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有点心虚。
这些天她不是监视楚宁王府,就是在抄经文,非常忙碌。
恐怕父皇也没想到,他给景殃布置的惩罚任务,竟然被自己闺女包揽了。
他要是知道了,不得当场气死?
所幸她每次都有帷帽遮脸,没有人发现屁颠屁颠跟着景殃的人是小郡主。
鹿白面色如常地回答:“最近我在跟宫女姐姐们玩游戏呢,游戏名字叫对付坏人。”
她赶紧给昭和帝捏肩膀,转移话题:“父皇,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昭和帝叹息说:“朕在头疼百花宴的事情。”
……百花宴?
这是什么俗气的东西。
皇家各种宴会大大小小每天都有,鹿白没放在心上:
“那父皇就不要参加啦。到时候就说宁蕖生病了,要父皇陪伴身边。”
“以往不去也没事,但今年是个吉顺年,谁都得去参加,包括你最喜欢的广南王叔叔。他退隐朝堂已久,难得出席……”
昭和帝住了口,很快做了决定:“罢了,你还小,去不去随你。”
鹿白点了点脑袋:“好。”
“最近常年混迹风月楼的那几个贪官腰带都紧了。”昭和帝还在碎碎念,“不知道哪个好人整治的他们,让他们把银子都掏空了。”
鹿白假装不知道,乖乖听着,陪伴良久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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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白突然变得繁忙起来,原因是各位皇子难得休息几天,都争着要跟她吃饭。
脱离温嫔魔爪的老五老六兄弟俩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拦在她身前气吞山河:“谁都不许跟我们抢宁蕖妹妹!”
鹿白躲在鹿明疏背后,探出头来软声软气:“那我跟你们一人吃一顿不就好啦!”
于是,他们在僵持了一炷香之后达成协议——轮流占有妹妹。
嗯,完美。
本来三皇子和四皇子感情淡薄,一向都不屑于参与这种幼稚的争吵,但鹿白是何许人也,她顽皮地说六个哥哥一个都不能少,每个哥哥她都爱。
最终,老三和老四也被迫加入进来。
鹿白笑容灿烂。
搞好皇嗣间的亲情是她毕生的使命!
以防端水不平,她去邀请七弟来用膳,但这个弟弟始终待在一个僻静的宫殿里,不善言辞又脆弱内向。宫殿里的小婢女回绝了她,声称七皇子不愿意。
鹿白也就没有强求。
等诸位皇子重新回去国子监读书,鹿白才得了片刻清净。
搞定别人是小事,能搞定景殃才是重中之重,需要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
十天后,鹿白终于逮到了机会。
琼枝悄悄说:“郡主,婢子探听得一清二楚,景公子出府了!”
“真的?”鹿白眼睛发亮,“你快说给我听听。”
原来是景殃刚刚去风月楼,把千金买下的花魁姑娘接了出来。
据说,景公子打算把娇人儿安置在别院,还派了不少王府侍卫过去。
现在,他正在带着美人去别院的路上。
这代表着,楚宁王府现在没有主人。
鹿白腾地起身,高兴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她得赶紧过去翻翻他的王府。
趁着他不在。
作者有话说:
景殃:已在回去的路上,快马加鞭。
第11章
鹿白换上素衣戴上帷帽,驾轻就熟地往外头溜。
“希望姜尺素能争气一点。”她边走边自言自语,“最好能使出百般的能耐缠住景殃,给我拖延点时间。”
大街上极为热闹。
百花宴似乎是个很重要的活动,不少百姓都在议论。
“今年百花宴好像快到了。”一个年轻男子道,“据说要是在城郊的玉弥湖举行,咱们也能去围观。”
“是啊。”旁边的人道,“那些王孙公子都要出席,定然会有很多热闹。”
楚宁王府坐落于皇城内的朱雀街上,位于皇宫的正南方。
这条街俗称天潢贵胄一条街,从开府自立的皇子,到皇亲贵族,再到权势滔天的重臣,全都是住在这条街的主干道、以及附近的支干道上。
出去串个门,碰上的可能都是宰相、尚书或者哪个功勋卓越的国公。
鹿白来到了楚宁王府的外面。
透过帽帘,看着眼前牌匾上写着昭和帝御赐的“楚宁王府”,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很小的时候,京城主干道还没翻修,父亲和她就住在白家府宅里。
皇孙贵族住在街道东边,文武重臣住在街道西边,当时每天都有大臣拎着自家小儿子小孙子来串门,路上碰到了都笑眯眯地掏出一颗糖给她吃。
