤的熬汤,打水的打水。
他快步冲进屋内,见徐绾嫣小小一个缩在被子里,眼睛蒙了层水雾,微眯着看他。
“大郎,你回来啦……”徐绾嫣虚弱地喝了口热姜茶,难喝得一张脸直皱。
楚怀信哭笑不得,忙坐过去,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发现不是特别热,这才放下心,小声温柔地问:“这是喝的什么?”
“姜茶……”徐绾嫣乖乖地把胳膊从被中拿出来,让许太医把脉,“可难喝了……”
许太医放下医箱,将手绢搭在徐绾嫣的手腕处,三重一轻地把着脉,犹豫片刻又让徐绾嫣伸出舌头瞧上一瞧。
末了,还换了只手继续把脉,眉头紧锁着。
一碗姜茶都喝完了,徐绾嫣出了许多汗自觉已经不那么热了,许太医才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娘娘脉象很正常,只是火力太壮了些……”
“火力壮?”楚怀信问,“这有什么不妥吗?”
许太医:“按寻常人来说,火力壮可能不是什么坏事,可娘娘头脑之处的病灶是娘胎里带来的,这样加强只会勾着她的病愈发严重。”
“娘娘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症状?”
屋内众人一齐想着,和徐绾嫣头脑之处的病有关,也只是她前些日子失忆那事,可那失忆症没几日便好了。
十五用勺子拨弄两下还剩个底的姜汤,慢慢说道:“娘娘最近,记性确实不大好,平日里最放在心上的事,转头也就忘了。”
徐绾嫣细细琢磨,这几日仿佛是忘记了许多事,还很是嗜睡。她揪了揪袖子,突然想到那日和楚怀信出门游玩,有人撞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