但自从九年前京都险些沦陷之后,许多老宅房子都坍塌铲平了,白府也不复存在。后来有流言说国师的小女儿死在了战乱里,尸骨无存,令人唏嘘。而那时,她却换了个身份成为郡主,不愿触景生情,就再也没来过这条街。
而现在,这些屋宅基本都是新筑的,让人感觉陌生。
幼时她有没有跟着父亲拜访过景家老王爷,鹿白已经记不清了。
在茫茫大雪里寻父的经历太过痛苦,饥寒交迫,每天都有忠诚的侍从死去,就连她自己都险些死掉。慢慢的,她就刻意遗忘了从前的事。
此时此刻,是她成为郡主以后,第一次见到景家府邸的模样。
楚宁王府占地极广,朱门朱柱,青墙鎏帘,外观装饰恢弘而精美。大门两边是口衔圆珠的石狮子,给人一种肃穆的压迫感。
两个披坚执锐的侍卫守在府邸大门的两旁,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鹿白默默对景家的底蕴财力重新做了个评估。
她把帷帽往下压了压,走上前去,道:“冒昧拜访,本人有要事来寻景九爷。”
两名侍卫看了她一眼,无情拒绝:“若无拜帖,不可入内。”
“匆忙上门,暂无拜帖。”鹿白不慌不忙道,“我想亲自见你们景公子。”
侍卫打量着鹿白,面色惊奇。
这小姑娘好大的口气!
老王爷在九年前的纷乱征战里死后,旁人以为景家没了倚仗,接二连三地来寻衅滋事。现在随便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就能见到他们王府主子了吗?
其中一人道:“那烦请您出示信物来证明一下。”
鹿白早有准备,拿出怀里的经文和抄写递过去:“把这个给你们主子,他自然会知晓。”
两人接过来翻看了下,无法判断情况,踌躇不决。
“不需要你们多做什么。”鹿白扬起无害的笑容,“我有东西要亲自给他,你们把他喊出来就行。”
她虽然用帷帽遮着脸,但隐约能见一双大眼睛纯善温良,嗓音甜甜软软的,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把经文还给鹿白,难得解释:“不是我们不同意,是九爷现在不在府中,不如您改天再来。”
“啊……”鹿白做出惋惜的表情,想到对方看不见她的脸,又叹了口气来表现心情。
她转身欲走,想了想,妥协似的停下脚步,走到旁边的柱子旁站着:
“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在这里等他一会吧。”
说完她就杵在那里不动了。
另一个人看了半天,终于于心不忍,道:“如果您不嫌浪费时间,不如进府里等待,九爷办完事情就回来。”
鹿白腼腆一笑:“多谢大哥。”
其中一人示意鹿白在此稍等,另一个人进府片刻,带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五旬老人。
他道:“廖先生,她是找九爷有事的客人,您先带她进去。”
廖先生躬身道:“请姑娘随老奴进来。”
大门在鹿白身后缓缓阖上。
于无人看见的帽帘后,鹿白勾起唇角。
耶,成功!
刚迈出一步,鹿白唇边的笑容就微微凝固,即而感到不解和凝重。
她发现,王府的院墙内边,居然隐藏着数个武功卓绝的暗卫,分布巡视有序地守着大门,像是铁桶一般把王府给牢牢看管住。
景殃一个花天酒地的闲散公子爷,竟然培养了这么多武功高手?
他至于吗?
鹿白把疑惑压在心里,开始打量四周。
楚宁王府的内部构造比外面更精致。院子里假山池塘高低叠嶂,屋檐和栏杆上梁雕刻着细繁的花纹,却不显花哨,反而添了几分雅致庄重的美感。
穿过拱门,隐约可见两边屋内的名贵家具。
鹿白拼命思索着那个东西会放在哪。
当年,导致京城差点沦陷的原因,是边塞的重要战略之地——洛水的失守。
也因此,西戎才能破开城门,长驱直入。
洛水是上代老王爷景玄的镇守之地,位于西戎和东郦的布防交界处。
同时,它也是国师大人的叛国书昭告天下的地方。
鹿白想推翻父亲的罪名,最关键要把那封遗失的叛国书给找到。只有亲眼看到叛国书的内容和字迹,她才能判断到底有何蹊跷。
她找遍京城的角角落落,上至皇宫的砖瓦围墙,下至民间的茶楼饭馆,这么多年却进展寥寥。
那么多年,她几乎心如死灰。
谁知,上个月,她在皇宫御书房里翻看史料,无意间找到一本落灰的旧书,竟然在里面看到相关记载:
当年那场惨胜的战争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景殃孤身去了洛水,寻找他生父景玄战死的遗体,顺便打扫了洛水那边的战场。
虽然只是一笔带过,根本不是什么关键事件,但鹿白却抓到这微弱的线索,喜极而泣!
当年叛国书昭告天下后,举国文人学子都不肯相信,整个东郦民心涣散,陷入了岌岌可危的浩劫中。
西戎长驱直入,一口气拿下边塞三座城池,东郦兵马节节溃败,最后甚至险些被敌人直捣京城。
自那之后,叛国书就遗失在战乱中。
它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洛水。
鹿白大胆推测,如果叛国书还存在的话,那最有可能带走它的人,就是景殃。
那么,哪怕使出百般手段,她也要靠近他。
作者有话说:
景殃:在路上了在路上了。
第12章
景殃身为楚宁王府唯一的掌权人,这些年独来独往,对皇帝和贵族们的态度更是无礼放肆。
假如他真的带走了叛国书,那原因会是什么?
鹿白日夜思索,有了个猜测——景殃的父亲,景玄,是功名赫赫的战将,或许景玄在洛水之战中惨死是另有隐情。
景殃藏起叛国书是为了收集证据,以便日后追查。
如果当真是如此……
白国师是叛臣,她是人见人打的叛臣之女,受人唾弃,遭人指摘。
那么,她万万不能暴露身份。
鹿白敛起心思,跟着廖管事穿过长廊,来到前厅。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在思忖间迅速锁定了三个位置:
卧房、藏书阁和书房。
一般来说,这三处是高门府宅最重要、最适合藏机密的地方,应当优先探查。
廖管事停在了前厅,道:“请姑娘暂在此处歇脚,奴才去沏一壶茶水。”
鹿白坐在软榻上笑了笑:“廖先生客气了。”
他一退下,鹿白脸上的笑容就散去了。
这府邸大的离谱,连蒙带猜,她只能大致判断出卧房在哪个方向。另外的藏书阁和书房,她根本无从知晓是在哪。
此外,前厅只用来招待客人,距离王府中心甚远,根本观察不到什么。
廖先生又回到前厅,给鹿白倒了一杯茶水,站在下方恭候。
鹿白喝了口茶,暗暗做了决定——
她跟景殃的关系必须再亲近一步。
要亲近到,这些下人能放心地让她在景殃住所自由来去,才可以。
她打定主意,刚要提出想逛逛,就听见远方隐约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
廖先生抬头看去,温和一笑:“九爷回来了。”
这么快?
鹿白猝然回头。
下一刻,景殃遥遥出现在长廊尽头,淡淡瞥过来。
他穿的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墨灰色衣袍,压下去一身玩世不恭的气质,少了几分轻佻风流,显出隐隐的冷淡和锋芒。
鹿白跑过去,摘下帷帽,唇畔露出甜甜的笑涡:“你回来啦!”
景殃垂眸:“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鹿白掏出经文,眼眸里全是乖巧:“这都是我抄的!”
景殃接过来翻了翻:“抄完了?”
“没。”鹿白心虚地说,“抄了一卷,剩下的抄不完了……”
景殃合上经书,倚在廊柱上看着她:“怎么不抄了?”
鹿白小心翼翼地把纤白的手指放在景殃眼前,露出红彤彤的印痕,想用装可怜来蒙混过关:“你看,手都抄红了。”
景殃看了眼她的手,又把目光挪到她脸上,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鹿白被他看得发毛:“怎么了?”
“没什么。”景殃抬脚往里走,语气平静,“只要你承认自己娇气,剩下的就不用抄了。”
再往里走就是正厅,后边连接的屋子是卧房。
“谁娇气?我抄了这么多,你不仅不夸我,还指责我!”
鹿白宛如小跟班似的,屁颠屁颠地跟着穿过前厅,悄悄四下打量,嘴上表现得蛮横无赖:
“景殃,如果你不跟我道歉,我可能要生气了。”
景殃把经文丢给廖先生,走到庭院里一条石径小路上。